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小廚房,熱氣瀰漫。
蕭昱滿頭大汗的站在竈臺邊,回頭望了望還坐在桌邊的人,道,“裡面太熱了,你出去站一會兒涼快些。”
“哦。”鳳婧衣起身,搬了張椅子到廚房外邊坐着。
蕭昱跟着出來,將裡面的小桌子也搬了出來,然後回去盛了面端出來,兩個人藉着廚房照出來的燈光,坐在廚房外面吃麪妲。
鳳婧衣嚐了一口,讚賞地笑道,“過了這麼些年,廚藝還好沒退步。”
“你小點兒,別燙着。”蕭昱說着,拿起扇子幫她扇着。
“你吃飯吧,不用給我扇了。”鳳婧衣擡眼望了望他,說道。
蕭昱擱下手中的扇子,這纔拿起了筷子,一邊吃一邊道,“這大半夜的你竟然一個人跑過來,萬一沒看清路摔着怎麼辦,不叫沁芳叫別的人伺候也好,你這樣能自己來做這些事嗎?”
“知道了,知道了。”鳳婧衣應道。
這回回寫信還沒嘮叨夠,一回來又來說教了,她又不是三歲孩子。
兩人一頓飯吃得大汗淋漓,也沒顧上收拾東西,蕭昱便扶着她先回寢殿了。
鳳婧衣坐在涼榻上,瞅着他滿頭大汗的樣子,道,“看你那一頭汗,先去沐浴吧。”
“你別亂跑了。”蕭昱叮囑了,這才自己去尋了衣物,去後面的浴房裡。
“知道了。”
鳳婧衣揉了揉有些痠疼的後腰,肚子那傢伙又開始一陣拳打腳踢,她不由皺着眉頭直嘆氣,這傢伙到底什麼德行,該消停的時候不消停,害得她都快成了夜貓子了。
等到稍微好受一點了,她才起身去屏風後重新換了身乾淨的睡袍,把屋裡給孩子做的東西都收進了箱子,以免一會兒被蕭昱看到。
蕭昱出來看她坐在榻上沒有就寢,不由皺起了眉頭,“你這現在都什麼習慣了,天都快亮了,還不睡?”
“不怎麼困,你先睡吧,一連趕了幾天的路,估計也沒怎麼休息。”鳳婧衣宛然笑道。
蕭昱走近將她扶起來,道,“不睡,也躺着,躺一會兒就睡着了,哪有人大半夜的不睡覺的。”
她推辭不下,只好跟着他上牀躺着。
蕭昱瞧見她手搭在肚子上,問道,“五個月該有胎動了,是孩子踢着你了?”
“嗯。”鳳婧衣無奈笑了笑應道。
蕭昱沉吟了片刻,詢問道,“我……我能摸摸嗎?”
鳳婧衣愣了愣,輕輕點了點頭,拿開了自己的手。
蕭昱小心地將手放到她肚子上,等了不一會兒感覺到手上傳來一震,頓時驚奇不已地笑道,“還真是,小傢伙還挺有勁,這才五個月就這麼鬧騰,看來十有八/九會是個兒子。”
鳳婧衣笑了笑,道,“或許吧。”
雖然總是擾得她夜不安眠,不過這麼好動,興許也是好事,說明這小傢伙長是健康結實。
蕭昱感覺到她腹中的小生命在動,緩緩低下了眼簾掩去了眼底的苦澀,如果這是他的孩子,該有多好?
他真的能做到將這個孩子將來視如親生嗎?
他想,他是做不到的,他只是愛屋及烏,永遠也不可能真的將她當作親生骨肉一樣疼愛。
如果不是她的身體狀況必須要生下這個孩子,他真的沒有那個肚量讓這個孩子出生。
可是,他一出生了,她和夏候徹之間就永遠有這麼一層斬不斷的關係,那個人捨不得殺她,甚至連性命都不顧要救她,若是知道了這個孩子,又豈會不管不顧。
有時候,他都不禁在想,是不是連老天爺都在幫着夏候徹,要她在離開了他,卻有了他的孩子,還必須要將孩子生下來。
他自己很清楚,這個孩子還有那些她在大夏的過去,將來若是被人揭開來,將會引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可是要他就這樣放棄她,他是真的做不到。
“你要是累了,就先睡吧。”鳳婧衣見他半晌不說話,便出聲勸道。
蕭昱回過神來,笑了笑在她身側躺下悄然牽住了她的手,靜靜合上眼簾入睡。
阿婧,我們說好的,你長大了會嫁給我的,會和我一輩子在一起的,說出這樣的話就是一生的承諾,你不能再反悔的。
鳳婧衣拿起牀上的薄被給他蓋上,自己繼續望着帳頂的花紋,直到天亮了才睡着,一覺便睡到了午後。
沁芳知道最近她夜裡睡得不好,早上便也沒有去叫她,幾乎每每都是到了午後,她自己給餓醒了纔起來。
蕭昱正在榻上看着書,一擡眼瞧着她起來,擱下手中的書扶着她下了牀,“最近都天亮才睡?”
