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裡頭的那些閨中千金見到這番情形,那原本對胭脂敏妒火燃燒的雙眼,彷彿被這一幕給澆滅了一樣,火氣漸漸都湮滅了下去,只是那幸災樂禍的眼神,卻是明顯的一個二個都有些難以掩藏。
而那些男人們,見到胭脂敏露出那般驚惶和痛苦的表情,頓時就油然而生出了一股憐香惜玉之情,都在紛紛的唏噓不已鎊。
而作爲寵愛這對雙生姐妹的燕王,見到這番情形後,蹭的就站了起來,一手溫柔的將胭脂敏攬在了懷裡,關切的爲她檢查起了背部,心疼的柔聲問着,“敏敏,有沒有傷到?疼不疼?”
那杯熱牛奶真的很燙,本來爲了穿的漂亮隆重,胭脂敏根本就穿的不怎麼厚實,此番那牛奶潑到了身上,很快就浸進了她的衣服裡,黏在了她嬌嫩的皮膚上,就算她自己看不見,她也知道,自己的背上就算不被燙熟了,也絕對燙的發了紅。
此時加諸了燕王的如此關切,也不知道是真的太疼,還是因爲動容,她的眼圈立刻就紅了起來,順勢從燕王的臂彎倒進了燕王的胸膛裡,“妾身……不疼的。”
不管那個宮女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現在已經不是她要去考量的了,她現在要做的,還是要繼續維持自己的身份,絕對不能做拖王爺後腿的行爲。
若這種小事都要在皇宮裡小題大做,她相信,現在在座的那些看她眼紅的無數千金小姐們,定會在明天,把她一個燕王側妃恃寵而驕的熱議傳遍整個京都的大街小巷栩!
到那時,以訛傳訛,說的好聽是她恃寵而驕,在皇宮裡沒規沒矩,說的難聽,就是她這個側妃真是半點也上不得檯面,果然只配是個側妃!
到那時,她想做燕王正妃的目的,恐怕很可能就因爲這樣一個小小的流言,而要被夭折在搖籃裡了——
所以,她現在能選擇的,就只有忍,哪怕……背上有多疼。
燕王見她眼睛都紅了,有些生氣道:“疼就別忍着,本王的愛妃不必受此等的委屈!”
言罷,燕王猛地扭過頭,目光森冷宛然的落在那摔倒的小宮女身上,“來人,拖下去杖殺!”
秦管家應了一聲是,連忙對身後不遠處站着的御林招手示意。
這動靜不大不小,御林軍又時刻注意着場內的每一處,自然早就看到了這一切的情形,所以即便沒有秦管家的手勢,早就做好最壞準備的他們,也是要在燕王的那一聲話下,而自發的衝上來,去將那小宮女拖走的。
而有了燕王這殺氣騰騰的一聲令下,原本因爲胭脂靈被潑牛奶事件而沸騰起來的氣氛,瞬間就凝滯了下去,驟然間,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不管是那些用眼神奚落用言語竊竊嘲諷胭脂敏的閨中千金們,還是那些用目光和言語對胭脂敏憐香惜玉的男人們,都不敢再說一句話,甚至連眼睛,都沒敢再擡一下!
他們就怕唯恐自己的一個小動作,一個小眼神,而惹到現在那位正瀕臨暴怒的燕王,從而也要向那小宮女一樣無端丟了小命——
這時的御林軍已經很快上得前來,七手八腳的就把那個哭的涕淚橫流的小宮女架了起來,直往華清宮外拖去。
期間,那小宮女終於從嚇懵了的情境中反應了過來,驀地就撕心裂肺的哭喊了起來,“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啊!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啊王爺!”
而對於小宮女如此淒厲的苦寒求饒,燕王根本就像沒聽到一樣的無動於衷,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再多去施捨給那小宮女一眼。
此時此刻,燕王的眼裡心裡,似乎都只有懷裡的胭脂敏,低垂着眉目,對胭脂敏溫柔細語,“敏敏別怕,本王這就帶你去看太醫。”
這樣對胭脂敏如此深情款款的燕王,既讓那些閨中千金更紅了眼,更想也得到他這樣的獨寵,可與此同時,也讓她們覺得心寒,爲了一個胭脂敏,因爲這樣的小事,燕王居然絲毫的沒有猶豫,就要取了那小宮女的性命,簡直就把小宮女的性命視如草芥!
