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榮恩閣靜悄悄的,甚至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安太妃低首垂眸,臉色略嫌有些蒼白,眼珠子飛快地轉動着,像是在思索着什麼;視線落在薛惜那微微凸起的小腹上。俗話說得好,懷胎十月,瓜熟蒂落!可在後宮大族,素來陰私無數;那些個身懷有云的妃嬪、夫人;若是沒有強硬的後臺相助,若是沒有夫君的無上寵愛,在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哪裡能平安的將孩子給生下來。當然並不是沒有孕婦能安然的等到十月待產,比如說蘇怡。但像顧淮那樣專情的男人在整個涼都又有幾個,所以這纔有了所謂的七活八不活。平常的那些夫人,爲了搶長子的名頭,在妊娠第七個月的時候就會買通了大夫,或故意、或算計旁人直接意外,讓孩子早產。畢竟只要在母體中待足了七個月的胎兒,生下來的就能夠活下來了。薛惜已經懷孕五月有餘,只有兩個月,只剩兩個月的時間了!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功敗垂成,每每思及此,她的臉色就難看至極。
“……”感受到安太妃那眼神灼灼的目光,薛惜死死地咬着脣,強忍着不讓自己痛呼出聲。她整個人蜷縮在軟榻上,努力的想要將自己給隱藏起來,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雙手捧着小腹,時而飛快地擡起頭看了安太妃一眼又好似受了驚的小貓兒般低下頭,整個人瑟瑟發抖。不管這個孩子能不能夠保住,都始終是自己的孩子啊!或許是因爲面臨生死,她體內的母性被激發了出來;正所謂爲兒則母強,千百年來亙古不變的道理。暗
可她那樣的動作又怎麼會躲過始終關注着她的安太妃的眼,她兩隻眼睛半眯着,嘴角微微向上揚起,只是那笑意卻沒有了平日裡的溫和慈善,帶着滿滿的邪魅和嗜血的味道;輕輕地邁開腳步,朝着薛惜所在的軟榻,步步逼近。
幾乎是在安太妃動作的瞬間,原本還努力的想要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薛惜就意識到了危險。渾身好似針扎般的疼痛,可是她卻好像已經感受不到了般,心緊緊地懸在了嗓子眼兒上,艱難地吞了口唾沫,盯着安太妃眼神灼灼,“夫人你,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哼!”安太妃面無表情就這麼惡狠狠地盯着薛惜,伸手直接揪着薛惜的衣襟將她的上半身提起來,自己微微壓低身子,俯身貼着薛惜的臉,“你說本夫人想做什麼?”
薛惜甚至已經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感受,那種死亡逼近的痛苦,那種好似快要窒息了般的感覺,她那毫無血色的雙脣微微嚅了嚅,可是嗓子眼兒卻好似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般,到底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只是看着安太妃那近在咫尺的臉,兩隻眼睛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不斷地搖着頭。
“賤人!”看着這樣的薛惜,安太妃不僅沒有絲毫的心疼,反而只覺得心頭越發的惱火;狠狠地揪着薛惜的衣襟,兩隻眼睛迸射出濃濃的火光,“本夫人都已經爲你創造了這麼好的條件,你居然還是着了顧瑾汐的道,最後還害了本夫人,你說本夫人想做什麼,嗯?”
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安太妃,薛惜只覺得自己的嗓子眼兒上始終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不斷地搖着頭,“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夫人,您聽我說,我……”
“聽你說,說什麼?”安太妃眼底帶着濃濃的陰鷙,惡狠狠地瞪着薛惜,一隻手掐着她的脖子,恨不能將那纖細的脖頸給直接捏斷一般,“聽你怎麼忽悠本夫人的?你以爲本夫人是薛海那個蠢貨?被你利用了一次又一次,卻偏偏的不自知?”
雖然並不清楚爲什麼丹朱和丹雲回來彙報已經死了的薛海竟然又死而復活了;不過這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威脅。當初原本也是想以薛海的死來刺激薛惜;提高薛惜對蘅蕪苑顧家、對顧瑾汐的仇恨;借她的手來除掉顧瑾汐。她的目的原本已經達到了,可是偏偏現在又成了這副模樣;安太妃只覺得自己氣憤得想要殺人!
薛惜被安太妃堵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兩隻眼睛瞪圓了;因爲被安太妃用力地捏着脖頸而憋得面色通紅,甚至她都已經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般,要死了嗎?