“偶爾。”鳳婧衣道。
沁芳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進來看到她已經醒來了,過來道,“太子殿下,午膳已經備好了,你先用膳吧,奴婢給主子梳洗了就出來。”
“小心點。”蕭昱鬆了手,自己先去了外殿用膳。
“主子昨個夜裡又沒睡好?”沁芳一邊替她換衣,一邊問道。
“還好。”
她很快換了衣服,簡單梳起了頭髮便出來了,蕭昱已經給她盛好了飯和湯,看着她坐下之後問道,“沁芳說你下午要去廟裡上香,一起去吧。”
“我們自己去就是了,你剛回來,還是留宮裡休息吧。”鳳婧衣道。
蕭昱笑意溫雅,給她夾了菜道,“正好,我也想去看看你母親,咱們成親之後也沒顧上去給她上香。”
鳳婧衣抿脣想了想,點了點頭道,“好吧。”
“那奴婢讓人準備馬車去。”沁芳欣喜地道。
兩人用了午膳,沁芳已經讓人準備好了馬車,只是這大熱天的到了廟裡就已經熱得滿頭大汗了。
蕭昱一手扶着她,一手給她打着傘遮陽,“要是累了,到前面樹下歇一會兒再走。”
“沒事,再幾步路就到了。”鳳婧衣拭了拭額頭的汗,笑着道。
蕭昱見她堅持便也沒再相勸,到了寺裡先尋了陰涼地讓她歇了一會兒,才送她到正殿上香。
“後面山上路不好走,你現在也身子不便,我一個人過去看看就是了,你上完香就在寺裡歇着等我。”
鳳婧衣想了想,點頭道,“好。”
沁芳在一旁給她打着扇子,看着蕭昱一人往後山的方向去了,開口道,“主子要這會兒過去嗎?”
“走吧。”鳳婧衣道。
兩人到了了正殿,她在沁芳的攙扶才跪上蒲團,上了香雙手合十默唸了一段經文,喃喃道,“還望菩薩慈悲,保佑我腹中孩兒平安健康。”
她不能讓他在親生父親身邊出生長大,唯一所願就是他能平平安安,無災無難地長大,如此便是要她折壽以償,也是值得的。
沁芳站在一旁,瞧着的背影不上暗自嘆息,每個月過來她祈求菩薩從來都是這樣的話。
她不負南唐,不負鳳景,不負身邊的每一個人,唯一有負的只有大夏那個人和她腹中的孩子,她不能讓那個人的孩子在自己的身邊長大,不能讓這個孩子有一個完整的家。
“主子一片誠心,相信菩薩也是知道的。”沁芳說着,將她扶了起來。
她剛上完香從正殿出來,蕭昱也從後山下來了。
“時辰還早,先在寺裡休息一陣,去找方丈討杯茶喝,等太陽落了咱們再回去。”
“好。”她淡笑應道。
從山下走那麼一段路上來,她也確實累得夠嗆。
“你這次回來,要待多久?”
蕭昱側頭望了望她,歉意地笑了笑,“估計也就幾在功夫,是到榕城附近巡視軍務,順便過來看看你。”
“正事要緊。”她淡笑道。
蕭昱扶着她漫步在寺裡走着,嘆了嘆氣道,“這個時候,我原本該陪在你身邊的,只是父皇身體狀況反反覆覆的,我也實在脫不開身,讓你去北漢又路途遙遠,你和孩子肯定也受不住。”
“我沒事,只是要你總這麼來來回回地跑,太過辛苦了。”鳳婧衣歉意地笑了笑,說道。
可是,蕭昱不在金陵,她卻覺得自己過得更自在些。
雖然現在不去豐都,但明年了她總是要去的。
“只要你能安安心心的休養身體,孩子平平安安出生,我也就放心了。”蕭昱擡手理了理她頰邊汗溼的發,笑意柔軟。
大夏雖然停止了進攻南唐,可是即便國內還鬧着冥王教的亂事,對北漢的戰事也沒有絲毫鬆卸,鳳景擔心大夏休養生息之後,等到了秋季有了糧草補充,又會捲土重來,一直以來也在招兵買馬,積極備戰。
若大夏真對南唐再出兵,那他倒也能放心了,起碼說明夏候徹心裡到底做了什麼決斷,也能斷了她心中最後一點念想。
兩人在寺裡走了走,到禪院休息到了太陽落山東纔回宮去。
蕭昱見完鳳景回來,見她坐在榻上按着後腰,幾步走近道,“要不要叫太醫過來?”
