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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六月初。
這樣的時節,正是一年當中光景最好的地方,如果在江南此刻應該是梅雨時節剛剛過去,可是這裡是北方,是河北,在這裡確實一年當中最美好的光景。如今這個時候,天氣暖和,地上的糧食也長出來了,山上的野菜也長出來了,也到了許多動物繁殖的時候。
草是青色的,山是青色的,樹也是青色的。若是約上三五個好友,到郊外去踏青,和朋友們聊着天南地北的事情,吃着烤肉,喝這小酒,吟詩作對,或者是畫畫彈琴,下棋之類的,那麼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日子,那是極好的。可惜的是這是在和平的年代,卻不是在戰亂,更不是在瘟疫爆發的時候。
此刻郊是可以碰到人,不過都是一些來去匆匆,塵滿面的行人,他們有的人臉色極差,有的人還時不時會坐在地上休息,還有的人走着走着,突然間一頭載下來再也起不來身的。豺狼們倒是四處亂竄,吃着路邊的屍骨……
石島和他的夫人趙倩化妝成爲一對逃難的父女,相互攙扶着走到了這裡。就在了冀州城外,他們遠遠地就看到了距離冀州城不遠的燕王的軍營。
畢竟是六萬多人的軍隊,大營駐紮得十分的開,可是奇怪的是大營竟然上下都掛着白色的孝幡,似乎死了人了。
石島喘着氣地夫人趙倩說道:“倩兒,你看。這就是燕王的軍隊的大營,走吧,我們趕緊離開這裡,繼續南下。”
趙倩點了點頭,然後扶着石島往前走去。
他們本來是有一輛馬車的,可惜的半路遇到劫道的,虧是那劫道的是一些貧苦百姓組成的。只是求財,並不求色,否則趙倩就有危險了。
不過他們的馬車和東西都被那些百姓給打劫一空了。只剩下幾件破舊的衣服和趙倩藏在身上的一些碎銀。
這一路過來,他們都是靠着吃草根、樹皮,如果遇到村鎮的話。他們也偶爾能夠花錢買上一兩個燒餅度日。
爲了能夠不引起綠林強盜的注意,趙倩化了妝,將臉給塗花了,此刻的她別說沒有花容月貌,乍看之下還以爲她是一個老太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終於見到了一個村落。
可是進去一看,石島和趙倩兩個人的心都涼完了。因爲這個村子已經不能夠稱爲是一個村子了,這村子裡沒有一個可以走動的人了,而且更加可怕的是剩下的那些人和那些死屍都是躺在牀上活着是地上的,活人呻吟着。死人的身上發出陣陣的臭味。
“這村子裡,怎麼回事?”趙倩問道,“爲什麼空無一個人……”
“有人,可是都是躺在牀上呻吟的人,或者是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人……還有死屍。”石島補充說道。
“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趙倩不明白地問道。
怎麼回事?
見多識廣的石島馬上明白過來了,他臉色陡然大變,他馬上拉着趙倩的手,驚恐萬分地就對趙倩說道:“快走,我們趕緊離開這裡!這裡爆發瘟疫了。”
聽到“瘟疫”這兩個字,趙倩的臉色瞬間變了。她當下和石島兩個人馬上像見鬼一樣逃出了這個村落。
到了村子外面之後,石島和趙倩兩個人驚魂未定。
石島坐下來很久之後,趙倩發現石島額頭上都是汗珠,臉色有些蒼白,不由說道:“先生,我去給你打一些水來……”
就在趙倩要離開的時候,她的手被石島猛地抓住了,石島看向趙倩說道:“不要,不要去拿河水,也不要去拿溪水……”
石島這話讓趙倩懵了,趙倩不解問道:“爲什麼?”
石島對趙倩說道:“文侯林青的行軍筆錄上有過,如果有瘟疫,在瘟疫附近的水源,是絕對不看飲用的。還有方纔我們進過爆發瘟疫的村子,可能我們都有被感染的危險,因此,我們馬上要將我們的衣服脫下來,然後燒掉,換上新的衣服。”
趙倩聽到這話,呆了一下,她說道:“可是先生,我們的衣服只剩下兩身替換的了,如果燒掉了這身衣服,也就意味着我們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沒有衣服能夠替換了。”
石島看向趙倩說道:“倩兒,如今性命重要,這有沒有衣服替換的,反而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了。”
趙倩聽完這話,覺得石島說得很正確。
她當下就生起了一堆篝火,然後把衣服從包袱裡拿出來,兩個人到草叢裡將身上的衣服都替換掉了,扔掉篝火裡燒。
“先生,我有些餓,有些餓……怎麼辦?”趙倩看向石島問道。
石島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說道:“走,我們進山去,也許能夠暫時躲避過這場瘟疫,如今天氣暖了,山裡的猛獸雖然多,可是比起山裡的猛獸,瘟疫纔是最可怕的。”
趙倩點了點頭,說道:“沒錯。”
兩個人相互扶持着,走進了羣山當中。
