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嫂,我娘子她怎麼樣了?”見王嫂從屋子裡走出,一直等在門外的子雅湛急忙走上前去一臉擔心的問道,
王嫂看了看子雅湛,調侃一般的笑道:“你們小fūqī還真是誰也離不開誰呢,她剛醒就要找你,你呢又一直放心不下她。放心吧!你娘子她已經醒了!有我在邊上害羞,就讓我出來了!”
子雅湛聽罷眉頭舒展了一些,“她的精神可好?有沒有什麼悲慼之色?”
王嫂不解的看着子雅湛,人醒來不就好了嗎,這怎麼問的這般莫名其妙,最後只當是子雅湛太過憂心他娘子纔會如此,便出言安慰道:“能醒來說明身子沒什麼大礙,一會兒你娘子出來了你不就什麼都知道了嗎。再說了,有你這麼一個知心貼裡的相公是她的福氣,怎麼會悲慼呢。”
子雅湛自覺言語唐突,急忙躬身向王嫂施禮賠不是,“在下失禮,還請見諒!”
“公子不必多禮,我一個鄉村野婦受不起這般大禮!再者,你們借宿在此便是我的客人,倘若一直這般見外,豈不是在怪罪我照顧不周!” 王嫂的相公本是讀書之人,她耳濡目染也多少懂些禮數,說出的話自然也沾些文氣,
“王嫂,言重了!在下不敢!”
“不敢就好!好生照顧你家娘子纔是正經。”王嫂見子雅湛被自己說動,不由得開口打趣,
正在這時,木門吱呀來了。身着一身粗布衣衫羅裙的許無言緩步走了出來……
深藍色窄袖粗布羅裙,腰間用一根白色用深色線勾勒的圖案作爲點綴的棉布腰帶束着,使得許無言原本就清瘦的身子顯得更加不及一握,被水浸溼的秀髮還滴着水珠。
眸光默然如洗,神色寂然。許無言一步步走近,但卻給人一種荒漠一般的寂靜。
“頭髮沒幹怎麼就出來了呢?很容易感染風寒的。來來來!跟我進去把頭髮弄乾。”王嫂見許無言身形孱弱,不是身子極度虛弱就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再受了風寒,可怎麼得了。急忙走上前去,拉着許無言就朝還生有爐火的自己臥房走去。
許無言看了子雅湛一眼,心裡莫名的疼了一下,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到珉州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自己的,更不知道他看到自己這般狼狽不堪的模樣會作何感想。
還沒來得及開口,腳步就跟着王嫂離了開去。跟隨的是春日裡有些刺眼的陽光。
“姑娘,你和你相公是不是鬧彆扭了?”到了屋裡,王嫂讓許無言坐在靠近爐火的椅子上一邊給她擦頭髮,一邊溫和的開口問道,
“什麼相公?王嫂,他並非我的相公。” 許無言有些不明白王嫂的意思,大概子雅湛爲了避免麻煩才這麼說的吧!
王嫂呵呵一笑。心裡更確定許無言是受了委屈,才這般模樣的。而他們倆個就算不是fūqī也是相愛之人。
“姑娘,王嫂是過來人。你呀,就聽我一句,子雅公子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雖然我和你們也不過是一日的交情,但王嫂看得出來子雅公子對你用情至深。”
王嫂一邊說着,一邊將許無言半乾的頭髮放到一邊,拿起剩下的繼續擦着。
“用情至深?……”許無言喃喃的重複着,
“是啊!人家都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兩個人在一起難免磕碰。姑娘你還是要放寬心些好。不要錯失了自己的有情郎纔好。” 王嫂一邊繼續開導着許無言,一邊把許無言的秀髮綰成髻。
許無言沒有再答話,屋子裡除了王嫂綰髮的動作便又變的安靜起來……
這幾天,許無言神色平靜,甚至還能和王嫂說說笑笑,偶爾也對子雅湛點頭微笑。看似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也始終沒有跟子雅湛說起那天的任何事。也從不不提及什麼時候回去。
“無言,這村子裡有一條小河。景色怡人。我們去散步如何?”看着有點逃避厭世的許無言,一直都陪在她身邊,她不說自己也不問的子雅湛,終於忍不住開口提議道。
坐在院子裡逗弄貓咪的許無言,擡眸看了看子雅湛,然後又環顧了一下院子。
“王嫂她已經走了!讓你不必去了。” 本來許無言和王嫂約好一起去集市的。這些天,王嫂見許無言有些刻意的避開子雅湛,纔會故意自己先走,讓子雅湛和許無言有獨處的機會。
許無言脣角漏出一抹無奈的笑意,繼而站起身來緩緩說道:“好!走吧!”
