“咚,咚咚!”
話音剛落,就聽到浴室的外間傳來清脆的敲門聲,緊接着是青黛那恭謹謙和的嗓音,“小姐,二少爺和三少爺過來了。”
“嗯,待他們到花廳候着,我隨後就來!”顧瑾汐聞言,揚聲道。
“是,奴婢明白。”青黛應聲離開。
屋內,顧瑾汐眉宇微微顰蹙着,難道是顧子騫和顧子楚知道了今日發生的事情,還是他們趕回來是爲了之前蘅蕪苑發生的事情?
“那貞娘先出去看看。”葉貞娘低着頭壓低嗓音道。
“也好。”顧瑾汐臻首低垂,略微思忖片刻,“今天的事情先瞞着別讓他們知曉。”
葉貞娘聞言,面色沒有絲毫變化,只是眼底露出一抹了然的神色,“貞娘明白。”
瞧着葉貞娘離開,半夏手上的動作有剎那的停滯,愣怔地看着顧瑾汐;聽到房門輕輕闔上的嘎吱聲她又低下頭,悉心地替顧瑾汐擦洗着,只是臉上的表情分明有些黯然。
顧瑾汐在心裡搖搖頭,拉着半夏的手,“我沒有不信任你。”只是有些事情,半夏手無縛雞之力的確不適合,若是往日在顧國公府,只是顧瑾瀾和柳姨娘那般的陰私腌臢,她倒是行;但現在,不管是太子、秦襄,還是蕭七曜和那個人,他們的能力都早已經出離了她們能夠應付的範圍。
“奴婢明白。”半夏低着頭,嗓音中依舊透着濃濃的失落,“只是小姐,就算半夏不在您身邊,您能不能照顧好自己,別再受傷了。”
天知道在看到顧瑾汐背上,腰上那片片淤青的時候,她心裡是什麼樣的感覺。自家小姐素來身子孱弱,每日她都變着方的想讓自家小姐多吃點,將身子給養好,可這出去一趟回來就傷痕累累的,她這心裡,難受!
“我知道了,傻丫頭,你哭什麼啊。”顧瑾汐從浴桶中起身,任由半夏給她擦乾身子,穿上寬大的睡袍,只是頭髮仍舊溼漉漉的。
半夏低着頭,無聲的抽噎着。
“好好好,我答應你,以後儘量不讓自己受傷,行了吧?”顧瑾汐搖搖頭,握着半夏的手輕輕拍了拍,現在涼都瞧着是風平浪靜,可暗地裡早已經是風起雲涌;那屹立百年的顧國公府就這樣被帝皇一句話輕飄飄的將祖祖輩輩的基業全都化作了烏有。
雖說其中有顧家的作繭自縛,有自己的暗中推動,但追根究底,秦氏皇族怕是早就存了兩心,他們所做的一切,怕是不過爲別人做嫁衣罷了。
“奴婢明白小姐是要做大事的人,但小姐您的身子本來就弱,經不起再多的折騰了。”半夏低着頭,給顧瑾汐腰間的絲帶輕輕紮好,有用乾淨的錦布給她擦了擦溼發。瞧着顧瑾汐還想再說什麼,她低下頭,“兩位少爺怕是已經等急了,奴婢沒事的。”
顧瑾汐略微思忖點點頭,“嗯,他們風塵僕僕趕了一天的路,你去廚房備些糕點熱茶端上來。”
“是。”半夏應聲離開。
繞過拱月門從內室出來,連着雕樑畫棟的迴廊便是淺閣用來待客的小廳,此刻顧子楚、顧子騫都在已經等在那裡。
“妹妹。”在看到顧瑾汐的時候,兩個不約而同的起身。
兩人四雙眼睛,在顧瑾汐身上不斷的掃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個遍。雖然已經從葉貞娘口中確認了她平安的消息,但沒有親眼看到,始終是不放心的。
視線觸及顧瑾汐那仍舊滴着水珠的溼發,顧子騫眉宇微微顰蹙着,起身走到顧瑾汐的身後,自然而然地運氣將她那還滴着水珠的頭髮給蘊幹,“以後別這麼晚洗頭髮,對身子不好。”
“行了,我知道了,跟個老媽子似的。”顧瑾汐薄脣微微嘟着,帶着嬌,透着俏。
“你呀!”顧子騫有些無語地輕輕點了下顧瑾汐那精緻小巧的鼻頭,“哪一日才能不讓哥哥們擔心,嗯?”
