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然從典當行出來時, 已經臨近九點鐘了。她就着路邊的燈光又確認了一遍收據上的信息,這才小心將單據摺好,放在了錢包的最裡層。
陶旻在旁邊目不轉睛, 又不無詫異地看着她行雲流水般完成了這一連串的動作, 忍不住問了句:“你真捨得?”
“沒辦法, 急着等錢用, 這玩意兒, 留着也是徒增傷悲。”許然嘆了口氣,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腦海中卻揮不去那枚閃着光亮的鑽戒。倒不是因爲它多名貴, 只是就此一別,以往和蘇朗的記憶就無所寄託了。
“爲了陸楠?”
許然愣了愣, 低下頭, “嗯”地應了一聲。陶旻是聰明人, 瞞她也難。
陶旻伸手推了推許然,像是要把她推醒。“值嗎?你們這才幾個月, 底子還沒摸清,你就嚇奉獻,小心損兵折將。”
陶旻這樣說,許然似乎底氣也不是很足了。別看兩個人現在黏黏糊糊,依着陸楠朝三暮四的性子, 說不準不出幾天就會移情別戀了。許然心下有了這一重顧慮, 面上也難不表露, 只是嘴上仍說:“什麼時候說什麼話, 現在我還是希望能趕快幫他把事情解決了。”
“矯枉過正。”陶旻搖頭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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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萬的款子算是湊足, 但這筆錢攢在許然手裡倒像是個燙手的山芋,不知該送向何處。張放那邊一時間也沒了消息, 許然這才明白,湊錢好湊,找個可信賴的客戶幫着打款纔是難上加難。
張放說:“要不去求求凌海彥?他對你態度還不錯。”
凌海彥對許然的態度仍是不怎麼明朗,似乎已沒有前一陣子信誓旦旦要追她時的熱情,但若說完全死心,倒也不像,有意無意間還時而流露出對她的關心,但更多都是些逗弄層面的關心,讓她在衆人面前擡不起頭。外加想起那天晚上許然去找凌海彥遊說戰略框架協議的事,便下意識回絕了。
“我倒覺得有一個人合適……”張雅清這時候支支吾吾地開口了。
這姑娘雖然迷糊,但此刻的想法卻和許然想到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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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開會時,正巧碰見了杜汐妍。
會上,許然魂不守舍,一直在琢磨怎麼開口。到最後,索性心一橫,想着:杜汐妍爲了陸楠十年都願意等,打個款又算得了什麼。
散了會,杜汐妍破天荒接到了許然共進午餐的邀約。
“吃飯就不必了,我還沒大度到這種程度。”杜汐妍把筆記本電腦合上,收進包裡,收完後,又用手撩了撩長髮,甩頭間瞥了許然一眼,“有話你就直說吧。”
“想請你幫個忙。”許然想了想,又強調了一句,“幫陸楠一個忙。”
杜汐妍這時把已經提起了電腦包又放了下來,靠在會議桌邊,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
許然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杜汐妍聽罷,撇嘴一笑:“既然是幫陸楠的忙,你讓他自己來找我。”
“他人在大連。”許然見杜汐妍有離開的意思,慌忙擋在她面前,“這事我沒跟他說,他那邊的項目棘手,怕他分心。”
“你進步倒是挺快,上次還說你不懂爲他考慮,現在倒願意付出了。”
許然也懶得理會她的譏諷,只是說:“我想幫他分擔而已……這件事情,等他回來,錯過了時機,會很難辦的。”
“你這樣幫他,就不怕鏡花水月,到頭來一場空?”
