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家這些年可沒少出賣謝家,換取利益吧?”輕飄飄的話,淡淡的語氣,就那麼面無表情,眸光冷凝地盯着耿家人,雖是問句可語氣卻非常的肯定。
耿祁山聞言身子明顯怔了下,面色唰的變得蒼白如紙,面色難看到了極致,“謝小少爺,你……”
“我什麼?”尾音微揚,透着十足的冰冷,那聲音好似從千年寒潭中透出來的般。
遠遠的瞧着,那清秀俊美,膚色白淨的公子身着一襲優雅的月牙色長袍,就那麼靜靜端坐着。嘴角含笑,透着恬淡可又好似帶着濃濃的讓人看不透的嘲諷。分明是靜若處子,點塵不驚的謫仙人,又好似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淡笑之間檣櫓飛灰湮滅。
“謝小少爺,有些話可不能這麼說。”耿祁山似乎也有些惱了,眉宇微微顰蹙着;眼底先前的愧疚和悔恨好似突然消失無蹤了般,“當初謝家爲什麼會跟我們耿家聯姻?你們最好別忘了,當初可是我們耿家冒險爲你們謝家提供庇護,掩人耳目的,怎麼現在蘇怡找回來了,想翻臉不認人沒那麼容易,哼!”
“嗤——”
一聲刺耳的嘲諷輕笑在堂屋裡非常不合時宜地響起,耿祁山面色黑沉,剛想開口叫罵卻看到原本擁着顧瑾汐的秦睿卻是不急不緩,低下頭,看着懷中的小人兒,臉上仍舊帶着溫潤的笑意,語氣淡淡,“汐兒,你說這天底下什麼人最不要臉?”
“……”顧瑾汐聞言,不由得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某個姓秦的禽獸最不要臉!”不知道多少次趁着夜黑風高偷偷摸入自己的閨房,不是不要臉那又是什麼。
那樣明顯帶着指向性的話,堂屋衆人誰不是倒抽一口涼氣。甚至謝安和早就已經被嚇呆了的陸氏此刻都面帶擔憂,視線灼灼在顧瑾汐和秦睿身上不斷的來回掃視着,一副隨時準備救人的模樣。而耿家的人自然都是帶着幸災樂禍的表情。
唯有謝琦,從最開始秦睿摟着顧瑾汐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嫉妒得咬牙切齒,此刻聽着兩人之間明顯調情的話,不管是眼底還是心底,熊熊怒火不斷的燃燒着;“顧瑾汐,你還要不要臉?”
“……”顧瑾汐並未說話,只是眼尾輕挑,連正眼都沒有給她,然後睨着此刻面色難看的耿亭勻,還有早就已經愣怔得說不出話來的耿青柏和張氏,“當然還有更不要臉的,明明處處欺辱,時時算計,卻偏偏還以爲自己給了別人多大的恩惠似的。”
“哼,沒教養的東西。我們長輩說話哪有你小輩插嘴的餘地?”耿祁山面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只是眼神卻是瞧着已經沉默了的謝安和謝瑋。他現在也只能是賭,賭謝家的人礙於顏面不會真的將當年的事情說出來,畢竟……那件事情掀翻,對誰都沒有好處。轉頭,視線剛好落在院子裡已經被白布掩屍的雲老,他眸色沉沉,“更何況,我們耿家的族老可是在你們謝家喪了命,這件事情如果真的要深究起來……”他冷笑一聲。
謝逸聞言,仍舊面無表情只是眸底的涼意越發的濃了,與顧瑾汐四目相對,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嘲諷,“那個姓雲的是怎麼死得,耿老不是應該心知肚明?”
“……我怎麼心知肚明瞭?”耿祁山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剛纔不是還說,那姓雲的指使你們給我爹孃下毒,怎麼現在就忘了?”謝逸低下頭,薄脣微微抿着,“如果耿老忘了,我不介意幫耿老回憶回憶,畢竟年紀大了嘛,大家都明白的。有些事情,別以爲咱們謝家不追究就沒事了,耿世琴對我爹孃下毒這件事如果捅到了京兆尹是什麼結果,想必你們也知道的。更何況,誰知道這毒到底是出自誰之手?”
“你……”耿祁山聞言,原本就難看的面色此刻更是蒼白到了極致,他帶着濃濃的後怕和擔憂,還透着幾分不敢置信看着謝逸,咬牙切齒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你,你們謝家這是要忘恩負義?”
