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恩加入到院子裡的一羣正在圍觀的農民之中,擡頭望着飛艇。補給品正被裝上船上,提醒人們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們很快就得離開這個地方。
從大宅的院子裡,他可以看到板條箱、箱子和大皮包被用絞車吊上塔頂,然後拖過跳板,進入船艙。矮人們似乎打算帶上大量的伏特加酒來補充他們的啤酒桶,因爲,就像斯諾瑞指出的那樣,你對這樣的事情再謹慎也不過分。白恩認爲如果矮人們不攜帶那麼多酒桶的話,也許飛艇的載物量會少一半。
不過,這裡的食物大多是比較基礎的:煙燻和曬乾的馴鹿肉,數百條黑麪包,以及許多巨大的圓形奶酪。無論發生什麼,白恩都不會懷疑他們會被餓死,除非他們在那片被邪惡侵蝕的廢墟中度過很長一段時間。當然,飢餓是他最不擔心的事。
他注意到矮人們正在修改他們的飛艇。在讓空氣進入圓頂的通風孔上安裝了細網屏。這是爲了過濾出從邪惡廢土的沙漠中升起的被污染的灰塵。在精心製作的掛籃裡的矮人懸掛在飛艇的一側,在最後一刻對發動機和旋翼進行了改裝。
其他準備工作也正在進行。在過去的三天裡,艾森海姆-施耐德一直躲在官邸附近的一座小塔樓裡,進行着神秘的儀式。白恩不僅能感受到魔力的波動,到了晚上,他有時能看到一種怪異的光照亮了塔樓的窗戶,感覺到他脖子後面的頭髮有一種奇怪的刺痛,這告訴他魔法正在起作用。
如果這困擾了其他人,至少他們沒有表現出來。據推測,博雷克已經告訴他們,幫助他們抵禦邪惡力量的不良影響是那位魔法師的職責,而他似乎正在這麼做。施耐德本人告訴白恩,這件事之所以留在最後一刻完成,是因爲魔法的效力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喪失。他施的魔法越接近他們的最終目標,它在廢土上保留的時間就越多。
白恩認爲沒有理由懷疑這位魔法師在這方面的專業技能。不過如果邪惡力量的侵蝕只是簡單的依靠被污染的塵土之類的,白恩打算自己製造一個防護面具,用來保護自己的口鼻和眼睛。可惜這裡的材料種類太少,白恩只能選擇製造一個皮質的面具,並期望它能給自己至少多帶來一些保護。
白恩擡頭一看,只見矮人工程師們正沿着大氣球一側的網格爬上爬下,把一些東西掛在上面,這些東西一定是鑲嵌着珠寶的護身符。他知道那個船頭雕像的眼睛已經被兩顆奇怪的發光寶石代替了,因爲他曾經有一兩次在‘格倫尼爾的意志’號的艦橋上,向馬凱森學習如何駕駛飛艇時注意到的。
白恩已經開始喜歡上這些課程了,他相信在緊急情況下,他很有可能駕駛這艘巨大的飛艇,儘管他仍然不確定,如果他被迫降落的話,他是否可以安全降落。
事實證明,操控面板一堆較小的拉桿是用於實現多種目的。其中一個會釋放壓艙物,使飛艇在需要時迅速上升。另一個則會按響喇叭,提醒船員注意即將到來的危險。
到時候三分之一的人會在發生火災時丟棄油箱裡所有的黑色物質,馬凱森向他保證,這將是飛艇可能發生的最糟糕的事情。雖然白恩認爲一定還有其他更糟糕的情況,只是他現在還不知道而已。
他發現自己對首席工程師非常尊敬。馬凱森可能像格雷羅根聲稱的那樣瘋狂,但他顯然知道並熱愛他的項目,而且他爲白恩提供了儘可能方便理解的答案,即使是他問出的那些最專業的問題。
儘管如此,在這些溫暖的夏日裡,在這位卡斯勒夫邊境貴族莊園裡的生活大多是如同田園詩般的,有時他幾乎忘記了他們離開時將會面臨的危險。幾乎。
這時一隻手落在他的肩上,他的耳朵裡響起一陣低沉的笑聲。
“你來了。告訴我,你能用那把劍嗎,白恩先生?”這是安吉莉卡。
“是的,”他說。“我已經準備好了。”
“也許你願意爲我上一課。”
“何時何地?”
“現在,到牆外去。”
“你帶路。”
白恩出來的時候,他不太確定自己在期待什麼。安吉莉卡毫無疑問在模仿那些小說中決鬥之前的對話,雖然她模仿的不是很好。但安吉莉卡已經抽出了一把刀,對着空氣做了幾次揮劍練習。白恩把頭歪向一邊,注視着她。她移動得很好,雙腳分開,右腳向前,保持平衡。當她猛砍某個假想的敵人時,馬刀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脫下斗篷和短上衣,解下自己的劍。‘風魄’是一把長劍,比她的武器還要長,但更輕。當他練習揮擊時,它在空中嘶嘶作響。白恩信心十足地向前走去。他現在很擅長用這柄劍,他知道這一點。年輕時,他更擅長使用祭刀,但夜梟教會了他劍術,而成年後,他經歷了許多搏鬥,這段時間的旅行更讓他熟悉了‘風魄’的使用方式。他所使用的‘風魄’是他所見過的最好最輕的混種長劍。
“別這麼做,傻瓜!”說着,她對着另一把放在牆邊木箱裡的武器擺擺頭。
白恩大步走到靠牆的地方。他把那柄武器從劍鞘裡抽出來,仔細端詳。這是另一把馬刀,又長又彎。刀刃已經磨鈍了,如果這是一種練習武器,那就說得通了。他測試了一下馬刀重量和平衡。這把刀比他自己的劍還輕,但握在手裡卻感到陌生。他嘗試了幾次實驗性的揮舞動作。
“我不習慣,”白恩說道,這柄馬刀太長了,和祭刀的使用方式完全不同。而且作爲馬刀,白恩知道這種馬背上作戰的武器之所以如此彎曲和細長是爲了防止因爲衝擊力而斷掉,或者是刺入敵人體內而拔不出來。利用馬匹的力量騎手只需要保持馬刀的平穩,便可以輕鬆地在敵人身上割出一個巨大的傷口。
“藉口,都是藉口,白恩先生。我父親總是說,在戰鬥中,你必須能夠使用手中的任何武器。”
“他是正確的。通常情況下,我要確保手中的第一件武器就是我自己的劍。”
她只是嘲弄地對他笑了笑,頭向後仰着,嘴脣微微張開。他聳了聳肩,向她走去,右手漫不經心地握着那把馬刀。
“你確定你要這樣做嗎?”他問道,直視着她的眼睛,想知道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做。
一定有幾個衛兵也在想他所猜測的事情,因爲有一小羣人聚集在牆邊看着他們。
“你問這個幹什麼?”
