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話一喊出來,原來還在客廳裡坐着的幾個人,頓時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在了她的身。
孫大媽那叫一個尷尬,恨不得當場捂住孩子的嘴,但是心疼小孫子的念頭還是佔了風,她一邊哄着小孩,一邊尷尬地笑着,對着幾人解釋道:“小孩兒嘛,這是做噩夢被魘住了,他不聽話,昨天非要看恐怖片,結果被嚇得不輕。”
至於這話讓大家信了幾分,孫大媽並不知道,當然,現在也不算在乎了,她滿心滿眼都只有懷裡的孩子——明明,明明昨天她小孫子的情況還沒有這麼嚴重的。
孫大媽狐疑地看向陸雲,卻見這古怪的小姑娘也在看着自己,表情平靜,甚至有種高深莫測的意味,她的眼睛特別亮,好像一下能把人看穿一般。孫大媽心下一凜,也顧不得還有個警察在自己家裡了。她將懷裡的小孩兒放在牀,快速過去關門,然後又折回到了陸雲的面前,二話不說,“撲通”一聲,朝着她跪了下來。
陸雲快速地向旁邊走開一步,並不肯接受她這一跪,沉聲問道:“你想做什麼?”
“小姑娘,不,大師,求你救救我家孩子吧,求求你了!”孫大媽擡起頭,對陸雲說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能看得出這是怎麼回事,求求你救救我的孫子,他已經三晚沒睡好覺了,再這樣下去,他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陸雲抿脣,“你先起來再說。”
孫大媽卻是不肯的:“不,大師,如果你不答應,今天我不起來了。求求你了,孩子還這樣小,求求你可憐可憐他吧。”說着說着,孫大媽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樣子好不可憐。
然而陸雲沒有生出半分憐憫的心理,反而還被她的這番作態給氣笑了——她又不是沒有見過這種人,平日裡作威作福的,一到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各種裝可憐,好像別人不幫他/她,是欺負人一樣,說白了這是道德綁架,陸雲心十分厭煩這種人。成,既然她願意跪,讓她跪着吧,反正現在天氣熱,地板挺涼快的。
孫大媽見這姑娘並不像她想象的一口答應下來,反而在房間裡四處轉悠,也不開口讓她起來。不由心暗恨。咬咬牙還是從地爬起來,再想動之以情跟陸雲說一說的時候,陸雲卻先於一步地開口了:“風箏線的事情,的確是你們所爲吧。”
孫大媽未曾想到她到現在還在糾結這件事情,眼珠子轉了轉,否認道:“不是,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孫子是在出去的時候受到了驚嚇,所以纔會變成這樣。他平時膽子那麼小,一害怕會做噩夢,沒想到這次會這麼嚴重,看看我家孩子現在都瘦成什麼樣了,怎麼治都治不好。我,我該怎麼跟我兒子兒媳交代喲!”說罷,她又哭了起來,邊哭邊偷眼打量陸雲臉的表情,以期會得到她的同情。
牀邊的桌子擺放着一張照片,是一家四口人的合照,孫大媽跟兩個年輕人站在後面,站在前面的是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臉蛋長得胖乎乎的,一雙眼睛圓溜溜的,眉毛濃黑,虎頭虎腦地看起來十分神氣。而牀的小男孩卻瘦了許多,原本應該帶着嬰兒肥的臉頰都凹陷了下去,一張小臉蒼白,失去了原有的色澤,跟照片的孩子幾乎判若兩人。
陸雲也是個很喜歡小孩子的人,但是看到這一幕,她心同情嗎?不,一點兒也不同情。縱然孫大媽口一個勁兒地否認,但是真相是怎麼樣的,在進入這個房間之後,陸雲心一清二楚了。是,她家小孫子幾晚都沒睡好了,一睡着做噩夢,幾天下來瘦了一大圈,的確很可憐,可那樣怎麼樣呢。那張家夫妻的孩子,因爲一根風箏線,差點送了命,一直住在醫院的病房裡昏迷不醒,張父張母天天以淚洗面。若不是趙禮看出不對,堅持來找她,再過幾天,張先生會撒手人寰。
幾個晚的噩夢能跟一條鮮活的生命相嗎?年紀小,可以在犯了錯誤之後,還不用負責嗎?