“忘恩負義?”這次說話的卻是顧瑾汐,她輕笑一聲,側着腦袋瞧着耿祁山,天真無邪的笑臉上帶着點點疑惑,米分嫩的食指輕輕點在脣間,小臉兒上的表情,要多無辜有多無辜,她撅着嘴,疑惑地看着謝逸和秦睿,“小舅舅你說,是不是人越老,臉皮越厚,睜着眼睛說瞎話也不害臊!”
謝逸聞言,同樣是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汐兒你不懂,這世上總有那麼些自以爲是,倚老賣老的人在。”
“原來是這樣呀。”顧瑾汐嗓音清脆透着俏皮,“可是這種人真的好討厭呢,小舅舅,你說咱們要怎麼對付這種人呢?”
謝逸有些不贊同地瞪着顧瑾汐,“小孩子家家的別動不動就對付對付的,咱們可是有家教的孩子,不能跟那些沒家教,沒教養的人比;對這種不要臉還倚老賣老的人,咱們當然是要指出他的錯誤讓他改正了。”
“嗯嗯,這樣就最好了呢。”顧瑾汐連連點頭。
聽着甥舅兩人一唱一和,耿家的人早已經是面色難看到了極點。可偏偏有些事情卻是被說得啞口無言,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算了,別再說了!”謝瑋沉沉的嗓音,透着淡淡的沙啞;他表情沉痛,擡眸,視線掃過耿亭勻以及始終被他護在身後的耿氏,還有站在他旁邊的謝煜和謝琦,回想起來,自己還真是笨的可笑。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現在說得再多也無濟於事。”謝安也閉上眼深吸口氣眸色沉沉,凝着坐在下方的耿祁山,“但耿家對我謝家所做的一切,絕對不容饒恕。”如果不是因爲自己的兒子察覺到他們的動作端倪,如果不是因爲顧丫頭醫術超凡,如果不是……怕是現在他早已經到了閻王殿了。他已經年過半百死不足惜,但在那樣毫無知覺的情況下,他們謝家堅守了千年的職責和秘密怕是就要斷去了傳承,還有……說着看向旁邊的謝瑋,深凝了謝煜和謝琦一眼,“將旁人的孽種栽到我們謝家的頭上,當真以爲我們謝家無人了不成?”
“……”饒是耿祁山此刻也不由得身子僵直着,再也無話。
顧瑾汐瞧着從頭到尾都低着頭身子哆嗦着的耿氏,還有面色難看的耿亭勻;嘴角微勾,臉上笑意清淺透着從容,“怎麼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還想要掩飾?還是說……”說到這裡她故意停頓了下,眉梢輕輕地揚了揚,視線故意在耿家衆人身上掃視了一週,最後落在耿祁山上,“耿家發生這樣的事情,連耿老你都覺得說不出口?既然如此,那本姑娘我就好心的……”
“顧小姐,你說夠了嗎?”耿亭勻瞧着那看似天真無邪,可實際上卻腹黑聰明的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怕是從頭到尾,他們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吧。謝家兩老的炸死,佈置得近乎以假亂真的靈堂,他低下頭,心中飛快地劃過一抹淡笑又透着幾分涼薄。
“夠?當然不夠。”顧瑾汐眼底冰凝,“你們耿家所做的事情你們自己明白。名義上幫着大舅舅掩飾行蹤,實際上卻對他步步阻撓。如果不是因爲你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他怎麼會找不到我娘?別急着反駁,本姑娘既然有本事開口,自然有足夠的證據,他……你們知道他是誰嗎?你們又真的知道了解他多少?”
耿家衆人,不僅僅是耿亭勻連耿祁山都面色難看,盯着顧瑾汐眼神灼灼。
“說謝家忘恩負義,你們先想想你們對謝家究竟有多少恩,多少義吧!”顧瑾汐嘴角斜勾着,帶着濃濃嘲諷和輕蔑,看向耿祁山,“將耿家兄妹相姦生下的孽種記在謝家的頭上,把我大舅舅當成掩蓋你們耿家醜聞的遮羞布,者難道就是你們耿家所謂的恩義,所謂的庇護?”
