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達斯大師!”看門人喘息着說,“門外來了好多騎馬的人,都是好馬,全副武裝!他們說帶來北方人之王的急信!”
比爾巴利。絕對是,白恩心想道。鬼靈們說瑪格瑞塔國王想要給自己戴上了一頂金帽子,除了他的宿敵之外還有誰會自稱北方人之王?白恩搖了搖頭,這個國家的兩位國王確實是一對冤家。不過這也讓他想起他們最後一次會面,他只撿回了一條命。這總好過許多人的下場,好得多。
“呃,大師?”看門人問,“要讓他們走嗎?”
“帶頭的是誰?”
“一個表情乖戾的闊氣小夥,他說是這個國王的兒子還是什麼的。”
“佩弗利還是哈羅德?他倆都帶點苦相。”安東尼達斯補充道。“是小一點的還是大一點的”
“我想是小的那個吧。”看門人想了想說道。
那就是哈羅德,這是好事。兩個都不是好貨色,但佩弗利更難纏,兩個在一起更得遠遠避開。安東尼達斯思索片刻:“哈羅德王子可以進來,但他的人必須在橋邊等。”
“是,大人,在橋邊等。”看門人喘着粗氣答應。
哈羅德?白恩聽說過這個名字,但就像其他人一樣,比爾巴利王家的任何一人他都從未見過。不過白恩猜他會喜歡這種待遇的,一想到那個所謂的王子朝那道窄窄的門縫徒勞無益地大喊,白恩頓覺無比歡樂。
“成了北方人之王,你能想象嗎?不知道真正的北方人怎麼想。”安東尼達斯心不在焉地注視着下方的山谷。“我認識迪尼仕-阿維斯的時候,他還沒那麼‘偉大’。不是嗎?嗯,白恩法師?”
白恩皺皺眉。他從未見過迪尼仕-阿維斯,雖然聽說過他的一些事,但比爾巴利戰爭中,對方並沒有真正表現出多麼的‘偉大’。不過事實上,如果不是瑪格瑞塔國王準備統一伊斯塔尼亞,法塔林就不會參與其中,白恩跟這位國王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白恩嘆了口氣,這就是代價,法塔林協會需要盟友,瑪格瑞塔給予了幫助,卻索要代價。當初他也覺得那代價一點不大,很划得來。無非是去戰鬥,去殺人。白恩從不覺得殺人是難事,而瑪格瑞塔國王費爾南多-哈布斯看來是個值得爲之而戰的人,他無畏、驕傲、冷酷,同時還有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狠勁。但至少表現的足夠公正,並且展示出對法塔林足夠的善意。當時,這些均是白恩欽佩的品質,他認爲自己擁有這樣的品質。但戰爭的結果改變了他倆,代價也隨之提高。
“他過去可不是這樣,”安東尼達斯沉吟道,“王冠不適合某些人。你瞭解他的兒子們嗎?”
白恩搖了搖頭,他只從瑪格瑞塔提供的一些報告上看到過那兩位王子,還有嫁到布爾坦尼亞的那位公主的簡單信息。“比我希望的要少得多。”
安東尼達斯點點頭:“事實上,兩個廢物,永遠沒長進。想象一下讓佩弗利那蠢貨當國王。呸!”法師顫了一下,“這幾乎讓我希望他老爹長命百歲了。我是說‘幾乎’。差不多,但不完全是。”
白恩也這麼認爲,不過如果那倆王子真的和這位老法師所說的一樣,他倒是希望先看到比爾巴利國王迪尼仕-阿維斯死掉,然後瑪格瑞塔完成統一。一個強大的盟友要比一個有着必須防備的敵人的盟友要好的多。
白恩之前看到在玩耍的小女孩這時跑過來,雙手舉起一個黃色花圈,遞到老法師面前。“這個是我扎的。”她說。白恩聽得見疾馳的馬蹄聲從路上傳來。
“給我的?非常迷人。”安東尼達斯從她手中接過鮮花,“扎得真好,親愛的,鍛造者本人也做不了這麼好。”
格雷羅根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然後轉身離開了。白恩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對莫里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莫里斯跟上了矮人。而白恩自己則流了下來。
“啊,抱歉。”安東尼達斯對白恩說道。“請幫我轉達對那位矮人先生的歉意,我這麼說並非有意的。”
白恩意外地看了看老法師,沒想到老法師會因爲這個而道歉。他點點頭,表示自己會轉告矮人。
騎手噔噔噔地跑到院子裡,猛地勒住,把馬拉起來,接着從馬鞍上蕩了下來。似乎特意展現自己的騎術。這是個年輕人,年輕的有點不像樣。顯而易見,歲月對他要比對白恩友善得多。他身穿以深色皮毛綴邊的精美黑衣,一顆大紅寶石在手指上閃光,劍柄鑲嵌黃金。他的個頭和成人差不多,體型豐滿,雖比白恩足足小一圈,但毫無疑問再過幾年仍可稱得上是大塊頭。然而他蒼白、驕傲的臉上,扭曲的薄嘴脣永遠帶着一絲嘲諷。
他把繮繩扔向攪拌牛奶的女人,怒氣衝衝地穿越院子快步朝他們走來,長髮在微風中輕擺。走到離他們約莫十步時,他發現了白恩,用手指着他問道。
“這是誰?”