而在場的男人們看來,在他們這些朝臣眼裡,剎那對胭脂敏的那點憐香惜玉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懷疑和指責,覺得燕王又變得如此殘忍暴戾,分明就是因爲她胭脂敏所引起的,這個胭脂敏,分明就是狐媚惑主的妖女吧?!
胭脂敏是個極其聰明且又極其有野心的女子,如果是換了別的女子,此刻定要爲燕王如此維護愛護自己的行爲而歡呼雀躍芳心亂動,可她動容歸動容,更多的是,她現在更把在場所有人的反應都看在了眼裡。
見到不管喜或
者不喜她的人,這一刻,因爲燕王如此行爲而紛紛都對她起了怨懟之色,她的心頭頓時咯噔一聲,只覺再這樣下去,怕是對自己就要不妙了!
燕王雖然殘暴不仁的名聲早就在十幾年前已經開始人盡皆知,但他畢竟是皇孫貴胄,又是有兵有權有功的親王,天下人就算怕他,非議他,最終更多的是對他產生敬畏之情。
可她胭脂敏呢?不過一個小小的弱女子!
就算有燕王庇護和寵愛,那又怎樣?只要一旦王爺爲她或者靈兒做了什麼,都將被冠上狐媚惑主的帽子!
而一旦如此了,她就會開始遭天下人唾罵,終有一天,更會落得歷史上太多諸如此類女子的悽慘下場!
而那,絕不是她胭脂敏想要的——
想到這最終後果的可怕程度,胭脂敏狠狠的打了個激靈,遂,嬌喝一聲,“等等——”
“敏敏?”燕楚眸光閃了閃,一臉不解的望向懷裡的胭脂敏。
“王爺,妾身真的無礙的,妾身真的無礙……。”胭脂敏目光溫柔的自燕楚懷中仰起,仰視着燕楚,聲音透着央求,“您就不要再生氣了,就饒過了那小宮女一命吧……好歹,都是血肉之軀,人生父母養的呀……。”
說到後面,她的眼眶又紅了起來,明顯帶了些許哭腔。
在場衆人萬萬沒想到,胭脂敏居然會說出這種話,居然會爲那樣一個卑微的小宮女求情——一時,全都有些呆住了。
燕王也愣了一下,旋即,又是不解和惱怒,“爲什麼?不過就是一個小宮女而已,何況她還傷了你,本王豈能饒了她!還是說,你覺着她是宮裡頭的,本王就沒那個資格處置她了?你放心,不過就是一個不懂規矩的宮女,本王就算當着皇上的面殺了她,皇上也絕對不會有任何異議!”
衆人聞言,皆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燕王這真是好大的口氣,居然爲了一個女人,連皇帝都能不放在眼裡了!
看來這個胭脂敏,果然是個禍水啊——
立時接收到在場所有人因燕王此言而變得愈加不善目光的胭脂敏,連忙的擺手搖頭,小臉霎時一白,“不,不是的!妾身沒有這麼想,王爺您誤會了!”
王爺怎能如此說,如果她此刻一點頭,那不就正坐實了她真的是狐媚惑主?
恐怕更不得了的是,別人還會臆測她想挑撥背挑撥離間皇帝和燕王兄弟不睦,禍亂大燕江山吶!
屆時她怕是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一念至此,胭脂敏便不待燕王作出回答,趕緊再接再厲的苦苦哀求,“王爺,就當妾身求您了,妾身一心向佛,最是見不得殺生,何況還是因爲妾身而起的……而且妾身真的沒有受到任何的委屈,這不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真的不必讓王爺如此動怒,王爺您就當是給妾身積善,饒過這個小宮女,好不好?”
說到最後,無聲的掉出了眼淚。
“別哭,本王心疼……。”燕王蹙起了長眉,擡手輕柔的去抹胭脂敏眼角滑出的兩行眼淚,微微嘆了一口氣,“不過一個小宮女,值得你如此麼?”
