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恩看着桌子對面的法爾海姆。他剛洗過澡,在爐火前匆匆穿上洗了洗又曬了乾的破舊衣服,他感到很難爲情。他的手漫不經心地玩弄着從脖子上垂下來的銅球香爐。他真希望他從未來到這間倉庫,這是法爾海姆的辦公室所在地。
法爾海姆從那張沉重的橡木書桌後面站起來,緩緩地走到窗前。他把手放在背後。白恩注意到他的右手抓着左手腕。這是法爾海姆的一個老習慣。當年他們的導師要求他回答難題時,他總是這樣做。
“莉莉沒有跟你一起來嗎?這幾次見面都沒有看到她。”白恩沒話找話地問道。
“白恩,爲什麼我只在你有需要的時候纔會看到你?”法爾海姆轉頭盯着白恩,直到白恩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才終於開口問道。
“大家都忙嘛。”白恩感到一陣內疚,但他嘴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法爾海姆說得有道理。最近他只有在需要幫忙的時候纔跟他的朋友在一起。就像他現在做的一樣。他考慮了這個問題。他並不是不喜歡法爾海姆。只是他們已經沒有什麼共同之處了。也許,白恩是在擔心他會再次邀請他回到法塔林島,而他不得不再次拒絕。
“我一直很都忙,”法爾海姆淡淡地說道。
“你瞧,就像我說的一樣。”白恩嬉皮笑臉地說道。
“你呢?”法爾海姆反問道。
白恩歪頭想了想,他不就前還在墓地中掙扎,而更早一點,他一邊把海德堡城的學術機構夷爲平地,一邊與怪獸搏鬥,一邊殺人,偶爾還要思考一些事情。如果可以的話,他能告訴他的同伴多少。幸運的是,法爾海姆沒有給他機會回答,因爲他自己也有一些建議。
“四處胡鬧,參與陰謀,我想是的。也許還有和酒館裡的姑娘們一起閒逛。揮霍掉我借給你修復祭刀的費用。沒錯,你的冒險生活確實給協會提供了一些幫助,那些筆記和上次帶來的圖紙。但你應該在這裡,幫助經營協會,遵循我們的目標。或者至少來幫我。”
白恩分不清法爾海姆是生氣了,還是隻是受傷了。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他把腿伸出來,把椅子往後推,直到它靠兩條後腿支撐着。他注意到一幅巨大畫像從法爾海姆的桌子後面俯視着他,那是故意畫成年邁樣子的迪恩的畫像,除了故意畫出的周圍和大鬍子外,他背後是聳立的數百座高塔。即使在那上面,迪恩的表情也設法裝出不贊成的樣子。
“很漂亮的畫,我不知道迪恩還喜歡把自己留在畫上,尤其是以這種樣子。”白恩撇了撇嘴說道。“你認識你艾曼紐伯爵夫人嗎?”這個問題打斷了法爾海姆的長篇大論,這是白恩的本意。法爾海姆停了下來,轉過身來嚴厲地看着他的朋友。
“不要光在意上面的人,看看他身後的景象。”法爾海姆有些生氣地說道。“你知道的,那是阿門加農的夢想,而他認爲你纔是……黑塔的繼承者。至於畫像,那是迪恩的主意,他希望可以把一些過分關注我們的人的目光吸引到這位不存在的人身上,或者至少轉移到他身上。”
“我的問題不是那個。”白恩敏銳地注意到法爾海姆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試圖轉移話題。
“我是在上一次爲維勒娜舉辦的盛大宴會上遇見她的,當時我被邀請參加宮廷晚宴。她看上去是個活潑而有些輕浮的年輕女人。”
法爾海姆停了一下,轉身離開了窗戶。他又一屁股坐回舒適的椅子上,打開一本大賬本。他用一支羽毛筆做了記號。這個動作讓白恩想起了迪恩,只有迪恩才喜歡記錄各種各樣的事情,並且建立相關的文檔,想到這裡,白恩不禁笑了。一時間,法爾海姆全神貫注地皺起了眉頭。他把羽毛筆在墨水瓶裡蘸了蘸,在分類賬本上寫了些什麼。他沒有看白恩一眼,說:“我聽到了一些關於她的謠言。”
白恩身體前傾,幾乎碰到了法爾海姆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桌子。他椅子的前腿重重地落在石頭地板上。“謠言?”