“想死?哼,沒那麼容易!”安太妃放開薛惜,朝着軟榻上惡狠狠地一推,冷笑地看着她,“你以爲你暗地裡做的那些事情本夫人不知道?只可惜啊,薛海那個軟骨頭從頭到尾根本連顧瑾汐的手指頭都不敢動!讓你失望了,呵呵……”她看着薛惜,“就算沒有這件事情,你覺得睿兒還會留着你?還會要你嗎?要你給他帶綠帽子不成?”說到這裡,安太妃的嗓音非常的淒厲!明明當初這個主意是她授意樑姑姑給薛惜提供的,現在卻倒打一耙。
只是處在極度擔憂和恐懼中的薛惜並沒有想到這一層,她甚至還想要開口解釋,“不,夫人你聽我說,我……”
“說什麼?說你沒有跟薛海上牀?還是你們什麼都沒有發生?”安太妃臉上的笑意非常的淡,甚至還帶着濃濃嘲諷的味道,“你當本夫人是三歲小兒不成?”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薛惜不斷地搖着頭,眼淚順着眼角又滑落了下來;原本就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此刻越發的白了,好似只要稍微用力就會隨時都死過去一般。
“不是這樣?那是哪樣?”安太妃上身前傾,帶着十足壓迫的事態,居高臨下地看着薛惜;語氣狠戾透着決絕,“你沒有想要算計薛海幫你殺了顧瑾汐,還是你沒有想要獨佔秦睿?”她兩隻眼睛半眯着,透着十足危險的氣勢。不過陡然,她周身的氣勢一變,看着薛惜的眼神也發生了根本的變化,染着點點邪惡的笑;眉梢淺揚,眼尾微挑,兩隻手指挑着薛惜的下巴,陡然輕笑出聲,“咯,咯咯。”
薛惜此刻整個人身子動都不敢動一下,心一直都在嗓子眼兒懸着,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兩隻眼睛瞪得圓圓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她真的是啥了,樑姑姑是安太妃的人,丹朱和丹雲怕也是她的人;睿哥哥少有回攝政王府,如今整個府中上上下下怕是早就在她的掌控之中;自己自以爲隱秘的動作又怎麼會瞞得過她。想到這裡,她那原本就蒼白的面色此刻更是一片死灰,毫無血色;再加上那單薄的身子,似乎隨時都會暈過去般。
“怎麼,害怕了?”看着這樣的薛惜,安太妃臉上甚至沒有丁點兒變化,反而好似盯着獵物般的模樣,帶着幾分戲謔又帶着幾分調侃,饒有興致的味道。
“……”薛惜此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隻身子本能地想要朝後仰,不斷的顫抖着,想要找個地縫將自己隱藏起來一般;她不斷地搖着頭,怎麼都不肯相信,也不肯接受。
安太妃此刻就好似貓捉老鼠一般,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帶着濃濃的嘲諷的味道,“剛纔你應該也聽到秦睿所說的話了吧?”
“……”聽到這裡,原本沉默着的薛惜卻陡然救激動了起來,她兩隻手緊緊地抓着安太妃的手腕兒,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不,不!夫人,求求您,求求您,饒了我吧!求求你,饒了我吧!”原本就處在極度的驚恐和擔憂中,此刻聽到安太妃的話,薛惜更是整個人都好似快要暈死過去了般,臉上那梨帶雨的模樣,就這麼怔怔地看着安太妃臉上那血腥又透着決絕的神色,不斷地搖着頭,“夫人我求求您,求求您,饒了我,饒了我的孩子吧!他,他可是您的親孫子啊!”此刻,薛惜滿心滿眼都想着怎麼讓安太妃放過自己,放過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早已經將秦睿說的,他從來沒有碰過她的話拋到了九霄雲外,滿心滿眼的都只想着怎麼才能讓安太妃擾了她,開膛破肚,那就是她的噩夢!只是不管她怎樣都沒有想到,想將她開膛破肚,破腹取子的人不是顧瑾汐,而是一直以來被自己當做母親般尊敬的安太妃;她眼底帶着濃濃的絕望,“夫人,您不是想要含飴弄孫、頤養天年嗎?等我的孩子生下來,我一定會讓他好好的孝順您的,夫人,求求您,夫人!”。
聽到薛惜的話,原本就已經打定主意的安太妃笑得越發的豔了,整個人枝亂顫,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擡手在薛惜的兩個側臉輕輕地拍了拍,“薛惜啊薛惜,你還真是傻得可愛啊!如果不是你的體制特殊,如果你再聰明一點兒,或許本夫人真的會考慮留下你也說不定呢。”說到這裡,她認真地打量着薛惜,眼底似乎還帶着幾分遺憾,搖了搖頭,“嘖嘖,只可惜了!你以爲你的孩子還能夠順利的生下來嗎?斑斕蛇毒啊,如果你是顧瑾汐,如果你能夠像她那樣狠狠地抓着秦睿的心,或許你的孩子還有生下來的可能;只可惜了,枉本夫人如此的信任你,可你竟然連個乳臭味幹、尚未及笄的小丫頭都對付不了,你說,本夫人留着你還有何用?”
