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花,本就是皇上與鈺容華的心結,偏偏又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被人提及,眼看着要雨過天晴,這下怕更是雷雨交加了。
孫平暗自無奈地嘆了嘆氣,默然地望了望一旁的卞玉兒,這一切是不是巧合得太過份了。
他可是清楚的記得,雖然皇上有讓內務府問鈺容華的意思,她從來沒有說過要特意在這裡種上什麼玉蘭花的,這裡怎麼就……
一想到這裡,孫平小心翼翼地望了望面目冷峻的夏候徹,“皇上……”
“砍了!”夏候徹冷聲喝道。
正修剪花木的宮人驚得慌忙跪了一地,嚇得個個面色慘白。
“皇上……”卞玉兒也連忙跪了下來,似是不懂他怎麼傾刻間就變了臉了。
夏候徹冷冷地眼了一眼園中的幾株玉蘭樹,字字如冰的令道,“全都砍了,朕不想再在宮裡見到這東西。”
說罷,怒然拂袖而去。
孫平無奈地嘆了嘆氣,知道自己便是再說求情的話,也無濟於事了。
“恭送皇上。”滿園的奴才跪着道。
直到聖駕遠去,一個個還都不敢起身。
卞玉兒扶着繪春的起身來,撣了撣裙上的草屑,淡淡地掃了一眼園子嘆息道,“倒是可惜了這麼好的花了。”
“只要能讓鈺容華再也翻不了身,就沒什麼好可惜的。”繪春笑語道。
“也是。”卞玉兒笑了笑,帶着宮人離開了素雪園,園中的花匠們已經開始砍伐玉蘭樹了,聲音的聲音聽起來甚至是熱鬧悅耳。
靜華宮,凌波殿。
沁芳剛剛接到了孫平的消息,心情也不由暢快了幾分,皇上去了素雪園想必主子不久就能搬過去,兩人和好也指日可待了。
誰知剛剛伺候着鳳婧衣服了藥睡下,一幫太監便帶着斧子鋸子進了凌波殿,尋着玉蘭樹便砍。
“喂,喂,你們幹什麼了,誰讓你們砍這些樹的?”沁芳帶着人跑過去拉開人質問道。
領頭的太監輕蔑地掃了一眼,道,“這是皇上的旨意,宮裡所有的玉蘭樹都要砍了,皇后宮裡都不例外,何況你靜華宮。”
“皇上……皇上的旨意?”沁芳聽了,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
“讓開,讓開,別耽誤我們辦事,砍完凌波殿,還得去雅風堂呢。”領頭的太監把沁芳推搡開,便招呼着人動手砍樹。
鳳婧衣聽到外面的吵鬧聲,叫了沁芳兩聲沒見有人答應,便自己披了衣服出來,扶着門瞧着一院子的生人道,“吵什麼呢?”
“主子……”沁芳趕緊跑回去扶着她,讓宮人將暖手爐拿了過來。
領頭的太監朝着她漫不經心行了一禮,道,“不好意思,奴才們奉了皇上旨意,今天要把宮裡所有的玉蘭樹全部砍了,擾了娘娘休息還請見諒,奴才們很快完了就走……”
“爲什麼要砍?”鳳婧衣追問道。
孫平剛剛派人來說還好好的,怎麼轉眼又鬧得要把宮裡的玉蘭樹全砍了。
“皇上去了素雪園,看到園裡的玉蘭花樹就突然下了令,娘娘還是進屋裡去待着吧,免得這亂得傷了你。”那太監朝她說園,一轉身便道,“都給我手腳麻利點,完了還要去下一處呢。”
鳳婧衣站在門口,看着園子裡的太監們忙活着把一顆一顆的玉蘭樹給砍掉,疲憊地斂目吸了吸氣。
看來,她是被人有心算計了。
至於是什麼人,她已經不需要再去多加揣測了,橫豎這宮裡面也沒幾個希望她能再獲聖寵的。
“主子,要不您去見皇上,好好說一說興許就沒事了。”沁芳擔憂地道。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已經遠經她想象的要嚴重,主子要想再獲得皇帝的寵愛,只怕更加難上加難了。
鳳婧衣嘲弄地笑了笑,扶着她轉身進屋,“我現在去了,他也只會以爲我是因爲這些玉蘭花砍了才找上他,說不清的。”
“可是……”沁芳心疼地望了望她,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她一個做奴才的倒沒什麼,只是失了聖寵,如今這宮裡的其它主子找她們麻煩也就罷了,便是內務府那些個奴才也不將人放在眼裡了。
這些倒也罷了,依靳太后和皇后的心性,只怕還會趁着這機會,千方百計地要置主子於死地,這沒有了大夏皇帝的護佑,在這宮裡處境無疑是十分危險的。
“沁芳,我想吃點心,能給我做些嗎?”鳳婧衣扯出一絲蒼白的笑,問道。
沁芳望了望她,連忙道,“奴婢這就去準備。”
說罷,帶着宮人都退了出去,唯恐外面的聲響太吵,細心把門給掩上了。
鳳婧衣坐在牀邊,從枕下摸出那個已經又破又舊的荷包,細細的摩挲了許久,痛苦的斂目一伸手將東西投進了不遠處的火盆,不忍睜眼去看那東西化爲灰燼的畫面,只是那燒燒的氣味卻薰得她眼淚止不住的流。
玉霞關破,她沒救得了他,如今連他唯下留下的東西竟也沒能保住。
她也不是沒有辦法化解眼前的局面,只是真的有些怕了。
爲了接近這個男人,她丟掉了尊嚴,丟掉了身份,丟掉了清白,她害怕……害怕自己最後把心也丟了,輸得一無所有。
而她,輸不起。
過了許久,外面砍樹的聲音停下來了。
沁芳做好了點心從廚房出來,看着一院了狼藉咬了咬脣,吩咐人道,“都快些,把院子裡收拾乾淨。”
“是。”宮人們應了聲,紛紛動起手來。
沁芳端着做好的點心,推門進去聞到燒焦的味道,不由問道,“主子,什麼味兒?”