想到這裡,陸雲不由面露嘲諷,轉頭欣賞了一會兒孫大媽的惺惺作態,然後慢悠悠地對她說道:“孫女士,你也不用着急,來,我讓你看點東西。”
說着,她掏出了手機,對着小孩兒的牀的空,“咔嚓”拍了一張照片。孫大媽驚疑不定地看着她的動作,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是當陸雲把手機遞給她,當她看清楚屏幕的內容的時候,不由尖叫了一聲,將手機丟了出去,嚇得踉踉蹌蹌地退後了幾步,然後腳一軟摔倒在了地。
屋外幾人聽到這尖叫聲,趙禮,張父張母站起來想衝進去看看,卻被葉玄零給攔了下來:“沒事,不用着急,小云能夠處理。”他一聽知道那不是陸雲的叫聲,所以心一點兒都不着急。
其他人看他這樣淡定,也只能重新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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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孫大媽嚇得臉色煞白,表情像見了鬼那樣扭曲到猙獰,不,或許對她來說,她是真真正正地見到了鬼。
她的嘴脣顫抖着,好半天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那,那到底是什麼?你究竟,你究竟給我看了什麼?那裡,那裡怎麼會有人?!”
陸雲看着手機的照片——在孫大媽小孫子的小牀的方,有一個半透明的“人”正蹲在那裡,臉朝下,一雙眼睛死死地瞪着牀的小孩子,手裡還拿着一根細細的絲線,不消說,這是那根風箏線了。
這個“人”擁有着人的身體,人的五官,但是面色發青,沒有血色,腳踝以下的部分是一片虛影。怎麼看都不是活人。這到底是什麼,想必瞭解這場事故的人都知道。
“這是造成你家小孫子夜夜做噩夢的緣故啊,難不成你之前請的那些大師,都沒告訴你嗎?”陸雲問她。
孫大媽心有苦說不出——她之前的確請了大師,但是人家到她家看了幾眼之後,搖搖頭走了,並不肯多說什麼,連外面的那尊神像,還是她軟磨硬泡着求一位大師請回來的。這樣的情況下,她算知道家裡的情況不對,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孫大媽雖然已經隱約猜到了自家孩子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原因,但是因爲害怕承擔責任,所以心不願意相信,嘴也死咬着不肯承認。甚至還把那個害她小孫子變成現在這樣的元兇恨了,恨不得找人將其打得魂飛魄散。
——不是隨手扔了根風箏線嗎?亂丟風箏線的又不止他們一家人!誰又能想到一根風箏線也會引起這麼多事兒呢?再說了,那個人不是還沒死嗎,憑什麼一直糾纏着她家孫子?那麼大一個人了,還跟小孩子計較,也好意思?!
這些怨恨一直藏在張大媽的心裡,然而在看了陸雲拍給她的照片之後,她害怕了,根本不敢把這些怨恨宣之於口,只敢坐地瑟瑟發抖。因爲心有鬼,孫大媽也沒有懷疑這張照片的真實性。
“實話告訴你吧,照片這不是鬼,而是受害者的一魂,它在事故發生之後,找到了你家,然後一直待在你家不走。跟我一起來的,有他的父母。我們今晚來,是想把這一魂給招回去。”陸雲收起手機,看向懸在半空那一魂,不需要手機的輔助,她的眼睛可以看得到。但是那一魂對外界根本沒有反應,對自己父母也置之不理,只一心一意地盯着牀的孩子。
也是,冤有頭,債有主。心的怨氣未解,這一魂根本不願意迴歸。陸雲原本以爲只是因爲魂魄受到驚嚇,纔會離體走失,現在才發現原來並不是這麼回事。
孫大媽聽聞陸雲的話之後,立即面露喜色,眼睛發亮,恨不得陸雲現在把那一魂收走,別再來禍害她孫子了。當然,這話,她現在還不敢說,畢竟旁邊還有“那個東西”盯着呢。
“那,大師,你看,能不能,能不能把它……我家我跟我孫子一老一小,家裡有個這個,我們心裡承受不了啊!”她哀求道。
“想要我將它帶走也可以,不過有一個條件。”陸雲看了看那呆呆的一魂,對孫大媽道:“去跟外面的警察承認了這件事,然後你帶着你孫子,去醫院裡給人賠禮道歉,包括受害者及其家屬。只要他們原諒了你們,我自然會將魂招回來。”
這樣的要求叫孫大媽很是爲難,她試圖請求魯迅再通融一下,“大師你先將他的魂兒帶回去吧,然後我回門賠禮道歉的,住院費用我們也願意承擔。至於跟警察說這件事……能不能算了。我家孫子還這樣小,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了對他的名聲會有多大的損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