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臥房,楚茵音坐在梳妝檯前拿起木梳梳頭。柳媽看看關閉的房門,俯身下來湊在楚茵音耳邊低聲道:“你真的要去啊?”
楚茵音眼簾低垂,輕聲道:“我能不去嗎?”
“唉……”柳媽憂愁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這可怎麼好,萬一……”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楚茵音轉眼看向靜立在身旁的白芷,“芷兒,你也隨我同去。”
白芷堅定地點點頭,抿着瑩潤的粉脣不說話。
“也該讓你見見世面了,”楚茵音垂下眼來,囑咐白芷道,“多看,多聽,多學,這等大場面是不多見的。”
“你還有心思帶白芷去見世面?”柳媽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今兒若是能平安回來,我可要去廟裡多燒幾柱高香,謝菩薩保佑了!”
楚茵音淡淡地笑笑,沒有接柳媽的話茬,手中木梳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拉着白芷道:“我們走吧。”
“啊?”柳媽一驚,“你就這樣去啊,也不換身衣裳?”
楚茵音白了柳媽一眼,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蘇州官位最大的便是知府,以他的身份何須我盛裝打扮。”
白芷聽到楚茵音這麼說,雙眼猛地一亮,仰起小臉好奇地看着楚茵音。難道姐姐家做官比知府還大很多嗎?
出來臥房,楚茵音乖笑着對蘇婉香說道:“姐姐,咱們走吧。”
蘇婉香愣了愣,見楚茵音仍是那身家裡的常服,連頭髮都是隨意披着,也不挽發戴簪,便睜大眼睛微有錯愕地說:“你就這麼去啊?菊園來的可都是達官貴人!這也太隨便了些吧!”
楚茵音笑意更深,雖然表情乖順,目中卻露出濃濃的不屑,“看姐姐說的,這些所謂的達官貴人,也就是一些土地主與地方小吏罷了,咱們何須興師動衆呢?”
楚茵音說得輕巧隨意,可聽在蘇婉香耳中卻覺得分外刺耳。她心裡十分不甘,卻又找不出反駁之詞扳回一城,只好憋着氣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看着蘇婉香被楚茵音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負氣而走,柳媽與絹兒對視一眼,目光中都有了一絲笑意。這蘇婉香平日再蠻橫跋扈,在楚茵音面前不還是囂張不起來嗎?
走至院子大門口,蘇婉香見楚茵音仍是拉着白芷,心裡一陣火大,便停下腳步冷聲道:“這小賤婢難不成也要跟着去?”
“小賤婢?”楚茵音愣住,只覺握在手中的小手一緊。垂下眼來,見白芷微低着頭,仍是一臉乖巧的樣子。
楚茵音暗自咬牙,握緊手中的小手,轉眼看向直視前方趾高氣昂的蘇婉香道:“不知姐姐說的小賤婢是指誰呢?”
“這還用問我嗎?”蘇婉香冷冷地瞥一眼白芷。
楚茵音寒下臉,陰然淺笑道:“姐姐不會是在說白芷吧?白芷她可是我認下的義妹,若姐姐說白芷是賤婢,那我不也成了賤婢了?若我爹他老人家知道我被人指爲賤婢,還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子呢。雖說京城離蘇州有千里之遙,卻只需一紙書信罷了。”
楚茵音不緊不慢暗含威脅的一番話,說得蘇婉香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只想着趁此機會讓楚茵音出醜,卻忘了楚茵音的身份乃是京城高官家的大小姐,不是她平日裡可以任意掐圓捏扁的平民百姓。
而白芷以前雖是身份低賤的賣身家奴,可如今她卻是楚茵音視若掌上明珠的義妹,再也不可能如以前那樣對她任意打罵欺凌了。
見蘇婉香站在那裡面色難看的說不出話來,楚茵音可不打算就此放過她。
“姐姐,你說的小賤婢到底是指誰啊?”楚茵音上前一步,湊至蘇婉香身旁又問一句。
大門口周圍站滿了家丁丫頭等下人,看見蘇婉香在楚茵音面前吃了虧,無不在心裡拍手稱快。蘇婉香氣得咬牙切齒,卻又不能對楚茵音的問話置之不理,便轉身“啪”地甩了貼身丫頭一耳光,恨聲道:“你這個小賤婢!也有臉跟着我出門?給我滾回去!”
