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天氣,陽光和煦,連天都好似格外的高,格外的藍,白雲朵朵似飄絮般懶洋洋的飄着。
如花和似玉兩人說着說着卻只覺背後陰風陣陣,脊背發涼,相顧無言只惡狠狠地打了個寒顫,轉頭瞧着雙眼微眯,面容陰鷙的耿氏,非常識相地噤了聲。
“夫人?”似玉低首垂眸,雙腿微微有些發顫,小心翼翼地開口試探着輕喚了一聲。
耿氏立在那裡卻好似怔住了般,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越來越濃越來越重的戾氣可以知道,她此刻心裡定然在醞釀着無雙的火氣;如花和似玉再次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恐,又好似看到了點點疑惑。
半晌,耿氏仍舊沒有任何動靜,如花的膽子到底稍微大上一些,小心翼翼地上前在耿氏面前,手晃了晃,“夫人?夫人?”
“幹什麼?”誰知之前一直沒有反應的耿氏竟然一把抓住如花的手腕兒,不過出乎如花和似玉意料的是,這次耿氏居然沒有發火,只是將如花的手腕狠狠地扔掉;轉頭看着她們倆,“你們可知道蘇家人現在住在什麼地方?”
如花和似玉對視一眼,有些驚恐,“夫人,您……”
雖然蘇家收養了蘇怡,可聽說蘇怡跟顧大人和離可是蘇家人從中摻和造成的,現在他們謝家更是跟蘇家沒有半文錢的關係;想到之前在蘅蕪苑發生的事情,和剛纔她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那些,難道自家夫人想要報復顧瑾汐,所以想將她會醫術的事情告訴蘇家的人?幾乎是同時想到這個可能,兩個丫鬟不約而同地跪倒在耿氏面前。
“夫人,不可。”似玉此刻已經顧不上其他,“以老爺和夫人對二小姐的心思,您如果真的將這件事情告訴了蘇家人,到時候老爺和夫人怕是……就連大少爺也不會站在您這邊的。”
耿氏面色難看,“本夫人做事什麼時候需要你們兩個丫鬟來教了?”
“可是夫人……”如花和似玉跪在地上,兩人對視一眼,想着要怎麼阻止耿氏;雖然她們是跟着耿氏從麗城回到謝家的,但對謝家的事情也瞭解得不算少,自家夫人是什麼德性,她們還能不知?只是別看大少爺的性子憨厚、沉穩,但如果真的牽扯到了原則問題,一樣不會放過的。
如花不着痕跡地扯了扯似玉的衣袖,壓低嗓音以只有她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道,“你說我們要不要通知大少爺?”不然他日東窗事發,她們兩個必然也少不了知情不報之罪;這裡可是謝家不是耿家。
“嗯,也好。”似玉深凝着面前的地面,思索着要怎麼才能脫身;卻被面前猛然出現的大臉給嚇得失魂落魄,她雙眸圓瞪艱難的吞了口唾沫,手緊緊地捂着胸口,指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彎腰下來的耿氏,好久,好久都沒有說出話來。
耿氏卻是輕哼,“怎麼,想去跟謝瑋高密?”
“奴婢不敢!”如花和似玉兩人趕緊低下頭,不約而同地開口。
“哼,別以爲這裡是謝家本夫人就沒有辦法治你們了,別忘了,你們的賣身契都還在本夫人的手上呢!”想到這兩個自幼跟在自己身邊服侍自己的丫鬟,心裡竟然想着怎麼出賣自己,耿氏就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似玉趕緊跪行上前,保住耿氏的雙腿,“夫人求求您,收手吧。老爺和夫人對二小姐明顯就心中有愧,這些天大少爺雖然不說,可也能看出來。上次謝家祠堂被燒的時候,大少爺甚至還因此沉悶了好久,這個時候,如果您再出點什麼幺蛾子,到時候……”
“啪——”清脆的聲響從空氣中傳來。
跪在地上的如花擡起頭一看,只瞧見似玉那白皙的側臉上一個鮮紅的巴掌印赫然入目,整個人歪倒在地上,嘴角似乎還有着鮮紅的血絲,顯然耿氏這巴掌是用盡了全力的。
“本夫人做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一個奴婢來教訓!”
