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晚風從雜草間吹過,聽起來好像有一支幽靈軍隊在穿過墓地。羅貝爾-德-圖盧茲伯爵對這一印象尤其感到不安。只有月亮散發出微弱的光芒,那病態混亂的光芒照在山頂上,這讓墓碑羣中看上去可能隱藏着許多妖精和食屍鬼。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羅貝爾伯爵最擔心的反而是有人類的眼睛可能在黑暗中觀察他。鬼魂和惡魔只能殺死他。但一個人可以對他做更糟糕的事。
如果蓋爾斯公爵和他的貴族同僚們知道了自己這次在午夜前往卡姆蘭菲爾德的消息,那麼羅貝爾伯爵的遭遇將比死亡更悲慘。他會因與黑暗諸神的追隨者們來往而受到譴責,從而蒙受恥辱。他的土地將被剝奪,他的房屋將被拆毀。
而他會被絞索絞死,像個農民一樣被絞索殺死,而不是讓劊子手用斧頭砍死,一個被他的領主定罪的貴族應該被斧頭處死。
羅貝爾伯爵在墓地的長長陰影間投下了一抹挑釁的怒容。爲了向洛泰爾爵士和被詛咒的杜·蘭開斯特復仇,他甚至願意冒這種帶來恥辱和毀滅的危險。還有什麼比埋葬他的兒子,看着兇手逍遙法外更痛苦的折磨呢?
羅貝爾伯爵把熊皮斗篷裹得更緊了,以抵禦夜晚的寒意。他向他的同伴阿爾德里奇爵士和羅伊爵士點點頭,他們是他最勇敢、最忠誠的騎士。他們可以毫無疑問地服從他的每一個命令,他們對所看到或聽到的一切都守口如瓶。慢慢地,這三個人穿過迷宮般的墓碑和墓穴,地面上叢生的雜草緊緊抓住他們,他們在墳墓中艱難地前進。
幾碼之外,一層灰濛濛的薄霧開始從地面升起,像鬼魅般的蜘蛛網一樣緊緊地貼在墓碑上。隨着人們越深入墓地,霧就越濃,最後變成了令人窒息的霧毯。天然的霧很少深入內陸到阿基坦,羅貝爾伯爵知道這片霧雲不屬於自然界。
這是女巫吉賽爾通過魔法變出的某種神秘面紗,用來掩蓋她在墓地裡的活動。女巫如果不謹慎就不會活下來。這也是羅貝爾伯爵長久以來容忍她那骯髒的小邪教的原因之一。如果人們所討論的邪惡是謹慎的,那麼就很容易把邪惡藏在自己的封地裡。
一道綠光突然在霧中閃耀,召喚着羅貝爾伯爵和他的騎士們繼續前進。殘疾的貴族示意他的手下走在他前面,並建議他們拔出劍來。這個女巫也許是他們這次行動的合作伙伴,但過分信任她是不明智的。不管她有什麼神秘的力量,她仍然只是一個賤民,因此是一個不懂榮譽的人。
三個騎士穿過灰色的面紗,隨着女巫的光芒在墳場中移動行進。羅貝爾伯爵早就忘記了召喚他們的綠光所帶行進的迂迴曲折的道路,當然也不可能知道他們在墓地的什麼地方。由於星星和月亮隱藏在霧的後面,甚至無法確定他們在向哪個方向移動。
殘疾的貴族勉強地容忍了這段迂迴的旅程所帶來的煩惱。吉賽爾非常小心,她帶着她的主人走上了一條混亂的道路,以防有間諜潛伏在那裡。沒有一個活着的人能理解羅貝爾伯爵和他的騎士們所走的路。即使是黎明女士手下那羣女預言家中的一員也會在女巫的迷霧中迷失。
當女巫指引光芒最終閃爍並熄滅時,羅貝爾伯爵向它最後的位置走去。周圍的霧開始變薄了,夜空又一次延伸到天空,貴族們又一次看到了黑壓壓的墓穴和墳墓在他們周圍若隱若現。他們走到墓地的中央,來到一個地方,那兒有一根巨大的大理石柱從地上伸出來。
