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飄渺,柔和落地,卻是照耀在地上的一灘灘血跡上,尉遲府的下人們戰戰兢兢地清掃,那些死了的屍體,已被白烏鴉的人堆了起來,籠罩整個尉遲府的水晶球在月色下竟隱隱反射了地上的血色,變紅了。
黑夜,明月,再是這等血腥之色,十分之詭譎。
雷霆一身銀白色的戰甲走了過來,說上拽着兩個斷胳膊斷腿的人。
“主人,聯盟的人。”說完,便是一丟,兩個殘廢之人撲到地上,滿口的血,眼中卻是誓死不屈的。
阿倫看都沒看一眼,命令道:“找個空曠的地方,剁了,慢慢剁,別一下弄死了,對了,動靜大點,我就不相信看着戰友被折磨,沒人會來救。”
雷霆領命,拖着兩人去了外頭。
一刀下去,骨肉碾碎,慘叫劇烈。
尉遲府的下人們看到了,有幾個膽子小的直接暈了過去,沒暈的,腿也軟了,跪在地上,褲襠下便是一片溼漉。
“兄弟們!不要出來!記得給我們報仇!報仇!”
兩個聯盟的戰士也是硬骨頭,發力嚎叫,不過是隻有一口氣了,仍是嘶喊不停。
躲在下水道的風茹,揭開蓋子的一條縫,露出一雙眼,看得最是清楚,握起拳頭塞進嘴裡,顫抖落淚。
她認識他們,一起喝過酒,一起玩鬧過,更一起浴血奮戰過……
對不起……
救不了你們!
慘叫與怒吼漸漸弱了,直到再也聽不見,兩個人已是筋骨分離,狀似泥狀,飄出來的味道,只讓人犯惡心。
風茹躲了回去,背脊貼着骯髒的管道,無聲哭泣,眼中鮮紅一片,有着狠戾,也有着無能爲力的痛心,但她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她的任務就是護好小姐的孩子,她繼續往下攀爬,沿着通道,一路前行,也不管通道里的骯髒,去了另一個出口,那裡有幾個垃圾桶,她暫時將孩子放在了垃圾裡,治療儀是密封的,髒污無法滲透,就是怕……
如果孩子哭了怎麼辦?
她看了一下四周,見無人,趕緊將孩子取出來。
那孩子還昏睡着……不過治療儀的氧氣就快不夠了,她必須想辦法出去,她再次回到下水道,幾隻肥碩的老鼠從腳邊竄了過去,她也顧不得這些,緊緊護着懷裡的治療儀。
正躊躇着如何逃離這裡,倏地,身前靠左的牆壁震了震,落下一片斑駁的油漬,那地方也不能算是快牆壁,長了不少雜草青苔,與垃圾混成一片。
她一驚,手腳頓時發麻,這地方怎麼會有震動,難道自己被發現了,可是就是被發現了也不可能是從這裡吧,這時她也管不了那麼多,看了一眼骯髒不堪的污水,潛了進去。
要知道這水都是府內各處匯聚起來的污水,流到下水道再流出去,兩三年纔會清洗通道一次,就是清洗的人也會全副武裝,穿上防毒套裝,她現在全身上下什麼保護都沒有,身上還受了傷,一旦細菌侵入,患上敗血症的話,重則喪命,輕則截肢,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但爲了保護懷裡的孩子,她根本沒想過自己的安好。
潛入後,她儘可能遠離那處。
一會兒後,那震動的牆壁破出了裂縫,淺淺一道,然後逐漸龜裂,然後似有人踢了一腳,碎石嘩啦啦落進污水裡,緊接着出來一羣人,打頭的赫然是苑仁和。
“老爺,暫時沒人巡邏這裡……”
“這種地方他們查過一遍就不會查了,污水流出去的通道堵死了也就好了!”離水晶球升起已經過了半天了,這種地方肯定是第一個被查的,“趕緊找夫人,找到夫人就走。”
苑仁和此刻也是全副武裝,手上的那臺機甲卻是個老古董,想當年他也參過軍,所以對機甲也是會操作的,只不過後來步步高昇,官任內政部長,並進入內閣,也就沒再練習過,如果這次不是爲了救妻子,他也不會用它,這東西一直放在他的書房裡,是留作紀念用的。
“老爺,按照地圖,前頭就是主院了,就是不知道連接口有沒有被改動。”
說話的是苑家的老管家,與苑仁和的年紀差不多,倒腰背挺直,臉上還有一道疤,一看就知道年輕時是個軍人,他手裡竟拿着圖紙,而非電子器械,那紙已是發黃,年代久遠了。
苑仁和經他提醒也有些憂慮,但如今沒有別的路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若不是當年他和阮天啓的父親與前前總統尉遲泓輝,也就是夜辰的祖父關係親厚,兩人年少又跟着父親時常來尉遲府居住,他也不可能知道這個暗道。
