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書房中,白幽蘭看着手上薄薄的幾張紙,微微有些走神。
藥王世家童府那邊一切順利,都按照白幽蘭的指示在整個北唐國各處,開辦了藥王醫館,救人無數。
而奇老那邊更是送來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以及一封密信。
密信上奇老說,爲白幽蘭網羅人才的事情早已步上正軌,幽谷閣幾乎開遍了大江南北。
奇老爲了安全起見,並未向這些人透露過閣主即白幽蘭的身份,所以幽谷閣的人雖然均知幽谷閣的閣主是一位女子,其餘的卻一概不知,只能憑信物以及暗號來確認閣主身份。
奇老巧妙的利用這些人查明,當年藥王世家的童雲清,之所以在答應安若皇后之請前往京城的時候中毒,是風雨樓的人做的,而當年挾持奇老夫妻,一直威脅利用他們的人也同樣是風雨樓!
這下子,奇老與白幽蘭的目標達成了一致,更加不遺餘力的爲白幽蘭做事了。
白幽蘭不得不佩服這個陳明輝,二十幾年前陳明輝才掌控風雨樓沒有多久,就能夠將這一切都落入他的佈局之中,絲毫不漏!
就在白幽蘭將手中的紙張點燃之時,洛銘軒走了進來,伸手接過白幽蘭手中的紙張,將它們化爲了灰燼。
“幽蘭,和我一起去見一個人。”
白幽蘭疑惑的擡眸,看到洛銘軒的神情並不算是很好,卻也沒有任何猶豫的點了點頭。
當白幽蘭和洛銘軒一起來到密室之中,就看到那牀上躺着一位身穿僧衣的和尚,而這和尚明顯已經時日無多的樣子,白幽蘭更加疑惑的回頭看了一眼洛銘軒。
“這是悔言大師。”洛銘軒緩緩開口說道:“當年你出生時的天降神女,以及我被斷言活不過二十五歲,都是出自這位大師之口。”
聽洛銘軒如此一說,白幽蘭頓時來了興趣,天降神女她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洛銘軒被斷言短命這事,卻不得不承認這悔言大師說的也算準確了,如果不是洛銘軒遇到了她的話。
洛銘軒看着白幽蘭給悔言大師診脈,聲音輕柔的將他和鳳墨夕與悔言大師的兩番碰面全都說了出來。
白幽蘭點了點頭,將洛銘軒所說的事情仔細的思索了一番,忽然開口說道:“其實,我們並非一定要你出面做什麼,只是想知道事實真相而已。”
聞言,洛銘軒微微挑眉,這悔言大師被送到這裡之時,已然昏迷了幾天的時間了,就一直未清醒過,要不是每日都會給他強行灌下蔘湯等物,恐怕他餓也餓死了。
只是,爲何白幽蘭這麼篤定這悔言大師是醒着呢?
洛銘軒的眼神幽深,卻並不說話,只是與白幽蘭一起靜靜的等待着,他相信白幽蘭是在和這悔言大師說話,他也相信白幽蘭一定不會弄錯,這悔言大師是真的清醒着的。
不知過了多久,躺在牀上的悔言大師忽然開了口:“施主何必苦苦相逼?”
“苦苦相逼嗎?”洛銘軒如此唸叨了一句,眸底深處悄然劃過一絲苦笑,很苦很苦……
看着還未睜開眼睛的悔言大師,白幽蘭忽然冷笑一聲說道:“到底是誰苦苦相逼?悔言大師當年一句斷言,可有想過就因爲這一句斷言,給他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深宮高牆之中,生存本就不易,而洛銘軒又失去了母親和兄長的庇護,小小年紀揹負着短命的斷言,是如何掙扎求生的,悔言大師恐怕不知道吧?”
“悔言大師或許有什麼難言之隱,可是大師可曾見過他體內劇毒發作之時的模樣?什麼叫做痛不欲生,什麼叫做生不如死,他可是每月都要體會一次!”
“悔言大師既然敢以得道高僧的身份說出短命的斷言,應該是知道些什麼吧?可是悔言大師卻什麼都不曾做,眼睜睜的看着他受苦,甚至推波助瀾將其逼入絕境,當真是妄稱大師!”
一時間,整個密室之中都充斥着白幽蘭清冷的聲音。
這些話,從未有人對悔言大師說過。
白幽蘭每說一句,悔言大師的身體就忍不住輕輕顫抖一下,當白幽蘭說到最後幾個字之時,悔言大師猛地睜開了眼睛,但是那雙眼睛瞬間就被淚水所淹沒!
許是沒有料到悔言大師會如此不計形象的哭,白幽蘭微微怔了一下,但是隨後就怒了起來,臉上猶如罩了一層寒冰一般。
“貧僧原本的法號是什麼,景王爺可曾查到?”