“……”薛惜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她不斷地搖着頭,貝齒死咬,舌尖已經品嚐到了那濃烈而又帶着腥甜的鐵鏽的味道;可是她卻什麼都像是感覺不到了一樣。
只聽到安太妃臉上的笑意仍舊濃烈而又嗜血,“怎麼現在知道害怕了?”她嘴角斜勾,盯着薛惜,眸光異常的兇狠,“當初折磨顧子安的時候很有快感吧?威脅顧瑾汐的時候很爽吧?”說到這裡,想到這薛惜竟然愚蠢的因爲一己之私而誤了自己的大事,頓時怒中從來,擡起手狠狠地一巴掌扇過去,屋內只聽到“啪”的一聲脆響。
“……”薛惜頓時只覺得側臉一疼,兩隻眼睛緊緊地盯着安太妃;眼底似乎帶着點兒恐懼,又透着濃濃的不敢置信;她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從嗓子眼兒裡面跳出來了。
只見原本還豔麗宛若三十歲婦女的安太妃驟然面色發生急劇的變化;臉上那光潔的容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的皺起,衰老;原本烏黑亮麗的髮絲,也漸漸地變得白,皺紋橫七豎八,肌膚鬆弛,活脫脫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嫗。
薛惜只覺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看着眼前這個陌生的安太妃不斷的搖頭,她猛的雙手捂着耳朵,整個人蜷縮在角落處,驚叫出聲,“啊——鬼啊——”
“鬼?哼,別害怕很快你就會變成真正的孤魂野鬼了!”因爲蒼老安太妃的聲音顯得格外的沙啞,格外的蒼老,甚至整個人都散發着一股濃濃的死氣。
薛惜兩隻眼睛都瞪圓了,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就這麼呆愣地看着安太妃。
“看什麼看?哼,如果不是因爲你這個蠢貨誤了本夫人的大事,本夫人又怎麼會成爲現在這樣?”自己最醜陋的一面就這樣暴露在了薛惜的面前是安太妃始料未及的。雖然自己的內力被秦睿封了,薛惜又因爲身孕的緣故根本沒有陰陽交合爲自己提供陽氣,可一直以來她都不斷的找機會讓下屬給她找人陰陽合和。可沒想到因爲今天暴怒之後,體內的陰氣竟然有些控制不住了。
猛然暗處一道黑色的身影閃身而出,女子帶着濃濃的擔憂看着安太妃趕緊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將藥丸遞給安太妃,“夫人,藥!”
“嗯!”安太妃想也不想接過藥丸服下之後,這才任由黑衣女子攙扶着,朝着旁邊的座椅走過去。
黑衣女子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自覺地站到安太妃的背後,手掌運氣抵在安太妃的背上,內力順着自己的手掌緩緩地輸送過去,爲安太妃催動藥性。
安太妃則是雙眸輕闔,盤腿坐在椅子上,胸口上下起伏着非常有節奏的呼吸吐納;隨着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她臉上那些皺紋緩緩的拉伸展平最後又恢復了最初的光潔白皙,白的頭髮也漸漸的變得烏黑亮麗了起來;只是站在她背後的黑衣女子明顯有些承受不住,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着眼角漸漸的滑落,原本紅潤的面色也變得蒼白起來,死死地眯着的脣角旁已經漸漸的流出了猩紅色。
“好了!”終於安太妃長長地吐出口濁氣,然後這才睜開眼,雙脣開合,臉上的笑意非常的淺淡;惡狠狠地瞪着蜷縮在旁邊軟榻上的薛惜,兩隻眼睛半眯着,透着十足的殺氣。她已經很久沒有陰氣失控過了,這次竟然因爲她,讓自己發生這樣的狀況,該死的!
