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說的小哥一旦開始說了,整個酒館裡就安靜得鴉雀無聲,針尖落地的聲音也可以聽得到了。
偌大一個酒館裡,只能聽到他時高、時低、時緩、時急的說聲。但見這說人,不時而裂眥,時而揚眉,時而捶胸,時而頓足,便有“喑嗚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之慨;口中所言,上一瞬若激流鼓雷,下一刻又似春水悠悠,沛沛然、滔滔然,排山倒海一般。涌來。
這說人的口才確實很好,好得讓人聽他說的時候,竟然有一種置身故事其中的感覺,跟隨着說人的嘴裡的主人公的喜怒哀樂而一同喜怒哀樂。
而且衆人還不知道時間的悄然過去。
說人紙扇這麼一拍,然後說道:“正所謂‘掙脫金鎖走蛟龍,智謀一出風雲變’,欲知李辰是如何在冀州大地上和反王劉平羌如何鬥智鬥勇的,請看明日分解。”
聽到說人這麼一說,衆人這才緩過神來。說人仔細地看了一下底下的衆人,發現衆人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看到衆人這副樣子,說人這才鬆了一口氣,臉上洋溢出了得意的笑容,這就是他要的效果。
摺扇啪的一敲,說人拱手抱拳朝着衆人說道:“今日這回結束。諸位客官,有錢的賞小人幾個賞錢,小弟說得口乾舌燥的,賞兩錢給小弟買口水喝,買口飯吃……”
“這說故事的小哥,你的故事說得太好了,可是我們還是聽得不夠過癮,小哥。今日你再多說半個時辰好不好?你再多說半個時辰的話,我就給你賞錢十兩。”
“我三兩……”
“我七兩。”
一時間。竟然有不少人加錢要讓說人再說上半個時辰。
這個時候在樓上雅間和李璀在一起的中年人,對他的手下說道:“你拿二十兩銀子下去,打賞那說的小哥,如果他肯再多說半個時辰的話,你說打賞他百兩。”
中年人的那個護衛聽到這話,不由抱拳說道:“是。老爺。”
中年人的那個護衛奉命下去了。
李璀看着中年人說道:“兄臺想聽這個故事的?這畢竟是說的,那個李辰現實當中未必有這樣的本事。”
中年人說道:“這個故事雖然說添加的東西比較多,可是卻是一個很好聽的故事,我也想知道這李辰到底是怎麼樣和劉平羌鬥智鬥勇的。要知道劉平羌那可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將軍。”
“我也想知道具體是什麼樣的。不過,就算是你聽說人說。也只是說人道聽途說。再自己添枝加葉的,也未必是真的。”李璀笑着說道。
中年人說道:“無論是不是真的,只要精彩就好。”
說人看到衆人源源不斷的打賞,尤其是那位中年人的護衛奉上十兩賞銀之後,還說如果再說上半個時辰。他竟然有一百兩的賞銀,聽到這賞銀的數量,說人的眼睛頓時冒出了金光,這麼多的銀子,發財了,發財了……
看來自己真的有當說先生的潛質。
哈哈,真是太好了。不過,要多說半個時辰的話,這說的內容自己顯然還沒有完全準備好。就這樣子去說的話,內容也不精彩啊。
哎,不行,不行,不能夠爲了這一時的利益折損了自己的金字招牌。可是這一百兩銀子……夠自己買上十畝薄田的了,也夠自己好好的過上一年的了……
面對重金的誘惑。說人說不心動那是假的,不過,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他還是決定放棄了這樣的好機會。他咳嗽了一下,然後拍了一下扇子說道:“諸位,今日說到此結束,大家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待明日我們再見。”
說人說着就朝着衆人抱拳,然後就收拾東西,這就要離去了。
而在雅間的中年人看到說人要離去,他不由叫他的屬下去將這個說人請上來。
李璀雖然對這個故事很感興趣,不過他也只是將這些當成故事來聽,更沒有想過要請說人來這裡敘談的。
畢竟一個說的,說好聽點也就是混江湖的,說難聽一點也就是賣藝的。
他不覺得這樣一個人,有什麼值得請來這裡敘談的。
何況關於李辰這個人的故事,早就在這兩三年間都傳開了,而且越傳就越離譜,竟然在傳言裡,還有李辰是天上的星宿的傳說,更有說李辰就是唐國太子陸青的謠言。因此對這個說人說得天花亂墜的故事,他也免疫了,完完全全的就當故事來聽了。故事再好聽,也就是一個故事,何必要較真呢!
李璀微笑地看着中年人說道:“兄臺是很想知道故事的結果?還是對這說人的故事真假感興趣?”
中年人說道:“如果我說,我對這說人的身份感興趣,你覺得這個答案合適嗎?”
聽到中年人這話,李璀笑了,他說道:“不過是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跑江湖的,這樣的人物,在青州,在淮南這個地方,少說也有百餘人,兄臺爲何對這樣的一個孩子感興趣?難道是他的故事說得太好了,兄臺覺得他是一個人才?”