“沒事,只是走着有些累了,腰有些痠疼,一會兒就好了。”鳳婧衣笑了笑說道。
她這平日裡就是在宮裡,偶爾這樣活動多了,身體自然有些吃不消。
蕭昱在她邊上坐上,拿開她的手,自己伸手按在她腰際揉了揉,“這裡?”
她望了望她,點了點頭,“嗯。”
“聽沁芳說,你每個月都去廟裡了?”
“嗯,在宮裡也沒什麼事,就當出宮走走罷了。”
蕭昱嘆了嘆氣,道,“你這身子越來越不便了,以後就別去了,回頭再磕着絆着有個好歹怎麼辦?”
“沒關係,寺裡方丈每次也有派人到山下接我們,能出多大的事兒。”鳳婧衣笑語道。
“話是這麼說,可這萬一有個什麼事,我又不能及時趕回來。”蕭昱想了想,說道,“宮裡原先不是有座佛堂,我讓人簡單修葺一下,從寺裡請兩個師父在那裡也是一樣的。”
鳳婧衣哭笑不得,知道爭不過他,便道,“好吧,聽你的,佛堂不用修了,我不去了就是了。”
“答應了就要說到做到,回頭我會給鳳景打招呼的,你別等我一走,自個兒又悄悄遛着去了。”蕭昱瞪了她一眼,鄭重警告道。
“行了,就你有理,不去行了吧。”鳳婧衣道。
蕭昱失笑,問道,“現在好些了嗎?”
“嗯,好了。”
蕭昱在金陵待了十天,又趕着起程去榕城辦事,一早走的時候她剛睡着,便沒有叫醒她,只是叮囑了沁芳記得夜裡給她備些吃的留着,晚上留個人在寢殿守着,省得她再自己半夜去廚房找吃的,找不着了還得自己悄悄動手。
他走了不幾日,便是南唐祭天大典,是玄唐王遷都到金陵的日子,漸漸也就成了每年皇帝帶着文武百官與百姓一起祭天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日子。
其實並不是什麼光彩的日子,南唐被迫退到了南方金陵,卻被史官筆墨潤色成了遷都而來。
大典設在皇城外的方場,鳳景率文武百官與金陵的百姓在廣場,她有孕在身不便參加,便帶着沁芳幾人在皇城樓上遠遠瞧着熱鬧。
可是,祭典正熱鬧的時候卻突地發生了變故,鳳婧衣看着下面混亂的人羣不由震了震,“這是怎麼了?”
沁芳仔細瞧了瞧,還沒瞧出什麼來,便聽到外面有聲音在叫,“有刺客,快護駕!”
鳳婧衣望了望一片混亂的皇城廣場,既是刺客自是衝着鳳景來的,連忙道,“走,快下去看看!”
“主子,你慢點兒。”沁芳連忙扶着她往樓下走,只是她心急之下走得急,幾番險些摔了下去,好在她和宮人都給扶住了。
“主子,外面這麼亂,你有孕在身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再讓人碰了撞了可怎麼好,還是先回宮裡面吧,奴婢帶人去打聽消息再來稟報你。”
“這時候,還顧上這些,走。”鳳婧衣扶着肚子,疾步朝着宮門外走去。
可是,一行人剛至宮門處,人羣之中便放出冷箭,好在她機警一把接住了箭矢,喝道,“快讓開。”
她拉着沁芳躲開了,跟在身邊的一名宮人躲閃不及,被當場射殺了。
“快,快護駕!”沁芳驚得面色煞白,緊緊擋在她身前道,“主子,只怕對方是衝着你和皇上來的,你別出去了。”
“可是鳳景……”外面這麼亂,對方是什麼來人,派了多少人她都不知道,隱月樓的人現在也都不在金陵……
“皇上現在不同以往,他會保護自己的,你這樣子出去只怕也幫不上什麼的。”沁芳望了望混亂的宮門外,不由分說拉着她往宮裡面走。
鳳婧衣擰眉扶着肚子,方纔躲得及一下撞到了宮牆,可別是傷着了孩子。
“我自己回去,你叫上宮裡侍衛都到宮門外,一定要保護鳳景安全。”
沁芳望了望她,知她放心不下外面,便叫了身後的宮人道,“你們先送公主回飛鳳閣,記得傳太醫過去。”
說罷,快步去了鐘樓讓人敲響示警。
鳳婧衣由宮人扶着回飛鳳閣,這個時候會來南唐刺殺她和鳳景的人,若不是傅錦凰的人,便會是大夏的人。
自己最近只顧着這孩子,倒是放鬆了警惕,讓這些人有了可趁之機。
若是對方來的都是難對付的高手,憑鳳景和宮內這些侍衛只怕是擋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