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那鍊金之眼,幻象就出現得越加頻繁。除去憤怒呼號的天界生物、扭曲哀叫的人類靈魂之外,空間裡還出現了幾不可聞的低聲細語。這片空間的所有幻象都是那隻魅的意志體現,這說明了那傢伙此刻已經驚慌不堪,甚至試圖求饒了。它沒法兒幻化出實質的形體來攻擊我們,所依靠的只能是對人類精神情感到操控以及影響,令人們自己傷害到自己。然而面對一個法師的時候——面對一個同樣專精精神力領域的操法者的時候,這傢伙最有力的武器也失去了應有的作用。
我們距離那巨石只有幾步遠了,周圍的空間終於像沸騰的熱水一樣扭曲了起來。聲線奇特的低聲哀求開始在我的耳邊迴盪,但我們都沒法兒聽懂那種語言。那不是通用語,也不是地上世界當中任何一個種族的語。它類似一種詠歎調,充滿了高亢的轉音與繁複的花腔,甚至某些詞語要求發生者在同一時刻發出六個不同的音階。
雖然我不能理解那些話語裡表達的意思,但我卻知道這是哪一個語種。就如僅僅是被聽到就可以令凡人心驚膽寒、生起止不住的懼意的惡魔語一樣,此刻我們耳邊迴盪的這種優美高亢的語言,正是星界的天界語。
我揮手讓傭兵們停了下來,爲自己施加了“通曉語言”這個法術。魔法效果令我立即就理解了那些話語中所包含的意思……但內容卻與我想象的大相徑庭。
那聲音並不是在求饒……而是類似恐嚇。而恐嚇的內容,更是令我大感意外——“……停下你們的腳步,凡人……你們怎敢傷害到我……以黑暗的名義,以諸神的名字,我必將降臨災禍於你……我是黑暗的意志……停下你們的腳步!”
這隻魅……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魅原本沒有自己的思想,它對這個世界所有的感知都來自於被它吞噬吸收的那些靈魂裡所包含的記憶。如果它僅僅吸收了野獸的記憶,它就有可能成長爲一隻魔獸;如果它僅僅吸收了飛鳥的記憶,它就有可能凝聚成一隻飛鳥;如果它僅僅吸收了凡人的記憶,那麼它就有可能成爲一個人類——一個類似巫師,卻遠比巫師強大的人類。然而,是誰的記憶,可以教會它說出這樣的話來?
之前這幻境裡出現了不少天界的生物,對此我就早有疑惑——因爲這些生物本不該出現在凡人的記憶當中,他們絕對不會了解這些只有最優秀的法師們才能夠掌握的秘聞。但這隻魅卻似乎對他們極其熟悉,其中的一些甚至是我都沒有見過的類型……
但現在不是我疑惑的時候,即便想要弄清楚這些不同尋常之處,也要在我制伏它以後。因此我對着那塊巨石用力地揮了揮手:“移開它!”
被恐懼之後的憤怒充斥着身體的傭兵們一擁上前,以矛杆、手臂、身體撬動着那巨石,試圖將它推離原來的位置。石塊上的爬蟲們驚慌地逃竄,而那隻魅再無法坐視不理,再次以一團黑霧的形式浮現在虛空之後,用天界語詛咒我們,試圖撲到傭兵們的身上。但我在人羣之外用魔法與它在虛空之中交戰,由月長石礦脈增幅的魔力令那隻魅哀嚎着退卻,一次又一次地被我擊退。
數次交鋒之後,石塊終於被傭兵們挪開幾步遠的距離。
而與此同時,整個世界都開始變化。
周圍的景物像是在融化——就像是一整面奶油牆壁被高溫侵蝕,周圍的景物扭曲得更加厲害,並且像水流一樣從虛空當中流下。隨着鍊金之眼被我們徹底破壞,這崩潰的幻境也徹底消滅,周圍陡然安靜下來。當眼前的景物一覽無餘地出現我們面前時,幾乎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忘記了呼吸……
因爲這幻境之後的真實景象,甚至比幻境更令人無法相信!
目力所及之處的地面上,鋪滿了半透明的白色月長石塊。它們在反射着月光的同時也因爲大量魔力集聚的效果發出淡淡的乳白色光輝,幾乎將整片夜空都映亮。這些月長石當中甚至沒有半塊普通岩石,就連被我們推開的那塊巨石,原來也是一整塊巨大的月長石結晶體。
我原本以爲這片山谷的淺層土石之下是一片月長石礦脈,卻沒有想到這竟然是一片裸礦。我也終於知道了這隻魅爲什麼要將整片山谷都僞裝在幻境之中——因爲它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知曉這個山谷的秘密……這筆巨大的財富。
一旦人類發現了這個山谷,採掘的隊伍就會蜂擁而至,那樣一來這條礦脈的完整性將遭受不可挽救的破壞,而這對於魅來說,就是滅頂之災。似乎它所做的一切,都是發自本能的行爲,並談不上如何邪惡。
此刻我同樣感受到這個山谷當中的魔力迅速地變得稀薄——好像是這個鍊金法陣並非只有產生幻象的效果……更是能夠將這條礦脈的魔力匯聚在這裡,供這隻魅生長壯大。我對對它越來越感興趣了——我想要弄清楚這個傢伙究竟是如何產生的,也想弄清楚是誰佈置了這樣高明的一個法陣——高明到竟然是我也從未見過的類型。
魔力在下降到趨近於一條礦脈附近應有的水準之後不再變化,但仍舊略高於常理,似乎這個法陣並未完全失去作用。這說明還有某個關鍵點沒有被我們找到……但這都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我大可以找到那隻幾乎已經不再對我具有威脅性的魅,然後從它那裡知曉一切。
我開始凝聚精神力試圖在“通曉語言”這個魔法仍舊有效的時候用天界語與它溝通。但那種語言原本就不適合人類來使用,許多詞彙只有幾個人一同協作才能夠說得出口,所以我挑選了幾個能夠被我掌握的簡短音階:“出現、在我面前、我保證你的安全、我、問、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