“噗——”聽到安太妃的話,站在她身後的黑衣女子這才緩緩收功,只是收功之後卻是身子踉蹌着,只覺得自己喉頭一甜,轉頭張口就是一注鮮血噴出;不過她卻並沒有任何的居功自傲,反而是半跪在安太妃的面前,語氣沉沉,“夫人,這已經是您的身子第三次陰氣暴走,如果再有下次怕是……”
安太妃同樣面色非常的難看,當初寧洛遲曾經告訴過她。她修煉的神照功路子雖然並沒有錯,但因爲沒有人引導,這本內功心法又屬於至陽之物;她體內原本陰氣就盛,練了神照功之後更是將體內原本有的陰氣給聚集到了一起。平日裡,那些陰氣全都被她壓制在了丹田處,然後藉由陰陽交合的陽氣慢慢調和,可缺點卻是自己的情緒不能非常劇烈的大起大落,不然很容易引起陰氣暴走,造成剛纔那樣的情況。
“夫人!”黑衣女子身爲安太妃的屬下,對於薛惜和樑姑姑的事情自然是非常瞭解的。晚月撐着重傷初愈的身子助她們拿下了顧淮和蘇怡夫婦甚至還挾持了他們的幼子,明明是萬無一失的事情,她們竟然失敗了。不僅僅失敗,反而讓顧瑾汐將斑斕蛇的蛇毒餵給了顧瑾汐;想到這裡,她的眸色暗了暗,倒是對顧瑾汐這個宿命的對手有了幾分好奇。
安太妃閉上眼深吸口氣,“今天辛苦你了。”
“屬下分內之事不敢居功。”黑衣女子低下頭,面色雖然蒼白可是卻非常的恭謹,就這麼靜靜地單膝跪地;視線在面前的方寸之地上不斷的逡巡;良久之後,她這才薄脣微微嚅了嚅,聲音沙啞,“如今薛惜慎重斑斕蛇劇毒,很快毒性就會蔓延到胎兒的身上,夫人,您還是儘快做下決定吧。”
“你以爲本夫人不想嗎?”安太妃此刻心裡同樣是掙扎至極;以薛惜特殊的體制,孕育的又是純陽男子秦睿的子嗣,再加上這個胎兒跟自己的血緣關係,根本就是寧洛遲口中所說的最佳藥引。可偏偏,竟然在這個時候出了幺蛾子,這個胎兒並沒有瓜熟蒂落,能不能夠達到預期的效果尚未可知。如果達不到,她的時間怕是就不多了。
“……”黑衣女子聞言,身子微微顫抖了下,眉宇微微顰蹙着,雙脣緊抿;“那夫人可需要屬下再爲您物色幾個合適的男子?”雖然房間裡面還有薛惜,不過在黑衣女子的眼中,她已經是個死人了,就算知道了這些事情又如何,去了地下跟閻王爺說麼?
安太妃此刻心中也是非常的掙扎,兩隻眼睛半眯着,打量着不遠處蜷縮在軟榻上瑟瑟發抖的薛惜。如果三天之內沒有辦法將斑斕蛇的蛇毒解掉,到時候蛇毒蔓延到了胎兒的身上,那這個胎兒的作用就徹徹底底的消失了;可是如果真的將這個胎兒取出來,如果也達不到預期的效果呢?她是不是能夠期待一下,或許樑姑姑能夠打敗斑斕蛇的蛇王將它的蛇膽帶回來?
沒有在死亡邊緣走過的人永遠不會明白,人對生存有多麼的渴望;就如同現在的安太妃,哪怕只有一線希望,她都不想捨棄!
只是安太妃當局者迷,可站在旁邊的黑衣女子卻是非常的清醒,“夫人,事情宜早不宜遲!夢雲山蛇谷中,可不止斑斕蛇這一種,各種蛇羣蔓延,就算是您全盛時期親自出手也未必能夠打敗那條傳聞中已經生長了五百年的斑斕蛇王;更遑論樑姑姑。”說到這裡,感受到安太妃身上陡然變冷的氣勢,她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上。她倒不是對安太妃有多忠心耿耿,可安太妃是她的主人,安太妃如果死了,那她們這一衆下屬同樣會沒命的,“夫人,當初寧公子預言的只是說了剛出生的嬰兒可是卻並沒有說一定要發育成熟的。就算現在拿出來效果會打了折扣,可元帝塚的消息已經有了眉目也總比您現在這樣的狀況要好得多!”
