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楚懶懶的掀了掀眼皮,涼涼的看着兩個手腳慌亂的丫鬟,忽然覺得,果然還是杜嬤嬤這樣的老人兒好,辦事利索乾淨,從容不迫,要是把嬤嬤又重新指派給她,自己也能夠放心點。
只不過,從昨兒個嬤嬤一直對她的態度來看,又覺得這樣恐怕很不妥,搞不好嬤嬤還會不知道做出什麼不好的舉動來。
想到這,燕楚頗爲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沒辦法,她既然不想以曾經的身份示人,他也不能再做狠心的事,去殘忍的拆穿她,不然,又會傷害了她不說,只怕……又會像以前一樣,把她非但沒有捆綁在自己身邊,反倒把她越推越遠了。
所以,他不能再重蹈覆轍。
因爲他現在,已然承受不起,再次失去她的後果……
正當燕王如此出神時,白茶已經端着盛好了的瘦肉粥,到得燕王跟前,屈膝福身道:“王爺,奴婢該端到哪裡?恍”
雖然猜想八成這是要做給屋子裡的那個人用的,可是不敢貿然,還是先問一遍的好。
燕楚回神,然後將手伸向了白茶手裡的托盤,“給本王。”
白茶猶豫的看了自家王爺那故作殘廢的雙腿一眼,怕他拿着這燙呼呼的粥不方便,可礙於自家王爺的語氣和表情太過不容抗拒,她也只好默不作聲的把托盤遞到了他的手上。
接過托盤後,燕楚直接擱到了自己的膝蓋上,然後打了個轉,推着輪椅開始往主屋的方向而去。
白茶眼見自家王爺離得遠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倒是後面的桃枝忽然湊了上來,到了她的耳邊低語議論,“誒,這麼些年也沒見王爺這樣過,你說屋裡那人,到底是誰呢?看王爺的架勢,八成是要讓這人直接取代已故的王妃了吧?”
白茶小臉一僵,表情染上哀色,目光的變得飄忽起來,“活人……真的可以取代故去的人麼。”
都說死去的人是最難以取代的,可從王爺的言行來看,這樣的話,恐怕不久就將要被打破了吧?
呃,運着那碗粥,燕楚一路回到了屋子裡,剛進內室時,就看到水玉正望着處在她對面的那扇軒窗下,一株只有葉沒有花兒的茶樹盆栽發着呆。
盆栽就是一個好處,它不會長大,甚至有的品種,會一直持續着它本來的樣子,直到活不下去了,直到死亡。
燕楚也隨之望了那株茶樹盆栽一眼,它的一點沒變,讓此時的情景看來,就好像所有的一切全都沒變,一切……彷彿還是昨天。
水玉很快感覺到了有人進來,一個激靈,視線循着感覺望去,便看到了正杵在那道青靄帷幔前出神的燕楚,尤其見他視線所及的地方,正是自己剛纔望着的那株茶樹盆栽,心下一個咯噔,生怕他看出什麼來,表情有瞬間的慌亂和不安,就像被人抓到了錯處的小偷心情一樣。
雖然昨晚已經被他咄咄逼人的逼問,但是她以爲自己不鬆口,那他永遠也只能是懷疑,絕不可能確認,她就是……胭脂雪。
“燕王……又來找我何事?”免得這廝腦子裡又在聯想着什麼,水玉先下手爲強,想着早一步的擾亂他的思緒最好。
燕楚被她的聲音拉回神智,腦海之中堆砌而起的美好回憶之城,頃刻的土崩瓦解,他面露惋惜,回眸望向了她,但見她面目之中對自己的都是不耐之色,又不由得落寞起來。
“我……只是來給你送吃的。”垂着眸子,萬般傷感的情懷被他這一低頭一垂眸的姿態,彰顯的淋漓盡致,幽幽的推着輪椅,往睡榻的方向很小心的靠了過去,“等你吃完……我就走。”
“……。”水玉很鬱悶,不管這男人是裝的也好,還是真的也罷,她都不得不承認,他這可憐樣兒,還真是裝的深入人心,尤其是他那副‘我很委屈但我就是不說’的樣子,簡直就是讓人……真想恨不得胖揍他一頓!
