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臥龍寺,呼爾赫放下夏沐瑤,夏沐瑤從袖袋裡掏出絲帕,幫呼爾赫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她有些心疼他。
臥龍寺雖然較爲偏院,但因爲住持是位德高望重的僧人,賢名遠播,慕名而來的人也不少,又因爲路途遙遠,這些香客往往要住在廟中,因此,廟裡香火倒一直頗爲旺盛。
呼爾赫的到來自然是極爲重要的,立刻有小和尚跑去稟報住持寧遠大師,。
寧遠大師平素極少見客,但呼爾赫卻不同。三年前,呼爾赫親自上臥龍寺裡焚香拜佛之時,便是寧遠大師。
彼時,呼爾赫便坦言,他並不信佛,但是他願意爲了夏沐瑤信一次。
寧遠大師便笑道:“將軍信與不信,命運的軌跡都不會因此改變。”
呼爾赫聞聽此言,便問:“不知大師能否參透我的姻緣?”
寧遠大師當時對他說的話是,“老衲不過一介凡人,又豈能參透將軍的姻緣,只不過世間事皆有天意,是你的逃不過,不是你的強求不來,平常心看待就好。”
呼爾赫聽聞此言,說了等於沒說,只好笑笑。但去大殿參拜佛祖時,他是用了這輩子最大的誠心去祈求的,祈求會再度得遇夏沐瑤。
呼爾赫以爲再次得遇夏沐瑤,必定是他親自去大康自己去尋,怎麼也未料到,夏沐瑤會自己出現在他面前。是你的逃不過,如今想起寧遠大師的這句話,呼爾赫竟深以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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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遠大師得了小和尚的稟報,便從佛堂起身前去迎接,卻走不多遠,便見到走了進來的呼爾赫,他的手邊領着一位女子,想來便是當日他參拜佛祖時所求的女子吧。
“大師好久不見。”呼爾赫見到寧遠大師後,便開口道。
寧遠大師忙打了個阿彌陀佛的手勢,“藩王駕臨,本寺生輝。”
“大師不必客套,我今日是來還願的,三年前在貴寺許的願已經成真了,”呼爾赫說着扭頭看了看夏沐瑤,“瑤兒,見過寧遠大師。”
夏沐瑤對寧遠大師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見過禮。
寧遠大師盯着夏沐瑤看了片刻,笑着點了點頭,而後指引呼爾赫與夏沐瑤一道往大殿走去。
大殿內,呼爾赫帶着夏沐瑤在佛像前一同敬香,跪拜。
至始至終,夏沐瑤都靜靜的,她跪在佛像前,雙手合十,久久未起,“這佛祖如此靈驗麼?”
呼爾赫思索片刻,回答了一聲是。
“那今日,我也在佛前許個願如何?”夏沐瑤又道。
呼爾赫扭頭看了看夏沐瑤,“是要求子麼?”
“祈求佛祖保佑大康滅亡,慰我夏氏一族的在天之靈。”夏沐瑤淡淡說了句。
“我以爲你已忘記此事了。”呼爾赫沉靜地看着夏沐瑤,輕聲道。
“滅族之恨不共戴天,豈能說忘便忘,我要趙長勾以死謝罪。”夏沐瑤擡頭看着那尊巨大的佛像,“佛家不是講究因果輪迴嗎?佛祖,趙長勾手中無辜性命無數,他難道不該死麼?”
“瑤兒,”呼爾赫起身,將夏沐瑤拉了起來,“我們今日來,是來還願,拜一拜送子觀音,如此血腥之事還是莫要在佛祖面前祈願的好。”
“血腥?”夏沐瑤嘆了一聲,“你們馳騁沙場的,哪個不是用鮮血鑄就的今日榮耀?”