如花聽了頓時身子惡狠狠地打了個寒顫,趕緊跪在地上磕頭,“夫人息怒,夫人饒命。似玉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求夫人您看在似玉服侍了您多年的情分上,繞過她這一次吧。”
“哼,這次也就算了,如果再有下次……”耿氏嘴角微微上揚,“凌采薇的下場,想必你們都應該很清楚纔是!”
如花聞言,身子頓時哆嗦了下。
耿氏這才眼底露出滿意的神色,不過轉念如花和似玉說的話雖然不怎麼入耳,不過細下想來也的確是這麼個理兒,想到這裡,她略微思春,看着跪在地上將似玉攙扶起來的如花,她頓時眼前一亮,看着似玉那一身在地上沾滿了塵土的衣衫嫌棄地癟癟嘴,指着如花,“你,將衣服脫了!”
“夫人?”如花擡手捂着胸口,緊張兮兮地看着耿氏。
“讓你脫你就脫,廢什麼話!”耿氏本來就氣得不輕,剛纔的積威加上似玉的傷;她們本來也在偏僻處,如花只能背過身去,飛快地將腰帶解開,身上的衣衫脫下來給耿氏,耿氏也飛快地脫下自己的衣衫扔給如花,“賞給你了。”
如花渾身上下只剩單薄得似能看到那米分色肉體的中衣、襦褲,趕緊跪倒在地,“謝謝夫人。”
“行了,趕緊回房,任何人問起都只說我回房了,知道沒?”耿氏盯着兩個丫鬟,“如果膽敢讓本夫人知道你們背叛了我,哼!”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如花跪在地上,身子瑟瑟發抖。
直到耿氏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視線中時,如花這才大鬆了口氣癱坐在地上,看着雙眼發直,明顯呆愣的似玉,她三兩下將耿氏扔給她的衣服披到身上,攙扶着似玉,“似玉,你沒事吧,似玉,似玉……”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耿氏換上如花的衣衫非常順利地出了府之後這纔想起如花和似玉兩個丫鬟插科打諢,她竟然也忘了逼問他們蘇家的人現在到底住在什麼地方;不過聽兩個丫鬟的語氣,這件事情似乎不是什麼新聞,隨便尋個茶棚小肆打聽了,甚至還有些好奇,那蘇家的人竟然會跟夏涼國的使隊一同住在驛站;這待遇瞧着,也是不同凡響。都是麗城大族,耿家和蘇家雖然並沒有多少來往,但畢竟是鄉親嘛。
當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在蘇岑的陪同下無功而返,此刻正坐在偏廳內長吁短嘆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彙報,說是故人來訪。蘇家在麗城就沒有什麼關係好的故人,難道是蘇怡?
蘇老太太還有些激動,可看到進屋的人,卻是愣怔了下,“你,你是?”
“都說蘇伯母貴人多忘事,您怎麼忘了上次您還喝過我和阿瑋的喜酒呢。”耿氏可是毫不客氣,坐在椅子上輕盈淺笑着,上下打量着蘇岑,“這是蘇家孫輩的大小姐吧,果然如同傳聞一般,精明幹練,瞧着就非同凡響。”
蘇老太太有些牽強地扯了扯嘴角;還是蘇老太爺反應快,看着耿氏眼底似乎帶着幾分探究,“原來是耿家的侄女,聽說你的夫君是謝家的大少爺,今兒怎麼有空上門?”這些年在麗城,耿家可沒少仗着謝家的勢,雖然謝家瞧着是已經退出了朝堂,可這世上的讀書人誰不推崇謝家,二十年前謝老爺子的門生那可謂是遍佈天下,現在那些王公貴胄,大臣皇子,多少人都出自謝家門下;這勢力網可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還是蘇伯父記性好。”耿氏坐在椅背上,瞧着那婢女模樣的人送上來的茶水,光是聞着就沁人心脾,她端起來,狠狠地飲了一大口,怯意地閉上眼,“果然是好茶。”
那婢女中領頭模樣的人卻始終面無表情,邊將托盤中的糕點放在耿氏身旁的茶几上,邊道,“只是最普通的明前龍井,謝大少夫人謬讚。奴婢告退。”
“呵,呵呵。”耿氏狠狠地扯了扯嘴角。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耿家侄女今天過來有什麼事情就說吧。”蘇老太爺早已經見慣了人情冷暖,如果不是因爲蘇城的緣故,他早就跟蘇老太太一同回了麗城,哪裡還會呆在這裡,每天受人白眼;還有錢氏,因爲煽動百姓大鬧蘅蕪苑大門口被睿王親自下令關押天牢還不如任何人探視,這些天不管他們用什麼辦法,可睿王那邊就是不鬆口,蘅蕪苑他們更是沒有臉去求,只能耽擱了下來。
耿氏聽了,頓時笑意盈盈,眼底似乎還帶着點什麼,“蘇伯父果真如傳聞一般心直口快!既然伯父開口了,那我這做侄女的也就不賣關子了。今天伯父和伯母上門時,我不在府中,聽說兩位是去求醫的,這不還沒來得及換衣裳就趕了過來。”
“耿侄女,你有那神醫的消息?”蘇老太爺聽了身子不由得微微前傾,語氣急切。不止是他,坐在旁邊原本面色頹然的蘇老太太也似來了精神,就連對耿氏有些瞧不上眼的蘇岑此刻也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其實說起這神醫,伯父和伯母跟她的關係可比咱們親厚多了。”耿氏說着,似乎感覺到有些不好意思,趕緊低下頭,嘴角微微勾着,眼底飛快地劃過一道幸災樂禍的精芒,顧瑾汐啊顧瑾汐,這是你應得的!天道昭昭,報應不爽,哼!