說着人就走在了前面,子雅湛眸色一暗,隱去受傷的神色,擡腳跟了上去。
春意正濃飄飛絮,草色漸濃風和煦,chūnguāng點點灑清溪,暖意輕撫豔芳姿,魚蝦不解佳人緒,嬉戲遊弋印水底。
微風搖曳着許無言的裙襬,柔和的陽光勾勒出她的輪廓,在子雅湛的心上灑下一抹醉人的倩影。
“子雅湛,你想知曉什麼,開口問吧!”許無言毫無預兆的停下腳步,回過身看着稍慢自己幾步的子雅湛開口問道,
子雅湛有那麼一瞬間的愣神,明明近在咫尺的許無言竟像是遠在天涯那般遙不可及。
“無言,我並不想知曉你不願告知我的事。只是想告訴你,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無論你開懷或是憂思,我會一直都在,只要你回眸便能看到我。”
子雅湛那一雙漆黑透亮的眸子裡,閃着灼人的光芒,就那樣面對着許無言站在那裡,披着金色的餘輝,神色堅毅,宛若一尊保護神那般恆定不移。
然而這一幕看在許無言的眼裡卻是那般諷刺,如今的自己是何種模樣,被自己所愛之人qiángbào,卻還能得到這般品貌非凡的男人如此護衛,這究竟是怎樣的荒唐可笑……
一抹自嘲的笑容在許無言的嘴角盪漾開來,沒想到自己最不堪的時候,對面的這個男人都在,還是那般清晰的驗證這自己的頹敗、潰散。
“子雅湛,迷jiān案之時,你可知曉爲何我能那般坦然沉靜的應對?”
子雅湛看着許無言沒有言語,
“那是因爲許墨軒對我來說是個無關痛癢之人,他可以不管不顧的傷害於我!而這次不同,我曾是楚寒徹婚約之妻,楚寒徹也曾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曾是那般情深意切的對我,縱使我不再是當初的許無言,他也不能如此待我!”
許無言的樣子猶如被風吹起的蒲公英,身不由己、又毫無定數,定定的看着子雅湛恍惚的說着,
子雅湛安靜着聽着,傾盡心力想要體會此刻許無言心中的痛楚,被挫痛的肺腑使得子雅湛緊握雙拳才能避免即刻迸發的可能。
“呵呵!待我情深意重之人都能傷我至深,你們有又何故如此待我?”許無言的眸色驟然收緊,帶着無情之意刺向子雅湛,
“無言……”子雅湛向許無言走進一步,滿腹的言語卻只剩下兩個字。
“啊!”許無言突然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子雅湛蹲到許無言的跟前,伸出的雙手僵在半空,她慘遭苦厄之時,自己不知身在何處;而現下,近在咫尺的心愛之人卻不能攬她在懷。徒留一雙痛徹心扉的目光緊鎖在那個急劇顫抖着的瘦削肩膀之上。
許久之後,許無言才停止了哭號,擡起還掛着淚珠的雙眸,看着有些僵硬的子雅湛,輕聲問道:“你還是我的朋友嗎?”
子雅湛緩緩點頭,“只要你不拒絕,我永遠都在!”
“那你會像他們那樣欺辱於我嗎?” 哭喊得疲累至極的許無言,就像一個被透支情緒的木偶,茫然的看着子雅湛,不確定的問道,
子雅湛的心猛然一沉,什麼樣的傷害才能讓一個堅韌、豪氣如許無言這般的女子變的這般無助。
不由得伸出手去,將許無言顫抖不止的肩膀攬入懷中,低聲答道:“如果你的痛是十分,我必然會承受其中七分。”
處於恍惚之中的許無言,對子雅湛的話並沒有迴應,只是爲了避開周遭的冷意,朝那溫暖的源頭縮了縮身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春日橘huángsè的餘暉已經鋪灑在了平靜的河面之上。懷中的許無言一直保持着同一個姿勢,盯着河面的目光變了又變,直到絢麗的湖面一樣平靜澄明。
許無言直起腰身,離開子雅湛的懷抱,被風乾涸的淚珠在許無言的臉頰之上蕩然無存。
“我們回去吧!”許無言站起身來,平靜的言道,
“好!再不回去王嫂該擔心了!”子雅湛也站起身來,看了看許無言露出一抹笑意,溫暖堪比春日夕陽。
許無言也回報以微笑,立於夕陽之下猶如被狂風暴雨洗禮過的傲然白蓮,更顯孑然而獨立。
兩人並肩走在回去的路上,扯出修長的影子,和着微微的春風,演奏着這個時節最爲獨特的舞蹈。
如果說,被所愛之人愛着是件幸運的事,那麼被所愛之人傷害便是一劑催人蛻變的猛藥。碎筋蝕骨的痛楚之後,便會浴火涅槃,溘然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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