法爾海姆清了清嗓子,尷尬地笑了。“她應該有點…狂野。事實上,不僅僅是有點。這在艾曼紐的宮廷裡並不少見。我們可以說,他們都不太講道德。”
“狂野?”白恩詢問。他的興趣被激起了。“以什麼方式?”
“據說她是馬爾努斯帝國半數年輕貴族的情婦。特別喜歡風流浪子和決鬥者。顯然,已經發生了一些醜聞。當然,都是些流言蜚語,我纔不管那些閒言碎語呢。”他急忙補充說,就像一個生怕自己說的話會突然被人聽到的人。“你問這個幹什麼?”
“狂野?呵呵,”白恩怪笑道,“我覺得放縱是不是更合適些?”
“我不會用那個詞去形容一位城邦的統治者。”法爾海姆搖了搖頭說道。
“我猜風流浪子也包括那些年輕英俊有着漂亮臉蛋的…商人?”但白恩沒打算放過他,繼續問道。
“咳咳,”法爾海姆急速地咳了幾聲,或許是因爲咳嗽,或許是錯覺,但白恩覺得法爾海姆的臉紅了起來。
“讓我再猜猜,也許這位女伯爵看上了某位外來的商人,也許沒準是拒絕了他。”白恩不懷好意地繼續說道。“如果那個人時你的話,你會因爲哪個原因遷怒自己的朋友呢?而且那個人似乎就在剛剛不久前還在說什麼爲了協會之類的。”
“我——”法爾海姆剛要說話便被白恩打斷了。
“我猜女伯爵一定是個美麗的女人,否則不會有那麼多的追求者。而那個人沒準拒絕了女伯爵的好意,因此才惱羞成怒。也許跟那個人家裡有一個危險的……”
“行了行了,”法爾海姆真的生氣了,“就像我說的,那位伯爵夫人還喜歡決鬥者,我記得當年你在決鬥中可是解決了不少對手。也許你可以搞出點事,讓她注意到你。”
“哦?看來我猜錯了,”白恩笑着說道。“那個人生氣並不是和那位伯爵夫人有關。”
“當然不是。”
“那也許你可以幫我解決這個問題。”白恩把這封信放在法爾海姆一直在研究的那本分類賬本的最上面。法爾海姆把它撿起來,在手裡翻來覆去。他仔細地看了看那封信上破損的封條,然後把牛皮紙從信封裡抽出來讀了起來。法爾海姆也像年邁外表的迪恩在上面的畫像中那樣,露出了冷酷而精於算計的微笑。
“這麼說你現在是在貴族圈子裡活動了。我甚至不會問這是怎麼發生的。”法爾海姆露出了一種飽含深意地微笑。
從法塔林協會的情報機構建立起,迪恩就一直雄心勃勃,想要通過收買家族的方式進入貴族階層,他認爲上層信息要比底層信息更重要,也更關鍵。到目前爲止他還沒有成功,但白恩認爲這只是時間問題。這位現在負責法塔林協會情報部門的負責人既富有又固執。法爾海姆繼續打量着他,向他投去意義深遠的目光。然後他掃視了一下白恩那件破舊的衣服。
“當然,你需要錢,”法爾海姆最後說道。“還需要一個身份。”
白恩轉過頭去,考慮他的選擇。這一次他不需要再向法爾海姆借錢了,協會或許會支付他的開銷,但他並不是真的想拿協會裡的錢,但在這種情況下,這似乎是明智的。當他到宮殿裡時,當然需要更好的衣服。
“身份?”白恩開口問道。
“已經準備好了,”法爾海姆打開桌子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隻錢包。“我已經跟本地的一切貴族介紹過你,你是我的兄弟,家族裡的…一隻黑羊。”
“黑羊?”白恩疑惑地問道。
“你可以把它當做是害羣之馬的意思。”法爾海姆把錢包朝着白恩的方向扔過桌面。法爾海姆接着用那隻手向後指着那幅畫像,笑着說道。“事實上,迪恩也是。他還是我們的父親大人。”
“好吧,兄弟,”白恩說道,在半空中接到錢包,然後把錢包在空中舉了舉。“那麼,讓我感謝我們的‘父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