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沐宸見他呆住了,扯了扯他的衣襬,“哥,你怎麼了?”
妖嬈像個沒事人似的,依舊慢條斯理地吃吃着飯,“他沒事,手滑了。歡歡,去那個簸箕和掃把來。”
“哦!”
碎碗和米粒收拾乾淨後,妖嬈拉着沐風坐了回去,沐風像是靈魂出竅了,老長一段時間寂靜無聲,妖嬈將重新盛好的飯塞到他手裡,“吃飯!”
他腦子一團亂,慌忙站了起來,“我吃飽了,先回房了,你們慢用。”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衆人一臉疑竇,將目光轉向了妖嬈,兩人剛纔就一直在嘀咕,也不知道嘀咕了什麼,嘀咕完了,沐風就這樣了。
妖嬈一臉平靜,將自己的飯吃乾淨後,擦了擦嘴,“我也吃飽了。你們慢慢吃,我上去找沐風談點事。”
衆人點點頭,目送她離開。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處後,幾個人捧着飯碗開始八卦,尤其幾個女的,八卦模式一啓動就沒完沒了了,嘰嘰喳喳地像一羣麻雀。
望月向來少言,擠在裡頭頓覺得有些尷尬,和鸞雲對望了一眼了。
鸞雲聳了聳肩,繼續吃他的椒鹽排條。
望月覺得還是閒事莫管的好,趕緊吃完走人,決定提早去校外巡邏,捉拿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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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妖嬈敲了敲沐風房間的門,過了好一會兒門纔打開。
沐風往日裡就是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也能感受到的迫人氣場像是蔫了,風華絕代還是風華絕代的,依舊像畫裡的嫡仙,卻是少了靈氣了,有些呆若木雞。
“你這是不願意呢,還是太震驚?”妖嬈直接推門進了他的房間。
沐風覺得的自己的胸口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得他發慌,按道理這種事他應該欣喜若狂纔對。
妖嬈找了椅子坐下,“來,我們坐着說話。”
沐風依言坐在了她對面,半晌後他開口了,還是那句:“爲什麼是我?”
“適合!”
“只是適合?”
“嗯!”
沐風覺得喉頭很苦澀,“適合的應該不止我一個。”
七個男護衛各有所長,每一個都是長老們精心挑選出來的,從她3歲開始就常伴身側,每一個人都知曉她的喜好和脾氣,他們都是夜氏一族的人,對她的忠誠是從牙牙學語開始就被灌輸進腦海裡的,在他們的字典裡,絕不會對她有一絲一毫的背叛。只要沒有背叛,對她就是一種合適,無關乎他們的容貌,還是性情。
“不,你錯了,七個人裡,沒有人能比你更適合做我的丈夫。選擇權在我,你忘了嗎?”
她說他適合,他就適合。
“宗主對我並沒有男女之情。”
“這……重要?”
他啞然。
“沐風,我是宗主,我是整個族羣裡最沒有資格談喜好和感情的人,我只能選最合適的,而不能去選擇喜歡的。”
他睜開了眼,喉頭的苦澀已將他的雙目渲染成兩團濃墨。
“這句話是不是能理解成宗主對我們幾個一視同仁,皆無男女喜愛之情?”
她不否認,因爲的確是如此。
“我試過……我試過想喜歡上你們其中的一個,可是無論我怎麼努力,我對於你們的喜歡只能是親情這個程度,可能是相處久了,又可能是我生來就是個冷情的人吧。”
“那麼他呢……”
她愣了愣,“誰?”
“尉遲夜辰!”
妖嬈聽到這個名字僵了僵,她並不詫異,實則她已經料到他會想辦法查的。
“你讓望月抓了個活的,問過了!”
“宗主不是已經算到我會這麼做嗎?”
“算是算到了,沒想會這麼快。不愧是你,想到了就會去確認。”
“宗主,動情了……”
她一顫,眼眸下意識地避開與他相對,剛纔還說自己冷情,現在不就打臉了嗎。
既然沐風都已經知曉了,她避而不談只會徒增兩人日後做夫妻的心結。
“我……”可能是這個話題她從來沒與人說過,不自覺地嗓子有些啞,她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動情了,就是覺得自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可我往常也會想到你,九歌,蓮見。如果這就叫動情,是不是淺薄了點?沐風,其實我自己也不懂這樣做對不對……”
“不對!”他猛喝一聲,衝過去抱緊她,“趁着還沒深,我們回去,離他遠遠的,過一段時間,你就會忘記他了。”
她沒推開他,安靜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可我不想走。他的身體還沒好,至少每半年要輸一次鳳炁。”
“他的死活與你和何干?”
