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妃
花燈搖曳,渠水泛波,畫舫穿行於璀璨燈影之中。兩岸紅男綠水摩肩接踵,絲竹聲不絕於耳,歡笑聲順江傳來。
李家的畫舫悠悠的行駛,岑三娘陪着小韋氏說笑。
滕王迎風站在一艘華麗的大船船首,紗幃中隱約能看到樂師操琴,樂伎吟唱。燈光朦朧,映出裡面幾名女子姣好的身姿。
瞧見李家的畫舫,滕王似笑非笑,負在身後的手輕輕比劃了個手勢。
此時李家的畫舫正靠向碼頭,打算上岸沿街觀燈。船工驀然看到一條大船霸道無比的駛來,慌亂的操漿往邊上停靠。
那大船行到碼頭船首又轉開,擦着畫舫停了下來。雖沒有撞上,卻仍讓小小畫舫爲之一蕩,搖晃不己。
正在艙內說笑的三人猝不提防,小韋氏哎呀一聲倒在了岑三娘身上。李尚之從窗口看出去,只看到一截高大的船身,不覺大惱:“長安城豪門權貴甚多,也少見如此霸道的。”
說着就起身出了船艙,卻見對面大船將碼頭數只小畫舫都擠了開去,船首數名帶刀侍衛簇擁着一位年輕華服的公子挽着位戴了面紗的華服婦人下了船。他瞅着滕王腰間的一隻金魚袋,認出是皇子所佩,正疑惑是哪一位皇室宗親。對面傳來一聲冷哼:“滕王殿下在此,還不速速行禮。”
卻是嫌他直瞪的模樣冒犯了。
李尚之一驚,想起被封爲洪州都督的滕王。知道是今上的皇叔,只得忍了氣行禮:“京畿折衝府果毅都尉李尚之見過王爺。”
滕王擺了擺手,溫和之極:“侍衛無狀,李都尉莫要見怪。本王的坐船沒驚着府中家眷吧?”
他的眼神越過李尚之望向船艙。
如此謙和好說話,李尚之心裡的氣頓時消了:“艙中是嫂嫂與外甥女,虛驚一場,勞王爺惦記。”
滕王眉眼含笑:“本王座下魯莽,驚撓了李夫人。”
艙中,岑三娘閉了閉眼,暗暗嘆了口氣。知道滕王到了長安,她安心呆在內宅,連四娘相邀都以趕繡嫁衣推脫。她知道滕王呆不長久,她希望不再和他有交集,沒想到還是見面了。
她默默的起身,隨小韋氏下了畫舫,上前見禮。
論官職,大都督高於滕王,但他是皇子是王爺,所以仍是小韋氏向滕王行禮。
滕王受了,虛扶一把笑道:“說起來本王與李家拐彎抹角都沾着親,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
小韋氏以爲他說的是同爲李家宗親,卻見滕王身邊的華服女子摘掉了面紗,露出一張美豔之極的臉,正是岑六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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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梳了婦人的髮髻,高聳的髻間插着一朵鎏金的牡丹絹花,兩側步搖垂着細長的金制流蘇,映射着燈光,熠熠生輝,滿江的花影波光都在她的美貌下變得黯然失色。
滕王溫柔的看了她一眼:“今日皇上擺宴,本王御前請封了側妃岑氏。得皇上恩准,提前退席陪側妃觀燈。改日再擺席宴請,還請夫人前來喝杯喜酒。”
李家和岑家是姻親,岑六娘成了滕王側妃,拐彎抹角的不就沾了些親麼。小韋氏趕緊又向岑六娘行了半禮:“恭喜側妃娘娘。”
小韋氏是大都督夫人,岑六娘也不敢託大,側身避過,還了一禮,快活的招呼三娘:“姐姐,沒想到居然能遇到你。