“沒什麼,只是燒了些東西。”鳳婧衣面色平靜地回道。
沁芳把點心放到榻上的小几上,趕緊打開了窗戶透風,說道,“主子,昨晚也沒怎麼睡好,吃了早些歇着吧。”
“嗯。”鳳婧衣起身,在榻邊坐了下來,說道,“把櫃子裡那些繡有玉蘭花的衣服能改就改了,不能改的便燒了,以後也不能再穿了。”
夏候徹以爲是上官邑喜歡玉蘭花,所以她也喜歡玉蘭花。
其實,是她自己喜歡玉蘭花,當年繡了這個玉蘭花的荷包送給上官邑而已,喜歡玉蘭花的是她而已。
不過,在夏候徹眼中她還喜歡着玉蘭花,便也就成了她對上官邑念念不忘了。
只是,事到如今,她便是再怎麼說,他怕也是不信的。
沁芳抿了抿脣,道,“知道了,奴婢這就拿下去改。”
如今她們不比從前,那些衣服若都燒了,尚衣局也不會給主子制新的衣裳,她只能看設法把上面的花樣都給改了再穿吧。
兩人正說着話,宮女進來稟報道,“娘娘,靜芳儀娘娘過來了。”
“請她進來。”鳳婧衣道。
蘇妙風進來瞅着她一臉病容嘆了嘆氣,坐上榻道,“今日拿這玉蘭花這般離間你和皇上,明日還指不定會使什麼詭計,你還真是能忍。”
“蘇姐姐,吃點心。”鳳婧衣淡笑道。
蘇妙風望了望她,沉着臉道,“你現在還怎麼吃得下這些,別人刀都快架到你脖子上了。”
鳳婧衣抿脣笑了笑,沒有說話。
蘇妙風望着她病懨懨的樣子,深深地嘆了嘆氣,道,“這時候你要是個有孩子就好了,什麼困境也都能解了。”
鳳婧衣怔了怔,笑了笑道,“可惜我沒有。”
“真的沒有,假的咱們總能編一個出來,只要能解了眼下難題。”蘇妙風望着她,低聲提議道。
鳳婧衣搖了搖頭,道,“風險太大,我這個時候真是了孩子,誰都懷疑是真是假,太醫院又都是皇后的人,騙不過去的。”
再說,夏候徹也不是傻子。
現在一個個都等着再揪她的把柄,要讓她死無葬身之地,這樣的欺君之罪再鬧出來,她只怕處境比現在還要難堪。
蘇妙風細細想了想,嘆氣道,“你顧慮的是,可是你現在要怎麼辦?”
堂堂一國之君一心寵愛的妃嬪,竟一直心中裝着他人,甚至想刺殺他爲其報仇,皇上動了怒也是正常的事情,莫說是皇帝,這世上有幾個男人會容忍的了。
只是,現在那些心懷不軌之人便就藉着這事大做文章,離間兩人,非要逼得兩人重歸於好的一點可能都沒有才肯罷休。
鳳婧衣低眉,抿了抿蒼白的脣,道,“找他實話實說吧。”
現在她使什麼手段,耍什麼心機都是無用的,能做的只能等他氣消些,在合適的時機去見他好好談一談。
不過,現下便是見他一面,也是難如登天了。
蘇妙風神色凝重的望了望她,叮囑道,“你自己該知道分寸,再觸怒她,可就真的要到絕路了。”
皇上現在氣歸氣,可終歸現在還是放不下她的,只是再被人這般挑撥離間下去,兩人會走到什麼地步,她也不知道了。
“嗯。”鳳婧衣疲憊地應了應聲。
次日午後,鳳婧衣去了皇極殿,在外面便聽到裡面的琴音,輕靈婉轉,不用想也知道出自那個新進宮的卞美人。
孫平聽到宮人回報,便悄悄從裡面出來了,“鈺容華,這麼冷的天,你怎麼過來了?”
