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你自己心裡明白。”惜柔輕哼,嘴角斜勾帶着三分邪魅,“本宮道爲什麼這次你會主動申請隨使隊前來,卻原來是爲了情郎啊!”說着,她的身子頓時朝着茜月逼近三分,盛氣凌人,“你倒是說說,忘了自己身份的人到底是誰?”
茜月雙眸圓瞪,面色鐵青,怒火若隱若現。
“別以爲你是皇嫂的女兒就能無法無天了,本宮仍舊是你的長輩,你得恭謹的喚我一聲皇姑姑。”惜柔公主面色鐵青,難看到了極致。
茜月嘴角輕揚,帶着微微笑意,但笑意卻不達眼底,“是,皇姑姑!那就勞煩您看清楚自己的身份,沒得雞沒偷成,反蝕把米。顧國公府上上下下都不是好相與的,你最好安分些。”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惜柔昂着下巴。
“那最好。”茜月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顧國公是俊朗英氣,可人家已經兒女成羣;若是因爲你一己私慾壞了父皇的大事,別怪本公主沒提醒過你,哼!”
說罷,寬袖一甩,轉身徑自離開。
惜柔被氣得面色鐵青,擡手指着茜月離開的方向,“你,你……你……”
“公主喝杯茶,消消氣。”翠枝趕緊上前,端着茶杯遞過去。
“氣死本宮了。”惜柔面色難看,看着茜月離開的背影;竟然膽敢對自己這般無禮,等自己拿到那樣東西,同樣擁有繼承皇位的權利,到時候……
翠枝輕聲安撫着,“茜月公主年紀小不知事,公主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哼。”惜柔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眉眼間厲色未退有染上了陰鷙。
翠枝眉眼閃了閃,趕緊轉移話題道,“顧老夫人那裡情況怎麼樣了,她答應了嗎?”
“那個死老太婆。”惜柔壓低嗓音低吼着,“竟然膽敢跟本公主裝蒜,哼,等本公主拿到證據……”說到這裡她猛然頓了下,既然蘇岑膽敢如此確定,手中必然有了十足的證據。想到之前她那信心十足的模樣,突然就明白了。纖細白皙的手掌猛的揚起然後狠狠落下,屋子裡驟然發出清脆的聲響,“蘇——岑!”
“公主您小聲些。”翠枝立刻快步跑到門口,扒着門框四下張望,確定周遭沒有人之後懸着的心這才總算是放了下來,小心翼翼的闔上房門折回來壓低嗓音,“如今這裡可是在顧國公府,不必其他地方,公主您還是小心爲妙。”
惜柔閉上眼,長長地吐出口濁氣,掃視屋內的擺設,雖然精緻但在她堂堂公主眼底卻依舊顯得非常的粗糙,“行了,去把蘇岑給我找來。”
“現在嗎?”翠枝瞧了瞧天色。
“哎,罷了,我乏了,服侍我就寢吧。”惜柔腦子轉得飛快。
就算拿到那東西又如何,現在他們可是都被限制在了慕汐閣中;隨時隨地可能被感染天花病毒,縱使宋院正來時已經送了很多藥水、藥丸過來,可卻難保不會發生什麼。想着,她心裡不由得陣陣煩躁。
翠枝低下頭,“是。”
……
閒看庭前花開花落,漫隨天邊雲捲雲舒。
楚凌陽靠在窗邊軟榻上,瞧着漸漸爬上中天的日頭,懶洋洋地瞧着院裡人工湖中交頸纏綿的鴛鴦,與湖邊隨風依依的垂柳,思緒流轉,似乎回到了當年。
漫天的桃林中。
身着桃色藕絲琵琶衿上裳,下襯縷金挑線紗裙的女子,頭髮用翠玉碧簪輕輕挽起,合着微風,桃瓣紛紛落下,女子隨風起舞。
優美的歌聲,嗓音清麗好似黃鶯出谷般。
她歪着頭,甜甜的喚他,“楚凌陽。”
那是他們最初相識的時候,她不是西楚萬衆矚目的襄王妃,他也不是夏涼國赫赫有名的楚家主,只是單純的相遇,美好的開始。
只可惜,一切都錯了。
“恨不相逢未嫁時。”她說,“楚凌陽抱歉!”