彼時,老總統尉遲泓輝對尉遲清河這個兒子不算親近,可對他倆,卻是疼愛有加,他也極爲敬重這位老總統,二十來歲時曾做過老總統的侍衛長,一次得到暗殺消息進行護衛部署時,機緣巧合才知道尉遲府裡有一條逃亡的暗道,那是建造尉遲府時就有的東西,可惜時代變遷,比起逃亡暗道,安全屋更適合總統遇刺或是遇到災難臨時躲避的場所,這暗道便不怎麼用了,就連尉遲老總統自己也不知道,因這暗道修建得十分周全,他就想有突發事件時可以用到,保密起見,他也沒告訴任何人,包括老總統,怕消息走漏,得不償失。沒想那次暗殺輕鬆解決,壓根就沒用到這暗道,直到老總統去世,尉遲清河上任,也沒使用過這暗道,他便也忘了,如今這暗道算起來也有幾百年沒人經過了,年久失修,斑駁不堪,出口的門都與山石融爲了一體,差點找不到。
好在他寶刀未老,眼睛還算銳利,記憶也不錯,艱難地找到了。
要不是這條暗道有十幾公里長,超出了水晶球的範圍,他也沒辦法進來,就像剛纔那裡原本應該有扇門的,卻在污水污物的沖刷下,與青苔雜草垃圾凝成了一塊,費了大力氣纔打開,不然誰曉得那是門。
這第一第二步僥倖突破,後頭的出口就是屋子裡的連接口,尉遲府作爲總統府經歷了幾代人的居住,少不得要裝修翻新,指不定出口就不小心給封住了。
“不用管那麼多,去了再說,真要沒出口了,再想別的方法。”
“是!”
苑仁和身後的親衛隊跟着老管家按照地圖前進,這些親衛是他作爲內閣成員是就養在身邊的,對他很忠心,有個國字臉,年紀約莫四十歲的便是親衛隊長,他道:“閣老,我想了想,您還是回去吧,由我帶人去救夫人,您若是出事了,那小姐……”
“不用,我這夫人天生膽子小,怕是嚇壞了,若不是我這張臉去接,她估計誰都不會信,包括你……正峰,你就別擔心我了,真遇到白烏鴉了,我不在這,難道就能逃出生天了?還不如被他們一窩端,死在一起的好。”
嚴正峰素來尊敬這位內政部長,當下也不再說什麼了,加快腳步去前頭找出口。
苑仁和走後,風茹從污水裡探出頭,水中她什麼也聽不見,但那破損的洞實打實的出現在眼前,看遠去的背影絕不是白烏鴉的人,忙不迭游過去,爬了進去,沒想盡是一個山道。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那些闖進來的人,必定也是來救人的。
她心中立刻有了計較,先將懷中的孩子救出去,然後和大夥兒匯合,再從這個暗道進來救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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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亭,棲落還在圍着水晶球亂轉,恨不得腦袋上能長個角,鑽進去,但他們到底不是獨角獸一類的生物,就是給他們十隻角,那也是沒用的。
正煩躁不耐時,突然有人從後頭的草叢裡鑽出來,起初還以爲是狸貓山鼠之類的小動物,也就沒在意,沒曾想竟是個人,他們並不認識風茹,兩人是新派來了,對聯盟的人還不熟悉,當下就以爲是白烏鴉,直接對住了想開炮擒拿。
風茹卻是認出兩人來了,臉不認識,鎧甲上的標誌卻是太熟悉了。
那鳳凰圖騰……夜家的人。
她出來的時候就怕白烏鴉埋伏在附近,現在看到這兩人就知道安全無虞了。
“我是風茹,這是天行大人囑託我帶出來的孩子……”她擔心兩人不認人,趕緊自報家門,再將天行的名字叫出來。
兩人一聽,一開始還是懷疑的,誰知道是不是白烏鴉的奸細,但那孩子看得真真的,立刻收了炮彈,飛下去接應。
風茹緊張多時,現在見到自己人了,鬆了一大口氣,身體就有些疲軟了。
棲落伸手將她扶住,“沒事吧?”
“暗道……有暗道……”風茹指着自己爬出來的地方。
這暗道出口十分隱秘,也夠深,她爬了好些時候纔出來的,從外頭看,完全不會讓人察覺裡頭竟有那麼個出入口。
蘭亭是個心細的,看到風茹灰頭土臉,一身髒污,還有那臭味,就知道她受了不少苦,也不嫌髒,直接將她背到身上,“走,我揹你回去!”