顧瑾汐卻是不依,撅着嘴,側身坐在軟榻上,懶懶地趴着美人靠,“三哥這話汐兒可是不依,我乖乖的呆在蘅蕪苑,哪兒讓人擔心了?”
“當真沒有?”顧子騫眼尾輕挑,眉梢淺揚。
“……哼!”顧瑾汐癟癟嘴,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沒有就是沒有!”
顧子騫沒好氣地斜睨了她一眼,“別告訴我那惜柔公主會突然對蘇城動手,不是你動的手腳。”
“那是他咎由自取,幹我何事。”顧瑾汐昂着下巴。
“妹妹,難道真的是你……”從頭到尾插不上話的顧子楚也大吃了一驚,看着顧瑾汐,“你這回禍可闖大了。”
蘇城被夏惜柔切成了太監,這往小了說可是說是無心;可往大了說,那可就是兩個國家之間的恩怨了。是蘇城意欲冒犯惜柔公主,所以罪有應得;還是惜柔公主不滿楚皇給她安排的婚事,所以意欲反抗?如果一個處理得不好,兩國之間,怕是就要開戰了。
顧瑾汐低下頭,薄脣微微癟着。
“二少爺這次可真的冤枉小姐了。”葉貞娘侯在旁邊,低着頭,言語帶着恭謹,“蘇大少爺與蘇大少夫人早上扇動老百姓對咱們蘅蕪苑大打出手,如果不是睿王帶人前來,怕是這蘅蕪苑早就不是現在的模樣了。至於那蘇大少爺與惜柔公主之間的恩怨,如果真要算起來,那也是貞孃的錯。蘇家大小姐意欲對小姐動手下藥,奴婢只是趁其不備將被下藥的茶水調換了個位置而已。”
“他們蘇家的人作孽,跟妹妹有什麼關係。”顧子騫沒好氣地瞪了顧子楚一眼。
顧子楚,“……”
“對了,之前那蘇城和錢氏對蘅蕪苑動手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顧子騫說着,半夏已經捧着兩盤溫熱清甜的糕點和茶水進屋,恭謹地呈給兩人,之後就退到顧瑾汐的身後。
顧瑾汐低着頭,“京兆府的安德安大人已經來過,錢氏和幫兇的侯三被收押,至於後面的,我倒是沒有太過關注。”
“今兒下午安大人已經派人送了信過來。錢氏既爲主謀,判了十五日監禁並罰金兩千兩銀子,並且讓錢氏親自上門給咱們賠禮道歉;至於侯三,因爲屢教不改,直接被送到山中的礦場採石去了。”葉貞娘低着頭,輕聲道。
顧子楚眉宇微微顰蹙着,“爲什麼錢氏沒有懲罰,她可是主謀。”
“我想應該是考慮到蘇城和夏惜柔的婚約。”顧瑾汐低下頭,可現在的情況嘛,“既然那錢氏被收監,那咱們是不是應該去好好問候問候呢。”
顧子騫眉頭緊皺,“大牢那種地方可不是女孩子該去的地方,汐兒你想幹什麼?”