中年人搖了搖頭,他說道:“這個孩子不是那麼簡單的孩子。”
不一會兒,那個說的小哥被請了上來了。
他一上來,就對中年人和李璀抱拳說道:“兩位客官,不知道叫小可有什麼吩咐?小可今日說的內容也只能到這裡了。想要繼續聽的話,得明日纔好。”
中年人說道:“我不是來聽你說的。我是想知道,你這說的內容,是什麼人替你寫的?”
聽到這話,說的小哥愣了一下,隨即說道:“這是小可自己聽了關於逍遙侯李辰的故事。自己瞎編的,這位老爺你也就當是一個故事聽了好了。”
中年人搖了搖頭說道:“你一個孩子。是寫不出這樣的精彩的故事的,是別人替你寫的?”
“我不是孩子了,我今年都十八了,沒錯,我今年都十八了。”說的小哥馬上說道。很顯然他不喜歡別人把他稱爲一個孩子,所以聽到別人竟然說他年紀小,寫不出這樣的故事,他就覺得很不高興。
中年人說道:“是什麼人替你寫的故事?”
說人說道:“是我自己寫的。你愛信不信。”
中年人示意他的屬下,他的屬下明白了意思,拿出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放在了桌上。說人看到這張銀票的時候。眼睛很明顯地發光了。
“一百兩銀票。買一個答案。你肯不肯說?”中年人看向說人問道。
說人咬了咬牙,然後看了一下桌上的銀票,思考了一會兒說道:“故事是我師父說給我聽的,不過說的內容是我寫的。”
中年人說道:“不知道令師如今在何處?可否替我引薦一番,如果你肯引薦的話。我再給你一百兩銀子。”
中年人的話說完,他的屬下又拿出了一百兩放在了桌上。
看到又有一張銀票得,說人不心動是假的,他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師父行蹤不定,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他只答應收我爲徒,也沒有告訴我他的姓名和住處。因此我沒有辦法替你引薦。這一百兩,我想要,也要不了。”
聽到這話。中年人不由說道:“這樣啊,那太可惜了。”他示意讓屬下把錢拿了回去。
說人站起身來,抱拳說道:“兩位若是沒有什麼吩咐,小可告辭了。”他說着一抱拳,轉身就離開了。
中年人目視自己的屬下,屬下自然明白意思。悄然跟去了。
李璀忍不住說道:“看來兄臺對這說的小哥的師父很感興趣。”
中年人說道:“因爲這個故事的版本是我聽得的最真實的版本。哦,今天打攪兄臺吃酒聽了,今天這裡的店資和飯錢我已經讓人付過了。”
李璀說道:“告辭。”
他說完就站了起來,呼喚還在發呆的童柑子和他一同離開。
離開酒館的時候,童柑子忍不住說道:“公子,我總是覺得那中年人怪怪的,他的身上穿的是蜀錦,這蜀錦那麼貴,看來是一個有錢人。不過,我看他的舉止,又不像是一個商人,感覺像是一個當官的,而且是一個當大官的。”
“公子,你說,這個人會不會是太子身邊的什麼人啊?”柑子突然間忍不住提問道。
李璀說道:“太子陸青身邊,沒有這樣的一號人……你也不要多猜了,我估計今天晚上我們就能夠見到太子。而這個人既然來這裡了,我相信,我和他還會有機會見面的。估計下次見面應該是在太子府了。”
李璀剛剛回到西廂客房,就有小廝來稟報,說是今天晚上太子宴請他。
李璀看看天色不早了,距離宴請的酉時就只有半個時辰只差,他是第一次和唐國的太子見面,自然不能夠失了禮數,因此他馬上讓人給他準備熱水,沐浴更衣,一番梳洗之後,換上嶄新的衣服,跟隨着小廝到了太子宴請他的客廳去。
李璀原以爲,這次宴會怎麼說也會有十來人作陪的。
這陸青一定給自己擺出一副唐國人才濟濟的景象,用來壓制自己的氣勢,讓自己對他信服的。
這樣的安排幾乎都成了定律了。可是當他到了客廳,才發現客廳裡雖然有小廝和丫環伺候着,可是卻只有一桌酒席,不過這桌酒席卻十分的豐盛,而酒席和平日裡的酒席的擺設完全不同,是用一張圓形的高桌几來擺的,而桌子四周一共有八張椅子,不過如今只挪出了兩張捱得很近的椅子,很顯然,這就告訴李璀,今天晚上只有一個客人。
“莫非今天晚上只有我一個客人嗎?”李璀忍不住低聲問旁邊的小廝。
小廝說道:“太子殿下今天晚上也只是請了先生你一人。並無他人。”
李璀真的愣住了。
就在他愣住的一剎,就聽人門外有人說道:“太子到。”
他連忙轉身迎了出去,就看到有一個穿着明黃色龍袍的青年人,也不及看清楚他的容貌,就慌忙行禮說道:“外臣李璀見過唐國太子殿下。”他說着就要跪下。卻沒想到腳剛剛彎曲,整個人就被人用手扶起來了。
“不必多禮了。李璀。孤王早就聽人說過你的事了。坐!今天晚上就孤王和你兩人,你就當是朋友敘談好了。”