蘇老太爺聽了,頓時有些疑惑地看着耿氏,臉上帶着濃濃的疑惑和不解,甚至心中已經有了點泄氣。在麗城的時候,蘇家和錢家素來關係較好,耿家卻是跟齊家來往,對蘇家素來都是抵制。當初如果不是蘇老太太同意收養蘇怡,那個神秘女人注入大筆資金如蘇家,怕是蘇家早已經被耿家聯合齊家吞得連渣渣都不剩了,他怎麼還能指望耿氏能夠幫他呢。想到這裡他就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耿家侄女,這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如果你沒有神醫的消息也就算了,何必拿我們兩個老人家消遣。”
“往日耿家和蘇家雖然多有不睦,可那都是生意場上的事情;以往父親常說,商場如戰場,但下了戰場,還是朋友。蘇伯父這麼說,可就有點讓人傷心了。”耿氏說着低下頭。
耿家的那隻人面獸心老狐狸教出來的女兒,哼!
蘇老太爺輕嘆口氣,“既然耿侄女來了,那就說吧,到底要什麼條件,才肯告訴我們神醫的消息。”畢竟,他們現在真的非常需要。前日裡給蘇城診治的宋院正說起,有種斷肢再生之法,只要斷肢保存得當,在一定的時間內,就能夠再接回去的;但他也只是在孤本志異中看到過,並不知曉方法。
至於爲什麼會知道謝家府內有神醫,這還得感謝那個神秘的黑衣人。昨夜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輾轉反側不能入眠,一方面是想到如今蘇城的情況,好好的一個兒子竟然就這樣成了太監;甚至還探上了聖旨賜婚這樣的事情,皇家的態度已經非常明顯了,打算拿蘇城拖住惜柔公主,可誰知道哪日惜柔公主就忍受不得將蘇城給……當然第二方面就是蘇怡,無論如何,就算當初收養她是有目的的,但到底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女兒,如今卻跟他們形同陌路,甚至見面如同仇敵,每次想到蘇怡,蘇老太太的心都好似刀絞一般。
就在老兩口都各自嘆着氣的時候,突然有個神秘的黑衣人告訴他們,謝家的祠堂突發大火,謝家小少爺謝逸的貼身侍衛被頂樑攔腰砸中,可竟然有神醫將他給治好了;當然原話,因爲當時他們太過緊張已經記不住了,大意便是隻要能找到這個神醫,蘇城就有救了;所以今天他們起了個大早,腆着臉也要去謝家拜訪,結果雖然不盡如人意卻是在情理之中的。
“伯父如果這麼說,那可救太傷了侄女一片好心了。”耿氏低下頭,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意;雖然非常想從蘇家狠狠地敲詐一筆,可轉念想到如果真的這麼做了到時候定然會被謝瑋發現端倪的,她可不能冒這個險,只能淡淡輕笑,“這神醫的消息侄女可以告訴你們,不過你們可得守口如瓶,不然到時候被公爹和婆母知道,那侄女可就慘了。”
蘇老太太聞言,趕緊連連頷首,“耿家侄女你放心,我們定然守口如瓶。”
“既然如此,那侄女我也就不賣關子了。”耿氏說着低下頭去,“其實我們家小弟也就是謝逸之前重傷險些救不會來,索性有這位神醫出手;流楓的傷也是她親自出手的,真是說來好笑,如果不是偶然發現,公爹和婆母可是連我都瞞着呢,這位神醫的身份……”
“是誰?”蘇老太爺已經忍不住問出了口,他雙眸圓瞪,喉頭上下滑動,非常艱難地從嗓子眼吐出幾個字來;坐在旁邊的蘇老太太更是緊握扶手,盯着耿氏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畢竟在謝家的時候,他們可是親自感受過謝家的兩老對那個神醫的維護,言語之間竟是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甚至沒等他們竟話說完就已經讓下人送客,那樣堅決的態度,再加上現在耿氏親自上門,這神醫的身份定然不同尋常。
耿氏低下頭,薄脣開開合合間,只冷冷地吐出三個字,“顧……瑾……汐!”
