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北平(上)

胡四海指揮着侍從們將豐盛的午餐撤下,回頭看見太孫站在窗前發呆,暗暗嘆了口氣,上前微笑勸道:“殿下怎的又只吃了這麼一點?若燕王妃知道,必然又要擔心了。”

太孫苦笑:“我這幾個月沒少讓王叔、王嬸擔心,實在是不孝,對不對?”

胡四海忙道:“您怎麼能這樣想呢?燕王殿下與王妃關心您,是因爲您身份非同一般,貴不可言,他們既將您視作自家子侄,也奉爲日後的主君,關心原是應該的。”

太孫嘆了口氣:“別說了,如今我算是什麼?除了這個身份,什麼都做不了,總是給王叔、王嬸添麻煩。我有時候會想,若不是因爲顧及父親的情份,又有我在,王叔也許就不會走上今天這條路,更不會落入眼下的困境中了。自打朝廷的旨意傳來,我心裡就沉甸甸的,總擔心會害了王叔,那我就真是萬死不辭了!”

“您千萬不能這麼想!”胡四海有些急了,“那建文帝本就忌憚燕王殿下,他本得位不正,時刻都提防着先帝遺臣反抗於他,尤其是燕王這樣身份高又有名望、有兵權的人物,他必然欲除之而後快。即便沒有您,燕王殿下也不可能歸順建文帝的。正因爲有您在,他還得了一條生路呢!”

太孫默了一默,又苦笑了:“你說得對,建文帝爲了皇位,什麼事做不出來?連祖父與父親他都不放過,京中諸王也多有因違逆他而殞命者,再加上先前弟弟提過的他欲與蒙古議和之事,可見他根本就是個無道昏君!我若實在無能爲力也就罷了。既然王叔有意將他推翻,又有用到我之處,我自然是義不容辭的!”

胡四海笑着連連應是,只是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太孫這個說法,隱隱將自己放到了從屬的位置上。這好象不應該吧?太孫纔是主君呀!

只是此刻太孫與燕王關係親近。相處得極好。他不好說出來,只能將勸誡的話又吞回肚子裡,心裡想着:燕王對太孫是誠心誠意的,太孫既然年紀還小。燕王多幫着處理軍政事務又如何?只看他平日行事,也不象是有不臣之心的,況且燕王的皇室血統又遠了一層,不可能對那皇位有什麼企圖,若是換了先帝的其他皇子,那還真信不過。

想了想。胡四海又笑着勸太孫:“殿下既有心。平日閒了。不如到書房多走動走動?燕王殿下也常常勸您常過去熟悉政務,哪怕是聽不明白。多向那幾位先生請教也是好的。奴婢瞧那幾位先生都是極忠心和氣之人,又常常指點殿下功課,殿下多與他們親近,也能有所進益。”

太孫猶豫了一下,點頭道:“你說得有理,我也願意多向他們請教,只是……”他頓了頓,“之前我犯了兩回過錯,如今見到他們,怪不好意思的……”

胡四海忙道:“那如何能算是過錯呢?頭一回是底下人寫文書時寫錯了,您又不懂得這些,看不出來也是有的,況且袁先生髮現後,馬上就告訴您了,不是麼?他還有意爲您隱瞞,只是您堅持,方纔報給燕王殿下知曉,燕王也不曾怪您啊!”

太孫嘆道:“你知道什麼?那錯處是明明白白的,我粗心纔沒發現,是我錯了,原該受些教訓,可是他們所有人都沒怪我,反而讓我心裡過意不去。還有後來那一回……”

“那就更不怪您了。”胡四海懇切地說,“那是地方小吏利慾薰心,貪沒了興修水利的銀子,又意圖瞞騙王府,才故意將文書編得天花亂墜,您哪裡知道這些?”

太孫又是一臉苦笑:“可是燕王叔一瞧就瞧出來了,還把他文書中的破綻處一一點給我看,都是再淺顯不過的了,我卻什麼都沒發現。若不是有燕王叔把關,我就耽誤大事了!那地的河壩若是不曾修好,今年秋雨氾濫時,還不知要淹死多少百姓呢!”