“我來見皇上,能通報一聲嗎?”鳳婧衣淺然笑道。
孫平面色有些爲難,沉吟了片刻,坦言道,“不瞞娘娘您說,這會兒卞美人正在裡面爲皇上撫琴了,而且……而且皇上這兩日心情不甚好,娘娘還是過幾日再來的好。”
昨天鬧出那樣的事,他也不知道今天兩人真見了面會是什麼樣,這若是再說不到一塊兒,鈺容華在這宮裡的路也就真的到頭了。
“勞煩孫公公通報一聲,若是……若是他不願見我,我再回去。”鳳婧衣道。
孫平嘆了嘆氣,知道時同不合適,可又不忍她帶病還在這風口裡等,於是道,“那奴才進去問問,若是見不了,娘娘就早些回去。”
“謝謝。”
孫平進了殿中,等到卞美人一曲終了,方纔稟報道,“皇上,鈺容華來了,在殿外等着呢,皇上要見嗎?”
“不見!”夏候徹冷聲道。
孫平一見他那陰鬱下來的面色,哪裡還敢再多說,連忙退了去。
“皇上忙着,不便見娘娘,娘娘還是先回宮去吧。”
“那我再等等吧。”鳳婧衣淡笑道。
她知道孫平只是不忍說太直讓她難過,才說他是這會兒忙着。
是啊,他是忙着,忙着聽人奏曲兒,忙着與新歡培養感情。
“娘娘……”孫平想再勸她,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孫公公快進去侍候着吧。”鳳婧衣笑語道。
孫平嘆了嘆氣,轉身帶着人進了殿去。
鳳婧衣攏了攏身上的鬥蓬,繼續站在殿外等着,只是裡面的琴聲陣陣,攪得人更是心煩意亂。
她知道今天是見不着他的,不過也還是要在這裡等着,起碼讓他知道自己是真心過來見他的。
一連等了兩個時辰,卞玉兒從裡面出來離開了,夏候徹依舊沒有見她。
第二天,還是沒見到。
第三天,也是沒見到。
第四天,仍舊是沒見到。
一來二去的,她還沒見到人,原本還沒好的風寒,倒給拖得愈發嚴重了。
第五天,天下起了大雪。
沁芳見她咳嗽不止,便勸道,“主子,今天雪這麼大,還是不去了吧,你這身子也受不住。”
鳳婧衣攏了攏身上的皮裘,道,“走吧。”
孫平一見人又過來了,瞧着人病得更沒血色了,不由嘆了嘆氣,“娘娘,今個兒雪大,你還是別等了,先回去吧。”
“那你告訴他,我在碧花亭等他。”鳳婧衣說罷,蓋上風帽轉身走了。
孫平看着雪地裡漸漸遠去的人,深深地嘆了嘆氣,回了殿中道,“皇上,鈺容華娘娘剛來過了,說她在碧花亭等您。”
夏候徹低頭批着摺子,頭也未擡一下,恍若未聞。
孫平見他沒反應,又道,“這一連來了幾天,病得更嚴重了,今個兒外面還下這麼大的雪,皇上真不去看看嗎?”
“朕又沒請她站雪地裡,自找的。”夏候徹冷聲道。
嘴上這般說着,眉頭卻不由自主地皺起來了。
雪天的碧花亭了無人跡,不知等了多久,天漸漸黑了。
鳳婧衣咳得臉都通紅了,沁芳憂心不已,“主子,還是先回去吧。”
“再等等吧。”
這個人心冷起來,還真是比石頭還冷還硬啊。
可是,也是在這個地方,就在不久之前,他還溫柔如個鄰家少年,揹着她繞着這湖走了整整一圈……
上一次,他們就是在這裡重歸於好,所以她說在這裡等着他。
想到這裡,她起身道,“沁芳,我想自己走走,你不用跟着了。”
說罷,擾了擾身上的鬥蓬出了亭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踏着雪繞着湖邊走着,也許繞過一圈走回去,他也會像那天一樣出現在她面前吧。
可是,她繞着湖走了一圈又一圈,鞋也溼透了,腳也凍麻木了,他依舊沒有來。
鳳婧衣望着了無人跡的四周,疲憊地蹲在雪地裡,埋着頭止不住地哭起來,越哭越止不住,最後竟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
“你到底有完沒完?”
她聞聲這纔看到不知何時一雙黑色龍紋靴站在自己面前,她順着腳往上看去,生平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如此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