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門派的主事人等商議,華不石和曹暮雲皆是外人,自是不會插言,但華不石聽着幾人的言語,臉上卻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事實證明,司馬如蘭的確不是嬌生慣養,甚麼事情都不懂的大小姐,對於調配人手她亦是有一套。城主府有百餘名衛兵,由“萬金堂”六位香主統領,司馬如蘭傳令下去,讓兩名香主和四十人留守,其他的四名香主帶着八十餘兵士一同前往“明月會”。
“明月會”的總壇位於大倉東城,乃是一座名爲“清風明月軒”的三層閣樓。司馬如蘭傳下了命令,將人馬分爲了三路,各由香主率領,分別趕往清風明月軒周圍的街區,對此樓形成包圍之勢,如若雙方動起手來,便可以接應打援。
而司馬如蘭自己準備和熊百齡、鄧姚兩位長老,帶着華不石和曹暮雲,直接登門拜訪。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全部人手都已調派完畢,司馬如蘭吩咐家僕準備馬匹,與衆人一起動身出門,前往“清風明月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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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一般幫派的總壇不同,“清風明月軒”從外表看來,只是一座茶樓。
三層的青石樓宇,以及樓後的十多進院子,全都是賀西樓的產業。清風明月軒的首層和二層與普通茶樓沒有什麼不同,而二層以上,卻是賀西樓處理事情地方。
此刻賀西樓就在頂層的書房裡。他每天公務繁忙,要處理的事情不少,其中的大多數都很類似,便是數錢和分錢。與中土大陸一般城市裡的江湖幫派總是需要爲爭奪利益,而相互拼殺爭鬥不同,“明月會”在大倉裡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既沒有別的幫派來爭搶地盤,而收取城裡商家的例銀也並不困難。
只因爲“明月會”在城裡獨此一家,面子裡子都很大,又有“萬金堂”撐腰,誰也招惹不起。
作爲“明月會”的當家老大,賀西樓僅有三十歲出頭,實在並不算老。他祖籍是閩境泉州府,一身武功不弱,習武天賦亦算是不錯,更算得上師出名門,曾拜在莆田南少林學藝。三年藝成之後,賀西樓本是有機會留在南少林寺中成爲嫡傳弟子,只不過他本人卻執意要走,並不願留下。
賀西樓早在少年時就已沾染了一身的壞毛病,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在泉州城裡是有名的浪蕩子弟。投入南少林門下學藝的三年,他勉強忍耐裝做老實,可若是要長久留在寺中,甚至剃度爲僧的話,那便得老實一輩子,這叫賀西樓如何能受得了?就算是練成絕頂武功,也是無用。
“明月會”最初並不在大倉島上。
賀西樓從南少林出師之後,回到泉州府老家,自恃一身功夫不含糊,打起開幫立派的主意。他很快就糾集起了一夥地痞流氓,創立了一個名爲“天光會”小幫派。
物以類聚,賀西樓本人貪財無厭,他手下的幫衆們比他也好不了多少,“天光會”很快就成了爲害一方,人人痛恨的幫會,名聲簡直與黑道強人差不太多。憑着賀西樓的武功,和手下一羣地痞流氓人多勢衆,對付泉州城的鄉里鄉親倒還綽綽有餘,一時之間也無人能治得了他。只可惜沒過多久,事情便有了變化,因爲有人把賀西樓爲非作歹之事告發到了莆田少林寺。
賀西樓是南少林的俗家弟子,而南少林的聲望雖不如嵩山的北少林,但亦是俠義道上的名門正派,自然不能讓一名不肖弟子的惡行而敗壞了名聲。於是南少林方丈派出戒律院的護法高僧,前往泉州處置此事。
對付尋常百姓戰無不勝的賀西樓,要想勝過南少林的禪門高手還差了一點,而他倒也頗有自知之明,一聽說南少林派人前來,便立時解散了“天光會”的一衆打手,自己也到鄉下躲藏了起來,以免得被別人清理了門戶。
大丈夫能屈能伸,必要的隱忍果然是聰明的選擇。南少林的幾名護法高僧來在泉州,尋遍全城也找不到賀西樓,就連“天光會”的其他人亦是不知去向,待了幾天之後,高僧們徒勞無功,也就回返了莆田。