“您年紀還輕,又從小離宮,經驗略差着些也是有的,只要慢慢學習,自然就能……”

“就怕我再學也學不到燕王叔那個地步!”太孫打斷了他的話,“小時候,我做完了功課,就到父親身邊去,看他是如何處理政務的。記得那時候,他就常常指着下邊官員呈上來的奏摺,將折上文字的破綻處一一點出,抽絲剝繭,很快就能發現奏摺底下隱藏的實情。那時候……”他面上露出幾分懷念之色,“王叔也在邊上,託着腮聽父親敘述,有時也會學着分析一把,父親每次都誇獎他聰明有天份。我當時在旁邊看着,只覺得父親與王叔都很厲害,盼望着長大了也能象他們這般。”懷念之後,他神色重歸黯然,“可惜……父親去世時,我年紀還小,很多事都沒來得及學。這幾年在嶺南,又耽誤了功課,王叔這燕國一地的政務,我就已經看得很是吃力了,若叫我日後處理天下政事,我……我……”

胡四海聽得一驚,忙道:“您不必擔心,您如今還小呢,慢慢學着,總能學會的,燕王殿下不過比您虛長几歲,他離宮時才十六呢,不也將燕國政務處理得井井有條麼?您今年跟他當年是差不多的年紀,再學幾年,還怕無法主持政務麼?”

太孫低聲呢喃:“你不必安慰我了,我壓根兒就沒正經學過這些,小時候在宮裡時,也是父親叫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的。如今不給人添亂就算好了,哪裡還有本事主持政務?”

胡四海心中擔心不已。這纔到了北平幾個月,太孫就失了信心,日後可怎麼好?在他看來,太孫小小年紀就遭遇宮變,被迫流落到嶺南偏遠之地受了幾年的苦,在這幾年裡別說讀書學習了,連筆都沒怎麼握過。也就是到了德慶有章家照應那半年裡,還能得章放、章敞兄弟指點些功課,對政務不熟悉,也是正常的,只要認真學上幾年,自然也就會了。但他更擔心的是。這幾年因爲太孫跟在章沈氏身邊。時時得她些“教導”。很多都是上不了檯面的。他那時候不曾與沈家人住在一起,很多事都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只當章沈氏是爲了太孫好。教太孫些人情世故,以防被人算計。但如今在燕王府待了幾個月,聽燕王派來的大儒們教導太孫功課,胡四海已經看清楚,那章沈氏所教的“道理”不過是婦人之見罷了,不但不夠光明正大。大部分還是有錯的。若是太孫依她所教導的行事。不但不能成爲一代明君。還有可能會傷了忠臣之心!

可恨章沈氏,雖是太孫的親姨母。卻幾乎耽誤了太孫!

胡四海心中暗恨,面上卻不敢露出半分。他知道太孫對這位姨母還是很敬重的。

於是他勸道:“殿下若是覺得自己學識不足,更該用心學習政務纔是。燕王殿下總是勸您多用功,一心盼着您能儘快獨當一面。您就看在燕王殿下這份心上,也該放下心中的顧忌,多向先生們請教纔是。”

太孫深吸一口氣,又露出苦笑:“你說得對,既然我力有未逮,就更應該用心,免得拖了王叔的後腿。若是誤了大事,王叔自然不會怪我,我卻是沒臉再見他了。”

正說着,外頭侍從來報:“王爺來看殿下了。”太孫連忙整理了一下衣冠,親自出門去迎,不等他邁出門檻,燕王已經進來了,扶住他道:“不必如此多禮,你身份尊貴,本不該出來迎我的,以後也要謹守上下之分纔是。”

太孫固執地道:“王叔是長輩,我怎能如此無禮?若是父親仍在,看到我在長輩面前失禮,也要訓斥我的。”

燕王嘆道:“你總是拿皇兄來壓我,也罷,今兒就算了,往後卻不該如此。你雖是我晚輩,但君臣有別,不該以私情壞尊卑。否則日後回到京裡,其他藩王見你這般禮敬於我,也要你禮敬他們,該如何是好?你年紀雖小,卻是儲君,萬不可叫人輕慢了去。”

太孫臉微微一紅,心下越發自慚形穢:“是……侄兒謹遵王叔教導。”

