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倫集的面積並不大,大約八百戶,三千多人。
如果相對於西域諸國來說,這是一個大地方。不過在烏孫而言,納倫集微不足道。
可這樣一個地方,卻是烏孫、大宛和龜茲三地最重要的貿易地區。
幾乎所有的貨物都是在這裡成交,即便是龜茲已經沒有了,納倫集依然是一個西域商人的落腳點。從戰略意義而言,這裡無關緊要,但對烏孫而言,卻非常重要。
薰俷也不知道這屁大的地方有什麼用處。
原本就是襲擾,他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讓烏孫惶恐,讓烏孫人感到害怕。
正好有這麼一個地方,正好這裡處於河谷地帶,董俷也就順帶着看中了這裡。
元戎軍衝進了納倫集後,從馬背上的兜囊裡拿出一個裝滿火油的瓶子,就朝着那集鎮裡的簡易房舍砸了過去。隨後火摺子隨風一搖,火焰生出,就扔向了房舍。
整個納倫集,一下子被大火所吞噬。
想想看,這麼一個小集鎮,而且又處於烏孫中部地區,誰會在這裡惹事生非?
整個集鎮加起來也就是二三百的鄉勇,天這麼冷,一個個縮在被窩裡早就睡了。
當整個納倫集開始熱鬧起來以後,元戎軍揮舞着漢安刀,把衝出火場的人當場砍殺。
薰俷在轟開了納倫集的大門後,就勒馬袖手旁觀。
事實上,這種程度上的戰鬥。他還真地是懶得出手。
擁有最好的武器,最好的戰馬,最好的裝備。元戎軍如果連這些人都對付不了,董俷打算回去後就把這支人馬給撤銷了,省的耗費糧食,省的浪費並不寬裕的軍費。
嘶喊聲,淒厲的哭號聲……
已經無法再打動董俷地心。所謂地正義,所謂地仁恕。都是狗屎。
這是戰爭。你死我活的戰爭。稍有一點的仁恕之心,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中。
獅鬃獸很失落的搖頭晃腦,似乎對這種戰鬥沒有半點興趣。
殺戮持續了半個時辰,沖天的火焰,照亮了黎明前的黑暗……
薰俷計算了一下時間之後,嘬口發出一聲歷嘯,元戎軍迅速離開了火場。隨着薰俷撤離,消失在黑暗中。而納倫集,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火焰噼噼啪啪地爆響。
烏孫人正在赤金城集結兵力,準備援救大宛。
十三萬大軍,已經是烏孫人能夠集結的所有精銳。他們也非常清楚,如果大宛完蛋了,那麼下一個就是他們。雖然烏孫和康居、北匈奴有盟約。可那有能怎麼樣?
北匈奴被纏在了堅昆一帶。暫時無力給予烏孫支持。
而康居……明明說好了要相互幫助,可是大宛的戰事已經拉開了序幕,康居卻沒有動靜。據說大月氏國正在猛攻康居。使得康居不得不召集傾國之兵來和大月氏抗衡。
大月氏的國力不差,可是怎麼就和漢軍扯到了一起?