“不,不可能的;瑾汐才十二歲,耿家侄女你會不會是弄錯了?”蘇老太太原本還帶着很大的希望,可聽到顧瑾汐的名字,頓時癱坐在椅子上,看着耿氏,眼底是慢慢的不敢置信,不!是根本就不相信,甚至瞪着耿氏帶着濃濃的不滿,連帶着語氣也透着三分不善,“耿家侄女,就算你不想告訴我們神醫的真正身份,也不用這樣來消遣我們吧?”
顧瑾汐她難道還不知道,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滿打滿算也才十二歲多一點,就算平日裡看了幾本醫書難道就成了神醫?就算她從孃胎裡就開始學醫那也是不可能的。
“伯父、伯母,息怒!”眼瞧着蘇老太爺也有暴走的趨勢,耿氏趕緊開口安撫他們,“自從你們到涼都以來,發生這麼多的事情,難道你們真的覺得顧瑾汐只是個十二歲的小丫頭?”
她冷靜沉着,進退有度;她膽大心細,步步算計;尤其是當初在御書房時,滴血驗親,說出那樣的事情,這些都絕對不是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能夠做得出來的。
蘇老太爺眉宇微微顰蹙着,擡眸看着耿氏,“難道耿家侄女知道什麼?”
“呵呵,蘇伯父那您可就太擡舉侄女了。”耿氏低下頭,嘴角微微勾着似乎帶着幾分涼薄的淺笑,又好似濃濃的自嘲一般,“不管您們相不相信,流楓的傷的確是顧瑾汐出手醫治的,這件事情是侄女親自看到謝逸將顧瑾汐從蘅蕪苑接來送到閒逸居去的,您們若是不信,那侄女也沒有辦法了。”
“你爲什麼要告訴我們這個消息?”
站在旁邊始終沒有說話的蘇岑看着耿氏眼神灼灼,那凌厲的眸色和語氣似乎帶着三分逼問,七分又好似安撫一般,“謝大少夫人,將這個消息告訴我們,怕是沒有經過謝家兩老甚至謝家大少爺的同意吧?”
“……”耿氏擡起頭嚅了嚅脣,尚未來得及開口辯解,耳邊就又響起了蘇岑那淡淡卻又異常清晰的嗓音,“聽說謝家祠堂着火的時候,謝琦被火燒燬了容貌是請宋院正診治的,既然顧瑾汐有那本事,你爲什麼不請顧瑾汐給謝琦診治呢?”
耿氏聞言,眉宇微微顰蹙着,雙眸半眯看着蘇岑,“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表達一下心中的好奇罷了。”蘇岑本就不笨,在涼都有經歷了這麼多,她更是早已經看透了許多的事情,謝家大房的人跟蘅蕪苑顧家素來不合,現在耿氏既然已經明知他們在謝家吃了閉門羹的情況下還要來告訴他們,怕是目的也沒那麼簡單。
“反正那個所謂的神醫就是顧瑾汐,你們愛信不信。”耿氏也被蘇岑那眼神打量得毛毛的,心中燃起了三分怒意,“你們自個兒想一想,如果不是顧瑾汐,公爹和婆母爲什麼要三緘其口,難道會醫術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不成?時辰不早了,府上還有要事,我就先回去了,不用送了!”