“那種地方就算請我,我也不去呢。”顧瑾汐低下頭,“不過膽敢對蘅蕪苑動手,還敢抹黑娘,這件事情可不能就這麼算了。我聽說天牢裡可有十大酷刑,那些獄卒也最是會懲罰人的……”
顧子騫聞言,低下頭。
“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們,妹妹你就不用管了。”顧子楚開口,十大酷刑,別人不知道他可是親眼瞧過的,在邊城打仗的時候,抓到敵國的俘虜,爲了逼迫他們交出情報,也會動用刑罰,那酷刑,便是瞧着他都受不了,更遑論顧瑾汐了。
顧瑾汐癟癟嘴,“那我樂得逍遙。”
“明天就是七皇子和韻寧郡主的大婚了。”顧子騫說着,嗓音不由得低沉了下去。
連坐在旁邊的顧子楚,都有些無力,甚至不敢擡頭看顧瑾汐。
當年他離開的時候,曾因爲秦襄跟顧瑾汐大吵了一架,而後這些年,或許她都已經忘記了。縱然顧瑾汐現在表現得對秦襄沒有絲毫的在乎,甚至好似事不關己般,可他們三兄弟,不,甚至是顧淮和蘇怡,他們誰都明白,曾經那樣深深的愛過,在乎過,如果沒有發生什麼大事,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雖然他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那種痛,他們感同身受,甚至害怕明天的婚禮會不會成爲另一個刺激。
顧子楚眉宇微微顰蹙,薄脣輕抿,“反正我們早已經跟顧國公府沒有關係,如今也不過是平民百姓而已,皇子大婚,咱們就不用去了吧?!”
“可七皇子特地派人送來了請柬。”葉貞娘低下頭。
“……”顧子楚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葉貞娘癟癟嘴,狀似無意地聳了聳肩,立在顧瑾汐的身後。
顧子騫也有些擔憂地看着顧瑾汐,“妹妹如果真的不想去,咱們就不去。反正官場上的事情,大哥和二哥都不是七皇子派系的,咱們不需要……”
“沒關係。”
不等顧子騫說完,顧瑾汐突然就明白了他們兩個爲什麼會連夜趕回來,甚至風塵僕僕來不及洗漱就跑到這淺閣中找自己。其實她一直都明白,自己重生之後對秦襄的態度那可謂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別說他們,如果自己不是重活了一遭,怕是自己都不會相信自己竟然也會有對秦襄冷眉豎眼的一日。
只是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顧瑾汐低下頭,“我早就已經想得明白,也看得明白。身在我們這樣的家庭,所謂的愛情本就是奢侈的東西,有我感激,沒有我也不怨。七皇子,曾經我也被他的溫潤如玉,芝蘭玉樹所吸引,可有些事情,不過表象罷了。我早已經醒悟,明日的婚禮,去,爲什麼不去。便是去見識見識所謂的皇家婚禮也是好的。”
更何況明天的七皇子府,怕是還有場好戲要上演呢。
身爲太子的秦楠意欲搶奪胞弟的妻子,這樣的好戲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看得到的。
顧子騫和顧子楚兩人對視一眼,相顧無言,可從對方眼中都看到了濃濃的擔憂。
“那我讓杜若準備禮單。”顧子騫低下頭。
既然是七皇子的婚禮,就算只是觀禮,這禮可不能太薄了。更遑論,這可是他們從顧國公府獨立出來之後第一次參加這樣公衆場合的宴會,可絕技不能被人看輕了去。