“如果有來世,如果有來世你會不會,會不會選擇我?”楚凌陽甚至都記不起當初的自己爲什麼還會選擇放手,爲什麼,如果當時他的態度再強硬一點,或許……或許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她不會被秦襄挑斷手筋,他不會因爲傷心過度,從此對她所有的消息不聞不問。
待他終於想通的時候,接到的卻是她病逝的噩耗。
顧子騫……顧子楚……
那是個意外。
想到這裡楚凌陽眸色沉沉,張口輕喝,“來人。”
“家主有何吩咐?”始終侯在旁邊的明樓趕緊應聲。
“準備一下,去顧國公府。”楚凌陽面色沉沉,語氣冷厲,可隱隱卻又透着一股柔軟。
明樓聞言,頓時面色變了變,“家主,顧家小姐剛被確診天花,您這個時候去是不是……”
“嗯?”楚凌陽轉頭看着他,眸色難看。
“是,屬下這就去準備。”明樓說着,面上卻擔憂不減。
只是明樓還沒來得及去吩咐下面的人準備禮物,門房就有人來報,謝家公子來訪。
楚凌陽面色很不好看,據他的調查顯示,這位謝家公子與他家瑾兒的關係可也是非同一般;瑾兒的醫術非凡他知曉,可這麼久了那謝逸還坐在輪椅上,難道瑾兒沒有同意給他醫治?死纏爛打的人最討厭了。
“楚家主,咱們又見面了。”
被迎進門的謝逸瞧着楚凌陽那難看的面色,自然知曉楚凌陽對他的不滿,不過他也不在乎,“別來無恙。”
楚凌陽雙眼微微眯着,輕哼一聲,“本家主說過,那代價你們謝家給不起。”
“按着楚家的規矩,這裡是十萬兩銀票。”,謝逸早就已經準備好了,但凡有一絲希望他也絕不會放過,“謝某隻是跟楚家主談一樁生意,難道楚家主也不做?”
楚凌陽輕哼,“謝公子既然知道,那也當明白,整個西楚,整個涼都膽敢針對謝家的人可沒有幾個,當年的事情就算是楚家也需要耗費大量的經歷去查,十萬兩,哼!”還不夠他培養兩個暗子呢。
“那楚家主想如何?”謝逸頓時有些暗惱。
“本家主今天還有要事,謝公子如果當真想要買消息,就跟明忠聯繫吧。提醒你一句,瑾兒跟你不合適,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楚凌陽說着起身,轉頭看着明樓,“我們走。”
流楓頓時就惱了,“公子,他們欺人太甚,我去把他們抓回來。”
“不必了。”謝逸擡起頭。
不知道爲什麼,前段時間好不容易查出了當年姐姐始終的端倪,可每次都在快接近真相的時候被人給阻斷,爲了查清楚,他已經耗費了近三個月的時間;猛然胸口又傳來陣陣隱痛;他擡手捂着胸口。
“爺,您又發病了。”流楓眉頭緊皺,“爲什麼您不去找顧小姐?”
謝逸搖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
“可是……”流楓非常的擔心,近來自家爺毒發越來越頻繁了,如果在這麼下去縱使顧小姐華佗在世,只怕也救不了自家公子了。想到這裡,他的眼神暗沉,不過很快又被一抹堅定取代。
“沒什麼好可是的。”謝逸眸色沉沉,“那丫頭也真是個命運多舛的,聽說昨日剛被確診出患上了天花,哎……”
手輕輕撫着輪椅的光滑的扶手,顯然是被人長期撫弄所制。
流楓點點頭,“不過聽說宋院正去了,瞧着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她素來是個有福氣的姑娘。”對顧瑾汐的天花他本來也沒擔心,陡然像是想到什麼,轉頭看着流楓,“上次讓你查的事情有消息了嗎?”
