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淵通往外界有兩條路,一條是海底隧道,可行走,是夜家人經常出入的通道,四通八達,夜辰上次在葉園過年時,去祠堂走的就是這條四通八達的隧道。另外一條是海道,需要坐船通行,這船是特製的,可以有效避免被暴雨雲團的磁場干擾,導致器械失靈。
夜辰現在不良於行,所以就選了後者,而且來到了的時候,他也沒去葉園,船就停在了海邊的船塢裡。
出了雲團就是外界了,海道大約有100公里左右,一圈一圈繞着出去。
寒熙來的時候就有些暈,被雲團罩着什麼也看不見,灰濛濛的,氣壓也有低,更讓人覺得不舒服,他有點想吐,便奔去了甲板。
夜辰倒沒什麼,反正他就是暈船了,也沒有能走的兩條腿跑去甲板吐海里。
雲團裡是寂靜的,什麼聲響都沒有,只有船隻發出的聲音,也看不到太陽,像個密閉的空間,起初行駛得很穩當,突然哐當一下,船身搖動劇烈,似是撞到什麼了。
“怎麼回事!?”甲板上屬於夜家的船員對着瞭望塔上的人問道。
“好像撞到礁石了。”
“礁石?怎麼會有礁石。”
夜家人進進出出那麼多回,從來沒碰到過礁石。
“快下去看看……要是船破了就麻煩了。”
“是!”
寒熙聽到動靜趴到了欄杆上往下看,但什麼也沒看到。
一羣人跑來跑去,噠噠噠的都是腳步聲,寒熙摸了摸後腦勺,發現自己幫不上忙就回了二樓船艙。
“夜辰,恐怕要等一會兒了,船好像……”
船艙裡,什麼人也沒有。
“夜辰?”他喊。
無人迴應。
**
迷霧瀰漫,像極了恐怖片裡的場景。
夜辰操控着輪椅前進,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兒,這裡是哪裡?
他明明在船上的,聽到有人說撞到礁石了就想過去看看,船並不大,考慮到他行走不便坐着輪椅,也有專門的殘疾人坡道,他可以無障礙同行,他下了坡道後就看到一扇門,他並沒有多想就操控輪椅通行了過去。
然後……
嘎嘎嘎……
滋滋滋……
輪椅的輪子被卡住了,低頭一望發現是草。
船上怎麼會有草?
他一驚,環望四處,但霧太大,視線極低,就是輪子他也要看好久才能發現它的存在。
他驚覺到自己已不在船上。
輪子被卡住了,無法再前行,他的腿也沒法站起來,只能僵在原地,他思考着要如何脫困。
他嘗試性的呼喊:“有人嗎?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他需要確定自己在哪來,才能想辦法脫困。夜辰相當冷靜,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慌亂,有人將他帶來了這裡,總不可能就這麼放他在這裡自生自滅,他有的是耐心。
不知道等了多久,突然從迷霧裡滾過來一隻皮球,咕嚕嚕滾到了夜辰腳下。
夜辰彎腰想撿起它時,有個小小的身影比他快了一步,撲過去就將球抱了起來。
“這是我的!”
是個孩子,五六歲的年紀,有一雙極其漂亮的紫色眼睛,忽閃忽閃,不過眼神裡的情緒不太好,在瞪夜辰。
“是它自己滾過來的……”
“那你也不可以拿,問過我沒有?”他一手抱球,一手叉腰,高高仰起頭,稚嫩的嗓音甜甜的,但氣勢霸道。
這麼霸氣十足的孩子,夜辰還是頭一回遇到,最重要的是他眼睛的顏色不是黑色的,還有頭髮,是銀色的,像月光一樣的銀色,與他一樣是‘異類’。
“你是這裡的人?”
“是啊!”
“那麼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他頓了頓,皺起眉頭,回道:“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因爲我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
“哦,你迷路了?嘖嘖,這麼大的人還迷路。”
“嗯,所以我需要知道這裡是哪?”
“不行!我不能告訴你,因爲我母后說……”
“母后?”
聽到這個稱呼,夜辰很驚訝,這個時代已經沒有王族了,這孩子卻如此稱呼。
“你口裡的母后是你的母親?還是什麼人的名字就叫母后?”他覺得自己需要確認一下。
“神經,怎麼會有人叫母后,當然是我的媽媽,媽媽才叫母后啊……很奇怪嗎?”
夜辰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亂,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如果這是夢,那也太真實了。
小男孩見他不說話,瞟了他一眼,問道:“你的腿不好嗎,要坐輪椅。”
“是,我的腿廢了。”
“真可憐!”他臉上流露出同情,摸了摸口袋,“看你那麼可憐,我給你糖吃吧,我母后說要對人和善,看你也不像壞人。給……這是島上的特產,只有這裡纔有哦。”
“島?”