不是說他最討厭小白臉了嗎?現在甭管是病了還是傷了,倒是快去吃藥治療啊,在這扮什麼柔弱裝什麼可憐啊!她還真想給他一個相當中肯的建議,“你不去當戲子,還真特孃的可惜了……。”
別怪她爆粗口,她實在是已經受不了這個瘋子了,突然覺得,他還是變成以前那個正常的他,無賴也好,耍潑也罷,總比現在這樣彆扭的樣子,要好的太多。
再看看他擱在膝蓋上的那碗粥,她真想直接抄起來,然後一下蓋到他的頭頂上去——
他這哪裡是來送吃的,分明就是來倒她的胃口的吧!
對於她的建議,燕楚聽罷,不以爲恥,嘿,還反以爲榮,驀地擡頭,一臉驚喜的望着她,“真的麼?”
“……。”不想再等之後了,水玉直想現在就把這個神經病給攆出去。
“如果我真的去做個戲子,你可會來捧場?”燕楚笑眯眯的湊上前去追問。
“滾!”水玉簡單粗暴的終於把自己憋了太久的心情給詮釋完畢。
一個下午就這樣吵吵嚷嚷的結束了,到了晚上,水玉已經是累極了,加之飯吃得少,藥卻喝得多,人都被藥給灌的昏昏欲睡,愈發的提不起精神。
還好的是,燕楚這混蛋除了三餐用膳時會來煩她一下之外,其餘的時間也不知道去忙活什麼去了,她也不想知道,爲今只想趕緊養好傷勢,離開這個鬼地方,離開這個已經神志不清的瘋子——
然,就在她準備閉上眼睛,想着好好的能睡上一覺時,忽然只覺眼前一花,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在了自己的榻前,而與此同時,一把冰涼鋒利的劍,已經橫在了她的脖子上。
即便看不見,水玉皮膚上的刺痛已經在告訴她,劍不但削鐵如泥,還塗了劇毒。
真是一會兒都不得消停!她不耐的蹙起娥眉,視線冰冷的鎖視在了榻前的黑衣人身上,眸子微微眯了起來,“錦衣衛。”
難怪,能輕易的躲避燕王府中的親衛和暗藏的影衛,如入無人之境的到了這裡。
黑衣人愣了一下,沒想到的自己竟然一眼就被躺在榻上虛弱無比的不男不女看穿,漆黑的瞳仁裡,不由泛起了濃烈的殺意。
“玉公子真是好眼力,好見識……。”隨着嬌媚清靈的聲音響起,一個被黑色斗篷包裹的身姿曼妙之人,就從黑衣人身後信步走了出來,很快,這人緩緩擡起了頭,讓自己那張隱在斗篷之下的臉,一點點的展現在了水玉的眼前,“也難怪,王爺竟然要被你一個不男不女的東西,迷得如此神魂顛倒了。”
水玉臉上滯了一下,隨即,漸露出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神色來,挑眉勾脣,一氣呵成,“靈貴妃大駕光臨燕王府,真是令王府蓬蓽生輝,沒來得及去迎接貴妃娘娘您……倒是失禮的很。”
想來近兩天過度高調的出現在郡主的婚宴,又在薄相的生辰宴上,實在是太過惹眼不說,這又被一個更惹眼的燕王公然的死纏爛打,說不會有謠言很快傳遍整個京都,她當然是不信的。
而她親近的這些人,又剛好是龍椅上那位正時刻都在盯着這些人動向的目標——這般想來,她的這位好庶妹能這麼快聽到這有的沒的的那些流言蜚語,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胭脂靈被水玉這幅儼然已經是燕王府的另一個主人的說話口吻給立刻激怒了,上前擡手就在水玉的臉上扇了一巴掌,“賤人!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在本宮面前以燕王府的主子自居,耀武揚威!”
