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的大火,在純白的雪中映出一種另樣的顏色,紅的似血,燒焦了的氣味不斷的撲進人的嘴鼻,就連剛剛還在他面前的人,也飛灰成煙,塵土飛揚。
無力的跪坐在那白皚皚的雪地上,司胤整個人都開始不斷的抽搐,腦海中有那麼短暫的空白,讓他忽然間以爲自己已經不在這世上。
陌離還死死的抱住他不肯鬆開手。
早有人大聲叫喊着救火,只是就算撲了多少的水,當將那因爲爆炸引起的大火撲滅時,展現在人前的,也只有那被火燒的不成樣的鳳宸宮。
“主子。”陌離有些慌張的看着司胤,“皇后她……”
他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擔心過一個人,還是一個他從新生後就發誓要效忠的人,他以爲這個人是極度的自信,極度的強大的,可卻不知他也有這樣脆弱的時候,秦青珞,怕是真的對他很重要吧,可是此時此刻,是他眼睜睜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被人一劍刺進了心口,是他眼睜睜的看着她被炸藥炸的粉碎,連完整的屍體也根本找不到蹤影。
“殿下,鳳宸宮裡的人差不多都逃了出來,再沒有其他人傷亡。”
“殿下,刺客闖進深宮,是奴才們失職,奴才們願受罰……”
“殿下……”
大片大片的人跟着跪了下來,從鳳宸宮裡好不容易逃出來的人俱都是親眼看到青珞被炸的粉碎,一時感念青珞對他們的好,都跪在雪地上抽抽噎噎的抹着眼淚,哭喊着叫皇后娘娘……
陌離被這些聲音吵的心煩,然更讓他心煩意亂的,還是那一個沉默着沒有任何動靜的人。
硝煙漸漸散盡,那嗆人的煙霧,也慢慢消退。
靜靜躺在司胤面前的,也只有那一把被煙燻燒的變了形的劍,那上面似乎還能看到些暗紅的痕跡,是……她的血吧。
一點純白的玉色上,染了血,染了菸灰,細細碎碎的一塊,剎那間讓他心絞如死。
他要她帶着情牽,就連死也不能摘下來,可現在那躺在角落裡的玉佩碎片,是什麼?
冰冷卻又是堅持的將陌離的手掰了開來,司胤冷笑着,慢慢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超朝那把劍走去,撿了起來,雙眼死死的看定了那塊玉佩碎末,手指卷着,一點點嵌入掌心。
陌離神色緊張的看着他的動作,嘴巴張了張,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忽然‘噌’的一響,那寶藍色的影子一晃,那把長劍已經被他橫在了自己的頸上。
“殿下……”
“主子……”
所有人都驚了起來,怕極了他因爲心痛難耐而就此輕生。
司胤只冷冷的看着這劍尖上那濃郁的成了暗色的血跡,驀地嗤笑起來,“來人,給我搜遍鳳宸宮,尤其是皇后的寢宮,我要看到,那捧用藏青色瓶子裝的骨灰。”
他不信……
就算最初的震驚過後,就算她確確實實被人當胸一劍刺穿了身體,就算自己親眼看到她在面前煅燒成了灰,他也不信。就算她答應過死也不會摘下來的玉佩,已成了碎片,他也不信。
那個人答應過要讓他寵着愛着,答應說要信他,答應說有一輩子,怎麼會輕易的,就在他面前化成了煙,燒成了灰,就算她已經成了孤魂野鬼,他也要把她找出來。
陌離一震,已經親眼見到,他居然還不信,還想找那個已經變成了灰的女人。
“主子,她不在了,已經不在了。”拼命的衝他喊叫了出來,陌離恨不得給這個人一拳讓他清醒過來。
惡狠狠的將長劍一劃,
劍氣在地上划起一道冷光,擊起積雪紛揚,“再讓我聽到這個,別怪我……”不念情分。
“殿下……”小柱子哭嚥着從雪地上直起身來,撲過去抱住了他的腿,“你要給娘娘報仇啊,殿下……”
一腳踢開了小柱子,他冷笑出聲,秦青珞,最好你還活着,否則,你做人我讓你不得安生,做鬼我也攪的地府不得安寧。
冷冷的掃一眼那些還跪在地上神情緊張的侍衛,他眉尖一挑,冷笑已經劃了開來,“這就是鍾禹訓練多時的神兵?這就是鍾禹所說王朝的希望,本殿下的奇兵,恩?”
“殿下,宮內守衛森嚴,每一個點,每一個差我們都顧忌到,那人能這麼輕易進來,除非在宮中有人暗中透露了消息。”有人憤憤的開口。
“如果不是宮裡有人,那人怎麼會如此輕易的躲開我們的巡邏,殿下宮裡怕是有別人的內奸在。”
衆人七嘴八舌說着,神情激憤。
“殿下……”虛虛弱弱的聲響,在鳳宸宮中輕細的響起,五兒懷中死命的護着一個藏青色的罈子出來,司胤一眼就能認出是當初讓陌離從君侯府祖墳中弄出來的,秦月衣的骨灰,他怔愣的看着那捧骨灰,突然間狂笑出聲,“好,你好,秦青珞……”
對別人都尚且有一份惻隱之心,對他卻如此絕情,活生生死在他面前,連他最後的一絲期待也被絞碎的乾乾淨淨,爲什麼不帶走骨灰,爲什麼……難道就不能讓他還殘存着一點奢望,她還活在這世上的奢望……
“殿下殿下……”
小路子一路跌撞着衝了過來,“李和將軍軍情急報,冥月西蒙已在黔北邊境對我朝開戰……”
所有人都震了震,隨後臉上都露出興奮激動的神情,一個個都摩拳擦掌,情緒高昂,“殿下,我們上戰場,殺他個片甲不留。”
“對,那冥月西蒙簡直是活的不耐煩,讓他們看看我們奇兵的厲害。”
“殿下請下令。”
衆人齊跪下來,朗聲道,“大丈夫誓當保家衛國,鏖戰沙場,殿下該從失意中走出,天涯何處無芳草。”
“主子。”陌離臉色一整,同樣撩袍跪下,“奴才等願生死追隨。”
司胤慢慢迴轉過身,怔怔看着那被五兒緊緊抓在掌心抱在懷裡護着的藏青色骨灰罈子,目光慢慢變得幽深起來,掌心中的那枚玉佩的碎末硌的掌心澀麻麻的疼,快要磕破了表皮,滲出了血。
心像是空虛了般,只想要用鮮血來填滿。
驀地勾脣冷笑起來,“這消息還有誰知道?”
