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海彥就着許然, 訂了家離CBD不遠的餐廳。地址發到許然手機上,她沒怎麼注意就繼續工作了。直到中午飯點,她打發走了劉雲和張雅清, 才摸出手機仔細看了看地址。
這是京城有名的法餐廳, 開業時宣傳力度不小, 號稱請到了米其林餐廳的廚師做主廚。許然對這家餐廳自然有所耳聞, 也知道法餐廳的規矩, 不說盛裝出席,至少也要穿身裙裝,以示尊敬。許然那天穿了件雪紡襯衣, 下邊着工裝短褲,匆匆忙忙的, 也只好硬着頭皮走了進去。到餐廳玄關時, 接待的侍者自然把她攔下, 禮貌地笑着問:“小姐,您找誰?”
侍者聽到“凌海彥”三字時又仔細打量了她一番, 對着對講機說了幾句話,片刻陪着笑臉道:“許小姐,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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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是古樸裝飾,屋頂裝飾了彩繪的玻璃,這讓許然不由聯想到了教堂, 當下挺了挺搖桿。果真這樣的環境會讓人不由得對食物產生幾分敬佩之意。中午時分, 屋外天光大亮, 但餐廳裡的光線卻略顯昏暗, 桌上還擺了燭臺, 上邊燃了幾支白色的蠟燭。這氣氛,既是莊嚴, 又有些曖昧不明。
見許然進來,凌海彥起身,紳士般微笑着幫她拉開椅子。
“凌董,久等了。”許然看了看時間,晚到了一刻鐘。
凌海彥依然微笑,“不妨。”說着示意侍者上菜。
“電話裡可以說清楚的事,卻還要您跑一趟,耽誤您的時間了。”
“再忙午飯總是要吃的。”凌海彥十指交扣放在桌上。
不多時,侍者倒了紅酒,上了頭道。凌海彥舉起酒杯,輕輕碰了許然的杯子,道:“許小姐爲了凌藥十年的事費心了。”
許然莞爾,也端起酒杯淺淺抿了一口。放下酒杯後,便眼觀鼻,鼻觀心,專心吃着盤中的食物。
“味道如何?”凌海彥笑着問她。
許然放下刀叉,擦了擦嘴角,點頭道:“凌董破費了。”
“許小姐是值得我破費的人。”凌海彥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似有似無的微笑,他擎着酒杯道,“許小姐若是喜歡,多來幾次也無妨。”說着抿了口杯中的紅酒。
侍者上來收了盤子,又上了主菜。許然扒拉了兩口,沉了口氣,擡眼看凌海彥。這幾日,他蓄了須,看上去更加成熟。她看他時似也能擺脫些蘇朗的影子,更加坦然了幾分。她說:“謝謝凌董厚愛,請您今後不要再往公司送花了。”
“怎麼?有了閒言閒語?”凌海彥抱着懷,手不斷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也好,那就往家裡送吧。”
看見許然表情微滯,凌海彥笑了笑:“原本送你花就是想看你什麼時候纔給我打電話,比預想的晚了幾天。”凌海彥解嘲似的又笑了,“你今後多給我打打電話,我便不送了。”
許然深感和凌海彥說話就是一件鬥智鬥勇的事,必須集中精力應對,稍有一個懈怠,便會被他抓住把柄戲弄一番,或是被他用話堵得尷尬無奈。當下,她就有這樣的感覺,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面上表情僵在了當場。
凌海彥看着不覺發笑:“許小姐不用緊張,我並無惡意,只是想追求你。”
聽了這話,許然臉上的表情更僵硬了。她生平第一次被人這樣生硬地告白,彷彿他只是在知會自己,而她願不願意並不重要。
“凌董擡愛…”許然本能地想着要說些什麼拒絕他,話剛一出口,便被凌海彥打斷,“愛情面前,人生而平等,談不上擡愛。何況我現在是在追求許小姐,許小姐若是看得上我,那凌某纔是不勝感激。”
說的也是,既是他在追求自己,爲何自己卻如此心虛?許然擡眼看了看他,凌海彥氣場仍是強大得不可一世,她心想,這分明是想用金錢和地位砸死自己的架勢。“也許我之前的行事讓凌董誤會了…”許然仔細措辭,“我之所以會那樣失態,是因爲您和我的朋友,不,未婚夫,長得很像。”
“哦?”凌海彥一直以爲許然所謂的與他相像的人不過是騙他的藉口,也許像是像,但非親非故的人,又能有多像。但此時她又鄭重說出,他不由得多信了半分。回味着許然着重強調的“未婚夫”三字,他問:“他悔婚了?”