流楓抿了抿脣,“已經有眉目了,不過不太確定。”
“繼續查下去。”謝逸眼神放空,望着遠處。
“……”流楓頓時沉默了,看着不遠處,自家爺對顧小姐可謂用情至深,暗地裡爲她解決了那麼多的麻煩,爲她擋下多少明槍暗箭,可那又有什麼用,顧小姐根本就不知道;她那些明裡暗地的動作,在旁人眼中,根本是漏洞百出;可自家爺卻像是上癮了般,每每都躲在後面爲她遮掩。
他永遠都無法忘記,前兒夜裡自家爺毒發昏迷;隔天受到顧小姐失蹤的消息那臉色,好似恨不能將他們生吞活剝了般。跟在自家爺身邊那麼多年,從未看他這般面色難看過。
……
卻說慕汐閣中。
這天,天亮得有些晚。
因爲體內的天花病毒和藥性想抗,徹夜發熱,腦子迷迷糊糊的顧瑾汐醒得非常早。
“小姐。”
剛掀開被褥準備下牀,外間聽到動靜的半夏就立刻進來,瞧了她的動作趕緊迎上去。
“我沒事。”
顧瑾汐無力的罷了罷手,寬大的睡袍衣袖順着她的動作滑動,露出那原本光潔白皙的小臂上,現在卻滿是斑斑點點的痘印;看得半夏好不心疼,“小姐。”
光是這般看着,半夏就已經眼眶通紅,聲音哽咽。
“傻丫頭,你哭什麼,我又不疼。”顧瑾汐淡笑着,的確是不疼,那些水痘是昨兒夜裡就發出來的,雖然當時覺得有些麻癢,可睡過去之後便毫無知覺,早上醒來,這些痘漿便已經全部結痂,按照這速度不過三兩日就能徹底脫落。
天花病毒雖然厲害,但並非無解。只是身在繁華塵世,嫌少有人能靜得下心去真正研究一些什麼,她之前配置的那東西,本是打算在蘇家人來時給小子安用上的,以蘇岑、蘇夢那貪生怕死的個性,到時候她再用點手段,不怕蘇家人不放手;順便也能爲小子安身體增加抗性,一箭雙鵰的做法卻因爲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打破了。想到這裡,她的眼神閃了閃,不過這樣也好,待她痊癒之後,血液便是最好的抵抗天花病毒的藥。
半夏撅着嘴,眼眶仍舊通紅看着那些結痂的水痘,“小姐盡會騙人,哪能不疼的。”
“這兩天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前兩日她腦子暈暈沉沉的,到今天這才總算清醒了些。
“聽下面的人說蘇岑昨兒夜裡去了惜柔公主房裡,惜柔公主隨後拜訪了顧老夫人,不過出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
顧瑾汐眼尾輕挑,“還有呢?”
“我們的人只能暗中查探,並沒有跟上前,所以不知道她們到底說了些什麼。”半夏低着頭,如今整個慕汐閣縱使說不上鐵板一塊,但至少大部分都在半夏的掌控之中。
葉貞娘來的時候,顧瑾汐就坐在桌邊,雙手捧着茶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奴婢去廚房給小姐備點清粥小菜去。”半夏低着頭退走。
顧瑾汐看着匆匆而來,風塵僕僕的葉貞娘,頓時將茶杯放下,擡起頭面色凝重中透着疑惑,“發生什麼事情了?”
“杜宇被抓了。”
葉貞娘低着頭面色凝重,瞧着顧瑾汐那張臉上密密麻麻的痘印,雖然已經開始結痂,可瞧着卻仍舊觸目驚心;尤其是露在外面的脖頸、胸前。
“什麼?怎麼會這樣?”顧瑾汐聞言,頓時放下茶杯,原本凝重的臉唰的一下變得蒼白,連聲音都帶着顫抖,“那其他人呢?”
“杜仲被出賣好不容易纔逃了出來,綠阮他們收到消息想要營救的時候,他卻被……”葉貞娘說着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沉。
顧瑾汐貝齒輕咬下脣,雙眼微微眯着,周身散發着若有似無的煞氣,“杜宇叛主了?”
“……”
杜宇和杜仲本是兩個相依爲命的乞丐,因爲得罪了權貴險些被打死,因緣巧合給綠阮救了下來後安排到安伯候府做內應;他們是按照正常渠道進去的,以他們的身份自賣自身也根本不會有人懷疑他們,怎麼會被人發現的?