雖然逃過了一劫,但是既被南少林視爲了叛徒,“天光會”在泉州城卻是開不下去了。正當賀西樓彷徨無計,不知將來作何打算時,有一個人找上門來,給他指點出了一條明路。
此人就是鄧冉,而他指的這一條明路,就是叫賀西樓把“天光會”改名爲“明月會”,然後搬到大倉島上去。
“明月會”頗有幾分詩韻,比天天搶精光的“天光會”要文雅好聽不少,而大倉城比泉州城更是強勝百倍,賀西樓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於是他重新召集起手下幫衆,一百多號人全都坐上了鄧冉的船,舉幫遷往了大倉島。
鄧冉早就在大倉城裡爲“明月會”預備好了總壇,便是這座名爲“清風明月軒”的三層樓閣,而且“明月會”到了城中要如何經營,怎樣搜刮錢財也計劃得十分周全,鄧冉也安排得十分周詳,賀西樓只須照做就行了。
事實上賀西樓到了大倉城中,絕大多數的事情都要聽從鄧冉的吩咐,甚至什麼時候可以囂張出去敲詐勒索,什麼時候必須收斂形跡,哪些商家可以欺負,哪些則不能去碰也都由鄧冉說了算。
而所得來的錢財,賀西樓只能留下一成,其它的九成都被鄧冉取走。
雙方合作至今已有兩年多,賀西樓早就意識到,他自己雖名爲“明月會”的大當家,其實只不過是出面爲鄧冉斂財的一個工具。
當這種傀儡幫主雖然令賀西樓有些不快,不過他心裡十分清楚,如果沒有鄧冉和背後“萬金堂”的支持,他這個“明月會”在大倉城裡根本就吃不開。而鄧冉叫他收斂形跡的時候,正是城主司馬逐風回到城之時,叫他不能去碰的,則是與“萬金堂”有些關係的商家和產業。
賀西樓願意當這個傀儡幫主的另一個原因,則是這大倉城實在太富有了,即便是隻能得到所蒐括到財富的一成,也比當年“天光會”在泉州城要賺得多。
而且鄧冉對他也相當不錯,還把“萬金堂”的副堂主熊百齡介紹給他,三個人結拜爲兄弟,所立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誓言至少做到了前面一半。
爲了保護他這個義弟,讓他手下的實力更強,以便更加順利的收取城中商戶的銀兩,鄧冉還派了來不少人手,投入到門派之中,如今“明月會”的幫衆已達到百餘人以上。而這些新加入的人大多是精銳之輩,均是鄧冉花錢訓練的,其中還不乏一些高手。
勢力的壯大,使得賀西樓的日子更加好過,有時候他覺得這座大倉城的主人,應該是他賀大當家和兩位義兄纔對。再過上幾年,他的財富就會達到一個驚人的數字,到那時管他甚麼南少林,甚麼名門正派,都能夠被他給買下來。
此時,賀西樓就正坐在椅子上做着這個夢,一邊點算着桌子上成疊的銀票,而師爺羅根小心翼翼地待候在旁邊。
“你可去過了吠天樓嗎,有沒有把轉讓份額的契約拿來?”賀西樓隨口問道。
羅根連忙回答:“回大當家的話,我昨日帶了兩個兄弟過去收例銀,那華少爺求我們寬限三天時間籌錢,屬下瞧着他們可憐,也就答應了。反正短短几日他們也籌不來錢,到時候吠天樓就定然是我們的了。”
“寬限三日籌錢?”賀西樓斜眼瞟了一眼羅根,忽然臉色一沉,厲聲道:“你這種人怎會可憐別人?就這般容易地答應了,必定收了他們送的銀子,是不是!”
羅根昨天確是收了二百兩銀子,但如今卻不能承認。他深知這位賀大當家對銀兩的貪婪比他猶勝,最痛恨手下私自剋扣獲利,若知道了他收下銀兩不曾上交,就算他是賀大當家的得力心腹,恐怕也沒有好果子吃。
斷門根立刻就已決定抵死不認,道:“絕無此事啊!屬下對‘明月會’一向忠心耿耿,哪會私藏收來的銀兩!昨日屬下答應給他們三天時間,只是因爲那兩個小子抵死也不肯簽下讓樓的契約,還要和我拼命,大當家曾吩咐過不要傷了他們,是以屬下就沒有強行砸樓。”
賀西樓盯着羅根的眼睛,顯然並不甚相信他的話,道:“他們只不過是兩個文弱書生,怎敢和你帶去的打手拼命?我叫你不要打傷他們,是要留着他們訓狗爲本會賺錢,誰知你連讓樓的契約也拿不來,真是沒有用的廢物!”
羅根點頭哈腰道:“是,是屬下辦事不力。要不今日我再多帶幾個人前去,定然能逼迫他們讓樓。”
賀西樓道:“那你還不快去!若他們還是不肯,你便去把上次抵押給我們的那個美人搶來,只要給他們一點厲害瞧瞧,我就不相信他們不肯就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