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也曾私下裡問過沁芳,雖不能說全都瞭解,但也是知道個七八分的。
只是皇上一直都在氣頭上,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等到了恰當的時機才把這話給他說明了,今日鈺容華主動過來了,不也正應證了他的猜測。
孫平瞧着夏候徹似是在思量他說的話,又道,“依奴才,容華娘娘說得恨自個兒,是恨自個兒明明該恨您,卻又朝夕相處動了心喜歡您,才讓她這般愛恨兩難,最後起了自我了結的心思。”
夏候徹沒有說話,只是薄脣抿得緊緊的,對於他的話半信半疑的樣子。
只要一想到一直以來,藏在她心裡的那個人是上官邑,一想到她對着自己是別有目的的逢場作戲,甚至都還在牀上藏了兵刃,幾次三番欲要爲那人殺了他報仇,他就如刺在心。
他不想再見她,也不想再信她了。
即便,這一時之間他還放不下她,忘不了她,但同樣的錯誤,他不願再去犯第二次了。
孫平見他似有所動,又道,“奴才方纔見到鈺容華娘娘,看到你和卞美人亭子裡就慌忙走了,眼睛紅紅的都要哭了,皇上你也是知道的,娘娘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或是實在難過,又何曾哭過呢。”
夏候徹似是隨想到了她之前幾番哭着落淚的樣子,一時間心煩意亂地皺起了眉頭。
“奴才說句不當說的,這去的就讓它過去,那上官邑橫豎不過是一個死人了,皇上何必跟個死人較勁呢,重要的是娘娘如今心裡有皇上,不是嗎?”孫平緊跟着他,小心翼翼地低聲勸道。
自那日凌波殿出了事,皇極殿上下天天都緊張兮兮地,生怕一個不順心惹到龍顏震怒,便是這卞美人進了宮,也沒變多少了。
這問題顯然還是出在了凌波殿那位主子身上,他們兩個這較着勁,盡苦了他們這幫奴才了。
夏候徹打着眉回頭瞪了他一眼,道,“說夠了嗎?”
孫平擡頭望了望他,連忙止了聲,人沒生氣,可見還是聽進去了。
這把卞美人帶回宮便鬧得人盡皆知的,到底是真寵還是做給凌波殿那位看的,想必他自己清楚。
只是這個結,顯然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得開的,他這能做的,能說的也都說了,也就看鈺容華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解了皇上的心結了。
碧花亭,卞玉兒目送着聖駕遠去,冷冷地望了望之前鳳婧衣站過的方向,喃喃道,“鈺容華……”
“美人說什麼……”近身宮女繪春問道。
“沒什麼,收拾東西,咱們回去吧。”卞玉兒淡淡道。鈺容華不過露了一面,就讓皇帝心神不寧了,還真是比她想象的還要得聖心恩寵呢。
“卞美人?”靳容華與靳蘭慧同行,進了亭中。
卞玉兒先認出了靳容華,連忙行了禮,“嬪妾見過容華娘娘。”
說着,又望向靳蘭慧身旁的靳蘭軒,“這位是……”
“這是蘭妃娘娘,她最近一直養病沒怎麼皇后宮中請安,你還不認得。”靳蘭慧道。
卞玉兒聞言連忙又行了禮,“見過蘭妃娘娘。”
“起身吧。”靳蘭軒淺然一笑,將人扶了起來,“方纔我與蘭慧遊園,聽到琴聲尋聲過來的,正聽着就斷了聲音所以過來看看。”
靳蘭慧走近臺案,瞧見上面墨跡未乾的畫,問道,“方纔是皇上在這裡?”
“是,不過方纔鈺容華過來了一趟,皇上不怎麼高興,便回皇極殿了。”卞玉兒坦然言道。
靳蘭軒淡淡笑了笑,道,“美人還是小心着些,今個兒你還是得皇上寵愛的,興許明日就是她了。”
上官素雖然眼下失了寵,但她絕不會就這樣坐以待斃,此刻只怕已經在挖空了心思來博聖寵了。
“哦?”卞玉兒望了望兩人,笑着說道,“皇上一聽到她的名字便龍顏不悅,還會再寵着她?”
靳蘭慧笑了笑,坐下說道,“美人還不瞭解皇上,這若是他不放在心上的人又何來不悅,只消一句話便將人打入冷宮了,又何必這般煩心。”
卞玉兒抿了抿脣,坐到琴案後撥了撥絃,道,“既然蘭妃娘娘和容華娘娘是聞玉兒琴聲而來,玉兒便獻醜一曲了。”
“洗耳恭聽。”靳蘭軒道。
至於這一曲的真正意思是什麼,她們都心知肚明。
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盛京下了一場小雪,鳳婧衣那不爭氣的身體又染上了風寒。
沁芳去了太醫院三催四請,也只請到了個醫術不清的,開的方子吃了好些天不見起色病情倒愈發嚴重了,無奈之下她只得悄悄去了皇極殿請孫平幫忙。
孫平接到了內侍的稟報,便悄然出了大殿,“沁芳姑娘?”