葉貞娘低着頭,面色同樣難看,“暫時還沒查到。”
“之前的事情掃尾可都做好了?”顧瑾汐雙眼微眯,眸底泛着若有似無的涼意。
“當初我們安排的人可是在柳姨娘動手之後纔開始的,柳昊更是貞孃親自動手的,不可能。”葉貞娘不斷的搖頭,如果說是他們的人出現問題,那絕對不可能。
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想到那個黑衣男子,心又猛的懸到了胸口,“世事無絕對,更何況柳姨娘現在下落不明,始終是個禍患;讓綠阮他們近日都小心些。”
“那杜宇……”葉貞娘有些擔憂,畢竟綠阮把他們當親弟弟看待,好多事情都沒有慢着他們,如果他將那些東西供出去,那自家小姐可就危險了。
“吃一塹長一智。”
顧瑾汐眼底泛着若有似無的涼意,重生以來她當真是太順利了,順利到連她自己都不相信;顧瑾瀾與柳姨娘的結局雖然已經註定,但她的仇卻纔剛剛開始,“他知曉的也不過是些皮毛,就算他供出了我又如何?沒有證據,他們不敢動我。”
連皇帝對顧國公府都要給三分薄面,更何況區區安伯候府,現在他們可纔是真正的孤立無援。
葉貞娘聽了面色稍微好看些,可緊皺的眉頭卻始終沒有散開,“小姐,我還是有些擔心……”
“咚,咚咚。”
她話未說完,門外陡然響起有節奏的敲門聲。
顧瑾汐和葉貞娘對視一眼,從旁邊取了面巾帶上,這才道,“進來。”
“下官溫安延見過顧小姐。”
身着靛青色繡白鷳朝服的中年男子嗓音溫潤,朝顧瑾汐點點頭,算是行禮。
顧瑾汐立刻起身,“溫太醫有禮,不知太醫此來……”
“皇恩浩蕩,特地讓溫太醫駐府給你調理身子的。”溫安延尚未說話,站在旁邊的顧淮趕緊道,“皇上還特地遣了宋院正過來,現在正在給夏涼的茜月、惜柔兩位公主檢查身子呢。”
顧瑾汐臻首低垂,溫柔小意中透着優雅大氣,雙手搭在腰間微微欠身福禮,“多謝皇上垂憐,勞煩溫太醫了。”
“應該的。”溫安延說着示意旁邊的藥童將藥箱放到桌上,“在下先給顧小姐請脈。”
顧瑾汐低着頭,伸出潔白的皓腕,上面那密密麻麻已經開始結痂的水痘讓溫安延的心驚了一下,眸底閃了閃,只將三指搭在她的腕兒間,並沒有說話。
“我家汐兒的情況怎麼樣?”
溫安延剛把完脈,顧淮就忍不住湊上來開口道;臉上還帶着緊張;畢竟天花這可是要命的病,縱然昨日宋院正說並沒有大礙,但在顧瑾汐沒有完全徹底好起來之前,他的心都沒有辦法放下。
“不知是哪位大夫給顧小姐開的藥方?”溫安延眸底飛閃過一抹精芒。
顧淮頓時急了,連說話都有些磕磕巴巴的,“這……難道我家汐兒的身子……”
“昨兒宋院正來瞧了,順手開了張藥方,說是給我家小姐調理身子的。”葉貞娘立在旁邊,始終低着頭,面帶恭謹,雙手將藥方呈上去。
溫安延頓時臉上劃過一抹了悟,“原來是宋院正。顧國公放心,顧小姐的身子不但沒有問題,反而調理得很好。”
“可……”看着顧瑾汐那手腕上密密麻麻的水痘,甚至連摟在外面的額頭上都滿是水痘的模樣,他實在無法安慰自己說顧瑾汐此刻的情形很好。
作爲太醫幾十年怎麼會不瞭解顧淮心中所想,他坐在椅子上,本想開張藥方,可想了想,還是作罷,“宋院正開的藥方很適合顧小姐的體質,這才短短兩三日功夫,顧小姐體內的水痘都已經發出來而且開始結痂,這就是絕好的預兆。怪不得連太后娘娘都常誇顧小姐是個有福之人。”
這年頭,就算是世家貴族,可但凡染上天花的,那都是閻王殿前走一遭,有沒有命回來就不得而知了;如顧瑾汐這般的,的確是沒有第二個。
“謝天謝地,謝謝菩薩。”葉貞娘頓時雙手合十,做出一副感激的模樣。
“既然宋院正的藥方對了顧小姐的病症,那在下就不開其他藥方。”溫安延低着頭,擡頭又仔細地查看了顧瑾汐額頭上的水痘,雖然前面發出來的已經結痂,可稀稀疏疏的還有部分是新發出來的,看着那水痘裡面的濃漿,他眉宇微微蹙了蹙,“不知顧小姐可否揭下面紗?”