“……”耿祁山原本還想再說點什麼,可是滿腔怒火都被顧瑾汐的話給賭了回去;薄脣微微嚅了嚅,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顧瑾汐卻是冷冷地看着耿祁山,“如果這就是你們耿家所謂的恩義,那本姑娘不介意替你們耿家宣揚宣揚,涼都城的百姓不多,不過想必也不介意多一點茶餘飯後的談資。”
“所以謝煜和謝琦,是你的骨血?”謝瑋雙眸園瞪,死死地盯着耿亭勻,嗓音嘶啞。
“我……”耿亭勻死死地咬着下脣。
“哈,哈哈。”謝瑋猛然低低沉沉地笑了出聲,那樣的笑聲帶着濃濃的嘲諷,透着連他自己都感受不到的悲哀;他擡眸瞪着耿氏,沉沉地搖了搖頭,人心都是肉長的,縱然對她沒有感情,但卻自認給了她足夠的尊重和尊榮,可是現在呢,笑話,他謝瑋就是這全天下最大的笑話。
瞧着謝瑋起身,哈哈大笑着,跌跌撞撞地朝着大門口走去,顧瑾汐有些擔心想要追上去可是卻被秦睿阻止了,“讓他靜一靜吧。”
“可是我擔心……”顧瑾汐薄脣微微抿着,這樣的事情對於一個男人而言的確難堪;可他是無辜的沒有必要用耿氏所犯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秦睿仍舊輕輕第搖了搖頭,“汐兒你不懂。”這種時候男人需要的不是親人的安慰,只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靜靜的舔舐傷口,“耿家的人,到了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沉默。
夜越來越沉,暮色涼,風起。
謝逸垂眸瞧着搭在自己腿間的毛絨軟毯,眼底笑意斂盡,“你們不會以爲這件事情,我們謝家會就此作罷,會就這麼算了吧?”
“……”耿家的人自然不會如此的天真。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耿祁山挫敗地癱坐在椅子上,眸色沉沉地看着謝逸;現在唯一一個可以求情的人已經離開,他們看着謝逸,心越來越沉。
顧瑾汐聞言卻是沉默了,擡眸看着謝逸,是啊!他們想要怎麼樣呢?抵命嗎?就算耿家那些作惡的人都死了,所有的事情就都可以重來了嗎?可是……就這樣放過他們,別說是謝逸,謝瑋,就連她都覺得不甘心。
“……”張氏看着眸色越來越冷的謝逸,在謝瑋離開之後就面帶惱色卻沉默着的謝安和陸氏,再看着自己已經被斷了舌頭,此刻害怕得恨不能將自己的身子團成一團的耿氏,“是,這件事情是我們耿家對不起你們,但琴兒她已經得到報應了,你們還想要怎麼樣?”
“怎麼樣?哼!”顧瑾汐本就覺得心裡憋屈得厲害,此刻張氏自己站出來,她自然樂得接招;眉眼間劃過一點狠戾,“待字閨中不自檢點,身爲人婦不守婦道,難道不應該受到懲罰?”她冷冷地盯着張氏,“怎麼,如果不是這件事情陰差陽錯的被我們知道,你們是不是還打算讓謝煜繼承謝家,徹徹底底光明正大的將謝家所有的東西都據爲己有?”
張氏聞言面色蒼白着,“我們沒有。”
“哼,有沒有都是你們自己說的。”顧瑾汐狠狠地瞪了耿氏一眼,“現在知道害怕了?當初罵我娘是爲了謝家錢財的時候怎麼不怕,當初處處冷嘲熱諷刁難我孃的時候怎麼不怕?”
耿氏聞言,原本就心中恐懼,此刻更是恨不能地裡有條縫兒,鑽進去再也不用出來。
“好了汐兒你就少說兩句吧。”秦睿看着情緒越來越激動的顧瑾汐,輕輕地將她攏入懷中;謝琦雙眸始終沒有離開過秦睿,此刻更是眼睛死死地盯着秦睿環在顧瑾汐身上的手臂,恨不能將顧瑾汐給生吞活剝了般,又好似恨不能取而代之般。
謝逸瞧着顧瑾汐那儼然有些暴走的趨勢,沒好氣地瞪了秦睿一眼,“時辰不早了,送汐兒回去吧。”原本是想讓顧瑾汐在謝家留宿的,可想了想卻始終不妥;如今的謝家、蘅蕪苑顧家都處在風口浪尖,明裡暗裡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看着他們;畢竟是沒有出嫁的女兒,縱然顧瑾汐並不看重這些,但他們也應該爲他多考慮考慮的。
“……”顧瑾汐聞言,雙眸死死地瞪着謝逸,眸底泛着濃濃的怒火,用眼神表示自己的怒火,你這是想要過河拆橋?