岑三娘心裡翻江倒海,有了幾分明悟。岑六娘竟然是隨滕王一同進京。她想起及笄禮上六孃的話,不覺苦笑。六娘怕是恨她恨進骨頭裡去了。
“王爺,妾身已許久沒見到三娘。王爺先行一步,妾身與三娘說說話便來,可好?”岑六娘嬌柔的懇求道。
滕王寵溺的看了她一眼,對岑三娘道:“側妃開了口,本王今日也不願違了她的心意。你們姐妹便聚一聚吧。”
小韋氏看了眼岑三娘笑道:“三娘,你去吧。”
岑六娘上前挽住了三娘,親熱的說道:“三娘,真沒想到今天能遇到你。”
美目似嗔似怨,又似有無數心事。流光宛轉間朝四周一掃,堪堪的閉上了嘴,顯然覺得此地非說話之處。
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岑三娘打消了藉口身子不適想要回府的念頭,只朝李尚之飛快的扔去一個哀求的眼神。
李尚之一怔,雖有些摸不着頭腦,想了想朝滕王拱了拱手道:“今日是王爺娶側妃的好日子,也不可太過嘮叨。戌末我囑家僕前來接三娘回府。”
岑三娘暗暗鬆了口氣。有李家的人來接,滕王不至於扣着人不放。好歹今天才請旨封了側妃,怎麼說也是岑六孃的好日子。滕王沒理由不給六娘顏面。
於是小韋氏自與李尚之帶了僕從離開,這廂六娘挽了三娘,漫步在街頭觀燈。滕王意味深長的看了兩人一眼:“莫叫本王久候。”留下兩名侍衛護衛,自行先上了回燕樓。
見滕王進了回燕樓,三娘掙脫了六孃的手,淡淡說道:“有什麼事便說吧。”
“今日原在府中與二伯父一家商議好出來觀燈,沒想到臨時來了聖旨召我進宮。御前請封,轉眼間,我便如願以償。”街邊無數的彩燈將柔和的燈光投在岑六娘臉上,她眼裡閃過一絲迷惘,眼底沉澱着歡喜又有絲憂傷,越發低沉的聲音帶着股冰棱般的寒意與尖銳,“他向皇帝請辭,說想攜我一起觀燈共度良宵。直到撞上李家的畫舫,看到你,我才明白,繞了這麼大的彎,他不過是想要見你罷了。今日見不着,明日也有了藉口。誰叫咱們是姐妹呢?”
“六娘,你想多了。不過是偶遇罷了。若非你出口相邀,你在回燕樓觀燈,我早隨了大舅母二舅舅走開了。”岑三娘心裡早就信了,對滕王的固執暗暗心驚,嘴裡卻怎麼也不肯相信。
岑六娘美麗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絲譏諷的冷笑:“我說過了,今日他不得見,明日他也能找着機會。你躲是沒用的。三娘,別忘了你已經快嫁進杜家了。”
“男人在外花心,女人總是怪小三,哦,就是責怪別的女人狐媚,呵呵。”岑三娘只覺得好笑。她瞟了眼六娘,冷淡的說道,“你聽清楚,我對別人的丈夫沒興趣。既然你說滕王一定要見我,我這就上回燕樓去。”
她甩下六娘大步走上酒樓。
回燕樓建在通衢大街上,二層的酒樓,外間建着闊氣的迴廊。居高一望,滿街燈火璀璨如畫卷一般綺麗。
滕王包了間寬敞的雅間,進了門,他正負手站在迴廊上。
岑三娘回頭一看,卻沒見到六娘跟上來,知道必是滕王的主意。她猶豫了下,身後的門被拉上了。房門隔出了一片靜默的空間,岑三娘深深吸了口氣。
滕王轉過身來:“過來。”
還是那麼霸道。喚寵物狗一般。岑三娘咬了咬脣,沒有動。
隔着兩丈的距離,滕王的臉隱在蒙朧的燈影中,看不清他的神色。滕王卻將廳堂明亮燈光下的岑三娘瞧了個一清二楚。
一明一暗,兩人就這樣對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