楚風說着就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讓李璀坐下,然後示意左右的丫環和小廝都可以退下去了。
而李璀也讓柑子退了下去。
一時間,整個客廳裡也只有楚風和李璀兩個人。
李璀這個時候,纔敢擡頭仔細地看向這位聞名已久的唐國太子。仔細看來,這位太子殿下的年紀大概也只有二十左右,不過他目光十分的深邃、給人一種與他年齡不相符合的睿智和滄桑感,身材挺拔,就像是一棵挺拔在雪地裡的輕鬆一般。一臉的笑容。十分的具有親和感。
李璀在放眼打量楚風的同時,楚風也在打量這個李璀。
這個李璀給楚風的感覺,就是一個精明過人的世家的家主,是一個懂得見風使舵的傢伙,和這樣的人說話和打交道。比和那些頑固的傢伙要省許多口水,不過條件要必須明碼標價纔好,省得以後不清不楚的事情,使得雙方都不愉快。
李璀說道:“沒想到太子殿下竟然知道李某的薄名,真的慚愧,慚愧,李家本是青州的第一世家,到了李璀這一代就沒落了。”
楚風微笑地說道:“李家主說笑了。李家主十七歲當家,以一個十七歲孩子的稚嫩的臂膀撐起了一個千年的世家的這樣的大的擔子。而且使得這李家的產業到現在都還是青州數得上名號的世家,這不得不說李家主,你是一個聰明人。”
“哪裡,哪裡,比起太子殿下,我這算不了什麼。誰人不知道太子殿下你這三年的時間竟然將一個破敗不堪的淮南治理得井井有條,比起太子殿下,我李璀差得太遠了……”李璀說的是真心話,他看了壽春城之後,就更加堅定了自己這種想法了。
“李璀,孤王這個人比較喜歡開門見山。李家和孔家是世交,我想這次你到我這裡來,不只是爲了你們李家那麼簡單!孔刺史肯定給你交代了什麼事情,想要你和我商議的?”楚風微笑地看向李璀說道。他這個人做事情比較喜歡直接一點,因爲對聰明人,直接了當一點對大家來說,都是省時間的。
李璀沒想到楚風是一個這麼直接的人,雖然他已經能夠想到楚風猜得出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可是沒想到楚風竟然是這麼一個直接的人。不過,這樣也好,省了自己不知道如何開口提出這件事情。
他當下說道:“我家刺史大人的意思是,他可以納降。”
楚風點了點頭,然後問道:“條件是什麼?是燕王的人頭?還是讓我要找尋夏皇室的遺孤,若是得了天下要善待夏皇室的後裔?”
李璀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眼前這位太子竟然猜出了自家刺史大人開出的條件。他說道:“太子殿下,你果然是聰慧過人,一猜即中。這就是我家大人答應納降的條件。”
楚風笑了笑,然後說道:“這些條件我可以答應。”
孔琳是什麼人?他自稱是孔子的嫡傳,是儒家的正統,當然了,在徐州的孔茹也自稱是孔子的嫡傳,無論他們這兩家誰是嫡傳,楚風都沒有什麼感覺,不過這兩個人都應該是孔家的後人。
他們的內心的乃至骨子裡都有着忠君愛國的那種思想,如今是迫不得已不得不降,所以比如會提出一些他們認爲他們應該要爲夏國要做的事情。
其實這些理由也是騙騙外面人,堵一下悠悠衆口的。省得讓別人戳脊梁骨,說是叛國賊,如果他們投降的時候是帶着這樣的條件的話,那麼這叛國賊的名頭就落不到他們的身上了,畢竟他們是爲了夏國的皇室才投降的,是爲了給死去的先皇報仇才投降的。
這以後寫進了史上,也算得上是一個美名,絕對不是罵名。
楚風早就看出來這孔琳和青州那些好面子的世家人的心思了,因此也不點破他們的面子問題,而是答應了。
只有答應了之後,他楚風到底能夠做到幾個,也只有到時候看時局如何了。也得看看這夏國的皇室是不是真的命不該絕了。
李璀完全愣住了,他沒想到楚風竟然聽到了這樣的條件之後,還會毫不猶地說出了一句:“這些條件我可以答應。”
完全沒有經過大腦的思考,而是一口氣就做出了承諾。
李璀震撼了。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遇到了真命天子、並且得到了真命天子承諾的姑娘一般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矜持一下,再提出什麼要求,還是馬上答應上了楚風這個花轎,成爲楚風的人。
楚風看到李璀這副表情,不由說道:“李家主,莫非是覺得孤王答應得太過爽快了,你覺得孤王這承諾不是出於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