當隔天耿家的人低調地從謝家離開,大吵大鬧了許久終究拗不過也只能隨之離開的謝煜和謝琦恨恨地瞪着站在謝安和陸氏旁邊的顧瑾汐和蘇怡。
顧瑾汐臉上帶着得意的笑,活脫脫傲嬌的大小姐模樣,只是在耿家的人離開之後,轉身她的臉色就沉了下來,“去閒逸居。”
“妹妹,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顧子騫眉頭緊鎖,一雙狐狸眼微微眯着。
顧瑾汐薄脣輕抿,只點了下頭,眉宇顰蹙,凝着謝逸,眼底帶着濃濃的疑惑又好似透着幾分了悟,“本姑娘倒是從來不知你竟然會有這麼好心,就這麼輕易地放他們走了?”話音落地,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不管怎麼樣,到底看在曾經家人一場。”謝逸低下頭眸間飛快地閃過一抹厲色。耿氏與謝瑋始終夫妻一場,說是家人也不爲過。
可只有顧瑾汐知道,以前怎麼樣或許不清楚,但自從謝逸開始懷疑、調查耿氏的時候就沒有將她當成是自己的嫂嫂呢,更沒有將她當成一家人過,這說法能夠騙別人,卻糊弄不到她顧瑾汐,“如果真的是家人一場,你又何必眼睜睜的看着她被割了舌頭?”
“這麼關心耿家的事情還不如關心關心你自己。”謝逸嘴角斜勾着,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望着遠處天邊悠閒的白雲,“你想過嗎,對秦睿你究竟瞭解多少?”
顧瑾汐聞言有着片刻的沉默,“那又如何?”
“……”謝逸卻是沉默了,擡眸凝了顧子騫一眼;猛然想到那日面前這隻千年老狐狸對自己所說的話,顧子騫的心裡先是怔了下,隨即轉頭朝着顧瑾汐道,“妹妹,耿家的事情你就別管了,他會處理好的。”
“處理好?”聽到顧子騫的話,顧瑾汐卻好似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般,她盯着謝逸眼神灼灼,好似從來沒有看懂他一般,擡眸看着顧子騫,“如果讓耿家的人去送死就是他所謂的處理好,那我也無話可說!”
“嗡——”
顧子騫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頓時嗡嗡作響,看向顧瑾汐,眼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妹妹你……”她怎麼會知道的。
“我不傻!”顧瑾汐輕輕地推開顧子騫的手臂,冷笑着看向謝逸,“那天的情況如何,你我都是看在眼底的。你們覺得以那個人的性格會放過耿家?”
“耿家的人並不知道背後的人是他!”謝逸語氣沉沉。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顧瑾汐冷冷地看着謝逸,“當年的藥家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爲了個可能中的可能,就生生滅了藥家全族,現在多上一個耿家又算得了什麼。
謝逸嘴角微微勾着,擡頭看着顧瑾汐,眼底古井微瀾,語氣古井無波,“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剛纔爲什麼不阻止?”
“我爲什麼要阻止?”顧瑾汐的話淡漠涼薄。
“既然如此,現在你又有什麼資格來說?”謝逸語氣淡淡,不急不緩,“更何況那個人手握權柄,天下人生殺大權盡在掌間,他想要誰生,想要誰死,誰能夠阻止得了?”
顧瑾汐聞言,薄脣緊抿,臻首低垂,眸底情緒斂盡,真的阻止不了麼?她纔不相信謝逸的話,如果真的阻止不了,那他們現在所做的事情又算得了什麼;天下人生殺大權盡在掌間,如果說那些無權無勢甚至庸庸碌碌的平常人或許是,但對於他們而言……呵呵!
“想明白了?”謝逸瞧着沉默的顧瑾汐,嘴角斜勾着,透着幾分清雅的笑意。
顧子騫看着打啞謎的兩個人,急得抓耳撓腮,可是這兩個人很明顯誰都沒有要給他解釋的意思,他只能恨恨地咬牙,心裡惡狠狠地腹誹着自己這個妹妹,自己知道的最大的秘密都告訴了她,可她竟然這麼對自己,當真是太過分了!過河拆橋,赤裸裸的過河拆橋!