門外陡然出來陣陣輕盈的腳步聲,隱隱還夾雜着歡快愉悅的聲音。
“哈哈,溫小子,我就知道這次來的是你。”宋院正爽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顧瑾汐原本準備揭開面紗的手頓了下,低着頭。
溫安延見狀也沒有逼迫。
“顧丫頭今天感覺怎麼樣?”宋院正也不避諱,大喇喇的側身坐在椅子上手便直接搭在了顧瑾汐的腕兒間,片刻之後擡手如溫安延般細細查看了她身上已經開始結痂的水痘之後;饒是行醫到他這般年紀,也不由得嘖嘖稱奇,“老頭子我活了大半輩子,可是頭一次見到有人染上天花發痘發得如此之快的。”
顧淮瞧着有些急,“宋院正,那我家汐兒的臉……”
縱使他們並不在乎,但顧瑾汐到底是要出嫁的,這毀了容的女子在夫家的地位可是很低的。
“來讓老頭子看看。”宋院正瞧着顧瑾汐那密密麻麻滿是水痘的額頭也有些擔憂,她這水痘發得可當真有些多了;以往那些發過水痘的,臉上也僅僅是幾顆而已。
葉貞娘聞言,瞧着剛進屋的秦睿,頓時眉頭蹙了蹙,“宋院正,可否到內間再做檢查?”
“呃……也行!”宋院正先是愣怔了下,視線在秦睿和顧瑾汐之間掃視了個來回;之後可以叫上立在旁邊個字未發的宋瑾言,“言小子,你進來幫忙。”
秦睿見狀,眉梢淺揚,眸色卻不由得沉了沉,周身不由自主的散發出濃濃的氣勢,“不用了。”
“……”
同是習武之人,感受到那股懾人的氣勢,葉貞孃的心先是顫了顫,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壓低嗓音瞧着顧瑾汐,“小姐,這……”
“那就在這裡吧。”顧瑾汐低下頭。
屋內的人本來就不多,她可是染上天花,跟死神劃上等號的,誰會沒事來瞧她。
“我來吧。”瞧着顧瑾汐眼底那微微的酸楚和自嘲,秦睿只覺得心好似被針刺了般。
“不用。”顧瑾汐開口拒絕。
宋瑾言低下頭,“還是我來吧。”
“嗯。”顧瑾汐點點頭。
“你……”秦睿頓時面色白了,青了,黑了,紫了。
“哈哈,睿王可別這麼小氣,我家言小子好歹是行醫之人,萬一你下手不知輕重,傷了顧丫頭,那可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宋院正見狀,瞧着宋瑾言小心翼翼地給顧瑾汐取面紗掉得模樣,怎麼看,怎麼都是天造地設嘛。
皇帝也真是的,幹嘛要亂點鴛鴦譜。不行,他得想個辦法,顧瑾汐可是他早八百年就定下的孫媳婦兒,怎麼也不能被別人給搶走了。
宋瑾言小心翼翼地將顧瑾汐的面紗取下,放到旁邊的托盤上。
“嘶……”
顧瑾汐剛擡起頭,在場衆人,饒是已經見過無數天花病人的宋院正和溫安延都呆愣住了,更別提顧淮和秦睿。
“怎,怎麼會這樣?”顧淮雙目圓瞪,伸手想安撫顧瑾汐可卻怎麼都下不了手,生怕自己會將顧瑾汐弄疼了。
“到底怎麼回事?”秦睿也有些暗惱,明明昨夜看到的時候都不是這個樣子的,只是短短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顧瑾汐低下頭,微微蒼白的面色,帶着嘲諷的輕笑,“很醜吧。”
“不醜。”宋瑾言嗓音溫和中透着安撫,“汐妹妹別擔心,只是正常的發痘,等水痘結痂就會消失的。”
宋院正臉上也帶着詫異的神色看向顧瑾汐,眼中帶着濃濃的震驚;因爲顧瑾汐那臉上的痘印居然也如額頭上一般,密密麻麻層層疊疊,那滿臉的水痘,簡直是將她的臉當成自己的王國般,不斷的蔓延着。
“宋院正。”顧淮緊緊地抓着宋院正的肩膀。
短暫的驚訝之後,宋院正擡起頭,宋瑾言立刻壓低嗓音,“爺爺,你輕些,汐兒疼。”
“你比爺爺知道還多?”宋院正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宋瑾言頓時沉默了。
細細地端量顧瑾汐的臉,幾乎是將每個水痘結痂的狀態都細細查看了一遍,立在旁邊的人站得只覺得有些腿軟,太陽漸漸爬上中天,楊帆瞧着自家爺那恨不能將宋院正給生吞活剝了的模樣,搖搖頭,隨時做好準備救人。
“無歡人呢?”秦睿壓低嗓音低吼。
楊帆身子顫了顫,小聲嘀咕着,“不是被您給扔到暗影訓練去了嗎?”
