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鳳婧衣一路多日未閤眼,倒在牀上就漸漸睡着了。
瑞瑞睡在裡側,迷迷糊糊地醒了,小手揉了揉眼睛側頭看到睡在邊上的人,爬過去就摟住她脖子,親暱地喚道,“娘娘,娘娘……”
鳳婧衣被他給鬧醒了,睜開眼伸手摸了摸他圓乎乎的小臉,“睡醒了?”
小傢伙似是怕她走了,小胳膊緊緊摟着她的脖子不肯放手。
鳳婧衣側頭親了親他的小臉,說道,“瑞瑞快鬆手,孃親要給你穿衣服。町”
她一邊說着,一邊拉開了他,拿過放在牀邊的衣服,一件一件給他穿戴好了,一邊給他穿着鞋,一邊笑着問道,“要不要去吃飯飯?”
“要飯飯。”小傢伙笑着道。
鳳婧衣笑了笑,將他抱着放下牀,“走吧。謨”
小傢伙站在原地不肯走,伸着小手可憐兮兮地道,“娘娘抱……”
鳳婧衣無奈笑了笑,彎腰將他抱了起來,實在拿這粘人的小傢伙沒辦法。
沁芳知道他每天早上起來一定會要吃的,所以早早就備好了,看着過來的母子兩笑着道,“起來了。”
鳳婧衣抱着他到桌邊坐下,要放他到椅子上坐,他又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她只得讓她坐在自己懷裡。
沁芳盛了剛煮好的粥過來,瞅着粘人的小傢伙笑道,“這麼粘着孃親,以後長大了可怎麼好?”
鳳婧衣一邊給他餵飯,一邊笑語道,“還小,由着他吧。”
孩子本就沒有父親在身邊,加之熙熙的早夭,她總不想再委屈了這個孩子。
“瑞瑞,姨娘喂好不好?讓孃親先吃飯。”沁芳拍了拍手,想要去抱他,小傢伙又一扭頭趴到了母親懷裡。
昨天夜裡做好了吃的,進去看她睡着了就沒叫她起來,這會又被這小傢伙纏着。
“沒關係。”鳳婧衣笑了笑,又問道,“沐煙呢?”
“沐姑娘還睡着呢,臨睡前說她不沒睡醒不準去叫她。”沁芳道。
“我走這些日子,宮裡可出了其它的事?”鳳婧衣一邊給兒子喂早飯,一邊詢問道。
蕭昱一直病着,她又不在宮中,免不了會生出些事端。
“還好,就是昨日太后下了懿旨讓高太尉和武安候代陛下暫理朝政,今天的朝會也不知會議些什麼。”沁芳如實說道。
鳳婧衣皺了皺眉,高家打什麼主意,她怎麼會不知道。
“現在離朝會還有多久?”
沁芳去看了看更漏,過來回道,“還有不到半個時辰。”
鳳婧衣沉默了一陣,說道,“給我準備好衣物,我一會兒去乾坤殿看看。”
“是。”沁芳快步離開,去幫她準備好皇后鳳袍。
陛下如今還未醒來,宮中可不能再出亂子了。
鳳婧衣給瑞瑞喂完了早飯,自己草草吃了幾口便回了寢殿更衣,小傢伙卻一直跟在她後邊……
她換好了衣服,瑞瑞又跑了過來抓着她衣袖不肯撒手,“你在這裡跟沁芳姨娘去找小兔子好不好,孃親一會兒就回來了。”
雖然她也想多些時間跟孩子在一起,可是今天的朝議非同尋常,她又不能帶着他一塊兒過去,不然這個關頭孩子的身世再被人發現了,只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小傢伙扁着嘴,淚眼汪汪地看着她,就是不肯鬆手放她走。
這性子,真是跟某人如出一轍。
“沁芳,你先過去打聽着消息,我稍後再過去。”
沁芳無奈地笑了笑,自己先去了乾坤殿先找崔英打探朝會的消息。
鳳婧衣只得先留下來哄着粘人的小傢伙,如今還在她身邊就這麼一步都離不得,她要是將他送去了大夏,他得哭鬧成什麼樣?