許然笑笑:“那是以後的事了。”
杜汐妍點點頭,面上譏諷的神色也收住了幾分。“許然,我原本是小看了你,現在看來,你倒值得做我的對手。”
看到許然略有些尷尬的表情,杜汐妍滿意地笑了:“我回公司後把賬號告訴你,把錢打給我。”
杜汐妍一答應,許然心裡到有種釋然的感覺,由衷說了句:“謝謝。”
杜汐妍擺擺手:“你的謝意我不在乎。到時候我會讓陸楠來謝我的。”說完,她提起電腦包就往會議室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杜汐妍又扭過頭丟下了一句話:“陸楠這回總算找了個值得我去競爭的女朋友,你把他看好了,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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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楠緊趕慢趕,在週末前把總算把大連的項目告了一段落。他心裡想着,週末回了北京就能見到那丫頭,累點也算值得。陸楠心裡有奔頭,只是苦了大連辦事處的員工,天天晚上跟着他加班到深夜。
週六一早退房結賬時,陸楠才發現公務卡被凍結了。他當時倒是沒有多想,策劃部招待費時常超支,時不時就會被凍結掉賬戶。陸楠只當在大連請客戶吃飯超了額度,當下拿了自己的信用卡墊付。
一路舟車勞頓,到北京時已經是下午了。
陸楠本想給許然一個驚喜,是以提前回來並沒有告知她。可到了家,那丫頭卻不在,電話打了好幾個也沒人接。陸楠有些惱,憋了好幾天的興奮勁兒一時無處發泄,便只得一遍一遍地播着許然的號碼。
不多時,許然的電話接通了。
“大週末的,不在家待着跑到哪兒去瘋了?”陸楠劈頭蓋臉就問。
“喲,陸總啊,氣性夠大的。”電話那邊傳來個男人聲音。陸楠愣了愣,半晌才緩過神來:“謝忱?”
謝忱笑笑:“別誤會啊,我們加班呢。許然出去忘帶手機了,你這一遍遍地打,鬧得整個辦公室都不得安生。”
“她去哪兒了?”
“跟着凌董出去了,去哪兒我可就不知道了。”
陸楠掛了電話,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人也跟着倒了進去。
又是凌海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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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然和同事吃了中飯,正在樓下等電梯時,被電梯裡出來的凌海彥逮了個正着。
大家見了凌海彥,自然是點頭問好,許然混在人羣裡,也懶得出聲。不多時,等下行的電梯騰空,便跟着大傢伙擁進了電梯。
門剛合上,又被人在外邊按開了。
凌海彥站在門口,衝着電梯裡說:“出來,下午跟我去個地方。”
電梯裡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凌海彥在和誰說話,都不敢作答。
許然背脊陰森森的,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當下撇過頭,眼神學着大家四處飄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凌海彥笑笑,心道:欲蓋彌彰。於是便衝着許然又說了句:“說你呢,別看別人。”
這回,電梯裡的人才把眼神固定在許然身上。
許然不願意挪窩,站在原地不動,也不搭理凌海彥。凌海彥急了,往電梯裡走了一步,人羣自然讓開一條道。凌海彥一伸手,把許然拽出了電梯,邊拽還邊說:“快點,我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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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шw▲ тt kán▲ C〇 許然坐在車上,沒什麼好臉色。大週末加班,這本就令她不滿,現在可好,電腦裡有一堆材料沒有寫,凌海彥卻又把她拉出來,不知道帶她去哪裡,等到事情辦完再回到公司,那堆事兒還是要自己去做。
許然摸摸口袋,才發現手機忘在工位上了,吃飯的時候就沒帶出來。許然不滿地嘆了口氣,她中午下樓吃飯的時候也沒想到,中途居然會被人拉走。
凌海彥聽見嘆氣聲,看了她一眼,道:“下午和私募的幾個人見面,你不是想籤戰略協議嗎?幫個小忙都不樂意了?”
許然聽見“戰略協議”幾個字,瞬間沒了脾氣,撇過頭看凌海彥,問:“凌董找我幫忙,還這樣捉弄我?也不怕我去給你搗亂?”
凌海彥不屑地笑笑:“你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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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往北邊駛去,到了家高爾夫球俱樂部門口停下。
司機小趙幫凌海彥打開車門,凌海彥下了車,繞過車身,去幫許然開門。許然下車的時候愣了愣,心裡想着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凌海彥似是揣摩出她的心思,低頭在她附在耳邊說:“先熱熱身。”說着攬過她的肩膀。
許然不由塌了塌肩膀,想要擺脫凌海彥的手,卻不料凌海彥早已捏住她的肩膀。“嚴肅點,今天很關鍵。”
嚴肅點?許然心裡冷笑,她被凌海彥佔了便宜,感情不嚴肅的還是她自己?