不過沒關係,就算是沒有康居和北匈奴的支持,烏孫和大宛聯手,依然不可小覷。
就在烏孫人準備出兵的時候,納倫集噩耗傳來。
整個集鎮三千多人,只活下來了幾百個人,其餘的人不是被殺死,就是被燒死。
烏孫相大祿翁歸靡已經年過花甲,在烏孫頗有聲望。
這烏孫的王,被稱之爲昆彌,而相大祿就類似於漢語中地宰相之意,統領烏孫軍政。
其實在烏孫國內,也並非是很和諧。
大昆彌元貴靡帶有漢家血統,祖上曾經與漢室和過親,所以對漢室還是頗有感情。
而翁歸靡不同,他自認身體裡流淌地是匈奴人的血,在理念上更親近匈奴。
烏孫曾有大小昆彌之爭,雖然已經平息多年,可並沒有消除掉國內的這種分歧。
於是,當漢室強盛地時候,大昆彌的權利就會增強。
一旦漢室衰弱,相大祿的權利甚至會超過大昆彌,成爲烏孫真正的主事人。
很不幸,如今漢室正在衰落,相大祿翁歸靡也就壓過了元貴靡,成爲烏孫的話事人。
聞聽納倫集出事,翁歸靡本能的反應就是:消滅了這支漢軍。
但旋即又冷靜下來,對麾下人說:“漢軍這麼做,肯定是想要拖延我們出兵的時間。他想拖延,我們偏不遂他的心願。傳令三軍,繼續整備,準備出兵圖爾特山口。”
按照翁歸靡的想法,只要能出兵山口,和大宛前後夾擊,擊敗了漢軍之後在回手收拾這一小支漢軍,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他卻忽視了,這件事給烏孫帶來的影響。
就在翁歸靡繼續集結人馬的時候,董俷帶領元戎軍,卻出現在烏古裡平原上。
烏孫人很少興建集鎮,除了王治赤金城以外,也只有寥寥幾處城鎮,是爲貿易而興建。大多數時候,烏孫人是處於遊牧狀態中,隨着水草而遷移,在草原上紮下營地。
莫要小看烏孫人的遊牧,他們可是盛產好馬。
西極馬、汗血獸,是烏孫和大宛兩國的特產,可以說也是烏孫和大宛兩國的命脈。
烏古裡水草豐茂,是遊牧的天堂。
而烏孫的控弦,至少有三分之二就出自於這烏古裡。
如今,烏孫的控弦於赤金城集結,烏古裡的防衛,也就變得格外空虛。
薰俷勒馬眺望,彷彿自言自語一般,“打了你的老窩,我就不信你們還能耐住性子。”
輕輕的擡起手,身後的元戎軍刷的擎出了漢安刀。
眼望着正前方那升起炊煙的營地,董俷細目一眯。猛然爆喝一聲:“殺!”
那‘殺’字出口,元戎軍策馬衝鋒。董俷一馬當先,催馬向烏孫人地營地衝去。
這一次,
手了!
烏古里人和納倫集的人不一樣,這裡幾乎是男女老幼,都從小生活在馬背上。一個部落有三千人,那就幾乎是有三千個戰士。雖然眼前的這個部落看上去並不大,而且精壯都被抽調去了赤金城。可即便如此。剩下的那些人恐怕也不太容易解決。
這是一次硬碰硬的戰鬥。薰俷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部落中的人遠遠的就看見了元戎軍,隨着悠長的號角聲響起,數千人從營地中殺出。
爲首地老者,是這部落地首領,騎着一匹高頭大馬,提刀衝在最前面。
相距二十步,董俷振臂發出鬼哭矛。只聽一聲刺耳地銳嘯。如鬼哭狼嚎一般。一抹烏芒陡然出現,將那老者的胸膛貫穿,並且把他的身體從馬背上帶起,砰的摔在地上。
無數戰馬衝過,那老者眨眼間就成了一堆爛肉。
薰俷摘下雙錘,衝進了亂軍之中。雷音錘八音齊鳴,帶着刺耳尖銳的聲響,上下翻飛。
他不知道對手是什麼人。甚至來不及看那些人是男是女。有多大年紀。
雙錘舞動,是沾着就死,挨着就亡。任那部落人數佔據上風。卻無人可以阻擋。
元戎軍揮舞着漢安刀,所過之處,血肉橫飛。
那漢安刀鋒利無比,而烏孫人的兵器,顯然是不在一個等級之上。不是被斬斷,就被被刀口的鋸齒攪斷,殺得烏孫人鬼哭狼嚎。元戎軍地刀法並不複雜,可是在戰場上的撕殺極爲有效。一劈,一砍,一拉,卻產生出了巨大的殺傷力,令烏孫人心驚肉跳。
薰俷沒有趕盡殺絕,在殺散了這支部落之後,一把大火點起,而後就帶着人迅速撤離,趕赴下一個目標。
不過,部落裡的那些戰馬,全都被元戎軍帶走。
有獅鬃獸這麼一匹馬王存在,戰馬也就變得非常容易控制。
薰俷很清楚,在烏古裡平原上,必須要保持住強大的機動力,而戰馬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一個存在。與其是從戍縣帶來,還不如就地奪取。孫武十三篇不也有這樣的話嗎:奪取敵人的一石糧食,就等於爲自己增加了十石,對馬匹而言也是一樣。
烏孫人地戰馬,絲毫不比元戎軍地馬匹差。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還要好過元戎軍的戰馬。唯一的差別就是西極馬少了個馬掌。
不過這沒什麼,在董俷沒有鼓搗出馬掌和雙馬鐙之前,大家不都是騎着裸馬?