“……”安太妃聽了,原本蒼白的面色已經好看了幾分,只是凝着薛惜怔怔的發呆。
蜷縮在軟榻上的薛惜聽到這樣的消息早就已經驚呆了,她看着那黑衣女子,又想到剛纔安太妃發生的變化;從雲禛山到涼都,她服侍了安太妃這麼多年可是卻從來不知道她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還有那個黑衣女子……想到這裡,她突然不禁心裡劃過一道悲涼的色彩,原來自己真的從來都沒有了解過安太妃。她不斷的搖着頭,雙手捧着自己的肚子做出一副防禦的姿態,警惕性的看向安太妃;體內因爲斑斕蛇毒發作,劇痛襲來,可是她卻強忍着,眼神灼灼地看向安太妃;似乎也明白了什麼。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是她的一顆棋子,藥引,她是不是早就算計好了,拿住了自己癡戀睿哥哥的把柄,知道自己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爲他生兒育女;所以她投其所好,先幫自己算計睿哥哥,後又給自己提供助孕的藥材,所有的一切,當初她感激的;那一切都不過是她的算計。怪不得,怪不得當初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後那麼的高興,那麼的開心。自己甚至一度以爲她是真的疼愛自己,喜歡自己,是真的爲自己開心;可現在想來,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個笑話罷了。藥引,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在她的眼中不過是個藥引而已!淚珠兒順着眼角落了下來,朦朧了眼,也涼了她的心。
黑衣女子就這麼怔怔地單膝跪地,面色難看,陡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面色沉沉,可是卻什麼都沒有說。
“……”一時間,整個榮恩堂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安太妃同樣面色難看,心裡也是非常的掙扎;畢竟薛惜肚子裡的那個孩子關乎自己的身家性命,她自然不想這麼多草率的決定!可黑衣女子說得對,現在將孩子拿出來就算達不到預期的效果,起碼也會讓她的身子不至於像現在這般,更何況她體內內力被封,一旦陰氣暴走,除了依靠藥物和外力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她可不喜歡這種將自己的生命交到別人手上的感覺。
似乎是感受到了兩個人的愣怔,薛惜此刻異常的冷靜。就算是中了斑斕蛇毒,痛苦得恨不能就此死過去,可是她仍舊生生地忍了下來。榮恩閣的軟榻靠近窗戶,她警惕地看向安太妃,又看了看那個黑衣女子,確定她們兩個都沒有看向自己之後,飛快地用力撐開窗戶,甚至連鞋都不穿,直接就從軟榻旁邊的窗戶翻出去,朝着外面跑過去,邊跑邊叫,“救命啊,睿哥哥,哥哥救我,哥哥,救我!惜兒知道錯了,哥哥……”
“夫人!”黑衣女子見狀,頓時只覺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足尖輕點,快速地追上薛惜,一隻手領着她的後脖頸,直接將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你放開我,求求你,放開我。”薛惜整個人不斷的掙扎着,看着黑衣女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求求你,不可以,你們不可以這麼對我!”
黑衣女子眉頭緊皺,心一直緊緊地懸在嗓子眼兒上,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看到之後,直接揚起手,一個手刀狠狠地砸在薛惜的後脖頸,然後進入房間之後,小心翼翼地將房門給闔上了;只是對上坐在椅子上安太妃那難看的面色,她的身子不由得有些愣怔,將薛惜放到軟榻上,其間還不忘注意着她的肚子,“夫人,這薛惜就算留着也是個禍害,你難道還沒有下定決心嗎?”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今天的榮恩閣安靜得讓人覺得可怕。以往哪次她來的時候不是人來人往的,偏偏今天竟然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不過看着自家夫人的面色,根本沒有絲毫的意外;瞧着莫不是夫人早就已經安排好了的;自家主子辦事素來滴水不漏,她也就沒有開口。
“……”安太妃眉頭緊鎖,可是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斑斕蛇毒雖然發作並不迅速,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在薛惜身上發作得卻非常的快;夫人您可以自己過來看一看!”黑衣女子語氣沉沉,陡然似乎是注意到薛惜因爲掙扎而微微扯開的外衫,露出胸前原本應該是大片雪白的肌膚上,可是那肌膚竟然已經泛起了盈盈的藍光,其間夾雜着淡淡的數種色彩。
斑斕蛇,只以爲被叫做斑斕蛇,因爲它通體五彩斑斕,色彩豔麗;最開始發現的人也只覺得稀奇,索性以斑斕爲名;然後這個名字就一直蔓延了下來。只要稍微有常識的人都知道,色彩越是豔麗的蛇類,毒性自然也越烈,發作也越爲迅速;可斑斕蛇的毒性卻是個例外。烈性是不假,但發作的潛伏期比起其他蛇類的毒性來說,還是稍微長一些的。而這個薛惜不僅發作的快,從她的剛纔說話時,滿口的血腥味就能夠看出,她不過是一直強忍着;身上竟然也已經起了蛇斑。
“什麼?”安太妃聞言,頓時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她兩隻眼睛都已經瞪圓了,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飛快地跑到軟榻前面,一把扯開薛惜的胸前,那泛着盈盈綠光的蛇斑竟然已經蔓延到了胸口處,“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的?”