“嗯!”小男孩點頭,將糖扔了過去。
糖果神準地落在了夜辰的膝蓋上,它被包裝得很漂亮,像一枚彎彎的月牙。
夜辰無暇顧及這枚糖果,只想知道自己在哪裡?
“這裡是哪座島?”
地球上有很多島,但若說神秘,無人知曉的,他目前只知道夜家的滄海鳳淵,剩下的就是無人島了,既是無人島,又哪來的人呢。
所以他確定這裡不是什麼無人島,也許和夜家一樣,又是什麼神奇的島嶼。瞧這濃霧,像是永遠都散不開一樣,和鳳淵的雲團很相似。
小男孩兜裡似乎裝了很多糖果,隨手摸出了一根棒棒糖,不是圓的,是月牙狀的,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舔了舔道:“這裡是月亮島。我父皇和母后的島嶼。我們家在這裡已經住了很多很多年了,不過我覺得它不像島,像船,會自己走哦,每三年都會飄去不同的地方,不過很少人會發現它,因爲它終日被迷霧圍繞,像隱形了一樣。”
月亮島?
夜辰心頭一跳,他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在哪呢?
應該就是最近的事。
“啊,糟了。”小男孩一聲驚叫,“我該回去了,母后說我不可以在島的外圈晃盪。喂喂,你要是不小心上了島的話,往前頭走,走大約半個小時吧,看到一個月牙門後,就可以出去了,不過我不清楚現在島在哪裡哦。就這樣,拜拜了。”
“你等一下。”夜辰叫住他。
“什麼?”
“我的輪子被草卡住了,沒法走了。”
小男孩漂亮的紫眸瞄了過去,果然看見了被蔓草纏住的車輪,“哦,這是島上的安全措施,爲了不讓人隨便進去內島,你等一下,我去找把剪子來,這個草很堅韌,需要用特別的剪子才能剪掉。”
說完,他就跑掉了。
夜辰無奈地只能等着,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回來。
又過了許久,夜辰的耐心已經耗盡了,他必須自力自救,否則他可能會在這裡活活渴死或是餓死。
“母后,母后,就是前面,那個殘廢……”
是小男孩的聲音,他回來了。
“不許說殘廢!這是很侮辱人的詞語。”女聲很嚴肅地批評他。
“哦……那那……”他絞盡腦汁地想要怎麼稱呼剛纔看到的人,“有了,那隻波斯貓……”
“嗯?什麼波斯貓?”
“他的眼睛啊,一隻是藍色的,一隻是灰色的。很像母后你養的波斯貓哦。”
女人似乎很驚訝,愣了一下,然後噗嗤笑了一聲。
“原來是故人來了……”
迷霧裡,夜辰看不到他們,只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喂,是你回來幫我了嗎,撿皮球的小男孩……”
“是啊,是啊……”男孩想跑過去,但女人拉住了他,“不可以……”
“可是……他輪椅的輪子被蔓草卡住了!不能走了。”
“我知道了。”她看向身後跟着的隨從。
隨從點點頭,走去了夜辰身邊,剪去了纏繞輪子的蔓草。
夜辰看着這個黝黑的隨從,發現他長得不太像東方人,模樣很異域。
迷霧的另一頭,女人和孩子藏在霧中,沒有現身,他只好對着聲音的方向說道:“謝謝!不知道夫人您是誰,能否告知姓名,日後我必定登門感謝。”
“不需要,我們只是偶爾經過,接下來會去哪裡我也不是很清楚。應該是這裡稀有的磁場連接了你附近的空間,導致你誤入了這座島,你不用擔心,我馬上送你回去。”
“非常感謝!”
女人召回了自己的隨從,對他說了幾句,隨從頷首,又從迷霧裡出來,準備推夜辰的輪椅。
走時,女人突然問道:“你的妻子好嗎?”
夜辰愣了一下,她爲什麼會問起妖嬈,又是怎麼知道他已經結婚了,在他的記憶裡,他不曾記得自己來過這裡,見過這島上的人,他很確定這是頭一次。
“你……認識我?”
“曾經認識,很久很久以前。”她在迷霧裡如是說。
“我不太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事實上我也很驚訝,我以爲至少要等到你的兒子長大,我們纔會見面……”她低頭看向緊緊牽着自己手小男孩,小男孩擡起頭回了她一個非常可愛的笑容,她繼續道:“你還沒回答我,你的妻子好嗎?”
夜辰更驚愕了,她竟然還知道他有兒子。
她到底是什麼人!?