顧瑾汐搖搖頭,“我已近讓貞娘準備好了,兩位哥哥看看缺點兒什麼補上就是。不用再單擬一份了。”說着,她朝葉貞娘使了個眼色,葉貞娘立刻會意點點頭,從旁邊的矮櫃中取出一份大紅木框的禮單,展開恭謹地遞給顧子楚,“兩位少爺,請過目。”
“南海夜明珠?”顧子騫有些詫異地擡頭看着顧瑾汐,“金水玉菩提?這些……”
“我家小姐說了,當初七皇子送給她的東西,她都不需要了;趁着這個時候還回去纔好。”葉貞娘低下頭,嗓音清冷,又似帶着一點飄忽不定的味道,讓人捉摸不透。
顧子楚卻皺着眉頭,“妹妹,你這樣怕是不太好吧。”
當年皇帝將這天底下唯一的一刻南海夜明珠賜給七皇子,那可是衆所周知的;後來陰錯陽差,那南海夜明珠落到顧瑾汐的手上,秦襄甚至變着方兒的向顧瑾汐討要過幾次;往日顧瑾汐對秦襄雖然百依百順,可對這顆南海夜明珠看得卻非常的緊,一心將它當做定情信物,怎麼肯輕易交換回去;一來二去的秦襄也失了興致,但從此對顧瑾汐的態度卻是越發的差了。現在顧瑾汐竟然主動將它還回去,如果換了其他場合,或許還沒什麼,可明天這樣的場合是不是有些過了。
“難道這禮物不好?”顧瑾汐不解地看着顧子楚,水汪汪的眼眸眨巴眨巴看着他,“可咱們蘅蕪苑府庫中,這可是最值錢的東西,價值連城呢。”
顧子騫搖搖頭,“還是不妥。”
“沒什麼不妥的。”顧瑾汐面色清冷,轉頭看着顧子楚和顧子騫,“二哥三哥,你們就等着看吧,明日,或許還會有場好戲呢。”
顧子楚還是不同意,轉頭看向顧子騫,“三弟你讓杜若重新擬一份單子,妹妹,你就別胡鬧了。”皇家的婚禮豈容旁人這般放肆,眼下瞧着上面那位對七皇子有些不滿,可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秦襄和秦楠兩人之間的爭奪,最後花落誰家尚未可知。沒見這些年,縱然後宮不斷充盈,新人來舊人去的,可宸貴妃卻始終盛寵不衰麼。
枕頭風的威力,可不能小瞧了去。
“二哥!”顧瑾汐癟癟嘴。
“這件事不能依你。”顧子楚態度非常的強硬。
“好吧。”顧瑾汐癟癟嘴低下頭,可心裡卻仍舊沒有死心。
“咱們家已經不如從前了,妹妹,你不能再這麼任性了。”瞧着顧瑾汐那低下頭,似乎有些難過的模樣,顧子楚側身坐到她旁邊,輕輕拍慰着她,“哥哥知道你對七皇子有怨氣,可事已至此,那些東西你若真的不想看到,直接讓人還回去就是了。”
這種日子裡面膈應人,可不是什麼好做法。
顧瑾汐低下頭,眼珠子滴溜溜的轉着,很快就想到了應對之法,微微頷首,“行了,二哥,我知道了。”
“你呀!”瞧着她平日裡的處事爲人,沉穩穩重,但從根本上講到底是個孩子,這些事情也怪不得她,倒是他們幾個做哥哥的做的不好,讓妹妹小小年就要擔負起這些事情,“往後,這些都讓哥哥們來做就好,妹妹這身子也太瘦了些。”
顧子騫眉宇微微顰蹙着,深凝着顧瑾汐,“妹妹!”
跟顧瑾汐接觸得久了,他可沒有顧子楚那麼天真好騙,這個妹妹瞧着雖然年紀不大,可心裡的彎彎繞繞可着實不少;柳姨娘何等精明的人物都栽在她的手上,他纔不相信她會那麼聽話。
“好了好了,貞娘將那些東西收起來。”顧瑾汐癟癟嘴,鑽頭看向顧子騫,“這總行了吧?”
“時辰不早了,妹妹你早些休息。”顧子楚看了看天色,又瞧着顧瑾汐那蒼白的臉色,不由得微微有些心疼,“明天,我讓人來叫你。”
顧瑾汐點點頭,“嗯,兩位哥哥也是,風塵僕僕趕了一天的路,也早些休息吧。”
臨走,瞧着外面起風了。
回首瞧見顧瑾汐那似乎是一陣風都能吹走的身板兒,顧子楚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看着恭謹地立在顧瑾汐身後的半夏和葉貞娘,不由得面色有些難看,“好生照顧好你們家小姐,不然,哼!”
