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震東聯繫過阿浩之後,很快就收到琳回信。還是上次跟六爺見面的那個地方,陸震東一到,就見六爺依舊一身對襟唐裝,手裡擺弄這一套功夫茶具。陸震東走到六爺面前,跪坐下叫道:“六爺。”
六爺點點頭,手上的動作不急不緩,知道將茶水倒入紫砂茶杯,推到陸震東面前,纔開口說道:“嚐嚐,新到的蒙頂石花。”
陸震東對茶並不瞭解,伸手將茶杯端起來淺淺嘗了一口,茶葉特有的清苦味道在舌尖瀰漫開。他算是一個比較西式的年輕人,喜歡咖啡勝過茶葉,他一直不明白爲什麼有人能輕易品嚐出各種茶葉之間區別。
“這次來有什麼事?”六爺也不管陸震東能不能嚐出這杯茶的好壞,自己稍稍品評一下,便開口問道。
“一是爲上次王四的事來向六爺道謝。二是,希望六爺能再幫震東一個忙。”陸震東將手裡的茶杯放在面前的小几上,看着六爺說道。六爺哼笑一聲,擡起頭看着陸震東,說道:“我向來見不得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有事就直說。”
陸震東頓了頓,說道:“我想借六爺……”陸震東剛開了個頭,本應守在樓下的阿浩就快步走了上來,走到六爺身邊俯身說了幾句話。六爺擡眼看了看阿浩,淡淡地說道:“我現在有客,告訴阿虎明天我單獨請他喝茶。”
六爺話音未落,就聽見樓梯口有人大大咧咧地朗聲說道:“六爺今兒怎麼往外趕客啊,以前可不是這樣的!難道是嫌我來得勤了不想接待我了?”
阿浩直起身皺着眉看着大步走過來的人,上前幾步攔住那人,有些不悅地說道:“虎哥,六爺沒有請你上來。”
虎哥被阿浩攔住也不生氣,伸手拍開他的手在陸震東旁邊坐下,對六爺說道:“誒,來都來了,六爺不會這樣都不給杯茶喝吧?喲,這位兄弟面生啊,在哪兒混的?”
“阿虎,有話直說。”六爺揮揮手,示意阿浩退下去。虎哥不習慣跪坐的姿勢,便一隻腳盤在身前一隻腳踩在地上支在身前,一副豪放不羈的樣子。虎哥拍了拍他身旁的陸震東,說道:“我聽說六爺這裡最近來了個小兄弟,六爺特別迴護他。所以就想過來看看,能不能先一步抱上小兄弟的大腿,以後來六爺這裡多討幾杯茶喝。”
六爺看着虎哥的眼神冷了下去,“阿虎,我一向討厭別人往我這裡伸手腳,你知道。”虎哥誇張地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說道:“誤會誤會,天大的誤會。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往您這裡多摻一腳。”
“但是六爺,現在道上好奇的可不止我一個。前兩天我還跟新區那邊的人打賭呢,賭這小兄弟跟六爺您到底是什麼關係,怎麼會這麼得您的青眼讓您這麼幫他。”虎哥放下手,偏頭上下打量這陸震東。陸震東從虎哥一進來就沒說話,如今被虎哥這麼直勾勾地盯着看,感覺實在算不上好。
陸
震東這邊強忍着心裡的不悅,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那邊虎哥已經轉頭看向了六爺,笑得意有所指地說道:“乍看起來小哥面生,不過仔細看起來,我倒覺得有些眼熟。”
六爺面色沉靜,冷冷地看着虎哥。虎哥也不怕,徑直說道:“我手下最近搞到了一個有點有意思的東西,六爺應該感興趣,這次過來呢,也是想給六爺看看。”虎哥在自己的衣服口袋裡掏了半天,拿出一張已經有些泛黃的照片,放在了六爺面前。
因爲手將照片全部擋住了,陸震東也沒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麼照片,只是一隻不動聲色的六爺看清這張照片時臉色也有了些變化。這讓陸震東越來越好奇這張照片上到底是什麼內容。
“阿虎,這個可是有點過了。”六爺拿起照片,擡眼看着虎哥,臉上的表情實在說不上和善。站在六爺身後的阿浩已經伸手按在了腰側,即便有一副的阻擋也不難猜出那裡放着的是什麼。虎哥帶來的人自然不會讓自家大哥在別人的地盤上丟了面子,於是兩方的氣氛順便變得有些劍拔弩張起來。
一直置身事外的陸震東此時也有些緊張,繃緊了全身的神經防備着坐在自己旁邊的這個人。虎哥在這種情況下跟個沒事兒人似的笑道:“哎呀哎呀,大家都這麼緊張幹什麼,我也不過是覺得六爺可能會對這個東西感興趣而已。不過六爺,這種東西我能找到,別人也能找到,六爺在道上德高望重,這麼多年一直不怎麼理這些俗事,如今突然爲了一個人這麼費心費力,恐怕外面豎着耳朵打聽的人不少。今兒有我,明兒就有阿狼阿豹,甚至阿貓阿狗,誒,想想我都替六爺您覺得累。”
“怎麼。”六爺將手裡的照片反扣在臺面上,端起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緩緩說道:“你今天是特地過來威脅我的?”虎和誇張地揉了揉胸口,對六爺說道:“誒,這我哪兒敢。只是我好歹仰慕六爺您多年,實在不想看到您以後被一羣蒼蠅圍着嗡嗡叫,螞蟻多還能咬死大象呢,對吧?”