“岑兒,你……”蘇老太太看着遠去的耿氏,眼底帶着微微的惑色。
蘇岑低下頭,“耿氏這次上門怕是沒那麼簡單,不過有一點她或許沒有說錯,顧瑾汐的確是那個傳說中的神醫。”能夠將重傷垂危的謝逸從鬼門關前拉回來,怪不得謝家會對她那麼寶貝。只是她才十二歲,難道真的是從孃胎裡就開始習醫了不成?
“那我們……”蘇老太太有些猶豫。
“不管如何這是爹唯一的機會了。”蘇岑雖然也並不希望蘇城跟惜柔公主有任何的牽扯,可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不是她不想就能夠阻止的;錢氏爲什麼會一直被關在天牢,表面上瞧着是睿王的命令,可暗地裡指不定是誰授意。
蘇老太太低下頭,想到蘇怡,想到顧瑾汐,“可上次的事情,我,我們……”她真的是沒有臉去求顧瑾汐,更沒有臉面去見蘇怡,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告訴了她,她真的……
“祖母,這可是爹唯一的機會了!”蘇岑雙眸圓瞪,縮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頭;陡然又像是想到什麼,眸底飛快地劃過一抹厲色,顧瑾汐啊顧瑾汐,這可是謝家的人要害你,可別怪本小姐狠心;她低下頭,“宋院正說過,斷肢再生這種事情宜早不宜遲,爹可是您們的親生兒子,您們難道真的就眼睜睜的看着像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甚至隨時面臨來自夏涼國的暗殺?”
蘇老太太,“……”
蘇老太爺,“……”
整個偏廳盡是無盡的沉默,氣氛冷凝,壓抑到了極致。
“難道在你們心目中,我爹還比不上那個養女嗎?”蘇岑是真的氣急,口不擇言,“我已經被顧瑾汐毀了,妹妹的婚事也因爲顧瑾汐耽擱了下來,如今我娘被關在天牢生死不知,我爹躺在牀上甚至……是,我們往日是有對不起她的地方,可難道我們這樣還不夠嗎?”
蘇岑沒說一句,蘇老太爺就沉默一分,到了最後,蘇老太太到底是不忍,“我去!”
“夫人!”蘇老太爺擡起頭。
“蘇蘇自幼就是個善良的孩子,我相信她不會見死不救的。”蘇老太太這般說着,只是整個人卻顫顫巍巍的,“事情宜早不宜遲,岑兒吩咐下去備車吧。”如果現在不去,她怕,怕自己再也沒有了去見蘇怡,去求顧瑾汐的勇氣。
蘇岑聞言,連連點頭。
整日裡蘇家的人都在驛站進進出出,風裡來雨裡去的,好似面色緊張;只是頭一次出門前還似乎帶着爲難,現在卻是帶着慢慢的希望,甚至蘇老太太眼底的激動,就連站在十幾米開外的翠枝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眉宇微微顰蹙着,隨手拉了個驛站的宮女開口詢問,“蘇家那邊,今天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嗎?”
“蘇家今天出門了一次,聽說有個故人來訪;然後剛走了,現在他們又出門了。”那宮女倒是個口齒清晰的;許是因爲翠枝素來和善從未撒過脾氣,倒也沒有害怕。
“故人來訪,那你可知道那故人是誰?”翠枝聞言,心猛的就懸了氣來。
“奴婢只在外間,隱約聽着是什麼耿家侄女,不是太清楚。”那宮女搖搖頭。
“行了多謝。”翠枝說着,拉着宮女的手順手將手腕兒間的翠玉環送給宮女,“一點兒小小的意思,你可別嫌棄。”
宮女頓時急了,“翠枝姑娘,這,不可!”
“怎麼嫌棄是我帶過的?”翠枝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不,不是,我……”宮女面色急切得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好了,我們夏涼使隊也不知還能在涼都呆多久,這個小玩意兒也不值什麼錢,你就收下吧。”翠枝將那翠玉環推給宮女,“時辰不早我德回去了,不然待會兒我家公主又要發脾氣了。”
宮女聞言,身子頓時哆嗦了下,“那就多謝翠枝姑娘了。”
……
房間內,惜柔公主懶懶地躺在軟榻上,身上單薄的抹胸長裙,隱約能夠看到那長裙下面修長的雙腿,赤着腳,雙眼微微眯着,帶着十足的魅惑色,“可曾打聽到蘇家去了什麼地方?”