叔侄倆重敘了君臣之禮,各自安坐。太孫擡頭看了看坐在下手處的王叔,只覺得他雖然年紀輕輕,又穿着家裳衣衫,卻氣宇軒昂,一派威儀,更隱有幾分先帝之風,即便坐在下手客座上,也象是坐在主座上一般,心下又是一嘆,想起自己的贏弱模樣,越發覺得自己不堪了,一時間沉默下來。

燕王似乎沒有留意到太孫的沮喪,他的來意很簡單,侍從們報告說太孫午飯又吃得很少,王妃很是擔心,跟他說了,他便過來看望一下堂侄,看太孫是不是身體有什麼不適。

太孫臉色微紅,擺手道:“不是,侄兒只是有些胃口不好,並不是……並不是什麼大事。”

“爲何胃口不好?”燕王堅持追問,“是菜色不合心意?還是心下不快?若是菜色不好,我就讓廚房多做幾個你愛吃的菜。這裡雖是北地,又正值冬日,在京城慣吃的一些小菜很難找到材料,但只要有心,也不是辦不到,我這就叫王府長史去辦……”

太孫忙道:“不必了!王叔雖是好意,但這只是小事,何必勞師動衆?”

“這怎會是小事呢?你若是胃口不好,吃不下飯,身體遲早要撐不住的。事關儲君,再小的事也是大事!”

太孫臉又紅了,實在不好意思說他是因爲覺得自己太沒用了,纔會吃不下飯,只能期期艾艾地說:“我……我是擔心弟弟……他好不容易從嶺南迴來,沒幾天又去了京城,我擔心他會遇到危險,又得不到他的消息,所以才……”

燕王的神色緩和下來,柔聲道:“殿下,翰之也是想爲你這個兄長出力,才自告奮勇到京城去的。若不是當年皇兄留下的那些產業都交給了他,只有他這個正主兒才能使喚得動,我也不會放他出去。你放心,他一切安好,我手下的人已經捎了信回來,說他已平安抵達京師,也聯繫上那些產業的管事了,並無人背叛,情況比想象的要好得多。若你實在不放心,我讓人給他捎個話,叫他寫信給你報平安,如何?”

太孫只覺得燕王處處爲自己想得周到,相比之下,自己卻顯得有些任性了,便低頭向他行禮:“王叔不必如此,大事要緊,若是爲了我這點小小的擔心,誤了京裡的正事,連累弟弟遇險,那豈不是我的罪過?我只要時不時知道弟弟平安就好,您也不必告訴我詳情,我知道這事關係重大,不可泄露出去。”

燕王露出欣慰的笑容,只是旁邊的胡四海有些爲小主人抱不平:“燕王殿下,我們殿下是絕不會泄露消息的,您即便多說幾句又有什麼要緊呢?我們殿下如今只有廣安王一個親兄弟了,日日提心吊膽,這日子也不知要幾時才能到頭。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其實您當初就不該讓廣安王去的,偏等王爺走遠了,您才告訴我們殿下!”

太孫輕斥:“住口,不許放肆!”胡四海低頭退下。

燕王卻笑道:“你別怪他,其實我也知道當初不該瞞你,但這是翰之的意思。他一心要爲你出力,即便冒險也在所不辭,擔心你知道了會阻攔,才求我隱瞞的。我拗他不過,只有答應了。殿下若要怪我,我也無話可說。”

“王叔誤會了,侄兒絕對沒有怪您的意思!”太孫頓了頓,“只是……弟弟年紀還這麼小……父親留下的產業……也不知道是什麼情形……”

燕王微微一笑:“你不曾聽說過,是不是?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當年皇兄得歐陽太傅教導,歐陽太傅是個重視實業之人,見皇兄平日除了宮中供給,便再無進項,多有不便之處,就將兩處店鋪贈給皇兄。皇兄發現這果然有好處,也慢慢置辦下幾處產業,只是東宮太子不該有私產的,叫御史知道了未免惹來非議,因此就沒叫外頭人知道。其實這又有什麼呢?皇兄本來一向節儉,但娶妻生子後,總有些不好叫人知道的花銷,添幾個進項,也省得事事都找上內務府,興師動衆。”