一想到這些,不由陣陣心酸。
她蹲在那裡,緊緊摟着站着的孩子,溫聲低語道,“瑞瑞,你要快快長大些。”
也許,等長大一些了,即便她不在身邊,他也不會再這般哭鬧。
可是,真要把他送到沒有她,也沒有父親的地方,她怎麼也狠不下這個心來。
小傢伙不知道她怎麼了,只是噘着小嘴,在她臉上親了親,然後衝着她笑起來。
過了許久,沁芳從乾坤殿趕了回來,說是朝會已經開始了,武安候稱病未進宮,由高太尉主理朝會。
鳳婧衣看着在一旁自己玩着的瑞瑞,低聲說道,“沁芳,你看着點,我去看看。”
說罷,趁着瑞瑞還沒看到這邊,輕手輕腳地出了門離開。
乾坤殿,高太尉雖然玉階之上打量着滿殿的朝臣,似是體會到幾分君臨天下的滋味,似模似樣的主持着朝會,分析大臣上奏的每一件事。
鳳婧衣過來先去了暖閣看了蕭昱,聽了空青的診斷之後,才帶着崔英到了乾坤正殿的門外,沒有直接進去,只是站在了門外聽着裡面的動靜。
一直小心翼翼的高太尉,今天還真是意氣風發,說起話來簡直都有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氣勢,着實讓她有些意外。
“皇后娘娘,要進去嗎?”崔英問道。
鳳婧衣搖了搖頭,後宮女子不得干政,這是北漢歷來的規矩,她來這裡也並不是要教訓高太尉,只是想知道他們到底準備打什麼主意,也好讓自己有個應對之策。
朝會近兩個時辰,她一直站在門外聽着,直到朝會結束,裡面的大臣紛紛出來,看到站在門口的人一時面色有些難看,但還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臣等見過皇后娘娘。”
正從裡面出來的高太尉一見不由震了震,但也很快鎮定了下來,眼底掠過一絲輕蔑的冷笑,舉步上前施了一禮道,“微臣給皇后娘娘請安。”
“高大人,諸位大人免禮,陛下臥病在牀,今日的朝會有勞高大人了。”
“爲北漢盡忠是臣等應盡之責,皇后娘娘言重了,不知陛下身體如何了?”高太尉道。
“已經尋得良藥,太醫們在一起診治,說是過一兩日就能醒過來了。”鳳婧衣淡笑說道。
高太尉面色微僵,但很快恢復如常,問道,“不知娘娘是到何處尋到靈藥的?”
“神醫淳于越那裡。”鳳婧衣道。
她與高啓在先帝駕崩之事,也是偶爾有見過幾面,但今日的說話和眼神都有些奇怪,讓她有些不寒而慄的冷。
“真是有勞皇后娘娘了。”高太尉垂首道。
“陛下臥病這兩日,前朝大事就有勞高大人和武安候爺了。”鳳婧衣一臉誠懇地拜託道。
“能爲陛下和皇后娘娘分憂是微臣的榮幸,定不負所托。”高太尉道。
鳳婧衣微笑頷首,帶着宮人離開。
高太尉緩緩擡起頭,望着遠的皇后儀仗滿是鄙夷與嘲弄,一個人儘可夫的女子,帶着自己的私生子,有何顏面堪爲北漢皇后,母儀天下。
鳳婧衣一邊折回暖閣,一邊朝催英吩咐道,“讓況青派人,這幾日盯此點太尉府和武安候府,來往的人都一一回報入宮。”
雖然知道高家打什麼主意,但畢竟現在對方還沒出手,沒有一點證據,只得靜待時機。
可是,她卻沒有想到,那場悄無聲息的陰謀卻是衝着她和她的孩子而來的。
回了暖閣,她看着空青一臉疲倦之色,想來是自己離宮之後,一直守在蕭昱跟前勞累過度所致,開口道,“我在這裡看着,你也去休息吧,若是有事再讓人去叫你。”
空青望了望牀上的人,知道已經沒有大礙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跟着崔英下去休息了。
鳳婧衣坐到牀邊,牀上睡着的人憔悴而蒼白,臉上鬍子拉茬的,她接過宮人遞來的溼帕子擦拭着他的臉上,喃喃低語道,“我知道,我沒有聽你的話,你一定很生氣。”
“陛下沒有生娘娘的氣,只是一直擔心着,當時險些要出宮去追你回來的,只是身體不適被空青大夫給強行攔下了,可每天卻是讓人打聽邊境處的消息好多回。”方嬤嬤站在一旁說道。
她之前是跟在先皇身邊的,所以南唐長公主的事也是多少知道些的,陛下向先皇提出要娶南唐長公主爲太子妃之時,原以爲他是會反對的,沒想到竟然滿口答應了。
那時候先皇說,便是自己和那南唐長公主相比,陛下會也會棄他而選擇後者,他又何必非要他選擇其一,唯一擔心的是將來南唐長公主與大夏皇帝之前的糾葛被朝中人所知會惹來麻煩。
最近也隱約從沁芳那裡聽說陛下與南唐長公主在南唐多年的點點滴滴,雖然對這新皇后心裡還是有個疙瘩,卻沒有一開始那般牴觸了。