“是,奴婢明白。”半夏低下頭。
“貞娘知道。”葉貞娘也同時低下頭。
顧子騫拉着顧子楚,“行了二哥,你不在涼都這麼多年,汐兒可都是她們照顧的,半夏那丫頭可比你要緊張妹妹多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緊張妹妹?”顧子楚不依。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顧子騫趕緊開口解釋着。
兄弟兩人拉拉扯扯,話音也越來越遠,越來越飄渺。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那漆黑的夜幕之中,顧瑾汐這才轉頭看着半夏和葉貞娘,“我二哥的話你們不必放在心上。”
“二少爺說得不錯,小姐您的身子也太單薄了些。”半夏低着頭,嗓音似乎有些頹廢又有些挫敗,“前些時候眼瞧着好不容易養起來了兩分,現在又瘦了回去。這整整一日,小姐您都沒怎麼吃東西,這身子可怎麼好得起來,哎……”
說到最後,半夏止不住的嘆氣。往日裡在顧國公府因爲柳姨娘,因爲顧瑾瀾,因爲顧老夫人,自家小姐寢食難安,再加上上次落水之後,這身子似是落了病根,一直都不怎麼利爽;好不容易現在跟顧國公府撇清了關係,可自家小姐仍舊有操不完的心。
葉貞娘卻不糾結這些,顧瑾汐自己是醫者,雖說醫者不自醫,但對自己的身體總是比旁人要清楚的。
“行了你就別瞎擔心了,我自己的身子我還能不知道。”顧瑾汐拉着半夏的手,輕輕拍了拍。
“就怕小姐您知道可就是不愛惜。”半夏看着顧瑾汐身上那明顯又大了一圈的衣裳,“這件衣裳可是前兩日青黛姐姐才根據您的尺寸做的,又大了。”
顧瑾汐鼻翼抽搐了下,看着半夏說着竟是要落下淚來,趕緊道,“這兩日的事情太多,心裡是煩了些,以後我保證按時用飯,這總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半夏總算破涕爲笑。
瞧着她那模樣,顧瑾汐竟然覺得大鬆了口氣的模樣。
“這整整一日小姐您都沒有用飯,現在可想吃點兒什麼,半夏讓廚房給您做。”半夏瞧着顧瑾汐那蒼白的臉色,立刻接着道。
“時辰不早了,這個時辰吃得太多,晚上可就該睡不着了。”顧瑾汐拉着半夏的手,“明天七皇子府的婚宴,怕是不會那麼順利,你也早些休息,到時候可別出什麼岔子。”
半夏點點頭,“嗯,奴婢明白。明日可要叫上青黛姐姐?”
“……”顧瑾汐略微思忖。
前世今生,自己身邊的四大丫鬟中青黛都是最讓她忽略的一個,可偏偏不管她如何,她都寵辱不驚,好似什麼都不在乎般,雲淡風輕的在哪裡,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似無慾無求般。這樣的人不好掌控,更難猜透。不過既然已經決定了要信任她,那就給她一次機會吧。
顧瑾汐面色清冷,眸色沉沉,“也好。”
“嗯,那奴婢就先回房了,小姐您早些歇着。”半夏說着,擡頭看了葉貞娘一眼。
葉貞娘會意地點點頭。
半夏這才恭謹地退出房間,末了還輕手輕腳地替她們闔上房門。
“小姐。”待半夏離開之後,葉貞娘這才從角落處走到顧瑾汐的對面,眸色沉沉,似乎帶着些許哀愁和晦暗,“您打算怎麼做?”
那些東西原本就是打算送去膈應人的,她纔不會相信自家小姐會如此簡單就善罷甘休。
顧瑾汐低下頭,眸色中似乎有抹精芒閃過,“這些東西我送去不行,你說如果換個人送去呢?宸貴妃固然盛寵不衰,但有一個人卻是她就算磨破了嘴皮子,那手握權柄的人也是不敢動的。”
“……”
葉貞娘低下頭,顰眉蹙頞,略微忖度,“小姐,您的意思是……睿王?!”
“嗯哼。”顧瑾汐低下頭,眉梢淺揚。
“可是……”葉貞娘不解,眼神暗了暗,“睿王會幫咱們嗎?”