不管顧子騫是怎樣的氣憤,顧瑾汐和謝逸始終都沒有開口的意思。
冷冷地擡眸瞧了謝逸一眼,顧瑾汐沒好氣地冷笑着道,“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謝逸仍舊是萬年不變的老話。
“難道咱們就不能主動出擊?”顧瑾汐有些氣急敗壞的,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全都是屁話,掌握主動權,主動出擊纔是王道。
“主動出擊?哼!”謝逸垂下眼瞼,良久才擡起頭看着義憤填膺的顧瑾汐,“怎麼主動出擊?憑你還是憑我?”對方是誰,那可是君臨天下的皇上,主動出擊,等着對方給他們安個謀朝篡位的罪名好一網打盡嗎?冷冷地睨了一眼顧瑾汐,這丫頭平日瞧着不是挺聰明的麼,怎麼關鍵的時候犯糊塗呢?
顧子騫不笨,眼珠子一轉很快就想明白了他們再說什麼;再聯想到顧瑾汐剛纔的話,眼珠子頓時瞪圓了,看着謝逸,又看了看旁邊的顧瑾汐,“你,你們的意思是那個人?”
“哼!”顧瑾汐沒好氣地瞪了顧子騫一眼,冷靜下來也想明白了些;昨天發生那樣的事情,現在那個人定然會一直盯着他們,明裡暗裡,怕是等着揪他們的小辮子呢。左右是已經撕破臉了,如果真的行差踏錯半步,等待他們兩家的絕對就是萬劫不復。
已經到了這個境地,誰敢奢望那個人會對他們手下留情?
院中三個誰都不是那笨人,自然很快就都想明白了。顧瑾汐沉沉地嘆了口氣,斜靠在院中的榕樹上,瞧着謝逸,“那你說那個人會怎麼做?”
“……”謝逸轉頭瞧着顧子騫,昨天那些事情既然沒有瞞着他自然也就沒有瞞着顧瑾汐的意思,都已經被牽扯進來,獨善其身,可能嗎?
他只能在心裡沉沉地嘆口氣,“以他的性格,但凡有丁點可能都不會放過的。”更何況,現在他們在明,那個人在暗。他們知道的關於那個人知之甚少,甚至不少都停留在猜測的程度,可他們誰都不知道那個人,或者說秦氏皇族關於當年的元帝寶藏,究竟有多少傳承了下來。
比起其他家族,皇族手握權柄有些東西自然能被更好的傳承;當然如果王朝覆滅,那些東西或許也會被消滅得更快,但自從秦氏皇族建立至今數百年還從來沒有覆滅過。不管說秦氏皇族的氣數未盡爲好,說他們運氣好也罷;秦氏皇族的祖先的確是非常有先見之明的。
“自古帝王多疑,他也免不了俗套。”顧瑾汐淡淡的輕笑,閉上眼深吸口氣,“所以咱們現在要做的是,如何不動聲色的……”
“不!”顧瑾汐話未說完,原本面無表情的謝逸卻猛然擡頭,語氣透着幾分讓人猜不透的悸動;他嘴角斜勾,“人都會這麼想,可咱們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你什麼意思?”顧瑾汐薄脣微微抿着,瞧着謝逸;眼底帶着濃濃的不解,反其道而行之?剛纔他不是還教訓自己來着;此時此刻的他們如果真的不不動聲色的,難道還要大張旗鼓不成?他腦子壞掉了?
謝逸瞧着顧瑾汐,眼底帶着幾分明亮的色彩,“汐兒,你說那個人;不!或者應該說是秦氏皇族,這些年前前後後覆滅的家族幾何?”
“……”顧瑾汐眼底劃過一抹疑惑,嘴角卻是恨恨地抽搐了下,“這我哪兒知道。”她又沒有潛心研究過歷史,更何況有些東西就算是史官也未必敢如實記載。
所謂歷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抒寫的,成者爲王,敗者爲寇;千百年來不變的事實,如果歷史都是真的,那當年元帝的那一頁就不會徹徹底底的翻過去;有關元帝的事蹟也不會只單單的流傳了個名字下來。
謝逸卻是輕笑一聲,看着顧瑾汐,眼角掛着顧子騫,“簡單的來說,秦氏皇族這些年不管是真對顧家還是謝家是爲了什麼?”