太孫聽得臉上又是一紅。這幾個月裡,他常常與燕王聊起當年在宮中的舊事,因他年幼,有些事他只是略有印象,卻早就忘卻了,在燕王提醒下才一一記起。他記得在他年幼的時候,因三姨母嫁入勳貴之後李家,外祖父也中了進士,入了翰林院,沈家全家遷入京城,因沒什麼進項,曾經有過兩三年清苦日子,當時大姨母章沈氏還未能執掌家務,沒法貼補孃家,是他母親時不時接濟,才讓外祖一家在京中過上安穩生活的。母親雖是太子妃,但手頭又沒什麼進項,那接濟的錢財從何而來?怪不得父親會想到添產業呢。這卻是母親與外祖家的錯處,他身爲人子,又不好多說什麼。

燕王細細留意着他的表情,忽然問了一句:“殿下,皇兄這些產業,從沒向你這個嫡長子透露半分,反而全都留給了翰之,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第75章 議論第11章 合夥第34章 失望第69章 躲避第29章 舊事第82章 流言第79章 賭氣第37章 驚變第35章 新年第25章 莫辨第92章 張記第18章 回家第51章 懊惱第62章 蓮花井第22章 新來第69章 逃避第101章 毒手第52章 聖意第64章 遷都第62章 少年第26章 傳話第49章 威脅第66章 誤會第55章 鬧劇第62章 倉促第21章 爭執第23章 攔路第1章 穿越第62章 倉促第13章 碰壁第33章 搬離第24章 形勢第52章 迷茫第64章 喪訊第23章 攔路第68章 巧遇第69章 躲避第14章 準備第38章 行舟第76章 密信第13章 劇變第19章 乖順第51章 和離第67章 候場第31章 察覺第24章 前程第17章 角力第67章 候場第55章 抵達第1章 三年第19章 判罰第65章 車廂第23章 請求第8章 展望第4章 顛覆第51章 和離第10章 更張(上)第35章 新年第70章 螢光第36章 建議第57章 議定第4章 背後第8章 決斷第40章 相遇第47章 柳癡第39章 唐突第26章 算計第3章 異心第75章 議論第64章 盤算第5章 鵬哥兒第99章 攝政第26章 算計第102章 僵持第38章 生機第27章 簪子第34章 讒言第95章 事態第27章 條件第40章 北平(下)第22章 交心第44章 醫囑第60章 怨氣第37章 遷怒第66章 朝賀第68章 巧遇第22章 交心第70章 揭穿第3章 壽筵(下)第102章 僵持第54章 梅嶺第17章 雨後第38章 敲打第37章 端倪第67章 候場第63章 母女第55章 抵達第9章 無題第62章 倉促第8章 箭
第75章 議論第11章 合夥第34章 失望第69章 躲避第29章 舊事第82章 流言第79章 賭氣第37章 驚變第35章 新年第25章 莫辨第92章 張記第18章 回家第51章 懊惱第62章 蓮花井第22章 新來第69章 逃避第101章 毒手第52章 聖意第64章 遷都第62章 少年第26章 傳話第49章 威脅第66章 誤會第55章 鬧劇第62章 倉促第21章 爭執第23章 攔路第1章 穿越第62章 倉促第13章 碰壁第33章 搬離第24章 形勢第52章 迷茫第64章 喪訊第23章 攔路第68章 巧遇第69章 躲避第14章 準備第38章 行舟第76章 密信第13章 劇變第19章 乖順第51章 和離第67章 候場第31章 察覺第24章 前程第17章 角力第67章 候場第55章 抵達第1章 三年第19章 判罰第65章 車廂第23章 請求第8章 展望第4章 顛覆第51章 和離第10章 更張(上)第35章 新年第70章 螢光第36章 建議第57章 議定第4章 背後第8章 決斷第40章 相遇第47章 柳癡第39章 唐突第26章 算計第3章 異心第75章 議論第64章 盤算第5章 鵬哥兒第99章 攝政第26章 算計第102章 僵持第38章 生機第27章 簪子第34章 讒言第95章 事態第27章 條件第40章 北平(下)第22章 交心第44章 醫囑第60章 怨氣第37章 遷怒第66章 朝賀第68章 巧遇第22章 交心第70章 揭穿第3章 壽筵(下)第102章 僵持第54章 梅嶺第17章 雨後第38章 敲打第37章 端倪第67章 候場第63章 母女第55章 抵達第9章 無題第62章 倉促第8章 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