沁芳心急之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說着說着便不由哭了起來,“孫公公,請你幫幫忙,我家主子病了。”
“先前在凌波殿伺候的醫女和太醫呢?”孫平問道。
沁芳咬了咬牙,回道,“他們……他們先前說是太醫院有事便都回去了,主子病了之後,奴婢三催四請只去了個醫術不精的,這好些日子了主子病沒好,還愈發嚴重了……”
“太醫院這幫老傢伙,怎的這般不知輕重。”孫平忿然道。
這鈺容華不過一時失了寵了,他們便這般相待,可是這背後若宮裡的人指使,那些個老傢伙也沒這樣的膽量啊。
“奴婢這兩日又去請了,可太醫院都說忙着派不出人來,奴婢沒有辦法,只能過來請您幫幫忙了。”沁芳說着,重重朝着他磕了幾個頭。
“好了好了,你快起來,這會兒皇極殿也沒什麼事,咱家隨你走一趟太醫院。”孫平連忙彎腰將直磕頭的沁芳給扶了起來。
“謝孫公公,謝孫公公。”沁芳感激不已地道。
孫平朝邊上的宮人囑咐了幾句,便道,“走吧。”
一邊走,一邊思量着要不要將鈺容華病了的事向皇上稟報一聲,這若皇上一時心軟去看望了,兩人見了面了,興許這結也就解開了。
孫平這才前腳剛走沒多久,書房內正批着摺子的夏候徹,順手端起茶盞發現空了,便道,“孫平!”
內侍一瞧,連忙沏了茶端上去,將空的茶盞收了起來。
夏候徹端起茶抿了一口,見過來的不是孫平,不由皺了皺眉,“孫平呢?”
孫平御前侍奉多年,不是擅離職守的人。
內侍連忙跪下,回道,“回皇上,方纔凌波殿的沁芳姑娘過來了,孫總管便跟她走了。”
夏候徹一聽到凌波殿三個字,眉頭不由擰了起來,好端端的沁芳來找孫平來做什麼?
“沒說什麼事?”
“回皇上,沒有,奴才遠遠只瞧見沁芳姑娘一直哭哭啼啼地跟孫公公說着什麼,說完孫公公就跟她走了。”內侍坦言回道。
夏候徹眉頭皺得更緊了,心煩意亂地擱下茶盞,孫平現在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都不來稟報一聲的,就敢擅自去作主了。
孫平這一去便是一個多時辰,唯恐再有差池,去了太醫院叫了太醫親自帶着去了凌波殿,一進門便聽到內室傳出的咳嗽聲,連忙帶着人進去了。
“孫公公怎麼來了?”鳳婧衣靠着軟枕,一臉蒼白的病容,說話的聲音也沙啞得厲害。
“娘娘都病成這樣了,怎麼也不早些讓人去皇極殿支會一聲?”孫平道。
“老/毛病罷了,還勞煩你走一趟。”鳳婧衣扯出一絲蒼白的淡笑,說道。
孫平笑了笑,說道,“娘妨哪裡的話,你這若有個三長兩短,奴才也不向皇上交待不是。”
“他……”鳳婧衣悽然一笑,蒼白而苦澀,“新人在懷,哪裡還顧得上我這個病秧子。”
“皇上心裡還是記掛着娘娘的,娘娘早日養好了身體,才能跟皇上兩解了心結,重歸於好不是嗎?”孫平笑着說道,總是在皇帝周圍行走,自然知道如何說話分寸得當。
鳳婧衣抿脣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娘娘你老跟皇上這麼較着勁,苦得可是我們皇極殿這般奴才,天天對着皇上一張陰沉的臉,一個沒伺候好就倒了黴了。”孫平笑語道。
鳳婧衣失笑,“孫公公真是會說笑。”
孫平眼見着太醫們把完了脈,開好了方子,說道,“娘娘好生休養着,奴才便先回去了,有什麼事再讓沁芳過去支會奴才一聲便是了。”“好。”鳳婧衣點了點頭,道,“沁芳,送送孫公公和太醫。”
“是。”沁芳連忙放下手頭的事起身,送了孫平和兩名太醫出去。
出了靜華宮,孫平回頭道,“沁芳姑娘快回去吧,好生伺候着你家主子要緊,咱家自己回去便是了。”
“今日真的謝謝孫公公您了。”沁芳說着,又給他跪下了。
好在夏候徹身邊這個總管還是個明事理的,否則在這宮裡她真不知道該去請誰幫忙了。
“好了,快回去吧。”孫平將人扶起,擺了擺手催促她回去,便帶着太醫們趕着回去了。
一回了皇極殿,宮人便向他稟報道,“孫公公,皇上知道你方纔走了。”
孫平深深吸了口氣,自己走了一個多時辰,皇帝發現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接過剛沏好的茶端了進去,悄然給皇帝把已經涼了的茶換了。
“剛纔去哪兒了?”夏候批着摺子,頭也未擡的問道。
“鈺容華病了,太醫院又不知輕重的派了個醫術不精的去,結果反倒耽誤了病情,沁芳嚇壞了過來求奴才幫忙,奴才便帶着太醫去凌波殿走了一趟。”孫平如實回報道。
夏候徹面色並未有多大變化,只是眉頭皺得更緊了,等了半晌不見孫平接着往下說,方纔道,“怎麼樣了?”