“元帝寶藏的鑰匙!”顧瑾汐自然是知道的,甚至在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想到自己前世今生所做的掙扎突然都覺得自己好傻;怕是自己拼了命的掙扎奮鬥,在那旁人的眼中自己不過是個可笑的小丑罷了,任她怎麼努力終究不過是身在棋局中的棋子一枚罷了。
“對!”謝逸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明亮,不同與平常那只是勾脣的淺笑;那樣的笑意是從內心散發出來的,“那你想想秦氏皇族這些年來爲什麼只能暗地裡不動聲色的針對這些家族?”如同當初的藥家,通敵賣國;呵呵,知道情況的誰會相信藥家通敵?區區醫藥世家,朝中最大的也不過是個太醫,難道還能接觸到什麼國家機密不成?退一萬步講,說他想謀害皇嗣,可那麼多年,由藥家經手的后妃皇嗣,可從來沒有出過意外的。
顧瑾汐薄脣微微抿着,眉宇顰蹙,眼瞼低垂,狀似思索。
“爲了獨佔元帝寶藏!”站在旁邊始終沉默的顧子騫開口,顧瑾汐恍然大悟,瞭然地看着謝逸,“人心不足蛇吞象,那秦氏皇族既然看中了元帝寶藏,自然不想讓旁人來分一杯羹的。”人性的貪慾,或許很多人都是如此,顧瑾汐捫心自問,如果她站在秦氏皇族的立場或許也會如此,但假設的事情,誰又能真的知道呢。
她雙眼半眯,深凝着謝逸,“所以你的意思是?”
“哼,咱們雖然不能主動出擊,但卻可以聲東擊西。”謝逸擡眸瞧着顧瑾汐,“汐兒你說,這元帝寶藏的吸引力如此之大,如果給秦氏皇族尋找一點兒對手那……”
“你瘋了?”顧瑾汐看着謝逸,眼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如果這件事情一旦公諸於衆,只會讓那個人鋌而走險。”結果無疑是加速他們謝家和蘅蕪苑顧家滅亡罷了。
謝逸低下頭,冷哼一聲,“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況秦氏皇族在沒有確認消息的來院之前,定然不敢輕舉妄動。”這天底下,說起來是秦氏皇族的,但有些東西到底是他們掌控不了的,比如說人心,比如說江湖。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要引發江湖人士的躁動和朝廷抗衡?”到底顧子騫對謝逸還是要了解一些,男人嘛;在外面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也懂得不少,很快就猜到了謝逸的想法。
“嗯。”謝逸點頭,“曾經朝廷阻止過一次大型的對武林人士的圍剿,可惜失敗了;如果咱們真的要尋找能跟秦氏皇族抗衡的,江湖是個不錯的選擇。”
顧子騫聞言卻是嘆了口氣,“可惜江湖人心不齊;一旦元帝寶藏的秘密暴露,到時候只會將謝家、蘅蕪苑顧家推上風口浪尖。”畢竟想要打開元帝寶藏,首先需要鑰匙;那些江湖人士可不是其他會跟你講道理的;一旦被他們盯上了,便是再多的侍衛護院都無濟於事,來無影去無終,不管是侍衛還是護院總有紕漏的時候。
“這的確是個問題。”謝逸緩緩頷首,“不過這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那個人越是想要掩藏的東西,他們就偏要鬧得天下人盡皆知,到時候那個人焦頭爛額,哪裡能有時間來顧及他們。“不過咱們卻不能單槍匹馬的行動,至少要尋找幾個同盟。”
顧子騫會意地點了點頭,“可是時隔久遠,千年以前的事情,就算有傳承怕是也如謝家一般,緊緊的掩藏着,咱們沒有辦法確定……”
“只要有了風聲,自然就會有人找上門來的。”謝逸低下頭,微微笑着,“以蘅蕪商會的能力,不動聲色的傳播幾條消息應該不成問題吧。”
顧瑾汐看着他們兩個一唱一和,言語間竟是已經將這件事情給定了下來,不由得有些着急,“你們可要考慮清楚,開弓沒有回頭箭,如果那個人真的狗急跳牆,到時候……”
“汐兒放心,我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謝逸低下頭,既然那個人想要寶藏,那就給他一個寶藏,哼,到時候他們全軍覆沒了最好,這樣自己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將那個人拉下馬;待秦睿上位之後,有些事情自然就迎刃而解了;當然後面的想法並沒有告訴顧瑾汐。
顧瑾汐也沒有想到他們居然能這麼大膽,只是沉沉地嘆了口氣,“如果真的那樣,語氣讓蘅蕪商會的人冒險,不如……”
“不如什麼?”顧子騫和謝逸同時轉頭看着顧瑾汐。
“難道你們忘了涼都可還有兩位夏涼國的公主呢。”顧瑾汐低下頭,笑意淺淡,透着從容,又帶着一股不容違逆的端嚴,語氣沉沉,突然沒頭沒腦的吐出一句話來,“大哥的情況惡化了。”
顧子騫先還沒有反應過來,聽到這話頓時心頭一急,“妹妹,你說什麼?是不是大哥身上的毒性擴散了?”