“過世了。”許然平靜地說,“我一致認爲他的離開和我有關,一方面覺得對不起他,另一方面懷念起過往,也放不下他。所以…凌董,我很抱歉。”許然說罷,低下了頭,等待凌海彥的迴應。
而他卻沉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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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晴約了杜汐妍在法餐廳喝下午茶,一不小心來得早了些。她倒是不在意,時間對她來說倒不是那麼稀奇,公司的事情自有專人打理,她只需看看眼色發號施令便可。
她進了餐廳,忍不住東張西望。此時餐廳里人不多,一眼就瞥見了角落裡的一男一女。女人背對着她,耷拉着腦袋看不清楚,男人則晃着紅酒杯,似是在想着心事。
秦晴心裡高興,想着總算讓我逮到你了。便走了過去,露出嬌媚的笑容:“凌董,真巧。”
許然聽見秦晴的聲音,擡頭確認了一下。秦晴此時也正看着她,眼底閃過一絲尷尬鄙夷,似是在說,你這樣子也配勾引凌海彥。許然讀懂她眼中的含義,忙把頭扭開,不去理她。
凌海彥看着秦晴,欠了欠身,道:“中午好。”
凌海彥惜字如金,似是不願和她多說,但秦晴則有些不甘心。凌海彥素來不喜城市的繁華,爲了凌藥的業務不得不落戶北京,但仍選了偏僻的北郊作爲公司總部。他向來無事不會進城,今日在城裡看見他已是稀奇,約了個女人更加稀奇,但秦晴怎麼想也想不到,他約的竟是許然。
許然在她眼裡是個完全沒有競爭力的女人,身材沒看點,臉蛋也不討人喜歡,穿衣更加沒有品位。那日十年慶典的啓動儀式上,她被莫名搶了風頭,已是十分不悅,現如今眼見兩人勾搭到一起,更是氣急。
然而秦晴總是能沉得住氣,表面上仍是笑吟吟的:“凌董鮮少光臨CBD附近,下次來了也好和我說一聲,給我個機會代表博智感謝您的厚愛。”
凌海彥道:“若不是爲了和許小姐約會,我是不願進城的。”
秦晴看了一眼許然,恨得有些牙癢癢,但當下還是堆着笑:“那就不打攪凌董了。”說完又瞥了一眼許然。
秦晴走後,凌海彥向侍者打了個響指,示意他上甜點。甜點上來後,凌海彥道:“據說吃甜食心情會變好,許小姐嚐嚐?”
許然剛纔想着秦晴看她的眼神,心裡不那麼舒坦。凌海彥說了這樣的話,她不由佩服起他察言觀色的能力,便報以一笑,拿起小叉子,叉起一小口蛋糕。蛋糕口感細膩,確實爲上乘之作,許然不由讚賞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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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吃完午餐,凌海彥驅車送許然回到公司。
許然臨下車前,凌海彥叫住她,伸手摸着自己下巴上剛長出來的青短鬍鬚,問道:“我現在還像他嗎?他不會也蓄了須?”
凌海彥見許然看着自己發愣,笑道:“這鬍鬚是爲許小姐蓄的,我並不想被當做替代品。我如此費心,許小姐能明白我的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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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然懷揣着心事回到公司,剛坐到位置上,便被陸楠拉去了伊仕集團。伊仕集團是家外資授權的服裝公司,在國內有分銷和營銷上的自主權。伊仕一年主要做兩期新品發佈,一個是春季,一個是秋季。眼看着離秋季的新品發佈會沒幾個月了,伊仕那邊卻連平面廣告的模特都還沒有選定,推廣經理孫闊推薦上去的人,總裁趙長興一個都不滿意,便又打下來重選。孫闊無奈,便找陸楠過來商議。
說到伊仕集團,許然忽地想起前一陣子蘇萌給她打過一個電話,似是想讓她幫忙推薦。而自己這陣子因亂七八糟的事情竟把這事忘了個一乾二淨。她看了眼陸楠,猶豫着要不要告訴他,請他幫忙。但又想起那晚她把他趕了出去,又生了些牴觸之情。
陸楠開車的間隙,看見她來來回回翻着那兩頁材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說:“有話就說。”
許然想了想,說:“我有個妹妹,在藝盟,想當模特,能給她個機會嗎?”
“你還有妹妹?我怎麼沒聽說過。”
“沒有血緣關係,只是…”許然不知如何解釋,便搪塞道,“認的妹妹。”
陸楠看了一眼她,笑笑:“這種事你求我也沒用,拍廣告的是伊仕,最終拍板的是趙長興,我只是給個參考意見。”
“那你幫忙推薦一下吧,不管成不成,推薦了就行。”許然其實也無所謂蘇萌能不能被選中,只是她求自己的事,總應給她一個交代。
“我和她不熟,爲什麼要推薦她。”陸楠說完,看了一眼許然,她正看着自己,一臉氣憤。陸楠心裡舒坦,笑道:“這個人情賬要算算清楚,我推薦了她,算幫了誰的忙?”
許然不看他,也不說話。
“要是你的幫,我倒是願意幫…”陸楠話說一半,故意留了個空,扭過頭去看她,“就是看你要怎麼報答我。”說着,陸楠把手靠在了副駕駛的椅背上,饒有興致地打量着許然,最後眼神停在了她的胸口。
許然看着他的眼神,兩頰發紅。眼看到了伊仕,她白了他一眼,罵道:“人渣!”便跳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