孫平暗自笑了笑,方纔回道,“病了好些日了,這幾日嚴重了些,夜裡有些發燒,嗓子不怎麼好,說話都說不出來,人比先前瘦了些。”
“素雪園那邊在幹什麼,凌波殿那邊現在也沒給搬過去?”夏候徹面色無波,說話的語氣卻不怎麼好了。
孫平望了望他,暗道:這你都沒發下話來,內務府哪裡敢讓人搬過去。
可是,他若真說是問題出在內務府,內務府的事一向是皇后和皇貴妃管着的,這不是把事情往她們身上推嗎?
於是,說道,“湖上的橋才建好不久,園子也纔剛剛重新修葺好,又重新油漆過的,味兒太重住進去也不舒服,所以才晚了。”
夏候徹點了點頭,並沒有再多說什麼。
孫平又拿不定他是個什麼意思,於是問道,“皇上要不要先去素雪園看看,還有什麼地方不合心意的?”
這若是願意去了,也就表示兩人重歸於好,還是有希望的。
“明日再說吧。”夏候徹道。
孫平默然地笑了笑退下,心頭卻是着實鬆了一口氣了,出去了便悄悄派人去凌波殿支會了一聲。
次日午後,經過孫平一提醒,夏候徹倒也真動身去了素雪園。
只不過,還沒到素雪園便遇上了靳家姐妹二人和卞美人,夏候徹掃了一眼上前見禮的三人,“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卞美人初進宮,說是不熟宮中各處,我和蘭慧也沒什麼事,便帶着她在宮裡走走,四哥你呢,要去哪裡?”靳蘭軒笑語問道。
夏候徹面目淡淡,道,“朕有事去一趟素雪園。”
“我們也正準備帶卞美人過去的,不過太后剛讓人叫我和蘭慧回去,不如皇上順便帶卞美人過去瞧瞧,我們就先去永壽宮了。”靳蘭軒道。
夏候徹望了望一旁低眉順目的卞玉兒,默然點了點頭。
“那臣妾(嬪妾)先告退了。”靳蘭軒和靳蘭慧跪安道。
“嬪妾改日再去看望兩位娘娘。”卞美人施了一禮,說道。
“好。”靳蘭軒朝她笑了笑,與靳容華相攜離去。
夏候徹一邊走,一邊淡聲問道,“你怎麼跟她們在一塊兒?”
“蘭妃娘娘和容華娘娘喜歡聽嬪妾撫琴,之前在碧花亭便相識了。”卞玉兒淺笑回道。
夏候徹沒再多問,徑自進了素雪園,湖上的橋已經修好了,與園中景緻相映如畫,甚是精巧雅觀。
孫平見他十分滿意的樣子,便道,“皇上再進裡面看看,好些地方都照改過了。”
夏候徹進了殿內去,打量了一番殿內的陳設佈置,到底是在溫泉環繞的島上,進來便暖意融融的,確實適合冬日裡居住。
出了殿,素雪園的宮人正打理着外面幾棵花樹。
卞玉兒瞧了瞧,笑着說道,“皇上,這樹能讓嬪妾的妙音閣也種上,到春天的時候一定很漂亮。”
夏候徹順着她瞧的方向望了望,便問道,“那是什麼樹?”
正修剪的宮人回話道,“回皇上,是玉蘭花樹,先前鈺容華特意交待的,奴才們特意從島上南邊移過來的。”
“玉蘭花?”夏候徹冷冷地念道。
他可是清楚的記得,那隻荷包上繡着的就是玉蘭花,而凌波殿的園子裡也種了好幾樹玉蘭花,就連她以前平日裡穿的衣服上都不少是繡着玉蘭花的樣子。
孫平一見他面色冷沉,當即便出了一頭的冷汗,這怎麼偏偏就是玉蘭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