“催命的毒不是已經被控制下來了嗎,怎麼會惡化的?”顧子騫頓時着急上火,眼瞧着就要飛奔出去找夏惜柔要解藥,卻被謝逸攔了下來,“你冷靜點兒。”
“他媽那是我大哥,你讓我怎麼冷靜?”顧子騫有些暴走,想強制掙開謝逸可是卻不能,眉頭顰蹙,猛然腦子裡反應過來發現了一點兒反常,“不對,妹妹你騙我?”
如果顧子齊體內的毒性真的擴散了,那顧瑾汐怎麼會有心情在這裡跟他們說元帝寶藏的事情;天大地大,親人最大;以顧瑾汐的性格怕是早就已經跑回蘅蕪苑了,想明白這一層,轉頭看着謝逸和顧瑾汐,正凝着他,笑語盈盈。
“妹妹!”顧子騫壓低嗓音輕喝一聲。
“好了三哥不逗你了。”顧瑾汐低下頭淡淡的笑着,“你只需要讓人將大哥體內毒性擴散的消息散發出去,至於後面的事情,就要看那夏涼國的兩位公主是不是足夠的聰明瞭。”原本還有些疑惑,夏涼國力不輸西楚卻故意戰敗究竟是爲了什麼,還有當初那夏惜柔一心想要進入顧國公府是爲了什麼,現在想來,好像一切都明瞭了般。
顧子騫沒好氣地瞪了顧瑾汐一眼,“可是你別忘了,飛雲閣可是有好幾位太醫坐鎮。”
“就這麼不相信我?”顧瑾汐眉梢輕輕地挑了挑。
“……好吧!”顧子騫沒好氣地聳了聳肩,“我會將這件事情給做好,不過那個人的心思難測,你們可要考慮清楚了。”就像顧瑾汐所說的開弓沒有回頭箭。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謝逸擡起頭瞧着顧子騫,“以咱們謝、顧兩家如今的狀況,秦氏皇族想要拿下我們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縱然他們再反抗,可只要他們身在西楚,只要他們還是西楚的臣民,主動權就握在那個人的手上。俗話說得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們又如何是那個人的對手。
事情最終敲定,謝逸、顧子騫和顧瑾汐三人來到堂屋,原以爲看到的應該是父女(母女)團聚和樂一堂的畫面,可讓他們有些好奇的是,謝安、陸氏、蘇怡,三個人的面色都非常的難看,甚至帶着幾分隔着這麼遠都能感受到的悲哀。
“娘發生什麼事情了?”顧瑾汐的心底飛快地劃過幾分不悅。
蘇怡擡頭看着顧瑾汐,低下頭肩膀似乎微微聳動着;面色有些蒼白。
“爹,娘?”謝逸也看着同樣沮喪的謝安和陸氏,“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在堂屋掃視一週,卻始終沒有看到謝瑋的身影,心猛的懸到了嗓子眼兒處,“大哥呢?大哥去哪兒了?”
謝安沉沉地吐出口濁氣,擡起頭看向謝逸的眸都透着幾分悲哀,“走了。”
“什麼?”謝逸不解。
“嗚,你大哥說是他對不起當年的那個浣紗女也對不起耿氏。”陸氏眼眶通紅,顯然是狠狠地哭過了,“當年……當年他親眼看到采薇一屍兩命,卻不想竟然是耿家人的陰謀,他想去麗城看看,看看采薇。”
顧瑾汐聞言,頓時有些怔怔地轉頭看向謝逸,“他什麼時候走的?”
“應該是跟耿家前後腳。”陸氏瞧着那仍舊墨跡未乾的留書,抿了抿脣,眼眶中的淚再也壓抑不住。
顧瑾汐、顧子騫和謝逸三人面面相覷,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震驚和擔憂。
“我立刻派人去找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