黑衣女子低下頭,將薛惜身上的中衣剝下來,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然後又給薛惜把完脈之後,這才大鬆了口氣;只是擡頭看向安太妃的時候面色卻不是非常好看,“夫人,薛惜肚子裡的孩子心跳非常的正常,看她身上蛇斑蔓延的情況,胎兒暫時應該還沒有受到影響。不過或許是因爲她的體質特殊,這蛇毒蔓延的速度比起常人竟然要快上幾分,咱們沒有多少時間考慮了。”
“以她的情況做多能撐幾日?”安太妃此刻整個人都有些慌了,轉頭看向黑衣女子,語氣沉沉。
“……”黑衣女子眉頭緊皺,臉色不太好看;最後細細地打量了薛惜的身子之後這才遲疑到,“短則半日,最長不會超過一天!”這薛惜的體制本來就是千年難遇,身爲女子竟然是純陽命格,若不是寧洛遲開了金口,怕是誰都不會相信的。
安太妃聽了,原本就虛弱的身子頓時踉蹌了下,好在黑衣女子眼疾手快地攙扶着她,然後低下頭,以儘量平緩的語氣安撫道,“五個月的胎兒雖然並沒有瓜熟蒂落,但已經有了自己的心跳,從某種程度來講也已經是一個完整的嬰孩了;夫人,時間不多,您儘快考慮吧!”
“……”安太妃低首垂眸,似乎是了好大的力氣才下定決心,轉頭看着躺在軟榻上雙眸輕闔像是知事睡過去了般的薛惜,還有她那饒是在睡夢中也仍舊忍不住皺起的眉頭;很顯然,因爲斑斕蛇毒,她非常的痛苦。以現在這樣的情況,怕是很快就會蔓延到胎兒的身上,她真的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考慮了。可她仍舊有些想不通,薛惜的體制雖然特殊,可樑姑姑不是說已經用藥將毒性給控制住了嗎?又怎麼會……不期然,又想到了秦睿臨走之前臉上那若有似無的笑意,還有他最後餵給薛惜的那顆藥丸,難道是他?想到這裡,安太妃只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般,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卻就是吐不出來;她兩隻眼睛都已經瞪圓了,只能惡狠狠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秦!睿!”
原本還處在擔憂中的黑衣女子聽到安太妃的話,頓時只覺得自己的心咯噔一下;艱難地吞了口唾沫,深吸口氣,“夫人,事已至此,現在說什麼都已經無濟於事了,您還是快點兒下定決心吧!”
“嗯,我知道了。”安太妃閉上眼,沉沉地吐出口濁氣;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所有的慌亂和不滿全都已經煙消雲散;轉頭視線落在黑衣女子的身上,語氣幽深,讓人聽不出來絲毫的語氣,“其他藥材都準備好了嗎?”
黑衣女子聽到這裡,只覺得自己心裡非常的高興;畢竟這可是涉及到自己的身家性命的事情,她趕緊連連點頭,“回夫人的話,所有的藥材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只要藥引一到,直接就能開始熬藥!”