“嗯?”秦睿尾音微揚。
“在暗影。”楊帆這纔是老實了。
“讓他立刻滾回來。”秦睿輕哼,那些什麼勞什子的太醫哪能比得上神醫無爲的弟子;想到這裡,再看向顧瑾汐時,他雙眼微微眯着,天花,所以,她是故意的?
正所謂關心則亂。
想到這裡,秦睿深吸口氣,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看向顧瑾汐眼底又是另一番模樣,果然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對自己夠狠的;只是她到底是怎麼讓自己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染上天花?該死!她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危險?
楊帆聞言,頓時樂了,“是。”
感受到秦睿那漸漸逼近的目光,顧瑾汐的眼神閃了閃,臻首低垂,眉宇微微顰蹙着,心底卻有些疑惑不解。那目光,那麼的熟悉,那麼的……說起來她與秦睿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麼接觸,除了上次在潭柘寺,可他爲什麼會對她……一往情深?秦氏一族的男人,當真還有真情可言嗎?
直到巳時接近。
宋院正這纔好似終於查看完了般,放開顧瑾汐,揉了揉自己的後腰,“哎喲,我的老幺誒,老了老了。”
“爺爺。”宋瑾言有些擔心。
“宋院正,這……”顧淮也開口道。
葉貞娘取了條幹淨的面巾,復又小心翼翼的給顧瑾汐帶上這纔看着宋院正道,“我家小姐,沒什麼大礙吧?”
“大礙倒是沒有。”宋院正接過溫安延遞過來浸過酒的手帕擦了擦手,這才道,“看着雖然恐怖,可大部分都已經結痂,最多三日大部分都能脫落,餘下的也要不了半月就會好了。只是這幾日飲食方面還要注意,切忌不能食用姜蒜、生冷辛辣的食物。”
“是,奴婢會注意的。”葉貞娘低下頭,細細的記了。
縱使她對岐黃也略有涉獵,顧瑾汐對這些更是滾瓜爛熟,但對宋院正的話,葉貞娘仍舊非常的重視;岐黃一道從來都沒有盡頭,多注意些總是好的。
宋院正說完,轉頭朝溫安延道,“顧丫頭可是我看上的孫媳婦兒,給我小心照顧着,若是有任何差錯,哼!”
說着,下巴上小捋的鬍子還微微翹着,一副傲嬌的模樣。
“老師放心,學生定會全力照顧的。”溫安延趕緊朝着宋院正行了個禮道。
“嗯,既然如此,睿王你們也別呆在這裡了。”宋院正雙眼微微眯着,看向顧瑾汐的視線飽含深意,“好在你們都沒有感染上天花,除了顧丫頭,慕汐閣的下人,其他人該離開的都離開。”
顧淮連連頷首,“是,是。我立刻下去安排。”
“那,我們就先走了。”秦睿深凝着顧瑾汐,“汐兒,好好養病,改日我再來看你。”
顧瑾汐低下頭,“王爺身子金貴,若因爲瑾汐再有個什麼,瑾汐心中有愧。”
“……”
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的茜月和秦襄一行見狀,瞧着顧瑾汐與秦睿之間的款款情深,兩人雙眸中醞釀着濃濃的火氣,羨慕?嫉妒!
“汐兒。”秦襄擡足進屋。
顧瑾汐剛帶上面紗,此刻正是被對着秦襄,秦襄看不清楚她的臉,此刻仍舊一副深情的模樣,“你身子好些了嗎?”
“勞七皇子掛心已經好多了。”顧瑾汐猛的擡起頭。
被她額頭上那密密麻麻的水痘嚇得,秦襄頓時面色一白,胃裡一陣翻騰洶涌,他趕緊擡手捂着脣。
“顧小姐這可不是小病,還是好好休養着吧。”茜月公主看着顧瑾汐那滿是膿包的額頭,雖然看不清楚臉,但光從額頭也可見一般,說着嘴角還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這若是留了疤,那可就不好了。顧國公你說是不是?”