此時的陸震東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六爺手上那張照片到底是什麼他不想知道,現在他只提心吊膽地關注着六爺的動靜。六爺可以說是他手上最有利的一張牌了,如果這張牌被抽走,等於斷了他大半江山。
他本來就對六爺會傾力幫他存有疑慮,A市不缺有錢人,像六爺這樣的人物更是少不了排着隊送錢給他用的人,他不像昆謹,身上始終帶着一點江湖義氣,什麼牛鬼蛇神都能搞定,昆謹身邊有虎哥這麼一個兄弟他一直是知道的,可惜始終插不進去手。混道上的規矩跟他們這羣永遠衣冠楚楚講究修養素質的斯文人不同,看得慣你拿你當兄弟,看不慣你正眼都不會給你一個,動不動提刀拿槍用拳頭說話,陸震東有心籠絡,但是他似乎天生就跟這羣人不對盤。
小嘍囉尚且還能用錢砸,這些數得上名號的大哥大佬個個都是怪脾氣
,給錢請他辦事可以,但是讓他站入你的陣營成爲你手裡的一把槍就是天方夜譚。陸震東本來已經放棄這條線了的,知道六爺向他拋來了橄欖枝。
沒錯,是六爺主動找上的陸震東。當時陸震東爲插手不了K市頭疼,六爺暗中牽線讓陸震東認識了K市的一把手,從而鋪下了他在K市的關係網墊定了絕對的優勢。他一直不知道六爺爲什麼會幫他或者說,六爺爲什麼會選擇他。K市的事情之後六爺再度沉溺,不圖錢不圖利,名更是荒誕之談。直到陸震東因爲王四的事再度找上六爺,他本來以爲六爺會拒絕,但是六爺又出手幫了他一次。
這一切是爲什麼陸震東不是沒有想過,但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曾以爲是因爲他父親,但是後來他問過阿浩,六爺跟他父親並不認識。此時他可以確定,六爺這麼盡心盡力幫他的原因就是這張照片,但是這個時候他完全顧不上這張照片,他一心只想確定六爺對他的立場,會不會被中途殺出的虎哥動搖。或者說,會不會被虎哥帶來的東西動搖。
“阿虎,手伸得這麼長,也得想想值不值。”六爺冷冷地說道,“我是太久沒在外面露過面,所以大家都覺得誰都可以到我這裡來混一混,說點混賬話再拿些過去的東西敲打敲打我老頭子?覺得我老了,不愛摻和外面的事情了就好欺負了?”
六爺這話說得重,虎哥也不得不收起自己面上吊兒郎當得表情認真應對:“六爺這話嚴重了,如今道上誰不知道六爺家的規矩,這麼多年都沒人敢造次,我阿虎也絕對沒有這個心。不瞞六爺,最近我有個兄弟被人在背後捅刀子,我查來查去發現裡面竟然還有六爺的手筆,今天過來也只是想確定一下,六爺這是準備重新出面掌事了?”
陸震東心頭一緊,虎哥拉拉雜雜說了這麼多,如今總算是說道正題上來了。陸震東低垂着眼,凝神聽着六爺的回答,六爺看着自己面前被反扣在桌面上的照片,緩緩說道:“我老了,如今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我不打算摻和。今天累得早,你們隨意,我先去歇歇。”
六爺起身被阿浩扶着往茶室後面的休息室去了,六爺一走,虎哥也沒了留在這裡的意義,他站起身跺了跺腳,看着陸震東言不由衷地笑道:“哎呀,打擾小兄弟你跟六爺喝茶了,對不住對不住,我先走了,小兄弟你自便。”
陸震東被虎哥連諷帶嘲,也沒了好脾氣,說道:“虎哥爲了你口中的兄弟當真是兩肋插刀,不過我還是提醒虎哥一句,有穩當錢不賺非要爲了江湖義氣跑前面來擋槍,值嗎?”
虎哥停在樓梯口,回頭看了看陸震東說道:“你知道你爲什麼不如昆謹嗎?”陸震東背對着虎哥,聽見他不如昆謹這句話臉色刷地黑了下來。
虎哥並不打算把話說明白,轉而問道:“啊,你媽是叫陳澄吧?”說完不等陸震東回答,虎哥就大步走下樓梯,離開了茶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