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恩恐怕從未想到過自己會被其他人關注,尤其是以一個受害者的身份。不過這個世界或許就是這樣,很多人會把這種事情稱爲命運,不過在白恩看來,這只不過是世界本質中單純的惡意。
“法塔林協會。”費爾南德斯-卡爾德少校說道。
“是的。”艾徹曼恩回答道,眼睛微微向下瞧着那份他親手寫成的報告。
“從未聽說這個組織。”
“真遺憾,確實如此。”艾徹曼恩僵硬地坐在座位上,他的手指在他前面形成尖塔狀。他那嚴肅的菱角分明的臉一如既往地繃得緊緊的。報告躺在他面前的大橡木書桌上,任其卷着。
橡木書桌的另一邊是卡爾德,他是在瑞爾馬斯蓋坦神廟的高級軍官,同時也算是偉大帝國蓋坦在這裡的外交人員。
他的房間就像它的主人一樣冷酷、年邁、默默無聞。他有着被血液填充的蒜鼻頭,他的手經常會不自覺的顫抖,這都是他長期的愛好造成的,不遠處矮桌上裝在水晶瓶中的各種顏色的液體證明了這一點。
不過,當你面對他時,你很難相信酒精損壞了他的神經。他的眼睛深深地嵌在突出的羽毛狀眉毛下,暴露了他內在的堅韌和年老帶來的智慧。
“你有進一步的資料嗎?”卡爾德興趣索然的問道,把那份報告原封不動的放在面前。
“是的。”艾徹曼恩嚴肅地說道。“其中一名船員告訴我,他們有幾名船員失蹤了。一些人,比如那個法師白恩,我安排了人監視。”
卡爾德撅起因乾燥而裂開的嘴脣,當他伸手去拿身邊的銀製盤子時,患有關節炎的手指顫抖起來。
“你究竟懷疑什麼?”他問,手指從碗裡夾起一顆乾癟的葡萄。
“崇拜邪惡的力量。我不清楚是什麼類型的,不過有被禁物品的交易。白恩在酒館房間內有血跡殘留——我想是人血——我們沒能準確測出,但是血跡範圍不小。”
“都是小問題,比奇安。”
“確實。”艾徹曼恩說道。“但我不會想看到它發展起來。”
卡爾德把葡萄塞進嘴裡,慢慢咀嚼,感受其中的味道。
“你的隨從中還有那個人嗎?”
“雷恩-阿多爾,我的隊員,是的。”
“我不喜歡他。”
“沒有人喜歡他。這正是問題的關鍵。”
卡爾德嚥了口吐沫。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很痛苦,老人費了好大勁纔在椅子上把身體向前移,雙手放在書桌上。
“聽我說。”他說道,用他那陰沉的眼睛死死盯着艾徹曼恩。“這是艱難的日子,艾爾-尤里克在監視着一切,這裡的人會用任何藉口來削弱我們。這不是我們的國家——你得小心行事。”
“我總是小心翼翼地行事。”艾徹曼恩一動不動地說道。
“你,確實是的。把狗栓好就行了,如果不夠就再加條皮帶。不要給我惹麻煩,如果這件事牽連到一個有體面名聲的人,我可受不了。”
“這就是問題所在嗎?”艾徹曼恩冷冷地說。“這會導致什麼樣的後果呢?”
卡爾德疲憊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們需要解決誰,我們就去解決掉他。但是要隱秘地做。”
“我明白了。”艾徹曼恩起身鞠了一躬後說道。“這麼說,你允許我去調查了?”
“當然,就像往常一樣。”卡爾德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過了一會,他那滿是老人斑的斑駁面容變得溫和了一些。“你最近休息了多久?”
