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有點不知所措,張禮雲走過來說:“不好意思,夏市長,這是我們袁術英娘屋頭老輩子,就、就是那個被殺死的楊邊花的、的家屬。”
已經重新擔任村長的張禮雲還是老樣子,倒長不短的平頭,圓領白汗衫外加了一件全鏈盒外套,憨厚老實的方正面龐在很久沒見面又衣冠楚楚的夏天面前顯得侷促、緊張。
短暫沉吟後明白了的夏天馬上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對頭,立即笑道:“哦,是嫂子孃家的啊?老輩子快起來,有話起來說。”
頭髮花白,兩眼昏濁的楊邊花老婆被黃紅英和劉衛紅從鋪了紅地毯的**臺上扶起坐到椅子上,已經不再緊張的張禮雲也挨着她坐下說:“二嬸,你要問就問嘛,夏市長不存在,他跟其他當官的不一樣。”
夏天也鼓勵性地笑道:“老輩子是不是擔心我們把徐刀兒匠弄在這兒晃一下又悄悄放了?”
“就是!”本身也緊張得半天說不出話的楊邊花老婆眼淚汪汪地打開了話匣子:“十年啦!我的眼睛都要盼瞎了,終於盼來了今天,可是我就是心頭不落實,十年前我們邊花遭姓徐的殺死還宰成肉渣渣賣了的時候,也是看到警察把他抓過去的,你們那個局長,就是這會兒坐起輪椅在臺子底下那龜兒子,他跟我說得好硬扎呵!說是殺人償命,他們一定會爲我們作主,結果呢?過幾天姓徐的就放出來了,還接管了我們邊花所有的供貨渠道,市場頭的刀兒匠也沒得哪個敢跟他搶生意,他狗日的就這樣子發跡了!聽說他是花了六十萬把當官的當兵的收買了啊!到今天他又遭了,我們一家人都不敢相信,張禮雲是我侄女婿,聽說他跟夏市長你是老關係我就拉起他來問一下,這回不會關幾天又放了嘛?”
這公然對政府行爲的質疑讓夏天愣得無言以對,此時,**臺前面的陳鐵軍正在宣讀徐刀兒匠的罪惡:、、、、爲爭奪豬肉經營權以極其殘忍的手段殺害了楊xx,又花鉅款收買警務人員、、、、現已偵察終結,證據確鑿,本人也供認不諱,依法刑事拘留!”
夏天對楊邊花老婆說:“老人家,聽見了嘛,這回是真的,如果你還不相信,如果殺害你丈夫的兇手不受到嚴懲,準確說如果不槍斃,你拿我夏天是問。”
老太婆一聽就從椅子上梭了下來又給夏天跪下了道:“夏市長你這樣子說我可不敢領受,有你這話我就相信了,你是天煞星和文曲星下凡,我們小老百姓咋敢是問呵?”
衆人都笑了起來,旁邊的副市長們也在笑,那位分管財務的鄒副市長又捂着嘴對身邊官員說:“這娃看到瓜拙拙的但是會收買人心哈?”
張禮雲扶起老太婆說:“二嬸,不要這樣,夏市長追求民主公正,最見不得下跪這些封建禮節,對了嘛?你問都問清楚了,我們走了,不耽誤夏市長的工作。”
楊邊花老婆點點頭抹着眼睛和張禮雲一起走了,夏天望着張禮雲比原來還佝僂的後背和後頸上增添的白髮,想到張昂和陳二娃的慘死,想到自己在B鎮工作時和張家兄弟親密無間的合作,突然間心裡涌起一種別人無法感受的情懷,鼻子發酸,直愣愣地看着快要走下**臺的張禮雲,劉衛紅看着他那樣子,不知何故,問黃紅英道:“黃姐,他又咋個了?”
黃紅英看了看夏天和他的視線方向,立刻跑到**臺後面把張禮雲拉了回來對說:“好久沒見到張大哥了,今天中午你們好生喝一下酒,把胡小冬和陳鐵軍一齊叫上,是不是?”
“就是。”此時的夏天像個孩子一樣傻笑,張禮雲則緊張地搓着手說:“不對,夏市長那麼忙,要喝酒嗎哪天到我們鄉壩頭來吃豆花嘛。”
“豆花要吃。”夏天對張禮雲說:“今天中午的酒也必須要喝,我把今天下午要開的會提前就行了。”說着就吩咐劉衛紅:通知所有辦公會成員在十一點半誓師大會結束後到**臺上開會。
本身連這個誓師大會都不願意來參加,正坐得心煩的辦公會成員們聽說大會結束了還要開辦公會,全都黑下了臉,特別是有些中午約好了飯局的直想亂罵又不敢,只能強忍着等待,然後他們也按會議主持人胡小冬胡副組長的安排一個一個的的到前面講話,表達堅決擁護反腐打黑的決心。
誓師大會在十一點就結束了,羣衆潮水般地退出外灘廣場,陳鐵軍指揮警察把壞蛋們押回監獄。夏天在**臺上召開了市政府辦公會說:“議題很簡單,就是我今天向全市人民保證的反腐倡廉要從我們自身做起,打擊黑社會要斬草除根,由辦公會形成正式決議,然後由反腐打黑領導小組辦公室和市政府行政辦會同監察局、警察局等相關部門具體實施。這個問題以前就講過多次,但一直沒有系列化,我今天在大會上代表市政府公開向民衆講了,各位也先後發言支持,現在應該沒有什麼反對意見吧?”
全場沉默。
辦公會成員們多數在心裡哀嘆:糟糕!今天遭這娃套起了!
分管財務的鄒副市長更緊張,此時再也沒有先前那種總是想笑話夏天的輕鬆心態了,他雖然在劉衛紅的老幹爹來調查時過了關還升官了,但他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瞞得了京城來的老頭子,卻不一定過得了眼前這年輕娃娃的篩子。所以必須找理由阻止。
“夏市長我提一個建議。”鄒副市長看了一眼比他小了十多歲的夏天,也不管他什麼表情,環視衆官員道:“這個、這個反腐打黑是中央現在的重要方針,我們是肯定擁護和支持的,但在具體實施時我們作爲決策層是不是應該考慮一個政府自身的形象問題、、、、“
他的話立刻得到正絞盡腦汁想反對夏天議題的辦公會成員們的連連贊同:
“哦!就是!”
“真這樣子弄下去會挫傷很多同志的工作積極性。”
、、、、
夏天沒想到這個就像第二個田萬全一樣經常皮笑肉不笑的鄒副市長敢這樣跟他冠冕堂皇的對抗,而且說出的理由似乎也無懈可擊,他犯難了,看了看新增加的辦公會新成員胡小冬和劉衛紅,見她們也有點發傻,由不得心裡一聲嘆息,臉上也跟着現出了無奈和猶豫,他的表情引來了一個辦公會成員愚蠢的談笑:“其實這個工作只要我們在做就行了,到年底給中央和省上有東西說,至於給老百姓的保證,何必那麼認真呢?”
他這句很多官員都認同的大實話給想發火正愁找不到突破口的大小姐劉衛紅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機會,她右手五根塗紅了的指頭猛敲在桌上,站了起來,披肩長髮往後一甩,指着那嘴角還掛着笑意的辦公會成員問:“你就是以這種應付上級又欺騙羣衆的心態在工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