畢竟,且不說陛下喜歡她,便是朝在大臣的女兒,論及聰慧睿智,臨危不亂也沒幾個能勝過她去的。
鳳婧衣手上的動作怔了怔,一語不發地坐在牀邊,直到紫蘇急匆匆地從坤寧殿過來,到了牀邊低聲說道,“我幫你在這裡看着,你快回去吧,瑞瑞找不到你哭得厲害,我跟沁芳怎麼哄都哄不住,沒辦法了。”
鳳婧衣望了望牀上還躺着的人,道,“那你多留心點,有事讓人過通知我。”
說罷,起身離開了暖閣。
一路回到坤寧殿,剛一進門便聽到小傢伙響亮的哭聲,不由加快了腳步進屋從沁芳手裡將他抱了過來,“好了好了,孃親在這裡呢,不哭了,不哭了……”
小傢伙一把摟住她的脖子,雖然止了哭泣,卻還是不斷抽噎着。
她無奈地輕拍着孩子的背安撫,唸叨道,“你是男子漢,怎麼能動不動就哭,會讓大家笑話的。”
小傢伙頭歪在她肩膀上抽抽搭搭的,臉上還掛着淚珠子。
一個男孩子,又粘人,又愛哭,她真的開始有些擔心,他以後長大了會成什麼樣子。
沁芳看到瑞瑞終於沒哭了,可算是鬆了口氣,“本來還玩得好好的,一扭頭不見你了就滿屋子找,找不到就哭,怎麼哄都哄不住。”
這小傢伙平日裡就是自己摔一跤都不會吭一聲的,可每次一找不到母親就哭得讓人束手無策,主子走了這些日子,她和紫蘇就每天哄他就費了不少功夫。
鳳婧衣抱歉地笑了笑,“看來,這些日子可是有夠讓你們費心了。”
沁芳淡笑,言道,“也就是每天睡覺前看不到你會哭,平時還是挺聽話的,就是現在你一回來了,又粘你了。”
鳳婧衣側着頭看着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可現在她就是說什麼,他也不一定聽得懂,只得想辦法慢慢得教了。
“娘娘,果果……”小傢伙咕噥道。
鳳婧衣一聽,知道他是想要她帶他去鳳凰臺的果園玩,可能是到宮裡又不能出門,小傢伙待得不怎麼高興了。
可是現在蕭昱還未醒,許多事情還千頭萬緒的,她一時之間還不能帶他回鳳凰臺。
於是抱着他到榻上坐下,從果盤裡給他拿了桔子,他這才肯從她懷裡脫身,只不過玩一會兒又要擡頭看一看她,似是生怕她會又走了似的。
瑞瑞纏着她走不了,她只得等到天黑將他哄睡了,方纔趕去乾坤殿那邊照看蕭昱,再趕在天亮之前又回到坤寧殿去,以免他一起來看不到自個兒又哭鬧。
一連兩天,高太尉和武安候主持朝政大事,倒也是都做得井井有條,並無什麼可疑之處,這讓她有些安心,卻又有些莫名的奇怪。
只是況青在宮外監視太尉府和武安府也並未發現什麼可疑之人,她也不得不打消自己的懷疑……
好在蕭昱身體狀況在不斷好轉了,她也就漸漸鬆了口氣。
第三天夜裡,她哄着孩子睡着了趕到乾坤殿守着,知道今天他會醒了,便吩咐了方嬤嬤備了膳食留着,一連昏睡了這麼些天,全靠藥養着,身體自然是虛弱得不行了。
雖然空青說了會醒來,可是她坐在牀邊還是等得焦心,唯恐會再出了什麼問題,故而都不敢閤眼地盯着。
直到天快亮了,牀上的人長睫微顫,虛弱的睜開眼睛便看到坐在牀邊的人,一時恍然還以爲自己在夢中……
“你醒了。”鳳婧衣微笑道。
蕭昱這纔回過神來,虛弱地擡手握住她的手,感覺到手上的溫度才相信,她是真的回來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好幾天了,你一直沒醒來。”她淺笑說道。
“我以爲,你不會回來了。”他虛弱地笑道。
她默然笑了笑,扶着她坐起身靠着軟枕,叫了空青過來診脈。
空青把了脈之後,說道,“我再開些藥,不過還要再臥牀休息一兩日才能下地走路。”
蕭昱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望着坐在牀邊的人,似乎還是有些難以相信她從大夏回來了,而且帶着救他命的解藥回來了。
北漢新帝死裡逃生的喜悅籠罩着乾坤殿,然而這份喜悅持續了不到兩個時辰,便被一早送入宮中的數百道請求廢后的摺子擊得支離破碎。
不知是何人的暗中操作,北漢皇后曾爲大夏皇妃的消息傳遍豐都,甚至說那一歲的小皇子,都是她與大夏皇帝的私生子。
文武百官紛紛請求廢后,就連宮門外都聚集不少百姓要求皇帝廢棄皇后,另立賢良淑德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