礙於脖子上被橫了一把抹了劇毒利劍的關係,水玉根本容不得反抗,何況現在渾身是傷還老.毛病又犯了的她,根本也反抗不了,只得白白的捱了這一巴掌,臉蛋都被打的偏了偏,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上,很快就浮起了五根紅彤彤的指印。
水玉用舌尖舔了舔被打破的嘴角,眸光一寒,眼角卻帶着和嘴角再次牽起的同樣充滿譏誚意味的笑,斜睨向胭脂靈,“我若不是個什麼好東西,那身爲燕帝身邊,一個半夜深宮不住,卻要跑到自己夫君的胞兄府裡的宮中妃子的你,又是個什麼東西?專給皇家人披紅帶綠的共.妻麼?還真是新鮮呢。”
啪的一聲,又是一個結結實實的巴掌,再度扇在了水玉的臉頰上,這一次顯然比剛纔更狠,打的水玉嘴角直接流下了一縷血跡。
胭脂靈氣勢洶洶,顯然怒火已經被水玉挑釁到了極致,擡起的手因爲過分盛怒而顫抖的指向了水玉的那雙眼,輕蔑鄙夷的冷嘲熱諷,“至少本宮還是出身高貴,被陛下欽點的貴妃,更是一個活脫脫的女人!你算什麼,不過一個長得似模似樣,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骯髒東西而已,就憑你,也配住在這裡?要不是你有這雙眼睛,你以爲燕王哥哥會多看你一眼嗎?少噁心人了你,你這下賤胚子!”
尖銳的怒罵說到這裡,胭脂靈忽然的一頓,然後咯咯的笑了起來,目光已然陰森的落到了水玉的那雙眼睛上,“本宮倒是要看看,沒了這對招子的你,要是丟進南湘館裡,還能不能勾.引男人。”
說罷,胭脂靈便對身邊的黑衣人一伸嫩
白的右手,黑衣人無言,立刻從腰上的精細武器袋中,抽出一把匕首就交到了胭脂靈的手裡。
水玉目光一利,視線一眨不眨的盯着胭脂靈那張因爲過度濃妝豔抹而笑的顯得格外詭異扭曲的臉,冷笑宛然,“敢動本莊主的後果,你可要想清楚啊,靈貴妃。”
她相信,不管是龍椅上的那位也好,還是在深宮之中操盤了許多事情的,自己那位最聰明的好庶妹胭脂敏,絕對能有莫說一天之內,許是幾個時辰,就能查清她底細的能力。
既然他們都知道了,那當然沒有道理,這因爲她和燕楚那廝走近的謠言而暴跳如雷的胭脂靈,不會不知道。
誠如水玉所料,胭脂靈確實知道,要不然也不會因爲水玉這句話,而停頓了手裡的動作一下。
不過也僅僅只是一會子的工夫,胭脂靈臉上糾結的表情很快就散了開去,繼而,是比剛纔更得意更猙獰的笑容,開始在她那張濃妝豔抹過盛的臉上擴大,“是啊,水玉山莊的莊主呢,多麼有價值的身份,可在本宮眼裡,你水玉不過也就是一個滿身銅臭不算,還和各國有權有勢的男人不清不楚的骯髒***.貨!一個靠賣.身起家的賤人,本宮取你性命都還嫌手髒!可能怎麼辦呢,誰讓你這賤人的髒手,居然敢伸向燕王,那就是髒了手,本宮也一定要除了你!”
“……。”水玉無言了,她不知道自己不過只是和四國權勢之人走得近了,保持着不能爲外人道也的秘密交易怎麼了,怎麼就到了這個好妹妹的耳朵裡,就變成了這麼一個下三濫的味兒,真是,“齷.蹉之人,便只有齷.蹉之心。”
“你!”很顯然,胭脂靈又被激怒了,這會子她也懶得再和水玉囉嗦了,揚起手裡的匕首,就朝着水玉的眼珠子刺了過去。
眼看着愈發逼近自己眼睛的鋒利刀尖,水玉心裡真是無名火氣。
此時她真是很想賞燕楚那廝幾個耳光,既然沒有那個能力保護她的安危,就不要把她留在這該死的燕王府裡,害的她重傷未愈,現在又要被胭脂靈這個爲他燕王愛的瘋狂的瘋女人所迫害,簡直比竇娥還冤!