“這是李和將軍的密報,正式的軍情公文要明早纔會抵達。”小路子慌忙上前。
手指摩挲着掌心中那枚碎片,他低低的笑了出來,“黔北,黔北……”那是沈容岑,待的地方。
不管是她活着,還是死了,都很想去見的一個人,很想去的一個地方。
“來人,將這消息在宮裡秘密發佈出去,我要讓躲在暗處的人,去向他的主子報個好消息,另外,讓人在宮門進出那邊稍稍放寬些檢查。”死死的盯住了鳳宸宮那三個大字,他眼中的陰鶩頓起,夾雜着嗜血的冷光,“這一次,我要讓他們將兵權送到我手上。”
“主子……”陌離見他雖神情漸冷,但終究不再無神,稍稍放下了心,他忙走上前來。多年的默契,讓他知道司胤必然還有什麼吩咐。
霍地轉過身,他眸中的水藍,似凝結成了冰,“這件事,讓無忌去做,他知道該如何處理。”
“是。”陌離躬身退下。
“另外,這宮裡每一寸每一地都給我仔細搜查,九闕城內若是有形跡可疑的人,都給我一個個抓起來,誰都不能放過。”就算所有都擺在眼前,他依然不信她已消失。
“是。”有人領了命令,快步跑開。
司胤看着他的背影消息,低頭微微一笑卻苦澀至極,“我不管你是活着也好,死了也罷,這一次,我就親自去見一見,沈容岑。”只因爲是你的人也好,魂也罷,都想會在那裡出現。
宮裡喧譁聲還沒有消退,就有個人影小心翼翼閃出了浣衣局。
粗製的衣衫,驚慌而又小心的眉眼,一點點露了出來,卻不是那個被充入浣衣局,以前的麗貴人,現在的麗兒。
偷偷摸摸的避開巡邏的侍衛,她小心的來到宮裡的一處與宮外流通的水溝,在確定沒人跟着自己時,將一個包好的竹筒丟入水中,長長吐了一口氣,越加謹慎的離開。
一旁的樹影斑斕,有穿着盔甲的侍衛露出一雙灼亮的眼,一揮手,就有人一擁而上,將麗兒綁了起來。
“你們,你們幹什麼……”麗兒掙扎,看到那綁着自己的侍衛眼中的光芒,忽然感到後怕。
有人在那竹筒還沒有被水流帶走之前撈了起來,旋即恭謹的託在手上,帶着麗兒,一路走向了乾清殿。
“父皇,您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用膳了。”司胤笑着,筷子夾了一片筍絲,湊到羽成帝的嘴邊,“好歹也要吃點東西,若是餓壞了,您要兒子如何向九泉之下的母后交代。”那個人,眉眼中全都是溫柔的笑意,然誰都看的出,那笑並未抵達眼底。
羽成帝冷冷的看着他,忽然笑了起來,“孽障,報應來了是不是?沈青珞那個賤人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如今我看你怎麼收場!”
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暗色,他卻又優雅笑了開來,“父皇是不是還在期待有忠於父皇的人能發現?是否還在期待勤王之師,可惜,宮裡的消息,誰都傳不出來,別人只當父皇年邁想要休息幾日而已。”
“是嗎?”眼中閃過一絲憤怒,羽成帝卻不敢亂動。只嘴角浮現一個譏諷的冷笑。
動作溫柔的將手撫向羽成帝的頭,他抓着他的發猛地用力,羽成帝吃痛,嘴微張,司胤挑眉一笑,筷子上的菜順勢落盡了他嘴裡。
看他憤怒的想要吐出來,司胤細細的用紗巾將手指一點點擦拭乾淨,微微笑了,“看來沒有好點的開胃菜,父皇便不想吃是不是?”目光剎那間變得冰寒,“帶進來。”
羽成帝一震,心幾乎跳的都要躍出了喉嚨。
吵吵嚷嚷的聲音響起,有個狼狽的人被粗魯的推了進來。
“皇上……”麗兒尖聲哭着撲過來抱住了羽成帝的腿,“麗兒對不住皇上,皇上……”
羽成帝渾身顫抖着,手指指着司胤,卻說不出話來。
司胤轉身笑看着兩人,隨手接過人遞來的竹筒,從裡面一寸一寸抽出了那紙片,“宸西吾兒,速速小心進宮,朕危矣。”
用着世上最溫柔的聲音將那幾個字緩緩吐出,羽成帝的臉色驀地變得煞白。
手一揮,又有人帶上了幾個被捆成糉子樣昏迷過去的幾個太監。
一腳重重踢在其中一人身上,司胤一手拎起一人的後領,嗤笑着將那人的頭板向羽成帝,低聲一笑,“父皇您可看清楚了,這個以前洛妃宮裡的太監,其實並不是太監,這個人,可是父皇的好兒子,我的好大哥早就放在宮裡的內應,我的父皇,您的兒子們,一個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呢。”
“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