“會!”不僅會,而且他應該會非常開心的。
雖然總是捉摸不透秦睿的內心,雖然他總是做出一副寵溺又深情的模樣,每次只要自己需要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都能夠在第一時間趕來,對於這個未婚夫,當真是無可挑剔。只是,她卻不是他的良人。想着,她心裡有着片刻的愧疚,不過也只是很短的時間。既然是相互利用,那秦睿不也利用了她來忽悠太后娘娘嗎。
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你帶着岸叔,將那些東西連夜送到睿王府,相信他會明白該怎麼做的。”
“明天的七皇子府怕是……”葉貞娘低下頭,“綠阮他們查探的消息已經送回來,太子曾經跟七皇子在蘅蕪苑對面的月華樓中大打出手,最後兩人不歡而散,好像其中還有個不知身份的黑衣人,具體的,他們也沒有查到。”
“哦?”顧瑾汐低下頭,輕笑一聲,“行了,我知道了。時辰不早了,將東西送走你也早點兒回去休息,不然岸叔又該埋怨我了。”
葉貞娘搖搖頭,“小姐盡說瞎話。”
“我可不敢。”顧瑾汐輕笑一聲,推搡着葉貞娘。
葉貞娘也只能無奈地用個精緻的小箱子將那些東西都裝好,提着剛準備離開就聽到門外那叮叮咚咚的腳步聲,步履凌亂,似乎很是急切的模樣。她趕緊將東西放到旁邊的小几上,面色凝重,打開大門。
“小姐,貞娘。”杜若表情急切,面色似乎有些蒼白,“出大事了。小少爺,小少爺快不行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顧瑾汐聞言,猛然起身,一把掀開身上因爲半夏不放心給她蓋上的軟毯,也不顧自己身上還穿着睡袍,“貞娘帶上藥箱,我們立刻去主院;杜若,你立刻親自帶人去宋府走一趟,請宋院正過來。”
杜若點點頭,“好,奴才這就去。”
“小姐您別擔心,也許是他們弄錯了。”葉貞娘也顧不得其他,立刻取了藥箱,瞧着顧瑾汐身上的睡袍,想到待會兒會有外男,趕緊從衣櫃裡取了件樣式簡單的衫裙,“小姐,先換件衣裳吧。”
低頭看着自己身上那寬大的睡袍,顧瑾汐強壓下心頭的急切,三兩下將衣衫換好,隨便抽了根素色的銀簪將頭髮挽起,也不用葉貞娘服侍,“快,我們快走。”
“到底怎麼回事?”走在路上,葉貞娘轉頭看向跟着杜若一道來報信的若雲;言語間帶着晦暗,“早上出門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
若雲此刻也後悔極了,“明明上午的時候小少爺還好好的,誰知道到了半下午的時候,小少爺就哭個不停,奴婢們都以爲是因爲夫人不在,誰知道夫人回來了,小少爺仍然哭個不停,就在剛纔,一個前院灑掃的丫鬟發現了奶孃的屍體,奴婢們這才意識到可能出事了。”
“嗯?”顧瑾汐聞言,面色更是難看,“什麼?奶孃什麼時候不見的?”
“這……”若雲低下頭,身子微微顫抖着,“奴婢不知。”
“……”
顧瑾汐聞言,雙眸圓瞪,一副隨時都可能暴走的模樣;感受到她身上氣勢的變化,若雲低着頭,眼淚順着眼角,心中又氣又急,又悔恨非常。
“小姐,您也彆着急,也許奶孃的死只是個意外。”雖然這話說得,葉貞娘自己都沒有底氣。
顧瑾汐此刻早已經顧不上生氣了,剛到水榭汀蘭,就被已經徹底慌了神的蘇怡拉住,“汐兒,快,快來看看,子安,子安快不行了。”
“娘,您彆着急。”顧瑾汐輕輕撥開蘇怡的手,朝着屋內走去。
顧子安躺在襁褓中,淒厲的哭聲此刻已經漸漸的低了下去,隱隱還能聽到他痛苦的抽噎聲。在搖籃的旁邊,琴好和綠映跪在地上。
“貞娘,藥箱,準備銀針。”顧瑾汐面色難看,此刻也顧不上會暴露自己的醫術。
若雲已經自覺的在屋內又多點了幾根蠟燭,整個水榭汀蘭,燈火通明,只是裡面的人卻全都緊張兮兮的,就算是後來進入的房間面帶急切的顧子騫和顧子楚也都不自覺地噤了聲。
眼看着葉貞娘湊個藥箱中取出來五寸場的銀針,在燭光的照耀下明晃晃的,蘇怡只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可自己那平日裡瞧着與旁人並無二致的女兒竟面不改色地拿着那銀針,朝着小子安的指尖扎下去。
蘇怡只覺得心都快跳出來了,猛的擡手捂着脣,雙眸圓瞪,生怕自己會驚叫出聲。
“怎麼樣?”葉貞娘看着顧瑾汐的動作,面色難看。
“不是毒。”
約莫着半盞茶之後,顧瑾汐將那銀針放到燭光邊,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好幾遍;搖籃中的小子安此刻已經奄奄一息,全身通紅髮燙,似乎身體裡的血液在沸騰一般。
顧瑾汐頓時只覺得鼻頭酸酸的,眼眶通紅,“不對啊,不對的。貞娘,你看看。”
葉貞娘聞言,也搭上了小子安的脈搏,心裡頓時怔了怔,“這……怎麼可能?”