薰俷纔不會去管這些!
在一日之間,元戎軍奔襲三百里,連續襲擊了三個部落之後,而後飄然而走。
相大祿翁歸靡卻要瘋了!
“不行,如今我們當務之急,是要儘快出兵大宛,怎麼能把精力放在這一小支人馬身上?”
赤金城地相府大廳內,相大祿大聲的咆哮。
“大宛與我們脣亡齒寒,如果大宛有失,接下來就是我們烏孫人!”
話說的是沒有錯,可是卻無法讓麾下各部的將領平靜下來。
“相大祿,你總是大宛大宛大宛……大宛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現在,是我們的家園被漢軍攻擊。七個了,烏古裡七個部落被漢軍殺得是雞犬不留。勇士們已經快瘋了。被燒的是他們的家園,被殺的是他們的親人。如果不能儘快解決這支漢軍,天曉得他們還要殺多少人?我已經努力了,可是我也真的是有點壓制不住了。”
“是啊,相大祿……這樣下去,我們的勇士怎麼可能安下心去戰鬥?”
將領們也毫不示弱,和翁歸靡爭辯起來。
對於這種情況,翁歸靡如何能不知道。可他也沒有辦法,那支漢軍行蹤飄忽,根本沒有什麼規律可循。而且戰鬥力驚人,派出小部人馬,根本沒有用處,可派出大部人馬,大宛又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有人來報:大昆彌來了!
翁歸靡聞聽,心裡不由得一緊。
他和元貴靡素來不是很對付,這時候元貴靡突然前來,決不可能只是探望那麼簡單。
正想着,元貴靡已經走進了大廳。
“相大祿,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的王宮外,聚集了無數的勇士,他們都要求回家……還有,那支漢軍又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可以在烏古裡好像進出家園一樣的自如?”
元貴靡聲色俱厲,可是那眼中,卻流露出一抹笑意。
翁歸靡如何看不出,在元貴靡心中的那一絲喜悅。
這傢伙,果然是來和我添亂的!
“大昆彌,不是勇士們無禮,而是相大祿遲遲不肯做出決定。勇士們的家園被毀,親人被殺,如今都憋着一股火,想要回家尋找仇人。可是相大祿卻非要我們去救援什麼大宛……請恕我無禮,我還以爲,相大祿是大宛人,而不是我們烏孫人呢。”
這話可說的有點嚴重了!
翁歸靡氣得說不出話來,但是元貴靡眼中的笑意卻更濃了。
“將軍們這話說的也不錯,我並沒有責怪勇士們,只是想要詢問,相大祿究竟有什麼對策?”
這一句話,可是讓烏孫的將領們都把目光放在了翁歸靡的身上。
完了……大宛完了!
有了元貴靡撐腰,翁歸靡知道,他已經無法在阻止這些將領了。事實上,隨着漢軍不斷西進,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姿態時,元貴靡的權利就在悄然中不斷提升。
如果不答應的話,只怕……
翁歸靡頹然的坐下來,如同自言自語一般:“好吧,既然你們已經有了決斷,就隨你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