“爲什麼不回答我?你的妻子她好嗎?”她語氣裡奇異地藏着一絲小小的激動。
“她……”夜辰很想拒絕回答,但他的直覺告訴他,迷霧裡的女子是可以信任的,“她……失蹤了。”
“咦!?”女子停下了與他並行的腳步,“她失蹤了!”
“是!我找了她很久也找不見她。綁走他的人很會隱藏自己,我毫無線索……已經快兩個月了。”
“你等一等……”女人在迷霧裡伸出了手。
夜辰只能看到她的這隻手,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她不願從迷霧裡現身,但他不會探究,只會讚歎一下,這隻手多麼的漂亮。
隨從看到後,停下了腳步,沒有再繼續推行,而是回到了女人身邊。
“你回去一下,將我梳妝檯上的金色罐子,就是那個放糖的罐子拿過來。”
隨從低頭看了一眼小男孩,小男孩一門心思的舔着糖,完全沒注意到。
“是!”
夜辰很疑惑,這時候拿糖做什麼,想起小男孩說過給他的糖是這裡的特產,莫非是贈禮?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已經過了吃糖的年紀了,而且他從小也不喜歡吃糖。雖然他有兒子,但他們還在吃奶的階段,也沒到能吃糖的年紀。
隨從走後,女人又說道:“關於你的妻子的事,我很遺憾,不過我想我可以幫到你。煩請你等一下。”
“你說能幫我!”夜辰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的話。
“是!”
“怎麼幫?”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
夜辰半信半疑,總覺得這個女人神秘,不過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只要能找到妖嬈,他願意嘗試,等多久都沒問題。
過了幾分鐘,侍從回來,抱着一個漂亮的黃金罐子,女人接過後,蹲到地上,與小男孩平視,她說道:“你答應過我的,只要給你糖吃,你就會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東西。”
“可是,你也說糖吃多了,牙會疼,而且吃多了糖,我會睡覺,一睡就好多年。”
“這次是特殊情況,她是我的朋友,我們雖然認識不深,但我仍然很想幫她,可以嗎?”
他撅起嘴,“你的要求我一定會答應啊,但是這樣我就不能玩了,又要回去睡覺了。”
“我答應你,等你醒了,一定會讓哥哥和姐姐好好陪你,好嗎?”
小男孩用腳尖搓着地,掙扎了好一會兒,似在估量值不值得。
“好吧,你要說話算話。”
“嗯!那麼……”她從罐子裡取出了糖果,有別於小男孩之前吃的,它閃着漂亮的光芒,上頭似乎有字,但實在太小了,看不清楚。
小男孩張嘴吞了一顆……
夜辰不知道迷霧裡發生了什麼,想要問,突然一道刺眼的金光閃爍,遮蔽了他的眼。
光芒萬丈過後,便是寧靜。
又過了一會兒,小男孩雙眼空洞,眼中卻閃爍着與剛纔同樣的光芒,用手指了一個方向,“北邊,最冷的地方,那裡有一座廢棄的燈塔……”
說完,他往後仰去,閉上了眼睛。
女人慌忙接住他,將他抱進懷裡,然後對着夜辰重複小男孩說過的話:“你的妻子在北邊,最冷的地方,那裡有一座廢棄燈塔……其他的就需要你自己探尋了,我只能幫到這裡,很抱歉我的孩子有些累了,我要回去了。”
夜辰愣在當場,這算什麼……
預知嗎?
“請相信我,我不會欺騙你!你也沒有任何線索,何不嘗試一下?好了,我讓人送你出去。”
話落,那個黝黑的隨從又從迷霧裡出來了,推着他一路前行。
“等一下,請告訴我你的名字……我……”
“我說了不需要。不過等你的大兒子長大了,請務必記得讓他善待我的女兒……”
“你說什麼……”
“再見……尉遲夜辰!”
夜辰被推出了迷霧,眼前是剛纔坐的船,船上的人對他突然從空氣裡出現都嚇了一跳。
他回頭,卻不見了迷霧,也沒有了島,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但有一些聲音斷斷續繼續地傳了過來,卻只有他能聽到。
“我說了很多遍了,外頭的事不要再管了。”
是個男人的聲音,蒼勁如古柏,又好似一把古琴。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放不下,我答應你,就這一次,好不好?”這是剛纔那個女人的聲音。
男人無奈地嘆了口氣,“真拿你沒辦法,但是他又變成葡萄了!”
“沒關係的,很快就會醒的。”
“醒了又要吵了。”
“你不要總是嫌棄他……”
“我能不嫌棄他嗎,他之前告訴我,我的女兒很快就會出嫁……”
“好了,好了……不是很快,至少還需要二十年……”
兩人的聲音慢慢消失在空氣裡。
夜辰只覺得自己做了場夢……好不真實。
但……北邊……燈塔!
不管是不是夢,他都要嘗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