顧淮聞言,面色不由得沉了下去。
“這就不勞茜月公主費心了。”秦睿聽不下去,語氣陰冷。
“哼!”茜月貝齒死死地咬着下脣,單手握在腰間別着的皮鞭手柄上,小小的拳頭青筋直冒。
她茜月,堂堂夏涼國皇后所出的公主,自幼便是備受寵愛,更是夏涼下任國主的不二人選,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
顧瑾汐,她算個什麼東西?
好不容易,秦襄的面色好看了些,可卻不敢看顧瑾汐的臉,只能別開臉,“顧小姐,你好生歇着吧,本皇子就先告辭了。”
“七皇子慢走。”顧瑾汐低下頭,眼底帶着濃濃的嘲諷色。
“行了,都走吧走吧。”
宋院正瞧着秦襄的反應,眼底更是滿滿的鄙夷,轉頭看向顧瑾汐卻怎麼看怎麼滿意,這丫頭,與他們家言小子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嘛。爲什麼睿王不嫌棄顧丫頭,要是他嫌棄多好,那他可以直接跟皇帝說把顧丫頭給要過來,嘖嘖。
秦睿深凝了顧瑾汐一眼。
“言小子,你就留在這裡跟你師兄好好學學。”宋院正瞧着秦睿的模樣,陡然開口。
宋瑾言低着頭,“是。”
“……”秦睿頓時周身寒氣四射。
宋院正卻像是偷了雞的狐狸般,面色酣足,“睿王請吧。”
……
待所有的人都離開了慕汐閣之後。
宋瑾言被溫安延帶走,說是去商量顧瑾汐的病情;顧淮帶着顧家兩兄弟去安置茜月、惜柔兩位公主;雖然離開了慕汐閣,但她們的活動卻仍舊只限定在顧國公府;在顧國公府外面,裡三層外三層的御林軍日夜把守着,便是連只蒼蠅都難飛出去。
時近申時。
顧瑾汐懶洋洋的靠在軟榻上,身上、臉上第一波發出來的水痘結痂已經開始掉落,露出那乳白色粉嫩的肌膚,而葉貞孃的責任就是將那些脫落的結痂收集起來研磨成粉狀。
“小姐。”
將手上的活兒忙完之後,葉貞娘將所有的東西小心翼翼的收起來。
“嗯?”
顧瑾汐眼尾輕挑,尾音微揚,似乎帶着疑惑。
“……”
葉貞娘低下頭,嚅了嚅脣,可到底卻沒能說出話來。幾次三番如此,饒是顧瑾汐也不由得覺察出了反常,她面色有些難看,“有什麼話直說就是。”
“哎。”
葉貞娘沉沉的嘆口氣低下頭,“貞娘也只是猜測,並不確定,畢竟事情涉及到未來的姑爺。”
“秦睿?”顧瑾汐不解,“他怎麼了?”
“難道小姐不覺得他給人的感覺很熟悉嗎?”
葉貞娘雙手交握在小腹前不斷的摩挲着,轉頭看向顧瑾汐然後又飛快的別開臉低下頭,一副思索的模樣,幾次三番之後,這才雙手握拳,下定決心。
“什麼意思?”顧瑾汐不解,只是卻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想到今天秦睿看向她的眼光,那樣幽暗深邃,似乎帶着濃濃佔有慾的眼光,縱使只是短短片刻,但卻讓她覺得那樣的熟悉。
難道……
“睿王似乎身負不俗的內力。”葉貞娘斟酌了下語言,壓低嗓音道。
“嗯。”顧瑾汐點點頭,“的確,這我早就知道,有什麼問題?”
身中一夢千年卻能壓制毒性這麼多年,維持如常人般活着,若是沒有高深的內力,絕對做不到這一點。
葉貞娘閉上眼深吸口氣,“我和阿岸在江湖雖然算不上絕頂高手,但卻嫌少遇上對手;那次在天牢被黑衣人偷襲是頭一次。”
他們頭一次被人那般壓制毫無還手之力。
“不明白。”顧瑾汐並不會武功,對那些什麼內力氣勢,根本一竅不通。
“……”
顯然葉貞娘也知道這一點,低着頭,“睿王給貞孃的感覺,與那夜偷襲我和阿岸的黑衣男子一模一樣。”
“轟——”
頓時顧瑾汐只覺得腦子裡嗡嗡的,她不斷的搖頭,“不,不可能的。秦睿身中奇毒,所有的內力都必須用來壓制毒性,防止毒性轉移,他不可能會……”
“也許是貞娘感覺錯了吧。”葉貞娘低下頭,她也曾經身中劇毒,知道中毒之後壓制毒性需要多大的力氣。
只是,當朝睿王竟然也身中奇毒?