“謝謝……啊,孩子……”她手裡空了,心立刻蕩了一下。
棲落已將孩子接了過去,“放心,還睡着。”
三大一小很快回到了大本營,知書看到風茹安好,淚立刻飆風,哭得稀里嘩啦。
朗坤是個粗人,也不說什麼,直接將她抱到懷裡,“回來就好,要不回來,我怎麼對得起你哥。”
風茹可顧不得傷感,推開朗坤健碩的膀子道:“我找到一個暗道,我們可以進去救人。”她將自己發現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知書想了想,道:“會不會是陷阱,引我們所有人進去,然後一網打盡?”
朗坤纔不管這些,吼道:“管他孃的,救主公要緊!”
棲落和蘭亭認爲陷阱的可能性很低,白烏鴉已經將出入都封死了,夜家的大將,聯盟的首領都在裡頭,手裡有這幾個人做人質,也就將聯盟和夜家拿捏住了,何必還搞這麼一出。
再者,三長老告訴他們,九歌和天行極有可能在被抓後會被改造成白烏鴉的機器殺手,這樣一來,引他們去更沒必要了,那個變態就是想折磨自家宗主。
兩人立刻打定主意,如果聯盟的人不去,他們兩個去,怎麼也要將九歌大人和天行大人救出來,但這事必須馬上通知三長老,若能進去,最好再派些人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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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苑仁和已經進入了主樓底下,地圖上顯示的連接口果然被封住了,不過連接口並非只有一個,有三個,他讓嚴正峰分了三組人去查,哪個能進便進哪個。
苑仁和此刻心裡急啊,自己的妻子不僅膽子小,身體也不好,他真怕她會撐不住。
可急也沒用,看着腕錶上的屏幕,那個紅點便是妻子的所在之處,似是在地下室,紅點還亮着,就說明妻子還活着,他心裡略略也能鬆口氣。
“閣老,三個通道有一個能用,不過不是在主樓,別院那處!”
苑仁和一聽,趕緊去那個能用的連接口。
他對尉遲府很熟,只要能進去,他就有辦法去到那個地下室,這個連接口有兩道門,一道連接着下水道,進去後有個鏽跡斑斑的螺旋樓梯,一路往上,行到二三樓左右,又是個門。這便是出口了。
未料,僅存的出口雖然沒封住,可被什麼擋着。
他細細思量着,這棟別院現在住的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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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曦辰知曉現在府裡很亂,他向來很少管家裡的事,多是吃喝玩樂,夜辰走了,親爹癱瘓,大哥繼任總統,也沒耽誤他的吃喝玩樂。
反正尉遲家從來都不需要他撐門面,他就是個隱形人,他的母親說是妾,實際連個外室都不如。他很有自知自名,也不會去計較那些個虛名。
他只需照顧好母親就行了。
即使將來白烏鴉當道,他也不會放棄過這樣的日子。
人各有志嘛……
他躺在牀上準備睡了,倏地聽到一聲動靜,似乎是從衣櫥那傳來的,他本不以爲意,可那動靜不消停,便起身走了過去。
聽聲音倒有些像白蟻蛀蟲發出的聲音。
他皺了皺眉頭,尉遲家到底是豪門貴胄,出過十一代總統的家族,傢俱都是特質的,用的也是最好的木頭,防黴防潮,每年這些金貴的木頭會有傢俱公司人保養,怎會被蟲蛀了。
他打開衣櫥,準備檢查檢查,那聲音由小變大,突然砰的一聲,木製的衣服掛架倒了,裡頭的衣服全部撲了下來,他趕忙一躲,眼神一瞥,便看到有個人影往裡頭走了出來。
那人跨出一隻腳,也看到了他,立刻與他上了眼。
空氣瞬時凝固……
苑仁和沒想到這麼快會遇上人,按照他的記憶,這棟別院應該無人住纔對。
怎麼會……
尉遲曦辰雖然不常在政界走動,但總歸是尉遲府的二少爺,人總是認得的。
“苑伯父……”
未等他說完,後頭的嚴正峰就衝出來將他扣住,再將嘴捂住,一把精鋼小刀立刻架在了他脖頸的動脈處。
“不許出聲,敢出聲就割喉!”
尉遲曦辰這個尉遲府二少爺,是偏着尉遲明辰的,這是世府都知道的事。
苑仁和擰眉看着倒在地上毫無反抗力的尉遲曦辰,始料未及之下,他也不知道如何決斷。
眼下救人要緊,不能對敵人仁慈,哪怕這小子不過是個敗家子也一樣。
他使了個顏色給嚴正峰。
嚴正峰立刻明白,捏緊握緊的刀……
皮破之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曦辰,睡了嗎?”
來人聲音柔和,是尉遲曦辰的母親,宮慧寧。
嚴正峰立刻停手,若是這時候殺了這小子,外頭的人得不到迴應,肯定會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