“汐兒,子安他,他……”蘇怡看着顧瑾汐的動作,趕緊開口問道。
顧瑾汐閉上眼,轉頭看向葉貞娘,“怎麼樣,能有辦法嗎?”
“這……”葉貞娘低下頭,面色帶着爲難,“我試試。只是……”她現在也只能儘量,顧子安的身子畢竟孱弱,瞧着顧子安的情況,蠱蟲進入他體內的時間不算短了,如果蠱蟲進入心臟,那就算他長大了,以後也會變成那個母蠱的傀儡。與其那樣渾渾噩噩痛苦的活着,還不如……
當然,這樣的話,這種時候她是不敢說出口的。
顧瑾汐低下頭,“鐵木族的人什麼時候到涼都了?”
“我,我不知道。”葉貞娘低下頭,趕緊抄顧瑾汐解釋,“小姐我……”
“我明白的。”顧瑾汐薄脣微微抿着。
“鐵木族?”顧子楚聞言,頓時愣怔了下,“妹妹,你的意思是說,小子安會這樣,是鐵木族人做的?”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着。
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鐵木族人善用蠱蟲,子安現在……除了他們,我想不到第二個。可我們顧家跟鐵木族的人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他們爲什麼要……”
“鐵木媛媛!”顧子楚咬牙切齒,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我去找她!”
“什麼?你認識那個害子安的人?”顧子騫一把抓住顧子楚的肩膀。
顧子楚卻是沉默了,低下頭。
“砰——”
顧子騫猛然擡手,一拳朝着顧子楚的胸口打過去,“顧子楚,你混蛋!”
“三哥,你住手!”
“子騫!”
蘇怡和顧瑾汐兩個人同時開口輕喝,那邊葉貞娘已經有條不紊的讓若雲和琴好去抓草藥,看能不能用蠱蟲喜歡的味道將蠱蟲引出來。
“我去找她!”顧子楚只覺得胸口陣陣悶痛,喉頭腥甜,可卻是強忍着,轉頭就要朝外面走去;卻被迎面趕來的宋院正一行撞了個滿懷。
宋院正見狀,立刻吹鼻子瞪眼,“我說顧家的小子,你怎麼走路不長眼睛啊,我這把老骨頭都快給你撞散了。”
“汐兒,發生什麼事情了,小子安他沒事吧?”宋瑾言看着顧瑾汐那蒼白的面色頓時有些心疼着道,“你也彆着急,讓我爺爺看看,也許只是虛驚一場。”
顧子楚看了宋院正一眼,低下頭剛想走,卻被顧瑾汐拉住,“事情未必是你想象的那樣。”
“……”顧子楚站在原地,面色黑沉,眼神陰鷙的讓人覺得可怕。
“二哥!”顧瑾汐厲聲呵斥。
“我知道了。”在顧子楚心中卻早已經給鐵木媛媛定了罪,膽敢動他顧子騫的家人,他決計饒不了她,鐵木媛媛,鐵木族,哼!
宋院正過去的時候,看到葉貞娘正在忙裡忙外的,給小子安把完脈之後,面色凝重,“顧丫頭,你家弟弟這可不是中了毒。”
“我知道。”顧瑾汐低下頭,轉頭看向顧子楚,“二哥,現在能不能找到鐵木媛媛?”
鐵木媛媛既然對自家二哥有意,應該不會對小子安下手纔是,不然顧子楚絕對不會原諒她的;那這件事情必然是有蹊蹺;聽葉貞娘說起鐵木族的規矩,會不會是鐵木族的那些族老爲了阻止鐵木媛媛外嫁,所以對顧家動手?