“早晨前兒蘇家是去了謝府,不過據我們的人說應該是無功而返;後來上門拜訪的耿家,奴婢大膽猜測,應該是謝家的大少夫人,公主可還記得,暗衛調查的消息。”翠枝低下頭,嗓音低沉卻又非常的清晰。
“嗯哼。”惜柔公主眉梢淺揚,嘴角微微勾着,“你是說耿氏?”
“正是。”翠枝低下頭。
“那可曾打聽到他們談話的消息?”惜柔公主對蘇城早已經恨得無以復加,自從跟蘇城發生了關係之後,自己這身子就不知道怎麼了,異常敏感,甚至有時候她自己都忍不住……可就算如此,那天蘇城想要強迫與她,她還是反抗了。無論如何,堂堂夏涼公主,不是蘇城這樣的人能夠玷污的。嫁給他?呸!憑他也就只配錢氏那樣的潑婦,哼!
翠枝聞言,薄脣微微抿着,“聽說就在前兒謝家的祠堂着火,府上有名侍衛被頂樑砸中半身不遂,後來好似被救回來了,不知道怎麼地,涼都城內就有傳聞說是謝家有名神醫;奴婢猜測,蘇家的人去謝家拜訪多半是爲此,不過卻無功而返。”
“嗯哼。”惜柔公主妖媚地看着自己漂亮的指甲,丹朱豆蔻,透着一股異樣的魅惑。
“奴婢已經讓人跟蹤去了。”翠枝低下頭,“很快就能知道他們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惜柔公主點點頭,轉頭斜睨了翠枝一眼,“很好,最近你變得聰明瞭很多啊。”
“憂公主之憂,是奴婢的本份。”翠枝低下頭,身子似乎有些哆嗦,“更何況,楚皇這是分明在藐視我們西楚,區區蘇城,一無官職二非貴胄,何德何能做我夏涼國的駙馬。”
這話倒沒有吹捧,只是從夏涼國臣民的心思來看,非常的單純;惜柔公主倒也喜歡她這樣的性子,不然這麼多年也不會單單隻留了她,“嗯,繼續查着,還有當年蘇怡的事情,全都給我查出來,哼,我就不信,這西楚就是鐵板一塊了。茜月那邊情況如何了?”
“似乎沒有什麼進展。”翠枝低下頭,“奴婢前兩日碰到秋意,聽說當年那個偷走大皇子的嬤嬤到了涼都好像就消失了,連半點消息都沒有。”
惜柔公主聞言,薄脣微微抿着,眉宇顰蹙,“行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只是很快,翠枝就去而復返,臉上似乎還帶着點點疑惑和不解。
“嗯?”惜柔公主剛闔上眼,心底眸中慾望蠢蠢欲動,她端起小几上的涼茶一飲而盡,這才稍微平復了歇息,轉頭看着翠枝。
翠枝低下頭,“公主,暗衛的消息傳回來,蘇家的人去了蘅蕪苑。”
“哦?”惜柔公主面色難看,雙眸微眯,嘴角斜勾,“蘅蕪苑,竟然又跟蘅蕪苑扯上了關係。看來謝家的神醫,也出自蘅蕪苑,你覺得會是誰?”
“奴婢愚昧。”翠枝低下頭。
“好了,讓暗衛都撤回來,蘅蕪苑不是咱們能伸手的地方。”惜柔公主嘴角微微勾着,似乎還帶着點兒什麼。當初秦睿衝冠一怒爲紅顏,如今那錢氏還在天牢裡關着呢。想到上次的事情之後,茜月對她的言辭警告;雖然有些不尊重,可到底她們纔是一國的。茜月是什麼性子,素來是任性慣了的,這次竟然會對秦睿如此忌憚,當然只是這樣她也不會收手,只是上次她想查蘇怡,竟然前後折了近十名暗子在蘅蕪苑,竟然連蘅蕪苑的情況都沒有查到,她就明白,秦睿,定然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楚皇故意爲之,還是秦睿平日裡掩飾得太好。
翠枝點點頭,“是,奴婢已經吩咐下去了。可是公主,如果真的讓他們尋到了神醫,到時候那蘇城痊癒,您難道真的要按照楚皇的賜婚下嫁?”