“人們可能會受傷。”
“這是練習用的刀片,故意弄鈍的。”
“事故仍然可能發生。”
“你害怕和我打架嗎?”
“沒有。”他本想說他害怕會傷害她,但不知怎的,他覺得說這話不對。
“你應該知道,在卡斯勒夫,我們戰鬥到第一滴血。通常輸的人會帶着傷疤離開。”
“我已經有很多了。”白恩喃喃地說道,同時在心裡補充道:在我出身的地方,我們也戰鬥到‘第一滴血’,但通常只有贏的人才能帶着傷疤離開。
“你一定要給我看看,”她笑着說。
當白恩還在琢磨這是什麼意思時,她撲了過來。白恩勉強跳到了一邊。就在這時,他的襯衫被撕下了一塊。反射動作讓他避開了下一個打擊,他還沒來得及想細想,這個動作就把他的反擊甩向了她。她很容易地擋住了那一擊,突然,他們的刀刃前後擺動得幾乎比眼睛所能看到的還要快。
過了一會兒,他們分開了。兩人都呼吸困難。白恩意識到這個女人的戰鬥技藝非常非常好。實際上,如果他拿着自己的劍,他可能是更好的那一個。但是以這樣的速度戰鬥主要是依靠一種條件反射,一種訓練有素的反應,這種反應在戰士身上反覆出現,以至於成爲自動反應。
在這種閃電般的戰鬥中,事情發生得太快了,沒有任何有意識反應的時間,你不可能去思考你的下一步動作,幾乎只能依靠本能。這也是任何一個戰鬥法師都必須精通近距離作戰的原因,一個不穿甲的戰士可以在幾個呼吸之內從五十碼外衝到你面前,沒有任何一個法師可以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唸誦完成一道可以阻攔對方的法術。
更輕的彎刀讓他失去了時機的把握,也失去了發揮他力量的機會,這給了她優勢。這是他最後一次考慮這個問題,因爲安吉莉卡繼續進攻。牆上的衛兵爲她加油鼓勁。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在佩刀練習中擊敗了我父親所有的警衛,”她說道,因爲白恩剛剛設法讓那些警衛及時來阻止了她的猛攻。
她也不是在開玩笑。這與他年輕時的競技決鬥不同,那時你要努力展示你的技能,你的劍術之類的東西更像是保護你能安全施法的保障。而這更像是真正的戰鬥。
白恩認爲這在某種程度上是有道理的。在一個像卡斯勒夫這樣致命的地方,你不會想要獲得會導致你第一時間選擇揮舞你拳頭的反射動作。他知道這一點,因爲他經歷了許多真正的生死之戰,才完全克服了那種條件作用。
“如果你能做到這一點,也許我們就不應該這麼做。”他咕噥着說道,試圖削減她的瘋狂。
“我也打敗了所有當地的貴族。”她的一擊撕開了他的襯衫胸口,扯下了一顆鈕釦。白恩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和他玩。上面的衛兵則開始嘲笑他。“從我十二歲起,就沒有人用馬刀打贏過我。”
十二歲,白恩非常懷疑,他們讓她獲勝只是爲了討好她的父親。不過他和許多男人戰鬥過,她確實比大多數人要好很多。他的臉漲得通紅,努力地喘着粗氣。他開始對警衛們爲他的丟臉而鼓掌的樣子感到有點生氣。他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讓自己呼吸順暢,保持他曾經被教導的戰鬥姿勢。
他現在意識到他面臨着另一個不利條件。他所參加的大多數戰鬥都與這種正規化的戰鬥方式關係不大。所有一切戰鬥都是在混戰中或者依靠魔法進行的,在混戰中,你可以用任何你能想到的方式殺死你的敵人,你的風格是沒有價值的。但安吉莉卡不同,如同他猜測的那樣,對方有一種特殊的戰鬥風格,有些像某種狂野的舞蹈。
同時他也意識到,如果繼續以這種方式戰鬥,他將不可避免地失敗,於是白恩決定改變戰術。他擋住她的下一擊之後,便向前猛衝。當他們面對面時,他伸手抓住她的左臂。他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拉,把她拉了過來。當她失去平衡時,他設法從她手中擊飛了她的武器。然後他鬆開抓住她的手,她向後倒了下去,最後他把刀刃朝下,尖抵着她的喉嚨。
“凡事都有第一次,”他說着用刀尖輕輕碰了她的喉嚨一下。最輕微的一滴血順着她的喉嚨流了下來。
“看來是這樣,白恩先生。也許我們應該改爲三局兩勝?”當安吉莉卡說這話時,白恩看見她在笑,他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