越想越覺得可怕,鐵木族的蠱蟲無孔不入,如果真的是鐵木族傾盡族力相對顧家動手,他們這幾個人,實在是不夠看的。想到這裡,顧瑾汐艱難的吞了口唾沫。
顧子楚眉頭緊皺,搖搖頭,“我不知道。”
宋院正聞言,皺紋橫生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抹詫異,顧家這丫頭小小年紀竟然還知道鐵木族,難得難得,眼角掛着葉貞娘,對蠱蟲的習性竟然如此瞭解,就算是他在沒有看到蠱蟲發作之前都無法準確的判斷蠱蟲的種類和習性。
“小姐!”
半晌之後,葉貞娘驚呼一聲,臉色似乎還帶着頹然。
“怎麼?不行?”
顧瑾汐轉頭看着葉貞娘,眼中帶着疑惑也帶着一絲了悟,本來對此也沒有報多大的希望。
“……”
葉貞娘搖搖頭。
“爺爺,這……難道真的就沒救了嗎?”
宋瑾言走到顧瑾汐身旁,輕輕地拍了拍顧瑾汐的背,看着躺在搖籃中的顧子安,身體通紅,全身的血液好似都在沸騰一般,只是那稚嫩的哭泣聲越來越弱,越來越弱。
“都是奴婢的錯。”琴好跪在地上,“如果不是奴婢沒有看好奶孃,小少爺也不會,嗚,嗚嗚……”
“不,不會的,不會的。”蘇怡臉上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趴在小子安的搖籃邊哭得泣不成聲,站在旁邊的蘇嬤嬤也似瞬間蒼老了數十歲般,“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顧瑾汐聽了頓時恍然,“奶孃,對了奶孃的屍體現在在哪兒?”
“在後院!”杜若低下頭趕緊應聲道。
“帶我去看看。”顧瑾汐眉宇微微顰蹙着,急聲道。
“小姐,這等污穢的東西,您還是別去了。”杜若眉頭緊皺。
“我去吧。”顧子騫和顧子楚同時站出來。
宋院正眼角掛着顧瑾汐那從容不迫的模樣,心裡點點頭,他果真沒有看錯這丫頭,是塊學醫術的好苗子,可惜卻是個女子,如果謹言能夠娶到她,那可是他們宋家的福氣。只是瞧着顧瑾汐對宋瑾言雖然依戀,親近,可那種親近和依戀跟對顧子騫和顧子楚是一樣的,心裡不禁嘆了口氣。
“走吧,老頭子我也去看看。”
水榭汀蘭的後院。
奶孃的屍體是被人從枯井裡撈起來的,額頭上似乎還有傷口,但卻只是破皮並沒有流血,很明顯是死後因爲拋屍才造成的。
宋院正蹲在屍體邊,顧瑾汐與宋瑾言呆在他的兩旁。
“死於鴆毒。”
顧瑾汐看着奶孃那明顯發青的指甲和嘴脣,而且七竅均有不同程度的紅腫和血絲,“不止,你看這裡,應該是中毒之後一擊斃命。”
“可爲什麼要在下毒之後還要殺人滅口?”宋瑾言面帶不解。
“的確是中毒後一擊斃命。”宋院正查探過奶孃的屍體之後,眉宇微微顰蹙着,“不,不對,這奶孃的體內雖然有鴆毒,可毒性似乎已經潛伏許久。”
“要不要剖開來看?”宋院正轉頭看向顧瑾汐。
站在旁邊的下人,甚至連顧子騫和顧子楚都愣怔住了。
顧瑾汐搖搖頭,“不用,看樣子有人相對咱們家動手很久了,這奶孃中毒應該是在近日,鴆毒是分批次下的,你看這裡,還有這裡……”她指着幾處比較明顯的毒斑,“鴆毒的毒斑是在中毒後三到五日纔會發出來的。”
“言小子,學着點兒。”宋院正連連點頭朝宋瑾言道。
宋瑾言低下頭,“爺爺!”
“可既然已經對奶孃下了毒,沒有必要多此一舉對小子安動手的。”顧瑾汐薄脣微微抿着,臉上還帶着疑惑,“更何況在這之前我給小子安檢查過,他的體內並沒有檢查出來任何中毒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