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對話不疼不癢,劉一桐覺得坐起身來都頗費力氣。此時他看誰都像張牀,只想滾上去打個瞌睡。
“阿桐,你看起來不太好——”溫千冷伸手撫了撫他的額頭,再試試自己的:“燙的跟什麼似的,還是去醫院吧!”
劉一桐懶洋洋得睜開眼睛,褲兜裡的手機擾人得震個不停。
“喂,媽。”劉一桐接起來。
燕小綺的哭聲夾雜着語無倫次在聽筒那邊炸開:“阿桐!快來醫院,你爸出事了!”
“媽你慢點說!怎麼回事?”劉一桐騰得一聲就跳起來了。
“車禍。在市第一人民醫院,你快點過來啊。”
“阿冷我真的要去醫院了!”劉一桐推開桌子就要走。
“怎麼了?是你媽媽的電話?”溫千冷從來沒看見過他如此慌張的神色,看起來事蠻嚴重。
“我爸出車禍了,我要趕快過去一趟。”
“我跟林姐說一聲,開車送你過去吧!”溫千冷說。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過去。”劉一桐丟下一句話,全然忘了還在高燒中的身體狀況,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飛快得跑出酒店。
醫院的走廊上人來人往烏煙瘴氣,劉一桐氣也不喘得衝到急救室門口,看到燕小綺正靠在楊沛夜的懷裡抽泣着。楊沛夜的眼睛也是紅紅的,他一句話不說就這麼直勾勾得盯着手術室上的亮燈。
“媽!楊爸爸!”劉一桐過來,急急問道:“怎麼樣了?爸爸什麼況。”他擡眼看到牆角處還有個警察,椅子上坐着一個目光躲閃的小青年,心想這就該是肇事者了吧。那小青年臉上還有一塊青紫,想必是剛剛遭受了楊爸爸的拳頭。
“阿桐你寫別急,我們也在等況。知洲他一定吉人天相。”楊沛夜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休息。可是明明就能感覺到,他的手也顫抖得不行。
劉一桐知道楊沛夜此時的恐懼甚至比自己還要大上幾倍,他反過來想要安慰安慰他,卻只覺得大腦的溫度嗡的一下竄上來,頓時頭昏眼花天旋地轉。
“你爸去圖書館的路上被個作死一樣的飆車青年撞了。”燕小綺擦了擦眼睛:“就摩托車還撞成這樣,要是轎車那速度可就不堪設想了。”
劉一桐狠狠得盯了一眼那個打扮得花裡胡哨的小青年,心想揍他也是活該,這種敗類完全不顧公共安全肆意在街道上飆車的傢伙關起來纔對。
“大夫說他左腿和兩根肋骨骨折,腦袋因爲撞到了路邊的郵筒可能會有腦震盪,具體還是要等手術後再講。”楊沛夜說。
“摩托車會給撞成這樣?”劉一桐簡直無法想象。
“你是不知道這種不知死活的飆車兔崽子速度有多快,你爸爸這把年紀的老骨頭…”燕小綺說。
“媽,別擔心了,摩托車的話不會有性命危險的。以後上街什麼的可得注意着點——誒?燈滅了。”劉一桐跳起身來撲倒門口,竟然還是比楊沛夜慢了一步。
“大夫!大夫他怎麼樣了?”
楊沛夜焦急得扯着大夫的白大褂,全然沒有了平日裡穩重淡定的成熟作風。劉一桐想:也許只當要觸及一個人最重要的東西時,他們纔會失態到如此程度吧。
“放心,手術很成功,大腦沒有什麼嚴重損傷。只是這把年紀,腿骨需要一段時間靜養癒合,否則會影響行動——”大夫喘了口氣,掙脫開他死鉗着自己的手。
“只要沒有性命之憂就好…”楊沛夜喃喃得說:“哪怕一輩子不能走路,大不了我揹着他。”
他回頭看着燕小綺,笑得竟像個小孩子:“放心吧燕姐!我就說他…他一定可以挺過來的!”
燕小綺擦擦眼淚,連連點頭。
劉一桐也終於放下心來,他側着臉看着楊沛夜那欣喜安慰的神。忽然想了好多其他的事:這些年來他似乎從來沒有看到過父親和楊沛夜之間的任何親密舉動,很多時候他們就像老友一樣談話討論爭吵,也像兄弟一樣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同食同寢。在自己的心理和生理完全育成熟之前,他根本就無法理解這兩個男人之間會有所謂的愛。
原來真正的愛,平時都會很萌得掩藏在自己的幸福裡慢慢酵。只待最危難的時刻才能被覺,這兩人之間至死不渝的感其實早就滲透在彼此的靈魂裡。
等到劉知洲被送進普通病房以後,楊沛夜出去接了個電話,似乎是公司的下屬。劉一桐隔着陽臺就能聽到他把對方劈頭蓋腦的一頓罵。
“這種事也要找我?我花錢僱你們是來吃白飯的麼!”
“我跟你說了我家裡現在有事,公司就是天塌了也不要來找我!”
“自己看着辦!錢不是問題!”
劉一桐站在門外看着楊沛夜的背影,輕輕敲了下玻璃門:“楊爸爸,爸爸醒了,你進去看看吧。”
楊沛夜只在瞬間就掛了電話,三步並作兩步得衝進病房。
劉一桐挽着燕小綺的手,聽女人說了一句:“唯你之下,千金糞土。”
“媽,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真正被他們的感所感動?是不是曾經也有那麼一次震撼的生離死別,這兩人感天動地的守候讓你深深折服?”劉一桐明明就頭疼得很,卻還是無法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東西。
有些事想不通頭疼,想通了心疼。
“哪有你說的那麼戲劇化呢,”燕小綺輕笑一聲:“生活中沒有那麼多生離死別的瞬間,讓你一下子就感悟到什麼東西很重要很感人。如果不好好珍惜平淡中的每一天,等你現他重要的時候可能就是來不及的時候了。”
劉一桐苦笑着想:這話是不是該說給溫千冷聽呢,這傢伙不會是想要等到來不及的時候才能現自己對他的感吧。
電話突然響了,劉一桐舒了口氣:這小子還算有點良心啊。
“阿桐,況怎麼樣了?”
“還好,只是摩托車撞斷了腿,沒有性命之憂。”
“還好還好,那…。那你身體怎麼樣了?”溫千冷問。
“也還好,我休息一天,明天再回去,你跟林小姐說一聲吧。”劉一桐回頭看了看病房裡守候在父親身邊的男人。心想:這裡大概用不到自己吧。
“不用那麼急,你多休息兩天,還要照顧伯父呢是不是。”溫千冷難得的善解人意:“我這麼大人,你不在我又不會餓死。何況…還有小稀在呢。”
劉一桐的眉毛跳了一下,眼看着旁邊的病人家屬端了一碗稀飯過來,真有一種像揮一拳打翻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