“嗯。”
話雖然這麼說,可顧瑾汐的心裡卻怎麼都平靜不下來。
從慕汐閣出來。
茜月公主眸中充斥着濃濃的怒火,牙齒磨蹭的吭吭作響,“顧瑾汐,顧瑾汐,那顧瑾汐究竟有什麼好的!”
“公主息怒。”貼身侍婢立在旁邊,趕緊奉上茶水。
“我不喝!”茜月公主擡手,一把掀翻托盤;上面剛泡好的茶被打翻在地,“秋憐你說,本公主到底哪點比那顧瑾汐差了?”
秋憐低着頭,不敢說話。
“你也覺得本公主比不上那顧瑾汐是不是?”
茜月公主頓時就惱了,狠狠地一把抓住秋憐的衣襟,“是不是?”
“奴婢不敢。”秋憐面色蒼白着,“公主身份尊榮無比,自然不是旁人能比得上的。”
“哼!”茜月冷哼。
“公主您身份尊榮,乃是下任國主的不二人選;西楚的睿王是蕭太后最疼愛的幼子,便是您們兩心相悅,蕭太后怕是也不會同意睿王入贅夏涼的。”秋憐低着頭,壓低嗓音,似乎還帶着點小心翼翼。
連秋憐都能想明白的道理,茜月自然明白。
“難道當真就沒有其他辦法了?”
秋憐低着頭,貝齒輕咬下脣,“這,其實公主如果真的想毀掉顧小姐並不是沒有辦法。”
“嗯?”茜月擡起頭視線落在圓桌上的茶壺上。
“西楚對女子的容顏最是在乎。”秋憐邊說着,邊趕緊再給茜月公主奉上熱茶,這才接着道,“上次後宮的金妃娘娘染上天花時,主治的醫官可是特地吩咐了御膳房,有好多忌口的東西,這些東西若是在發病的時候用了,很容易留下疤痕;奴婢今天瞧着顧小姐臉上可是發了不少水痘膿包,如果我們在她的飯菜中做點手腳……”
茜月聞言,卻頓時沉默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在她心裡,從頭到尾只有秦睿,至於顧瑾汐不過是個無辜的牽連者罷了;無緣無故毀了人家姑娘的半生,她做不出來。
“這件事情往後不用再說。”
秋憐眼底飛快的劃過一抹了然,嘴角微微養着,似乎也染上了淡笑,“那睿王……”
“就算沒有顧瑾汐,也有李瑾汐,王瑾汐……”
根本的原因是秦睿不愛她,想到這裡茜月就覺得胸口有些鈍痛,“明明當初他不是這樣的,明明原來他……”
“其實如果能尋到當年失蹤的大皇子,公主就不用負擔夏涼國主的責任,就能自由的追求所愛了。”秋憐低着頭,似乎帶着勸慰。
茜月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希翼,不過很快又黯淡下去,“皇兄已經失蹤了近三十年,是死是活都……算了此事莫要再提了。”
“公主也別再傷感了。”秋憐奉了糕點上來。
“皇姑姑呢,她在幹嘛?”茜月深吸口氣,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對秦睿她放不下,但她心底比誰都要清明,她和秦睿之間有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便是楚皇同意了,她也不願意。
入贅夏涼,怕是他們也只能成爲一道怨偶。自尊、自傲如他,又怎麼會甘居國夫之位,他是梟雄,只適合君臨天下,但她卻不可能將夏氏一族的江山拱手相讓。
秋憐低下頭,“聽說惜柔公主剛出慕汐閣就去了淺雲居尋蘇岑姑娘。”
“蘇岑?”茜月眉頭緊鎖。
“昨兒夜裡蘇姑娘曾拜訪過惜柔公主,好像談得很投緣。”秋憐的語氣平穩,不帶絲毫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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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病危,開車回老家又在高速公路入口出了車禍,在交警處處理了好幾個小時,晚上好不容易趕回來,腦子昏昏沉沉的,一夜不知道到底寫了些什麼,現在心裡好亂,人家的車是外地的,明天還要去4s點跟保險公司的人一起定損,亂七八糟的一堆事兒,真的好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