胭脂靈真是發了狠勁兒了,一把匕首眨眼間就要被她狠狠扎到水玉的眼睛裡面去了,可偏偏就在刀尖離水玉的藍眼珠只差分毫的距離時,不知什麼東西突然橫空飛來,嗆的一聲,生生就將胭脂靈手裡的匕首給擊飛出去!
最後,匕首深深釘在了屋中的柱子上。
“胭脂靈,你還真是好大的膽子!”
怒喝響起時,隨後就見推着輪椅進屋的燕王,正帶着一臉殺氣,目光森冷的剜在了胭脂靈的身上。
水玉視線下意識的望了過去,不知道爲什麼,到了這樣的關頭,她居然看到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在想,這個混蛋這不是好好的麼,本相這不露出來了麼,之前分明就是裝的吧?
等回神發現自己腦子裡,居然在此時都在想着這些脫線的事情,差點沒讓她啼笑皆非的笑出聲來。
胭脂靈倒是跟水玉完全相反,臉上的表情變了幾變,簡直就比戲臺上的戲子變臉還要精彩——
起初,看到自己手上的匕首突然飛了出去,她是驚怒交加的,但一聽到隨後響起了燕王的聲音時,表情瞬間又變成了驚喜,而當她帶着一臉驚喜的轉身看向進來的燕王,見到燕王充滿殺氣的看着自己時,又是情不自禁的驚恐……
“王……王爺哥哥……。”哆哆嗦嗦的,胭脂靈努力維持着自認爲十分美豔的微笑,對燕王輕喚一聲,甚至還主動想要迎上去,但是卻被身邊的黑衣人伸臂制止了。
“來人,把這礙眼的東西,給本王清理乾淨!”這次,燕楚連一個字都不想再跟胭脂靈廢話,直接喊人清理現場。
很快,從門外,還有猛地被推開的四扇窗戶外,立刻就涌進了一羣戎裝待發的王府親衛兵,各個手中長槍短劍弓箭,蓄勢待發的對準了被包圍在中的胭脂靈等人。
胭脂靈畢竟只是個閨中深養的千金小姐,就算這幾年在宮裡邊兒‘深造’不少,可到底還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不由被嚇得呆住了,很不可置信的望着燕王,“王爺哥哥你怎麼……不,你不會對靈兒這樣的,你只是在生氣,你只是在嚇唬靈兒的對不對?”
說到這,胭脂靈竟然笑了起來,眼中帶着淡淡驚恐,卻更多的是信任的樣子,令她就像一隻被待宰,卻還要拼命信任自己主人的羔羊,若是不看她那張嚇人的濃妝臉,單是這雙小獸般清靈潔淨的眼睛,就足以令無數男人瞬間涌起無限的愛憐之心,“就像以前一樣的……是不是?”