“就算讓他們尋到了神醫又如何?”惜柔公主低下頭,“蘅蕪苑裡面的人雖然不多,可卻也繁雜,在涼都城久了,本公主也無聊得緊,聽說謝家書香門第,去發帖子,請謝家大少夫人明日到驛站一聚。”
“公主您的意思是……”翠枝猛的擡起頭,眸色晶亮。
“既然有最簡單的辦法,本公主爲什麼不用。”惜柔公主臉上帶着十足的笑意,似乎還透着微微的嘲諷。
“是奴婢明白了。”翠枝聞言,聲音歡快。
……
蘅蕪苑,蘇怡到底是沒能狠下心腸將蘇家兩老拒之門外。
“蘇蘇。”
看着蘇怡那面容有些疲累的模樣,蘇老太太嚅了嚅脣,有些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蘇老太爺和蘇岑都沒有說話,有些事情是急不來的;視線在周圍掃視,雖然不是第一次來蘅蕪苑,可這裡的風景,每次都是那麼的引人入勝,讓人情不自禁的留戀。
蘇怡低下頭,“蘇老太太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了。”
“怎麼不見顧小姐?”蘇岑突然插嘴。
蘇老太太和蘇怡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坐在旁邊的顧子騫嘴角微微勾着,一雙狐狸眼透着濃濃的厭惡,“我妹妹在做什麼,似乎並不需要向蘇小姐交代吧。”
往日裡是看在蘇怡,看在蘇家收養了蘇怡的份上纔會對他們蘇家的人客氣有加;可如今知道的那些真相,所謂的收養不過是場交易而已,他們蘇家挾恩求報,害自己的爹孃不得不和離,這筆賬,他還沒有跟他們蘇家算呢。
蘇家,耿家,錢家……別急,慢慢來。
“顧三少爺多慮了。往日裡蘇岑多有不是,今日只是想來跟顧小姐配個不是。”蘇岑說着低下頭,臉上似乎真的帶着些許懊惱和頹然色,“畢竟曾經姐妹一場,現在就算做不了姐妹,做不了朋友,至少也別有怨氣不是嗎?”
“本公子怎麼不知道蘇小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顧子騫眉梢淺揚,轉頭視線掃過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今天來有事爲了什麼?”
“子騫!”蘇怡趕緊輕喝一聲,轉頭看到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的面色又黯然了一分,頓時心裡也有些不好受;可嚅了嚅脣,安慰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蘇老太太低下頭薄脣微微抿着,似是想到什麼,猛然整個人從椅子上站起來;顧子騫先是愣怔,可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看到蘇老太太跪倒在地,“蘇蘇,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這次算我求你。”
“娘……蘇老太太您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啊。”蘇怡有些慌了,就算知道蘇老太太收養她只是爲了銀子,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付出去的感情,如果真的能那麼快的收回來,那就不是人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外一回事。
蘇老太太卻是倔強地搖搖頭,蘇岑和蘇老太爺見狀也猛的跪倒在地,這下蘇怡是真的慌了,坐在旁邊的顧子騫卻是眉宇微微顰蹙着不知道爲什麼總有股不好的預感。
“蘇蘇,這麼多年,我從來沒向你提過任何要求。”蘇老太爺看着蘇怡那急切的神色,沉沉地嘆了口氣,慢慢悠悠地開口,似乎帶着輕嘆,又似在懷念着什麼,“這次,算是我,我蘇家求你。”
“這,蘇老太爺,蘇老太太您們快起來,蘇小姐快將你祖母、祖父扶起來,有話好好說。”蘇怡是真的着急了,“這您們這樣,這不是折我的壽嗎?”
顧子騫在旁邊,嗓音涼涼的,“我娘素來耳根子軟,你們有話直說就是,何必這般爲難我娘。”
“……”蘇老太太和蘇老太爺頓時噤聲。
“聽說顧小姐醫術非凡,我們今天前來是……”蘇岑見狀,只能低下頭,聲音好似蚊子在叫一般,可顧子騫和蘇怡卻聽得非常的清楚。
蘇怡彎腰攙扶蘇家兩老的動作頓時僵了下,整個人怔在當場;原本着急的面色現在瞬間沉了下來深吸口氣,“汐兒才十二歲,平日裡不過得看兩本醫書,哪能擔得起醫術非凡四個字,也不知是誰胡言亂語,蘇老太太,蘇老太爺,這次您們真的找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