呼爾赫看了看夏沐瑤,未再言語,轉而對寧遠大師道:“大師,我們夫妻想拜一拜送子觀音,求早日賜得子嗣。”
寧遠大師聽了此話,點了點頭,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請隨老衲到偏殿。”
夏沐瑤被呼爾赫牽着離開大殿,跨過高高的門坎前,她扭頭看了看那尊佛祖像,仍是慈悲普渡的笑容,但那笑容卻是不變的冰冷。
夏沐瑤默默跟在呼爾赫身邊,拜了送子觀音,但心裡卻在道:“成親不過兩月,呼爾赫也未免太心急了。”
她又怎知,呼爾赫不過是希望這世間有個他們共同血緣的孩子,如此才能令夏沐瑤的心徹底安穩下來,死心塌地的待在他身邊。要藉助孩子來留住夏沐瑤的心,呼爾赫何嘗不是挫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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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過送子觀音後,夏沐瑤便出了殿堂,站在外面往山下望去,這裡的山比佑福庵的要陡峭要雄偉,目光所及皆是壯闊山河,她深深吸一口氣,腦子裡不由想起記起當日在佑福庵居高遠望的情形,此時,彼時,令人感慨。
而呼爾赫則與寧遠大師慢慢踱步,輕聲聊着什麼。寧遠大師初見夏沐瑤,便覺得她氣度非常,定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適才又聽得她口中念出趙長勾的名字,便對她的身世瞭然了。
趙長勾是南夏有名的大將軍,寧遠大師自然是知道的,原來呼爾赫心心念念之人竟是南夏的公主,只不過當日都傳南夏皇族盡數被滅,料不到竟還倖存一支血脈。天意啊!看來大康與北胡,未來的戰爭是不可避免了。
這小小女子,定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待詢問了呼爾赫夏沐瑤的生辰八字後,寧遠大師稍稍思忖了會兒,意味深長地說了句:“王妃命格冷硬,卻與佛家頗有緣。”
“佛緣?”呼爾赫愣了愣,“據瑤兒說,她曾在庵院裡待了三年。”
“閒時,可讓王妃多多抄錄一些經卷,以此沖淡心內仇恨。”寧遠大師輕聲道。
“大師知道王妃的身世?”呼爾赫聽到仇恨二字,便知寧遠大師似乎已經知曉瑤兒的身世。
“從南夏到大康,如此鉅變,天下何人不知?”寧遠大師笑了笑。
“那我與瑤兒,來日會如何?可否白頭偕老?”呼爾赫語氣有些惆悵。
“既然藩王與王妃姻緣天定,來日自然會有善終。”寧遠大師低頭做了個阿彌陀佛的手勢。
“得大師如此一句,我呼爾赫此次便沒有白來,多謝大師。”呼爾赫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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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呼爾赫與夏沐瑤留在寺內,聽臥龍寺的和尚唱經,整整一個時辰,似乎很漫長又似乎很快過去。
待唱完經,夏沐瑤便離開了佛堂,回寺院爲她和呼爾赫準備的屋子裡,清洗之後便睡了。
呼爾赫與寧遠大師又飲茶閒聊了一會兒,纔回了屋。
寧遠大師送了呼爾赫一卷《地藏王經》,囑咐可讓夏沐瑤每日抄錄,以此超度皇族的亡靈。
呼爾赫謝過寧遠大師,便回了房。
夏沐瑤已經睡着,呼爾赫端詳着她的小臉,微微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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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在寺裡用過早膳,呼爾赫拜別寧遠大師,便帶着夏沐瑤離開臥龍寺。
一路上,夏沐瑤卻愈發沉默了,這一趟寺廟之行,非但未曾令她放下內心負擔,卻愈發想起家仇國恨,佛家的因果輪迴,何時能輪到趙長勾的身上?
她甚至想對呼爾赫說:如果你肯出兵攻打大康,那讓我生多少小孩都無妨。
但她卻說不出口,呼爾赫的脾氣她知道,聽到這種話只會憤怒罷?而且,如今的她,竟也不大想用自己的子嗣來作爲交換條件了。
一直到午膳,夏沐瑤都沉默,她在馬車裡也未曾掀開車簾再看一看外面的風景。
午後,夏沐瑤乾脆在馬車裡睡着了。呼爾赫不時回頭,馬車的車簾始終靜靜的,他不明白,夏沐瑤爲何忽然情緒便低落了下去。
但是夜裡,夏沐瑤仍是會貼在呼爾赫的懷裡,他的懷抱溫暖又踏實,是禦寒的好去處。
如此這般在路上行了五六日,終於到達了元京。
而夏沐瑤的情緒終於因爲元京的新奇而好了一點點,她掀開車簾,看着比燕城還略微繁華些的街市,看着大街上隨處可見的北胡人,他們高大粗壯,面貌不善。在燕城,倒是沒有這麼多的北胡人,燕城雖然送給了北胡,但是燕城裡的居民還仍居住在原處。
呼爾赫帶着夏沐瑤去了大哥呼元築的府上。老王妃得知呼爾赫帶着夏沐瑤來到呼元築的王府,起初想要令呼元築將他們趕出去,卻到底心疼兒子,便未將事情做絕。
況且,趕出去又如何?這元京之內,多的是可以安身的地方,倒白白讓旁人笑話他們呼家內訌了。
雖然老王妃允許呼爾赫與夏沐瑤進了王府,卻拒絕與他們見面。連晚膳的歡迎宴會,她都未出席。
呼爾赫帶着夏沐瑤去老王妃的院兒裡求見了幾次,都被拒絕了。呼爾赫也便作罷了。詢問呼元築,得知母親身體安康,也便安下心來。
夜裡,呼爾赫與呼元築以及一些宗親在宴堂裡喝酒喝到很晚,夏沐瑤則用過早膳便與秋蓮一道兒往呼元築安排的住處歇下了。
關於呼爾赫和夏沐瑤的一舉一動,呼元築的王妃木琦都一一向老王妃稟報了。
“你去將那女子帶來,既然木已成舟,我倒要問問她究竟是何來路?”忍了許久,老王妃仍是忍不住對夏沐瑤的好奇,關於她的身世,她實在太想知道了。她說她不記得了,鬼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