羅貝爾伯爵能感覺到柱子上那種柔和而微妙的令人不安的氣氛,這種感覺在某種程度上與聖盃禮拜堂的神聖氣氛有某種關聯,在那裡,那些見過黎明女士的人的遺物被供奉在那裡。然而,這裡並不完全一樣。聖盃禮拜堂喚起了人們內心的平和與使命感,而羅貝爾伯爵則覺得,從這根大理石圓柱中散發出來的是一種發自內心、更具侵略性的感覺。這裡有一種令人驚慌的被警示的感覺,一種附屬於魔法的警告。
羅貝爾伯爵幾乎讓古老的魔法左右了他,讓他忘記了女巫在深夜把他帶到墓地的邪惡意圖。然後伯爵看見洛泰爾爵士和父親的笑臉在他眼前一閃而過。仇恨使他的心膨脹起來,抑制住了使他感動的恐懼。杜·蘭開斯特一家會爲此付出代價,而一個死去已久的女先知的咒語也無法阻止他的報復。
黑色蠟燭在柱子的底部排列着,它們的火焰在黑暗中蠕動,就像一個有生命的東西。蠟燭前立着一座可怕的祭壇,祭壇的表面覆蓋着一個剝了皮的女人,上面用鮮血寫着無法形容的符號。
祭壇的每個角落裡都擺着小小的骷髏頭,那是被謀殺的孩子們沒有血肉的腦袋,它們空空的眼窩譴責地盯着三位貴族。羅伊爵士看見那污穢的祭壇,氣得無法忍受,開始拔劍。羅貝爾伯爵的斥責聲阻止了騎士掀翻可憎的神龕。他和他的騎士一樣感到厭惡,但與羅伊爵士不同的是,他明白這種可憎行爲背後的必要性。
從陰影裡,隱蔽處的人影拖着腳步走進了視野,那是吉賽爾的邪教中那些病態的信徒。女巫自己從一塊墓碑後面鑽了出來,對羅貝爾伯爵的厭惡的表情浮現出嘲弄的笑容。她走到亮光中,撫摸着她的一條有着美妙曲線的長腿。
“你來了,”吉賽爾說。“我猜測有一半的可能你會因爲膽小而不來。騎士很少對巫術感興趣。”
羅貝爾-德-圖盧茲怒視着她。“別嘲笑我,你們這些鄉巴佬,”
“不管你是女巫還是妓女,如果你敢戲弄我,我就把你分成四份!”他厲聲說道。
吉賽爾面對伯爵的言語攻擊,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這個動作讓她的黑色斗篷滑落,露出乳白色的肩膀。“你需要我的魔法來完成復仇,我的主人。希望您很明智的沒有忘記這點。”
“你提到了另一個能召喚死靈的巫師,我們也需要他的魔法,”羅貝爾-德-圖盧茲提醒她。“我相信你已經找到他了吧?”
女巫吉賽爾點點頭,用手指着其中一座墳墓。在那凹進去的門口,一個瘦長的高個子男人走進了視野。他穿着一件長長的黑色外套,前面有兩排骨制的鈕釦。他灰白的頭髮上纏着一頂破舊的、幾乎沒有形狀的帽子。那人的臉瘦削,前額寬闊,下巴扁平。他的眼睛有一種鬼鬼祟祟、精於算計的氣質,讓羅貝爾伯爵想起一隻老鼠或小妖精。
不過羅貝爾伯爵還是注意到了這個巫師胸前隱藏在幾件骨制物品中組成的圖案,一個屬於黎明女士的敵人的徽章,一個布爾坦尼亞任何一個騎士都可以輕易認出來的邪惡徽章。
“這就是你的巫師?一個黑夜婊子的追隨者?”羅貝爾伯爵問道。“沒想到女巫竟然也會跟黑夜教團混在一起。”
這個穿黑外套的巫師向着羅貝爾伯爵的方向彎腰鞠躬。
“赫裡福德的傑佛裡-亨廷頓,你的臣民,大人。”他說道,他的聲音出奇地洪亮,還帶着很有教養的文雅聲調。它仍然帶着農民的口音,但是這個人出身於比農村更富裕的環境。“黑暗諸神已經開始聯合,您的復仇也只是其中的表現之一。況且我主並非黑夜女士。”
傑佛裡-亨廷頓沒有等羅貝爾伯爵回答,而是指着那可怕的祭壇。“你把高腳杯拿來了嗎,大人?”
羅貝爾伯爵點點頭,看着一個騎士從綁在他腰帶上的袋子裡拿出三個銀盃。
“把它們放在祭壇上。”傑佛裡-亨廷頓說着朝紀念碑走去,這時騎士開始執行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