“我放不下!”
“你這是在給自己找罪受!”
她扯了扯嘴角,反手抓住他的衣襟,將臉埋了進去,悶悶道:“也許吧!”
“聽我的,我們回去,你出來也很久了,明年四月就是你十八歲的生日,你的成人禮很重要,我們回去後可以準備起來了,只要你忙起來,很快就會忘了他。你沒必要將自己逼進進退兩難的境地,你剛纔不是說,我是唯一一個可以狠下心腸帶你回去的人嗎?其實你錯了,我下不了手,因爲我看不得你哭,看不得你痛。如果你覺得這樣也不能忘了他,那我們出去遊山玩水,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長老們不會像以前管得那麼嚴,你想去哪都可以。我們可以周遊全世界,去它個三年五載,去北極,去沙漠,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世界的盡頭會是什麼樣的嗎?”
她輕笑:“世界哪有盡頭,地球是圓的,到了盡頭就是回到出發地了……”那不過是她小時候的童言童語。
“那就重來一次,換個方向,第一次是北,那下次我們就東邊……”
“沒用的,無論我走到哪裡,他都會在我腦海裡……”如果可以忘,她早就可以忘了。
“你非要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才肯罷休?”
“不是有句俗話叫不見棺材不掉淚嗎?”
“你……”他氣極了,環住她腰身的手都在抖,“冥頑不靈。”
她點點頭,“嗯,還真是,有好日子不過,非要將自己放到油鍋裡炸一回。是不是傻?”
“你還能知道是傻,就不是真傻!”
“可我還是跳進去了。”
“他到底你有什麼可讓你着迷的!”
她想了一圈,最後嘆氣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放不下,好像前世欠了他的,這世註定要還他。”
“你從來不信這些東西!”
她伏在他懷裡就像只曬太陽的小貓,又慵懶,又安靜,“以前是不信,可遇到他之後,我就信了……”
真正的喜歡,大約就是這樣吧,可以輕易改變一個人曾經的信仰。
“那你要我怎麼辦,看着你受罪?”
“我還沒受罪呢?我就是想看看自己爲何會對他怎麼舍不下,或許過段時間我就不着迷了……”
“你就是心不死!真到受罪了,我看你怎麼辦?到那時帶你回去……你還能嫁我?怕是會恨死我!”
她從他懷裡仰起頭道:“就是會讓我恨,你也會帶我回去的,對吧?”
他的臉扭曲了,“爲什麼一定是我做這個壞人!蓮見不行嗎,九歌不行嗎?”
“那你覺得爲什麼這件事我只願意向你坦白……”
他想找個能改變她想法的理由出來,但他找不出來。
“沐風,你最大的優點就是將我看得太重,而且重到沒有私心而言,那些個爭風吃醋,也只是調劑枯燥生活的小樂趣罷了。可是蓮見他雖也看我看得很重,但他會嫉妒,九歌不會,可是如果我不肯走,給他一千個膽子,他也不會違抗我的命令。但你會……哪怕會讓我恨你,你還是會!”
“我怎麼覺得自己成了個傻子了。”
“不是傻子,你是不計較得失。”
“那就是傻子!”
“好,你說是傻子,那就傻子吧。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我等於是拿宗主的身份在壓你,可除了你,我實在選不出其他人了。但這種不公平,我會用自己的後半輩子補償你。這四年你就讓我年少輕狂一回。”
“你要我眼睜睜看着你在這四年裡和別的男人卿卿我我?”他扭曲的臉色越來越黑,“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也是男人……”
“你介意?”
他僵直了身體,推開她時就像只狂暴中的獅子。
“我有資格介意嗎?你想和哪個男人睡,就可以和哪個男人睡,沒必要經過我的同意,就算……就算將來我是你的丈夫,我也沒有資格。”
“哦,原來你知道!”她口氣輕巧。
妖嬈不否認在這件事上,她冷酷到令人髮指。
可是她沒有辦法不冷酷,除非她不是夜家的宗主,又或者可以任性到將從小就揹負在肩上的責任全部擯棄掉。
因爲她是個連談場戀愛的自由都沒有的人。
夜家的女性宗主,至今爲止,可有一人的丈夫是外姓人?
沒有。
從來沒有過!
除了初代宗主,那個從沒有坐過宗主之位的人。她是唯一的自由之身。
可是後來的宗主無一例外地嫁給長老們選定的護衛。
真的有這麼巧合嗎?