“王爺……。”胭脂敏央央的仰視着燕王,像只小白兔一樣楚楚可憐的請求着。
燕王見狀,無奈的輕笑一聲,食指一刮胭脂敏的臉頰,“好好好……只要愛妃不哭了,本王就什麼都答應你。”
邊寵溺的說着話,邊朝秦管家那廂振袖一揮。
秦管家無聲的頷首領命,旋即面向僵在不遠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御林軍們,擡手一擺,“放。”
御林軍們聽令,立馬鬆了手裡架起的小宮女,然後整頓了軍姿,又步伐整齊有序,鏗鏘有力的回到了自己原來的崗位上。
那小宮女經過如此生死一劫,早就嚇得癱在了地上,不過好歹還不是個蠢的,即便站不起來,就是連滾帶爬的,往燕王和胭脂敏的這方爬來。
直到十步的距離開外,小宮女顧不得臉上橫流的涕淚,只對胭脂敏止不住的磕頭,“多謝敏側妃不殺之恩,敏側妃真是菩薩心腸……多謝……多謝……。”
胭脂敏大大方方的一擺手,甚至還露出了善意溫柔的微笑,“無礙的……以後做事小心着點兒,切勿再如此毛躁了,知道麼?”
“是,是!”小宮女感激涕零的給胭脂敏又磕了幾個響頭。
得見情形逆轉至此,衆人都暗自不甚唏噓,紛
紛面露不一之色。
那些閨中千金們有終於對胭脂敏露出好意的,也有覺得胭脂敏此番根本是假仁假義的行爲,從而愈發輕蔑胭脂敏的。
而那些男子和朝臣們,都暗自吁了一口氣,幸好這胭脂敏並非他們所想,會是個惑亂江山的妖女,不然……
想到這,朝臣們都開始竊竊讚賞起胭博淵教女有方之類的云云,對胭脂敏的態度,很快就逆轉成了大加謬讚和欣賞。
見到場面終於變得對自己有利起來,胭脂敏暗暗抹了一把冷汗,雖臉上還帶着笑,可心裡,卻還在爲剛纔的驚心動魄而感到忐忑惶恐。
差一點……差一點她就掉進了陷於萬劫不復的深淵!
想到此,她說不出的後怕,緊緊拽住了燕王的衣袖,面露疲態,“王爺……妾身的衣裳畢竟溼了,這樣穿着總歸失禮的很,可否容妾身,下去將衣裳換掉?”
燕王沒有半點猶豫的點頭,目露關切,“好,去吧,早些換好,省得着了涼。”
胭脂敏微笑應了一聲,便在燕王驅使下的幾個宮女的簇擁下,步履蹣跚的離開了筵席現場。
直到前腳剛一離開筵席場地,她的小臉,剎那就慘白了下去!
她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場面,也差點就因爲要招架不住而丟了小命!
然而這些已經不再重要,她現在只想要知道的是,剛纔那到底是意外,還是——
皇上……我胭脂敏爲您如此賣命,可若是您想這麼對我,那就休怪我胭脂敏……
念及此,胭脂敏的眼中,劃過一抹厲色。
遙望着胭脂敏一行漸漸走遠,燕楚將手中剛滿上的酒杯,又湊到了脣畔前,若有似無的擋住了,嘴角挑起的玩味弧度,視線,輾轉不着痕跡的與旁側的秦管家相互交換了一眼。
秦管家幾不可見的點了一下頭。
本不耐煩的不得不看着燕王這邊鬧幺蛾子的雲頤看到這,眉尖微微的蹙了起來。
嘶……他怎麼就覺得,今這場鴻門宴的東道主,好像有那麼點兒……真的變成了燕王了?
