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安妮斯頓成爲女預言家以來,她已經親眼見證過太多的死亡,可是那些屍體都沒有生生地堆在自己腳下。這就是區別,在被血鷹公爵圍困的這段時間內,這種區別已經足夠支撐她復仇的信念了。
但安妮斯頓也知道,她不能再重蹈覆轍了,憑藉復仇是無法消滅血鷹公爵的。然而,現在,在騎上山頂的道路上,那個幻象再次浮現在她的腦海裡——堆滿空洞盔甲的那一幕又一次浮現在她的眼前,啃噬着她的心靈。
那些農民是朝着她跑過來的,逃離恐怖的平原,尋求庇護。結果,那反而是一次致命的錯誤選擇,一次將他們推入絕望的行爲。血鷹公爵不在乎他們的生死,可是她在乎。她是他們之中的一員,在之前守護魔法塔的戰鬥中,他們像瘋狂的狗一樣忠誠地保護她,抵擋着敵人。
而這一次,這時關於魔法的戰爭,她應該成爲那個保護者。女先知貝金賽爾的宗旨是相互照顧,只有相互照顧才能保障每個人都儘可能活下來,因此才成就了女先知貝金賽爾的傳奇。農民們尋求庇護,那是他們的權利。他們是來向她尋求庇護的,可是迎接他們的卻是死亡。
如果我犧牲了自己,那會怎樣?用我的犧牲來解救他們,而不是僅僅依靠魔法塔來保護我自己?她能活下來僅僅是因爲自我保護的本能,跟捨己爲人毫無關係。在戰爭中,那種人是活不下來的。
快要抵達山頂的時候,安妮斯頓得出了個結論:活着和好好活着可不是一個概念。邊想着她邊騎在馬上打量着自己的身外之物。對一個生活了一十九年的人而言,她的私有財產真是少得可憐。橡木箱子裡面裝着她的光明魔法書,妥善地包裹着。一套小巧的鍊金設備散放在馬鞍另外一邊的箱子裡,其他的則是一堆散亂的東西。
就在這時,安妮斯頓被前方傳來的話語聲從陷入的幻象中解救了出來。
“看來蓋爾斯公爵收到你的信了,”雷蒙德爵士對梅爾森子爵說道。
兩位騎士們剛剛登上可以俯瞰奧奎因城堡的覆蓋藤蔓的山頂。在他們後面,騎着小馬,牽着巨大的戰馬,燕麥杆和女預言家安妮斯頓走在他們隊伍的最後面。這隊人經過好幾天的艱苦跋涉纔到達蓋爾斯公爵的城堡。
他們不敢在旅途中逗留,也無法從他們經過的城堡裡取出補給和替換用的馬匹。沒有人知道他們要花多少時間才能阻止血鷹公爵。更糟的是,沒有人能告訴他們那個瘋狂的怪物下一步會把他的不死軍團派往哪裡。他們經過的每一座城堡都可能已經落入血鷹公爵之手,被他的骷髏戰士們當作抵禦活人的堡壘。
儘管女預言家安妮斯頓保證說她在她的倒影池裡看見過蓋爾斯公爵正在集結他的軍隊,但這兩位騎士還是覺得自己親眼看到集結的隊伍更好。這是一支令人印象深刻的部隊,聚集了一羣前所未見的騎士。即使是最奢華的騎士比武大賽,與聚集在奧奎因城堡外廣場上的勇士相比,也黯然失色。
每一塊空地上似乎都長出了一個帳篷或更大的帳篷,幾十座富麗堂皇的帳篷頂上的色彩鮮豔的三角旗在風中噼啪作響。帳篷外的木架上排列着一串串的武器,盾牌和穿在盔甲外面的大衣,盾牌和大衣上裝飾着超過一百個家族的紋章。各種顏色和圖案的戰馬在上千個臨時搭建的馬廄裡焦急地走來走去,它們勇敢的精神被戰爭的氣息喚醒了。
如果他沒有親眼看到血鷹公爵的軍隊,雷蒙德爵士一定會說,沒有什麼能抵擋得過這麼龐大的騎士隊伍。但是他看到了那個怪物手下的軍團,那是一羣既不會害怕也不會疲憊的行屍走肉。即使是這樣強大的軍隊也不一定能對付得了那樣的敵人
“你必須勇敢,不要讓你的精神動搖,”女預言家安妮斯頓說着,騎到他身邊的山頂上。
雷蒙德爵士在馬鞍上不安地挪動着身子。他不願意相信女預言家安妮斯頓會用她的魔法來讀他的思想,儘管他知道這樣做對一位具有那位女士賦予的魔力的女人來說很簡單。
女預言家安妮斯頓微笑着向他道歉。“我必須瞭解那些將要保衛這片土地的人的想法,”她說。她在馬鞍上轉過身來,掃了一眼梅爾森子爵。“在血鷹公爵的邪惡面前,你比任何人都更堅定,更有決心。因爲在你身上燃燒着毀滅他的唯一希望。”她的眼睛裡泛起一種憂鬱的神色,苦惱的皺眉掠過她的臉龐。她瞥了一眼那兩位騎士,並沒有完全掩飾她的憂慮。
梅爾森子爵拍了拍他的劍柄。“那個怪物會死的,”他發誓說。“無論是因爲他已經所做的事,還是他將來還會犯下的更多罪惡事情。”
“不要讓復仇戰勝你的榮譽。”女預言家安妮斯頓責備年邁的騎士。“沒有一顆純潔的心,你將無法獲勝。復仇是靈魂的瘟疫。”她凝視着雷蒙德,專注地打量着他。她警告說,“對榮耀的渴望也好不到哪裡去。”
女預言家安妮斯頓的話使雷蒙德吃了一驚,這句話比他想象的更使他傷心。他的目的是高尚的,要爲他叔叔所做的一切贖罪,要贖回德-圖盧茲家族的榮譽。這樣的追求並不可恥。顯然,這不是一項建立在驕傲和傲慢基礎上的虛榮事業。
女預言家安妮斯頓繼續看着他。她巧妙地瞥了一眼梅爾森子爵。雷蒙德立刻猜到了她的意思。他還沒有告訴這位年邁貴族爲什麼血鷹公爵襲擊了蘭開斯特城堡,殺死了他的家人和洛泰爾爵士。
雷蒙德搖搖頭,垂下了眼睛。不,有些事他不願談。不光是關於杜-蘭開斯特。現在布爾坦尼亞太依賴他們了,雷蒙德不希望他們因世仇而鬧翻。當然,沒有理由讓杜-蘭開斯特家族的人知道玷污了德-圖盧茲家族的巨大恥辱。
女預言家安妮斯頓的表情變得嚴厲起來。她指着奧奎因城堡的塔樓。“我們得趕快走,”她說完,最後不滿地看了一眼雷蒙德爵士。“我們說話的時候,蓋爾斯公爵正在會見他的將軍們。我們最好在他們用他們自己的策略和戰術灌滿公爵的耳朵之前和他談談。
“畢竟,我們比公爵的將軍們更瞭解敵人。”女預言家安妮斯頓說完,眼睛仍然看着雷蒙德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