“清遠。”洛銘軒不知他爲何如此問,卻毫不猶豫的說了出來,這點事情他是不可能查不到的。
悔言大師緩緩的從牀上坐了起來,看着洛銘軒說道:“清遠,清靜致遠……貧僧現在叫做悔言,愧悔的悔,言語的言。”
聽到悔言大師如此說,白幽蘭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一根銀針“嗖”的一下就扎進了悔言大師胸前的穴道之中!
悔言大師的動作猛然一僵,不明所以的看着白幽蘭,他知道白幽蘭氣惱於他,卻不明白她如此做有什麼含義在其中。
就在悔言大師疑惑間,一股深入骨髓的劇痛從心中傳來,瞬間就傳遍了四肢百骸!
如若不是他定力非凡一定會慘呼出聲的,只是伴隨着這股劇痛,有一種麻木又在他的身上蔓延開來。
劇痛、麻木,這原本是多麼矛盾的兩種感覺,此時卻奇異的攪合在一起,也奇異的痛苦難當!
冷汗瞬間就溼透了悔言大師身上的僧衣,他想動想運功抵抗這股種痛苦,卻發現全身上下連一個手指都無法動彈,甚至他想看向白幽蘭這樣一個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
“什麼叫做痛不欲生,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悔言大師的腦海中驀然間就閃過了這句話,這句白幽蘭剛剛說過的話。
他終於瞭解了,他終於嚐到了……
洛銘軒其實並沒有料到白幽蘭會對悔言大師出手,不過他相信她出手就必然有她的理由,他不會去阻止的。
只是,當他看到悔言大師痛苦的幾乎抽搐的表情,瞬間明白過來什麼,看向白幽蘭的目光中暖暖的全是寵愛。
白幽蘭冷冷的看着悔言大師,脣邊的笑更加冰寒無比。
緩緩的伸手從悔言大師身上收回那根銀針,白幽蘭看着瞬間癱倒在牀上的悔言大師,一字一頓的問道:“滋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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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等悔言大師回答,白幽蘭的話語如狂風暴雨一般噴吐而出:“痛苦難當麼,很難受麼?可是你所承受的不足他的十分之一!有沒有感覺時間很是難捱?可是他承受這樣的痛苦卻要很久很久!”
“你可曾想過,年紀幼小的他是如何撐過這樣的痛苦的?你可曾想過,他從年僅幾歲就開始每個月就有一次這樣的痛苦!”
“悔言?你以爲一句悔言,就可以抵消你所做下的孽,你以爲一句悔言,就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麼!”
“每當你面對佛祖之時,每當你看到菩薩慈悲的塑像之時,你有沒有懼怕過會遭到滿天神佛的譴責!”
白幽蘭的話說的又急又快,一向清澈的雙眸之中涌現出絲絲的紅色,彷彿燃燒着火焰一般,可是她周身卻充斥着能夠凍結整個天地的冰寒之意!
別說悔言大師了,就連洛銘軒都驚住了,然後快速閃身到了白幽蘭身邊,將她緊緊的擁在了懷裡。
“我沒事了,我已經沒事了……”
洛銘軒輕輕的撫着她的後背安慰着她,他沒有料到白幽蘭會如此在意他之前吃的苦,平時的她總是傲然的,甚至帶着一絲淡淡的冰冷,彷彿什麼都入不了她的眼一般。
只是面對悔言大師,她忽然爆發了,將她對他的心疼,毫不遮掩的暴露了出來!
正是因爲這份心疼,她纔會如此的憤怒。
一時間,這間密室裡只有洛銘軒輕柔的安撫聲,以及悔言大師急促的呼吸聲。
如果說之前白幽蘭的那一番話,就已然觸動了悔言大師,那麼白幽蘭讓他嚐到的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以及後來的這些話就徹底觸動了他的心。
這些年,他也後悔過沖動過,想要衝動的將當年的往事說出來,但是那一份無法割捨的愛,卻又一次又一次的阻止了他。
他的良心一直在譴責他,良心與那份愛一直在折磨着他,但是他找尋不到出路,他不知道該如何結束這些折磨。
今天,白幽蘭這一頓譴責甚至痛罵,忽然間就讓他找到了一個宣泄口……
悔言大師再次緩緩的坐起身來,手指不由自主的輕輕放在了剛剛被白幽蘭的銀針扎中的地方。
“你說的對,我每次看到佛祖之時都不敢正視他,因爲我真的害怕佛祖會降下天譴來。”
悔言大師看着面前的一對璧人,忽然開口說話,卻沒有再自稱貧僧,而是如常人一般用了一個“我”字。
“其實,我早已沒有面目在佛祖面前誦經唸佛,卻因着那一點貪戀而苟活於世上。”
彷彿真的看透了塵世一般,悔言大師不喜不悲,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徐徐的將當年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