他總覺得怪怪的,哪裡怪,他卻又真的說不上來。
看來,說不定留下來,還真的會有好戲看了……
燕王府。
當看到三個黑衣人跳窗而入的時候,胭脂雪的眉角幾不可見的挑動了一下,笑而不語的,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個走在最前面,步步走近的黑衣人。
那雙枯井一般深邃,死水一般毫無生氣的眼睛……她實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影大人,別來無恙。”抱緊了緊懷中的繞樑琴,胭脂雪不明意味的嘴角上翹。
那黑衣人步子頓了一下,復又重新走向胭脂雪,只是走過來時,已經擡手解起了臉上的黑色蒙面巾,“別來無恙,燕王妃。”
待他暗沉的,聽不出喜怒的話音一落,那臉上蒙着的黑色面巾,也隨之脫落,露出了面巾下,一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凡容貌。
不能說醜,也不能說英俊,就是那種很平板的,毫無特點的五官。
對於這個影,胭脂雪的心情是極其複雜的。
在自己鋃鐺入獄後,幾乎沒有人再去看過她,不管是她最愛的,最愛她的,還是她最恨的,抑或是憎恨她的。
除了一人。
就是面前這位太子燕煜身前的紅人,影。
到現在,她還能清楚的記得,她在行刑前,影對她居然露出了悲傷表情,還語氣淒涼無奈的告訴她,說他已經盡力了,即便最後想讓太子給她一個輕鬆的死法,依然也沒有勸動太子,所以他很抱歉……
如果說,以前的影是太子的左膀,那麼,她,當初的水玲瓏,就是太子的右臂。
左膀右臂總歸同出一枝,縱然她幾度看不起影的行事作風,覺得影太過卑鄙小人,但她不得不說,不管手段如何的不乾淨,只要能達到了目的,那就是成功的。
所以,她雖有時看不起,看不上影的爲人,但終歸,還是欣賞他的能力的。
而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影對她,大概與她對影的印象,是不謀而合的。
如今一年半過去了,他們曾經忠於的
主子也已經死了,他們這對左膀右臂再見,對於現在的胭脂雪而言,還真是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看到影,總會忍不住的勾起當年的太多往事……以及,那個人,太子燕煜。
“影大人,四妹妹已經不是燕王妃,莫要再胡說了。”被小瑤扶上了輪椅坐下的胭脂雨,推着輪椅到了胭脂雪的身側,伸手抓起了胭脂雪的手親暱的拍了拍,嬌嗔的剜了影一眼,“我的四妹妹,很快就要是二皇子妃了,莫要胡說壞了我妹妹的好聲譽。”
“雨王妃說的是,是屬下失言。”影面色未起波瀾,不反駁的告罪一聲,便又轉眼看向了胭脂雪,拱手抱拳,“還請四小姐恕罪。”
“沒什麼,小事而已。”胭脂雪眼角瞥了一眼滿眼希冀望着自己的胭脂雨,嘴上無所謂的淡淡說着,心裡卻在暗自冷笑。
她這個二姐的段數看來真是增加了不少,不但越來越會演戲了,連臉皮,也越來越厚了呢。
明明是她自己不想有人再與她爭奪燕王妃一稱,她倒會做好人,只管把她胭脂雪推了出去當說詞,真是好笑。
“謝四小姐。”影淡淡的對胭脂雪道了一句謝,便把目光又重新落到了胭脂雨的身上,“雨王妃,屬下已經收拾乾淨了。”
胭脂雨眸色微動,含笑點了點頭,“前邊兒引路吧。”
影抱拳應了一聲是,便對站在自己身後兩側的另外兩個蒙面黑衣人擺了擺手。
那兩個黑衣人齊齊點頭後,便走到了胭脂雪的兩側,低聲說了已經得罪,便一人架起胭脂雪的一隻胳膊,齊到了後窗前時,便帶着胭脂雪翻飛出了窗戶。
期間,胭脂雪很平靜,很安靜的配合,不吵不鬧。
望着三人漸漸融進了黑夜中的背影,影面無表情道:“看來,她果真是沒了武功了。”
“她當真是個武功高手?”此刻面上笑容盡斂的胭脂雨,臉上和眼中,已經瞬間爬滿了陰霾。
影微微頷首,沒有多做解釋,只回了一句是,“不過就算她武功不在,也不能掉以輕心,更不能對她耍什麼手段。”
“爲什麼?”胭脂雨的聲音有些尖銳。
“她會音殺。”提及這事,影的聲線有些僵冷。
當初圍剿胭脂雪時,就因爲他們掉以輕心,以爲收拾掉她輕而易舉,結果,他的二十多個兄弟,全都死在了她的音殺之下。
做爲只是一個太傅府長大的金枝玉葉,從未涉及過江湖的胭脂雨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音殺,但是她對影還是很信任的,畢竟若不是他當初設計讓她以狼狽不堪的姿態出現在楚大哥面前,博得了楚大哥的同情和愧疚,她的楚大哥,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再想起她,更不可能,後來還把她接進了燕王府。
所以影既然這麼說了,她就算再不服氣,再怎麼忍不住想要殺了胭脂雪的心情,也必須嚥下那口氣,必須忍住對胭脂雪的殺意。
再說呆會兒……
想到這,胭脂雨狠戾一笑,對影便伸出了雙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