水玉在胭脂靈身後的睡榻上,並不能看到胭脂靈此刻的模樣,但是聽着她明明害怕卻還充滿了希冀的懷春少女纔有的言詞,她幾乎是可以想象現在的胭脂靈會是個怎生的模樣,不由得,在對胭脂靈嗤之以鼻的同時,又很矛盾的對胭脂靈起了一絲同情和憐憫。
天真無邪的少女懷春,像個傻瓜一樣一頭栽進情感陷阱的時期,誰沒有過?何況……她們姐妹果然還是姐妹,就連對象都是同一個人。
誠然,當水玉心中還在悵然自嘲時,就聽到了胭脂靈的後話。
就像以前一樣?以前是哪樣……
天生的好奇心驅使,令她不由的對這句曖味不清的話浮想聯翩,腦子裡就開始生出了各種想法各種念頭,而這些抑制不住的東西,都會變成無形的荊棘,攀爬纏繞到了她的心臟之上,不斷勒緊,還用尖刺扎着她的那顆心——
令她窒息的同時,又感受着鮮血淋漓的痛。
對胭脂靈如此赤.裸的披露着令人怎麼聽,怎麼都有種不清不楚味道的表露,燕王只是冷笑,沒有作答和解釋,僅僅只是這一聲冷笑,就已經詮釋了他的態度。
胭脂靈確實是爲愛癡狂,甚至近乎瘋狂的地步,想來這皇家恐怕再沒有一個敢像她一樣膽大包天的貴妃了,公然對自己該稱呼一聲大伯的燕王表露心跡,還屢次三番的在外堵截燕王但凡要經過的地方,甚至現在——還乾脆潛進了燕王府裡,要殺一個和燕王鬧出了流言蜚語的水玉!
不過,胭脂靈倒還沒有傻的徹底,至少現在燕王給的這個冷笑,她是看懂了。
所以她受傷了,委屈了,難過了,隨之——也更瘋狂了!
“是不是因爲他,是不是都是因爲這個不男不女的下作胚子,所以你才這麼對我!”反手指着身後睡榻上的水玉,胭脂靈歇斯底里的質問。
燕楚順着胭脂靈所指,這纔回神看向水玉,但見水玉臉上清晰可見的指印和嘴角殘留的血跡時,那熊熊燃燒的怒火,再次在他的眼底沸騰,擱放在輪椅兩側扶手上的手指,把扶手捏的咯吱作響,似乎下一刻,這把輪椅的扶手,很快也要喪失在了他的手裡。
他很想現在動手,但是他……
不期然的對上水玉投射過來的,較之前還要冰冷數倍的目光,燕楚心頭刺痛,心裡翻江倒海,天人交戰。
胭脂靈見燕楚根本就沒有理會自己的興致,目光早就一眨不眨的在水玉的身上停留,甚至還和水玉目光糾纏不放,根本就像沒有看見自己,把自己當成空氣,多餘的一眼都沒有施捨給她!
怒極,恨極,妒極,胭脂靈面孔扭曲的扭頭對身邊的錦衣衛咆哮,“還不快動手殺了他,殺了這個賤人!!”
是了,錦衣衛手裡的劍,依然還橫在水玉的脖頸上。
這也是爲什麼,燕楚到現在還沒下令讓自己人動手的原因,因爲錦衣衛手上的劍,就在水玉的脖子上,哪怕他的人用刀用箭有再快的速度殺了錦衣衛,卻並不一定能保得住水玉的命。
“你敢!”燕楚反應很快,當即心涼的撤回視線,又變得銳利至極,轉而直逼那個穿着夜行衣的錦衣衛。
錦衣衛確實不敢,所以他並沒有聽胭脂靈的話動手,不過,這並不是因爲他怕死,而是,“放了貴妃與微臣,這玉公子,微臣定然毫毛不傷。”
胭脂靈火冒三丈,怒目而視這個錦衣衛,“本宮的命令你居然敢罔顧!”
比起情緒激動的胭脂靈,這個錦衣衛大概就是現場唯一能和水玉有的一拼的冷靜之人了,對於胭脂靈這個主子的怒斥,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微臣只忠敏貴妃一人,只聽敏貴妃一人之言。微臣唯一要執行的命令,就是保護靈貴妃您的安危。”
“你!”胭脂靈氣結,小臉上的臉色,可謂是五彩紛呈。
水玉再也忍不住,撲哧一笑。
她就說嘛,就胭脂靈這樣胸大無腦的蠢東西,怎麼可能支使得了一個專門保護皇帝的錦衣衛呢?