“一位客人,”安東尼達斯答道。
“想必你就是哈羅德王子了吧。”白恩微微屈身施禮,“我名叫白恩。”
哈羅德不由驚得張大嘴,立刻後退半步,作勢拔劍。然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而冷笑道:“這麼說你開始養狗了,是不是,安東尼達斯?我見過這條狗,大家都知道他咬了主人的手。”他的嘴脣撇得更厲害,“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除掉他。”
白恩聳聳肩。只有傻瓜和懦夫才放這些狠話,尤其是在這種時候。雖然第一次見面,但哈羅德可能兩者都算得上,而白恩則兩者都不是。白恩想殺人的時候就會直接動手,絕不會誇誇其談,給對手準備機會,從而自掘墳墓。於是白恩一言不發。哈羅德可能會視之爲懦弱,那樣就更好了。戰鬥總會找上白恩,但白恩早已不那麼好戰了。
迪尼仕-阿維斯的次子將輕蔑轉移到首席法師身上。“我父親不會高興,安東尼達斯!你不讓我的人進門,這是對我們的大不敬!”
“我本來就不尊敬你們,哈羅德王子。”法師平靜地說,“不過別灰心,上一個信使連橋都沒讓過,所以你還是取得了些進展。”
哈羅德滿臉怒容:“你爲何對我父親的傳喚置之不理?”
“我有很多事要處理。”安東尼達斯舉起手中那束花,“你知道,花圈是不會自動紮好的。”
可惜這位王子並不買賬。“我父親,”他響亮地說,“北方人的國王迪尼仕-阿維斯,命令你前往比爾巴利覲見!”他清清嗓子,“他不會……”他劇烈咳嗽起來。
“他不會什麼?”安東尼達斯問,“說啊,孩子!”
“他命……”王子再次咳嗽,唾沫四濺,彷彿被噎住一般。他把手放到喉頭。一時間空氣彷彿凝固了。
“命令我,對嗎?”安東尼達斯皺皺眉,“有本事把偉大的埃維羅-隆古巴從死者的國度帶回來。只有他有資格命令我,只有他,沒有別人。”法師的眉頭皺得更深,白恩禁不住產生了一股想後退的奇怪衝動。“你沒有。你父親也沒有,不管他自稱什麼。”
哈羅德慢慢跪倒在地,扭曲的臉涌上淚水。安東尼達斯上下打量他一番。“看你一身喪服,死人了嗎?給,”他把花圈扔到王子脖子上掛住,“增添點顏色也許有助你振作精神。告訴你父親,他必須親自來,我不會浪費時間應酬那幫蠢貨和他乳臭未乾的兒子。老規矩,我只跟馬的腦袋談,不喜歡跟馬屁股說話。聽明白了嗎,孩子?”哈羅德歪斜着身子,通紅的雙眼向外突出。首席法師擺擺手。“你可以走了。”
王子急促地呼出一口氣,咳嗽着起身,踉踉蹌蹌走回坐騎,費力地爬上鞍,再沒了下馬時的優雅。朝大門奔去時,他扭頭朝他們惡狠狠一瞥,但由於他的臉紅得像捱打的屁股,這一瞥頗爲滑稽。白恩意識到自己咧嘴笑着,他很久沒這麼高興了。
“聽說你可以跟鬼靈對話。”
白恩猝不及防:“啊?”
“跟鬼靈對話,”安東尼達斯搖搖頭,“在當代可是罕有的天賦。它們怎麼樣?”
“什麼,鬼靈嗎?”
“對。”
“額,怎麼說……它們越來越少了。”白恩由於要不要告訴這位老法師鬼靈這種東西實際上並不算靠譜。
“很快就會全部沉眠,對嗎?事實上,魔力正從世界上流失,這是註定的。這麼多年來,我的知識在增加,法力卻在一點點變弱。”
“但你仍好好教訓了那位王子一番。”白恩說道。“而且我什麼沒看到你念誦咒語。”
“呸,”安東尼達斯擺擺手,“這算什麼。只不過玩了點空氣和肉體的小把戲,輕鬆加愉快。相信我,魔法正在流失,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可話說回來,敲碎一顆雞蛋有很多辦法,對嗎,我的朋友?一個工具不管用,就試另一個。”
白恩不再完全確定他們在談論什麼,但他仍沒徹底反應過來,因此問不出話來。
“是的,的確如此。”老法師低聲道,“敲碎一顆雞蛋多的是辦法。說到這個,你似乎餓了。”
提及食物,白恩垂涎欲滴。“是,”他含糊地說,“是的……我想吃東西。”
“沒問題。”安東尼達斯熱情洋溢地拍拍他肩膀,“再洗個澡?我真心誠意地認爲,長途跋涉之後沒什麼比熱水澡更讓人放鬆了。我肯定你走了很長的路。跟我來,白恩法師,你安全了。”
食物,洗澡,安全。跟老人進法師塔時,白恩忍不住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