凌海彥不等許然回過神來,就已經攜着她往大廳裡邊走,小趙停好車,也已揹着球杆跟了過來。
私募公司過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上次在苑香居吃飯時見過的合夥人之一,陳總。另一個許然沒有見過,聽了介紹才知道,這人名叫徐柏國,做生意的好手,多傢俬募的合夥人。徐柏國同樣帶了女伴,自家的堂妹,徐柏珊。
“凌董,不好意思,本來說談生意,柏珊一定要過來湊熱鬧。”徐柏國打着哈哈,把徐柏珊拉了過來,“你不是說要跟來看看凌董的廬山真面目嗎?怎麼現在畏畏縮縮的?”
徐柏珊年紀不大,看上去比許然還小一些,模樣乖巧,倒是個溫柔嫺淑的女孩。徐柏珊擡眼看了看凌海彥,似乎被他的氣場給震懾住了,又低下頭去,低聲說:“凌董好。”
凌海彥笑道:“徐總客氣,我也帶了許小姐過來,正好和柏珊作伴。”凌海彥說着捏了捏許然的肩膀,扭過臉對她似有似無地使了個眼色:“然然,柏珊和你年紀相仿,你們兩人多說說話。”
許然一陣肉麻之外,卻從凌海彥眼裡看到了她不該記起的熟悉。許然一陣恍惚,隨後便意識到,凌海彥這樣叫自己不過是想暗示對方一些信息。許然表面上笑笑,心裡嘆道:又是擋箭牌。
幾人換好了衣服,便入了球場。許然不會高爾夫球,便和徐柏珊坐在車上邊看男人打球邊聊天。
徐柏珊性子溫順,對誰都是彬彬有禮的。許然看着她倒是挺有好感,再加上年齡相仿,兩人不多時就聊了起來。徐柏珊現在在徐柏國的一家公司做人力資源經理,也曾在英國留學過。同是留英的學生,一時間兩人的共同話題就更多了些,當下還互留了聯繫方式。
有徐柏珊作伴,許然倒也不覺得寂寞。
“凌董球打得真不錯。”徐柏珊偶爾也關注一下男人們的戰況,“我哥總是吹噓自己打球好,現在還不是被凌董領先了好幾杆。”
許然不懂這些,但既然徐柏珊說了,她也就多看了一眼。
這已經是最後幾桿了,凌海彥把着球杆,調整了一下角度,扭着腰輕輕揮杆,球輕巧蹦上了果嶺,離球洞近在咫尺。
徐柏珊看着不由跟着徐柏國他們鼓掌。許然覺得不叫好似乎也不禮貌,也只得跟着拍了拍手。
凌海彥這時正巧回頭,看見許然,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許然不情願,但想着他說這次見面的關鍵性,也只好訕訕走了過去。
“來,然然,最後一杆交給你。”凌海彥把球杆遞到許然手裡。
“我不會。”許然退了一步,不去接球杆。
徐柏國這時在邊上開起玩笑:“凌董都領先了,怎麼還找起外援了?”
“許小姐可不是外人。”陳總“哈哈”笑道,“是吧,凌董,我說的沒錯吧?”
凌海彥雲淡風輕地飄過一抹笑容,“不會我教你。”說着把許然拉到跟前,手把手地教她如何握杆,如何站位。
許然被凌海彥環在懷裡,後背緊緊地貼着他的胸口,兩人的四隻手緊握在球杆上,出了一手的汗。許然這時心裡說不上來地緊張,她秉着氣,連呼吸都快忘記了。
凌海彥倒是鎮定,還不忘在她耳邊吹氣:“放鬆點,他們都在看。”說完雙臂一環,帶着許然的腰支輕輕扭動,又帶着些慣性擺了回來。
球被球杆擊到,慢慢滾向洞口,又在洞口邊轉了幾圈,掉了進去。
這時掌聲又響了起來,凌海彥這才鬆開許然,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