就算再得皇帝的寵信,她相信,皇帝也不可能讓自己身邊的奴才,去幫着自己的妃子在外面給自己戴綠帽子吧?在她記憶裡的皇帝燕陌,似乎還不是這樣一個窩囊人,哪怕,這胭脂靈再有利用價值。
何況,胭脂靈還根本就沒什麼利用價值,左不過是用她,來偶爾牽制牽制胭脂靈那個好姐姐,胭脂敏而已。
原本氣氛很凝重,也不知道爲什麼,經水玉這莫名一笑,氣氛竟然變得無端怪異了起來。
燕楚嘆了一口氣,擡手揉了揉眉心,頗爲苛責的目光不由又往水玉身上撇去。
這個女人,就不能收斂點,不能少刺激一點胭脂靈那個瘋婆子?
果不其然,胭脂靈當時就被水玉那一笑刺激的抓狂了,在她眼裡,不管水玉那一笑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反正她就是覺得水玉實在笑話自己,是在諷刺自己——
那傢伙,二話不說,沒有武器就直接揚着兩手尖利的十指,就要往水玉的臉上撓過去,“啊——你這賤人,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比起胭脂靈的暴跳如雷,水玉實在是平靜的可怕,簡直就像一泊被凍結的湖水,任你怎麼張牙舞爪,她也一樣沒有冰冷無情,面無情緒,不起絲毫的波瀾漣漪,彷彿剛纔的她那一笑,不過就是衆人眼花幻聽了的錯覺而已。
燕楚看的心驚,生怕胭脂靈發瘋會真的傷到水玉,連忙開口,“本王答應,只要你放了她,本王讓你們安全出府。”
大概很多人都沒想到他這個燕王居然這麼容易,也這麼快速的就妥協了,所以在場的人,基本都是一臉的訝異。
獨獨水玉卻依然是一臉的冷漠,好像被別人當了人質的不是自己,而被燕王妥協拯救的那個人……也不是她自己。
事不關己,冷若冰霜的樣子,實在是令挺多人感到費解。
通常被人這樣‘英雄救美’的橋段,就算不感動的痛哭流涕稀里嘩啦,那也總該有點表示吧?就算她現在在很多人眼裡是個男子,而就算在衆人眼裡是男子的她,雖不至於像個女子一樣被燕王的舉動感動到不行,那也總得有點兒感激吧?
沒有,衆人瞬間聚攏到了水玉那張唯一露在厚厚被褥下的蒼白小臉上,除了看到她臉上的那層冷漠冰霜,就再也尋找不到其它丁點的神色了。
燕楚雖然沒有對水玉會露出什麼反應而抱有太大的希望,但是她事不關己無動於衷的反應,還是讓他眼中涌起一絲絲的落寞。
倒是胭脂靈,是從起初的驚詫,憤怒,然後看到水玉不以爲然的樣子時,就是妒火狂燒。
爲什麼她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東西,卻被這個不男不女的賤人如此輕視?她不甘心,好不甘心,她就想現在就毀了這賤人!
胭脂靈已經起了殺意,不管不顧錦衣衛的阻攔,就想伸手去把水玉直接掐死,“啊啊——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能得燕王破天荒的妥協,錦衣衛暗自不知道鬆了多大一口氣,現在看到胭脂靈這樣,眼裡已經有了不耐之色,乾脆一擡手在她脖頸上一砍,把她直接砍暈了過去。
一手將胭脂靈扛到了肩上,一邊將手裡橫在水玉脖頸上的利劍加重了一分力道,錦衣衛朝水玉嘴上抱歉道:“得罪了,玉莊主。還請玉莊主隨小人走一趟。”
水玉冷哼,真的很不想起,但畢竟關乎自己的小命,她也不得不從,慢吞吞的吃力掀開了被子,然後又慢吞吞的從榻上坐起,直到穿好鞋子,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成了錦衣衛手裡挾持的人質。
不過,當掀開被子下榻的那一刻,水玉看到自己身上一身的男子衣服時,眉尖蹙了起來。
整個下午直到晚上,她都被燕楚那萬惡的混蛋鬧騰的心神不寧,根本連這最重要的事情都給忘記了——
現在纔想起,雖然有點可笑,但她確實很想知道,究竟是誰……給她換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