在她看來應該是有例外的,但是最後都被抹殺了,至於怎麼抹殺的,她不願去細想,無非就是殺了那個外姓的男人吧。又或者用以要挾宗主。
呵呵,宗主啊,聽着尊貴無比,可是在尊貴的外表下,是沉重的枷鎖,重得難以想象。
而且……夜氏一族的女性宗主除了初代,沒有一個活過35歲。
無論是怎麼死的,皆沒有活過35歲的人。
她的母親亦然。
新任的宗主一出生,她們不出五年就會香消玉殞。
如果說這是偶然,代代如是,那就絕對不是偶然了,其中之謎無人可解,每代宗主香消玉殞後,關於她的一切就會被塵封於夜氏的鳳輝祠堂中,不會再有人去提及。
除了祭祀時的一炷香,還有誰能記得她們。
如果這是天命,她爲何不能任性地活一回,不過佔了短暫的一生中四年的時間罷了。
她不會放下宗主的責任,但至少請讓她自由的活一次。
“我來世間走一遭,不過是個高級點的生子機器,生子機器哪還需要什麼貞潔與否,你可以埋怨我冷酷無情,因爲我對你確實如此。可是就算我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了,你最後還是會同意,又何必說這種氣話。”
就算是夫妻,她和他也是君臣關係,這點到死都不會變。
沐風閉上了眼,她已經夠厚愛他了,已經將什麼都挑明瞭,她說這是補償,但他知道,護衛是沒有資格要補償的,爲她生爲她死,做牛做馬都是應該的,與其這是說補償,不如說在七個護衛裡,她的確認爲他是最合適的人選,也可以解釋成他是她‘最喜歡’的一個人。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哭也好,笑也好,他能做的唯有默默地陪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足矣!
**
妖嬈回去的時候在路上遇到了蓮見,e班和d班的課程是一樣的,不過他今天值日,得收拾體能訓練時用的器具,所以晚點了。
“宗主,你吃完飯了?”
“嗯,今天去得早就提前開飯了,留了你的份,快去吃吧。我回去做功課了。”
“宗主……”
她回頭,“什麼?”
“你有沒有發現你最近都不願意搭理我?”爲了這事,他都鬱悶好幾天了。
“有嗎?”她往他額頭戳了一下,“你想多了吧,別成年老想粘着我,快去吃飯,晚了,小心歡歡倒掉。不說了,我跑了一圈,身上出了身汗,回去洗澡了。”
她進了寢室大樓,一轉眼就不見人了。
蓮見在原地嘆氣,覺得軍校是白考了,還不如像沐風那樣開個店,能天天準時見她呢。
妖嬈由vip通道去了夜辰的寢室,這條通道是直達線路,不會遇到任何人。
剛到門口,門就開了,寒熙從裡頭走了出來。
“終於來了,快,快進去,他都等得不耐煩了。”
“現在六點都沒到!?”
“度秒如年聽過沒?”寒熙將她推了進去,順手帶上門走人了。
夜辰暗沉的雙眸一看到她就放光,坐在沙發上朝她勾了勾手指頭,又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
又不是小狗,要她過去就過去,她環視一圈,提了把椅子過去,放到他跟前,坐下後道:“說吧,什麼事?”
他的臉不由板了起來。
她催促道:“快說!別挑剔了,不說我就走了。不是你打電話說找我有事嗎?還必須七點前到,我現在來了。難不成你要說的事還非得坐你身邊的沙發才能聽見?”
“你是不是心情又不好了!?”
“沒有!”
她只是覺得自己非要找罪受地呆在他身邊四年,很不爽罷了。
夜辰覺得這種時候還是順着她比較好,便將尉遲明辰的事細細說給她聽。
聽完,她愣在了當場。
“你哥要對付我?”
“嗯。”
“因爲我是你喜歡的女人?”
“嗯!”
她扶額,心頭拔涼拔涼的,老天爺爲什麼就不能讓她安安靜靜地過日子,非要折騰她。
“你不用擔心,他暫時不會對你怎麼樣,只是想確認你是個怎麼樣的人。”
“用來判斷你對我是做戲呢,還是動真情?”
他點頭。
“我明白了,所以你覺得我應該學阮還紅玉的樣子,恃寵而驕,橫行霸道,好讓他看走眼,覺得你不過是用我混餚視線,好讓他上當,不對,不對,是嘲笑他看走了眼……”
“聰明!”
她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叉子扔他,“這是你們兩兄弟的事,拉我下水乾什麼?”
“你都已經在水裡了,埋怨這個有用嗎?”
“他爲什麼會知道我的存在?”
“咳咳,是我的疏忽,阮家四房藏了他的眼線……”
妖嬈:“……”
也就是說已經騎虎難下,必須要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