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箭射中了格雷羅根旁邊的樹幹,停在那裡,顫抖着。矮人怒視四周,嗅着空氣,凝視着草叢。角獸又追上來了嗎?爲什麼它們不直接射殺了他們呢?
白恩看了看附在箭尾上的黑色羽毛。不可能是角獸,他想到。這支箭看起來不像它們的武器。凱特沒有提到它們中有誰帶着弓箭。面對未知危險的威脅,白恩感覺皮膚開始蠕動起來。他竭力想聽到任何聲音。但他所能聽到的只有樹枝間的風聲、鳥兒的歌唱和遠處河水的聲音。
“這是一個警告,”一個粗啞的、顯然沒受過教育的聲音說。“不要再靠近了。”
在下風處,白恩心想,這個弓箭手在下風處。非常專業。當他怒視着這些話的出聲地時,同樣的想法毫無疑問地出現在了格雷羅根身上。
“我也會給你一個警告,好嗎?出來面對我的斧頭,”他說。“你們是勇士還是懦夫?”
“聽起來不像是那羣野獸。”另一個聲音說,在白恩的左邊。聽起來的。這個聲音有一種歡樂的氣氛,無論情況多麼嚴重,也無法抑制。
“誰知道呢——這是一個奇怪的時代。但是他們看起來也不像一個男人。”這是他們身後某個女人說的。
白恩轉過身去看,但什麼也看不見。他感覺到自己的肩胛骨之間有一塊地方似乎在爬行。他以爲會有一支箭隨時插在它們中間。
格雷羅根的聲音充滿了憤怒。“你是在暗示我可能是你種族中的弱者嗎?我會讓你吃的這些話,人類。我是個該死的矮人!”
“也許你應該剋制一下,直到我們看到我們的伏擊者,”白恩低聲對格雷羅根說道,然後他對着前面喊道:“原諒我的朋友。他是邪惡勢力的大敵,很容易受侮辱。我們不是角獸或畸變體,這一點你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我們是單純的傭兵,在去海德堡尋找工作的路上。不管你是誰,我們都無意傷害你。”
“至少他說的話很流利,這是肯定的,”第一個聲音說。“先別射擊,孩子們。直到我下令。”
“可能他是個巫師——據說他們都是受過教育的人,”女人的聲音說。“也許這孩子是他的眼線。”
“不,那是克萊因伯爵領旅館的凱特。她經常爲我服務。我在任何地方都能認出那根頭髮。”那愉快的聲音聽起來若有所思。“也許他們綁架了她。我聽說海德堡有個很好的處女獻身市場。”
白恩認爲這裡的情況很容易變得非常糟糕。這些人聽起來既害怕又多疑,不用費多大力氣就能說服他們把箭裝滿他的身體,然後再詢問這個孩子。他絞盡腦汁尋找出路。他希望格雷羅根能剋制自己一頭扎進麻煩的天性,否則他們倆都完了。
“是你嗎,梅斯納先生?”凱特突然說道。
願那位又救了自己一次的神明保佑你,孩子,白恩心想。讓他們一直說話。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增加了人與人之間的接觸,讓他們更難把我們當成未知的敵人。
“不要殺他們。他們保護我免受野獸的傷害。他們不是術士,也不是邪惡愛好者。”她擡頭用明亮的眼睛看着白恩。“那是梅斯納先生,老公爵的一個遊騎兵。他來旅館的時候,常常給我唱歌,給我講笑話。他是個好人。”
白恩心想,這個好人可能就在幾秒鐘後在我兩眼之間射一箭。“凱特是對的。我們確實殺了角獸,就是你們說的野獸。我們可能還要殺更多的人。他們摧毀了克萊因伯爵領——他們現在可能正在行軍。他們由一個邪惡的勇士率領。”
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出現在白恩右邊的樹林裡。他穿着皮衣和一件綠褐色的斑駁斗篷。白恩驚訝。他一定看了那個人所在的位置好幾次,卻不知道他在那裡。他的一隻大手拿着一把弓,但他沒有把它指向格雷羅根或白恩。對於這樣一個大塊頭來說,他的動作出奇地安靜。
他在離小路十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盯着他們看,彷彿在估量他們。他的臉傷痕累累,灰白的頭髮也稀疏了。他的鼻子看起來又扁又破。他有一對腫脹的耳朵,像個上了年紀的職業拳擊手。他的眼睛像鋼鐵一樣冰冷灰暗。
“不——你看起來不像地獄之子,這是肯定的。但如果你不是,你肯定選擇了一個好時機在樹林裡漫步——因爲每個扭曲的靈魂都在從這裡向北方移動。”
“那你爲什麼在這裡?””格雷羅根問道。他臉色陰沉,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
“記住,不是我要回答你的問題,但這是我的工作。我和小夥子們在樹林裡替老公爵照看一些東西。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不喜歡我所看到的東西。”
他用指關節揉了揉鼻子,站在那裡瞪着他們。白恩試圖評估一下這個人。他的聲音聽起來像個農民,但他的目光敏銳,懶洋洋慢吞吞的聲調裡卻有一種幽默,使人覺得他是一個聰明的人,只不過被巧妙地隱藏起來了。他似乎不太容易動怒,但白恩猜想,一旦他動怒,就會成爲一個可怕的敵人。他安靜的樣子讓人害怕。他面對棄誓者漫不經心地站着的樣子,這使人認爲他是一個對他自己所展現的權威深信不疑的人。白恩以前也見過這樣的人——忠心耿耿的僕人或者值得信賴的家臣,他們的主人對他們很信任,而且經常對他們的財產立刻給予公正的判決。好消息是,白恩知道怎麼對付這種人。
“我們不是你的敵人,”白恩說。“我們只是正好經過帝國大道。我們不想惹麻煩。”
那人哈哈大笑,好像白恩說了什麼有趣的話。“那麼你來錯地方了,孩子。有什麼東西把那些老畜生攪了起來,像我這樣的人已經有二十年沒見過它們這麼活躍了。它們留下了一條從森林到山脈的毀滅之路,從你所說的來看,它們也爲克萊因伯爵領做了些什麼。可惜——我一直喜歡這個地方。克萊恩和他的士兵呢?他們肯定做了什麼。”
“死了。”格雷羅根說道,然後譏諷地笑了。那個林務官看着他。他眼裡充滿了憤怒。
“不——那是座城堡。它在那裡已經有近六百年的歷史了。野獸從不攻擊防禦工事。它們沒有策略。正是因爲這點,才讓我們在這片被詛咒的土地上得以生存。”
“這是真的。格雷羅根說的是真的,”凱特說道。聽起來她好像要哭了。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留意下一個村莊,”格雷羅根說,然後諷刺地補充道,“肯定會的。”
梅斯納轉身對着森林喊道:“羅爾夫,往西走,看看你能看見什麼。弗雷達——把其餘的小夥子集合起來,我們在弗倫斯堡見面。我將帶我們的朋友去那裡。看來情況要變得很糟糕了。”
其他人沒有迴應。白恩甚至沒有聽到灌木叢的沙沙聲,但他感覺到他們的觀察者們已經走了。他不禁打了個哆嗦。他一直站在死亡的邊緣,甚至從未見過它的遞送者。他感到他不喜歡森林又回來了;他寧願呆在一個能看到危險即將來臨的地方。
梅斯納示意他們跟着他。“來吧。你可以告訴我一路上你都知道些什麼。等我們到了弗倫斯堡,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