可憐的石島和趙倩,他們進山沒有多久一會天就黑了,然後竟然下起雨來了。他們的身上已經沒有可以遮雨的東西了,好在一道閃電打的時候,讓他們一瞥間找到了一片凸出來的崖壁,這片崖壁凸出來的位置雖然不多,可是卻也足夠他們避雨了,兩個人就在這崖壁下,相互依偎着過了一夜。
這一夜,雨是越來越大,開始還是三兩滴的雨滴,到最後竟然是傾盆大雨,最後竟然是閃電雷鳴,大雨滂沱。
“先生,我冷!”趙倩說道。她確實有些冷,而且她還有些害怕下雨打雷的天氣,何況是在荒郊野地的。
石島當下對趙倩說道:“來。讓我抱着你,你就不冷了。”
兩個人緊緊地依偎在了一起。
“先生,這雨會停嗎?明天早上會停嗎?”趙倩問道。因爲包裹裡的大餅不多了,如果明天大雨還不停的話,他們可能就會被餓肚子了。
“應該會停的。”石島說道,“我們明天應該能夠找到吃的東西。”
石島安慰道。實際上,他也不知道這場雨什麼時候會停下來。可是他卻知道。他們的包袱裡,能夠吃的東西不多了。
話分兩頭。
在這兩個人相互依偎着取暖的時候,而在距離他們不太遙遠的大道上一陣陣馬蹄聲響了起來。可惜的是這雷雨天氣,天上打着雷,這樣的馬蹄聲根本沒有辦法進入到他們的耳朵裡。
“爲將者。不識天時不懂地利,是爲庸將。”這是文侯林青說過的話,每次張戟品讀這句話的時候,就感覺到文侯林青說的十分的正確。他張戟是一個懂天時、地利的大將軍,也是一位大帥之才。
這次他敢應承陸俊,奔襲冀州、解救冀州城被困之圍,那是因爲他相信自己可以勝任,在他復出的 第 796 章 中在軍營裡了,他們都不能夠出去,雨太大了。
燕王的望着地圖,他那雙本來還算是溫和的眼睛卻透露出一絲的殺機。
他軍隊裡的士兵,每一天都在減少,昨天死了一百二十個人,雖然這些人的屍體他都讓士兵們將投入到冀州城的護城河當中,可是他卻絲毫高興不起來。此刻的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子做到底是爲了什麼?
純屬的報復麼?
他明明可以下令攻城的,可是他卻沒下令攻城,而是讓趙璋在冀州城裡享受着困獸之鬥,他可以感受得到趙璋每一天內心的煎熬。
爲什麼自己要這樣子做?看到趙璋受到煎熬,爲什麼竟然有一種快感呢?報復的快感!是因爲恨這個人三年來都沒有歸降自己,還是恨他把自己說成是禍國殃民的罪魁禍首呢?總之,他就是恨這個趙璋。
雖然他和這個趙璋從未見過面,除了在城頭上遠遠地瞥上一眼,他對這個趙璋印象幾乎是沒有的。
其實他心裡更渴望的不是得到冀州,而是想要得到別人對他的認可。
他的親生兒子死了,私生女也和那位糟老頭私奔了,如今他們在哪裡,他一點也不清楚。這種孤獨,是他不喜歡的。他想要得到別人的認可,哪怕是敵人的認可,也是他渴望的。因此,他使用出了這樣的手段。
只爲迫使這個趙璋投降自己。讓他開門投降。
當然,如果這個趙璋不肯開門投降的話,那麼也沒有什麼?唐國的大軍就到了麼?自己不害怕,因爲當他們到底這裡的時候,整個冀州城應該就是瘟疫瀰漫的溫牀了,他們的軍隊,有三十萬?
“三十萬……如果讓這三十萬大軍有一半以上都感染上瘟疫,那將是一件多麼壯觀的事情?”
想到這裡,燕王忍不住笑了。
“陸俊,你御駕親征麼?如果你這位皇帝也感染了瘟疫,那將是最好的。”燕王想到這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伴隨着雷聲,在這燕軍的大帳當中飄蕩開來。
“雨,好,太好了……大雨麼!”燕王笑了,如果是大雨的話,那麼護城河的河水就會滿,到時候,河水就會和井水匯合在了一起,到那個時候,冀州城裡的井水都會有疫源了,那麼距離冀州城百姓全城感染瘟疫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營帳門口傳來了喧譁聲。
像是士兵阻攔什麼人闖入他的營帳當中的何止聲和被阻攔的人的罵聲。這個時候,還會有誰來找自己呢?
這下雨的天氣,又有什麼人會在這種時候來找自己呢?是誰?
不一會兒,一個老太監進來稟報道:“王爺,石方評要見王爺。”
石方評,是燕王的隨軍的軍師,也是唯一一個對燕王不離不棄的謀士了。燕王的其他謀士,都因爲燕王突然間征伐冀州,而一個個“重病在牀”不能夠來到這裡,唯有他願意跟着自己到這裡來。
說起來,這個石方評對自己還真的是很忠心的。
唯一不足的是,他太過婦人之仁了,竟然反對自己將感染瘟疫的士兵的屍體投入護城河當中,更加反對自己將那些士兵的屍體,投進城去。
不過,就算他在反對,自己決定的事情,都會去做的。爲此,他大半個月沒有來見自己了吧!據說,天天抱着酒罈子喝酒,喝醉就睡。
他今天怎麼會到這裡來呢?
不管他爲什麼到這裡來,燕王感覺到他此刻很孤單,想要一個人聊天。他不由對老太監說道:“讓他進來吧!”
老太監聽了之後,唱了一個諾,就走了出去,把石方評讓了進來。
石方評拿着酒葫蘆,紅着臉走了進來,他走路的姿勢搖搖晃晃的,看起來他喝得不少了,他進來就抱拳對燕王說道:“王爺,下大雨了。”
他的眼睛猩紅,眼神迷離,搖搖晃晃的,很快地就癱坐在了地上。他坐在地上之後,就將手中的酒葫蘆的嘴給擰開了,然後呷了一口酒,搖了搖酒葫蘆說道:“王爺,你難道不爲有這場雨而擔憂嗎?”(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