“我……足夠了。”艾徹曼恩猶豫地說道。
“你需要更多地休息。你看起來糟透了,你的眼睛中毫無生機,你的頭髮正在變白。這不應該發生,在你這個年紀不應該發生這種事。”
“我感覺很好。”
“你看起來不像,”卡爾德說道。“我是認真的,夥計——放鬆一下。把任務交給你的助手。也許你不需要花那麼多時間在這些傢伙身上。我是說,邪惡永不休息,但我們不是。如果你有什麼事,或者有什麼東西讓你不安,你應該告訴我。”
“先生,這事很好的建議,”他毫無表情地說道。“如果我有什麼想法,我一定會來找您。”
“你一定要這麼做。”卡爾德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又伸手去拿另一顆葡萄。“我祝你好運,你們要謹慎行事,不可冒險。”
艾徹曼恩從椅子上站起來,立正,行了一個禮。
“謝謝您,先生。不過,真的,這裡沒有什麼運氣可言——這全在《蓋坦的遺贈》裡,是或者不是。所以您的願望雖然是善意的,卻無關緊要。”
“當然,”卡爾德翻了個白眼說道,“你說的對,艾徹曼恩。你總是對的。現在離開我的辦公室,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艾徹曼恩離開了少校的房間,門外牆壁上的兩隻火把閃耀的光芒被站在遠處的人影打斷。雷恩站在火光形成的剪影上方,顯得極爲高大。
艾徹曼恩穿着一件同伴們都喜歡的長皮外套,帽子的寬邊低低地遮住眼睛。兩支燧石手槍依偎在他腰間,每一支上面都刻着《蓋坦聖典》上的段落,還閃爍着聖水的光芒。
“他們都做了什麼?”他問道。
“見了一個收留孤兒的廢神牧師,還鞭打了幾個乞丐。”雷恩說道,他看上去有點睡眼惺忪,半睡半醒。
“牧師?我不明白。”
“一個格里尼爾的牧師,在老鼠巷收留一些孤兒。沒什麼特別的地方。”雷恩揉了揉臉,當他用帶着皮革手套的手按摩過臉後,扁平的鼻頭有些發紅。
雷恩比他的主人高的多,也寬的多。他有着光禿禿的腦袋,佈滿了像精緻花紋般的舊傷疤。他腰間掛着一根長柄鐵錘,夾在一把寬刃短劍旁邊。他的鼻子不止一次被打斷,一個眼睛永遠不能完全睜開,給了他一種永遠懷疑的表情。
兩人經過空蕩蕩的大樓,大樓高大而陰鬱。磚牆上覆蓋着瓦片,泥灰則塗滿了整面牆,頂部是木質突起,最上面則是搖搖欲墜的塔樓和圓形穹頂。一座座房屋的門楣從狹窄的巷子裡探出頭來,遮住了月亮的光線,把泥土,稻草和鵝卵石都沉浸在深深的陰影裡。有些街道甚至從未見過陽光,到了深夜,它們則是黑暗的深淵。
遠方篝火的方向傳來喧鬧的聲音,興奮地尖叫聲變得模糊而低沉。艾徹曼恩在陰影裡靈活的移動,雷恩則儘量不去想酒館木桶裡廉價的啤酒。
獵巫人突然停了下來,蹲在一個沉重的金屬排水蓋旁邊。他拿出一串叮噹作響的鑰匙,開始整理它們。
“真的嗎?”雷恩遲疑地看着蓋子。“去下面?”
“恐怕是這樣。”艾徹曼恩點點頭。“這條路它通向‘骨頭與酒杯’酒館下面的酒窖。”
“總是酒窖。”雷恩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
“你以爲他們會意識到整個城市都是建立在排水隧道上的?”艾徹曼恩把一把鑰匙插進鎖眼裡,用刺耳的聲音擰開了鎖。他用雙手抓住蓋子的邊緣往上拉,它仍待在原處。
“卡住了,先生?”雷恩彎下腰,抓住蓋子的邊緣,悶哼一聲,把它拔了出來。下面臭氣熏天,他厭惡地皺起來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