“熬藥的方法都知道了?”安太妃的語氣沒有絲毫的波動,就好像在說一件跟自己沒有絲毫關係的事情一般;可黑衣女子可不敢有絲毫的含糊,連連點頭,“是,當初寧公子說的時候,屬下就已經記下了。”這種事情,她們誰都不會拿來開玩笑;畢竟安太妃如果死了,她們誰都活不成了;這也是爲什麼安太妃會如此的信任她們,放心大膽的任用她們的最重要的原因。
“那好,立刻下去準備吧。”安太妃最後深深地看了薛惜一眼,然後轉頭,“所有的事情全都到密室進行,讓晚月帶兩個人過來,到時候幫着處理事情。”說到這裡,她看着薛惜,視線緊緊地凝着那明顯凸起的小腹,又想到了一個問題,“不過到時候你們誰來掌刀?”
黑衣女子聞言,小心肝狠狠地顫了顫,腦子飛快地轉動着,“晚月曾經跟着寧公子學過幾天淺薄的醫術,掌刀想必不成問題!”
“行了,下去準備吧。”安太妃深深地凝了那黑衣女子一眼,好久才緩緩地開口道。
感受到安太妃那別有意味的打量,黑衣女子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上;脊背挺直着強忍着顫抖的衝動;最後聽到安太妃的話簡直像是得到了特赦令一般,朝着安太妃福了福身,然後一溜煙兒直接就從書櫥背後的暗道離開了。
整個榮恩閣又只剩下了安太妃和已經陷入了昏迷中的薛惜。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夕陽的餘暉染紅了天邊的雲,滿天徹地的紅,悲壯而又慘烈;好似在昭示着什麼一般;榮恩閣也被籠罩在一層血紅的陽光之中。
“轟隆隆——”
書櫥背後的機關發動,兩名同樣身着黑色勁裝的女子出現,朝着安太妃恭謹地俯身“參見夫人!”
“嗯,知道該怎麼做?”安太妃看着她們,面色嚴肅。
“是!”兩名女子恭謹地應聲,之後這才一前一後的將薛惜擡着,小心翼翼地朝着書櫥背後而後。
安太妃面色沉沉,視線掃過整個榮恩閣,似乎又想起了秦睿臨走之前所說的話,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麼,可是現在她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將屋內所有的窗戶和房門全都落下門栓之後,這纔在黑衣女子的攙扶下朝着書櫥背後的通道退走。
順着通道往前,很快就來到一處寬闊的地方;雖然地方不大,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拔步牀,梳妝檯……就好似個女子的閨房般。甚至在屋子的中間還用透明的粉色薄紗做了隔斷,顯得非常的精緻;只是此刻,那屋內中央的地方卻是多了一個石臺,薛惜就躺在上面,手腳都已經被捆住了;旁邊一個不大的火爐正熊熊燃燒着,另外的一處石桌上面橫七豎八的擺放着各種藥材。如果顧瑾汐在這裡,定然會感慨,血芝、角絨、天山雪蓮……甚至還有難得一見的石斛!這些藥材竟然都浪費在了安太妃的身上,簡直是暴殄天物!
“夫人!”當安太妃出現的時候,屋內四個黑衣女子同時單膝跪地,恭謹地俯身請安。
“都起來吧!”安太妃面色仍舊非常的難看,只無力地罷了罷手。
躺在石臺上,似乎是因爲冷,又似乎是不舒服,薛惜輕輕地嚶嚀了一聲,眉頭仍舊緊緊地顰蹙着,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只覺得自己的後脖頸疼痛得厲害;修長宛若蒲扇般的睫毛微微扇動着;想伸手揉一揉惺忪的睡眼卻發現自己的手被束縛住了,根本不能動彈;頓時心裡咯噔一下,猛的睜開眼,看到安太妃的容顏,還有那站在四周非常陌生四個黑衣女子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從嗓子眼兒裡面跳出來了般,“夫人,你,你想做什麼?”
“都到了現在,還問這樣愚蠢的問題,哼!”安太妃早就已經對薛惜沒有了耐性,此刻更是連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了,嘴角斜斜地勾着,看着薛惜,“你放心,本夫人只要將你肚子裡的孩子拿出來了之後,定然會厚葬你的;畢竟,你可是爲本夫人做了不少貢獻呢!”
薛惜眼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兩隻眼睛圓圓地瞪着,眼珠子似乎都要從眼眶裡面跳出來了般,她不斷地搖着頭,可是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晚月準備一下,動作小心些;注意在孩子拿出來之前,千萬別讓她死了!”安太妃可沒有那麼多耐性跟薛惜囉嗦,畢竟她體內的斑斕蛇毒蔓延得太快,多耽誤一點時間,腹中胎兒被染毒的機率就越大,她可不想拿自己的生命來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