莫名捱了一耳光的丫頭被打懵了,捂住臉目瞪口呆地看着蘇婉香。蘇婉香轉着眼睛陰霾地掃一眼周圍看熱鬧的下人們,橫眉立目地斥道:“看什麼看!還不把這個小賤婢給我拖出去!”
幾個家丁答應一聲,上前抓住蘇婉香的貼身丫頭拖了出去。那丫頭還懵着,只是呆呆地望着蘇婉香說不出話來。
看着自己的替罪羊被拖出去,蘇婉香緩緩出了一口氣,而後強打精神揚起笑容對楚茵音說道:“我怎麼敢說妹妹是小賤婢呢?這真是天大的誤會。那個小賤婢我早就想處置了,只是一直不得閒。”
楚茵音見蘇婉香爲了保存自己的顏面,竟拿自己的貼身丫頭做替罪羊,不禁心裡暗自冷笑,臉上卻只是淡淡地笑說:“別讓下人們看笑話了,我們走吧。”
“對,快走!”蘇婉香是一刻也不想多呆,轉身腳步匆忙地走向正門。
跟隨蘇婉香往外走,感覺手中的小手鬆了下來,楚茵音看一眼白芷,見白芷雙目閃亮地回視她,不禁莞爾一笑。
跟隨其後的柳媽趕上來,悄悄向楚茵音豎起大拇指。這是她頭一次見這種沒有刀光劍影的對戰,真是令她大開眼界。
楚茵音淡然哂笑,捏捏白芷嫩嫩的臉蛋。這一次,她可算是與那蘇婉香正面開戰了,今後這蘇家內宅,便是她的戰場!
一行人不再多話,徑直出了蘇宅大門,上了兩輛馬車。馬車伕一聲吆喝,隨着馬鞭脆響,馬車便轆轆的走起來。
楚茵音與白芷柳媽三人坐在車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笑了出來。柳媽拍拍楚茵音的手,笑說道:“哎呀,你可真厲害,兩句話就把那個蘇婉香說得招架不住,將自己的貼身丫頭給處置了。”
楚茵音不屑輕笑,說道:“她縱使再厲害,也只是見了點世面的平民女子罷了。對於真正官宦世家的爭鬥,她還差得遠。”
“姐姐,”白芷眨了眨晶亮的眼睛,“你家裡真的是大官嗎?”
“你這個小丫頭!”柳媽笑着掐一下白芷的臉蛋,“你以爲你姐姐不是何小姐,就一定是個平凡女子嗎?我告訴你啊,你姐姐他爹也是朝廷大官,還能常常見到皇上和後宮嬪妃呢!”
“是嗎?”白芷滿眼崇拜的小星星,興奮地看着楚茵音驚訝道,“能常常看到皇上,那得是多大的官啊!”
兩個人有說有笑,楚茵音卻因柳媽提起她爹落下臉來。
她那忠厚苦命的爹爹含冤死在刑部大牢,如今還屍骨未寒。他們楚家的血海深仇,如今還無法得報。而眼前她又身陷險境,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那遍佈殺意的西春菊園,正等着她送上門去。
想到此處,楚茵音心酸地閉上眼睛,強忍住欲奪眶而出的淚水。白芷見楚茵音忽然滿面悲色,落下笑容奇怪地看向柳媽。柳媽也沒了笑臉,懊惱地打一下自己的嘴巴,“看我這張臭嘴!又胡說八道!”
雖然不懂柳媽爲何這麼說,不過聰明的白芷卻能看出來,她們說的話勾起了楚茵音的傷心事,便握緊楚茵音的手靠在她肩上不再言語。
柳媽面色尷尬地瞅瞅楚茵音,也低頭垂眼不再說話,一時間車裡靜了下來,只聽見轆轆的車輪聲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