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無數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過來,都在他耳邊說着,太遲了,你明白的太遲了……
不,就算你明白的很早,也太遲了,你從第一次說出只是遊戲的時候,就已經遲了,太遲了……
猛然擡起頭來,司胤冷笑着看住了喬岑,一字一句,都像是從牙關裡擠出來,“喬岑,你告訴我,她的孩子,爲何會掉?一字一句,我要你老老實實告訴我!”
他的聲音中隱忍的怒氣,在他身邊呆久了的人都能聽得出來,此刻,顧司胤,他是真真切切的動氣了。
喬岑‘噗通’一聲跪下來,在地上跪着爬了幾步,到他跟前,“殿下,娘娘她是因爲中了毒,懷中的孩子將毒素全部吸了去,是我勸她將孩子捨棄,若是不棄了孩子,那死的只能是娘娘……”他說出口的那一剎那,卻是下意識的將那毒是離殤隱瞞了下來。
“那她現在?”四個人幾乎都能聽到一陣骨頭擠壓的聲響響起,俱都是下意識的將身子一抖。
“孩子……將毒都吸了去。”喬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小聲開口。
“是誰動的手?”極力隱忍着自己的怒氣,司胤不怒反笑,“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
喬岑猶豫了一下,纔開口道,“洛妃。”
“怪不得,怪不得……”司胤面上忽然浮現一抹怪笑來,怔怔的轉過身,深深的看一眼牀上的青珞,喃喃着道,“怪不得心血來潮要大哥的兒子,怪不得要邀洛妃去西山寺,那麼今日的刺殺,是不是也是你安排的,爲什麼,不肯跟我說,爲什麼,不肯讓我寵着你,你明知道,你要什麼,我都會爲你做到,卻還是固執的想要自己動手,你……”
無忌聽他一口道破今日刺殺洛妃一事,身體一震,心頭已經恐慌起來。
“娘娘她說……”喬岑飛快的看一眼司胤的側面,又快速的低下了頭,“這是她自己的事,不需要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殿下……”
司胤的身子微晃,慢慢轉過身來,脣邊緩慢浮起一抹似是優雅卻不遑說更多的是冷笑的弧度,“好,很好,居然瞞我到現在。”
邪冷的看一眼其餘三人,他眼中水藍翻滾的洶涌,“不用說,你們都知道了?”
蘇無忌最是心虛的,不敢擡頭。陌離自是不必說,唯有舒夜輕輕一嘆,“司胤,你也知道……”
“混賬……”怒極攻心,他一手舉起手中的虎頭小鞋,本要奮力朝着喬岑額頭拍下,卻一下想到這是青珞的東西,是她在燈下一針一線做就的虎頭小鞋,心中的痛意翻滾,他猛地一腳踹了出去,喬岑被他踹的平翻在地上,心口上痛的緊了,卻根本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不敢做出任何的動作。
冷冷的看一眼四人,司胤不由陰鶩的一笑,“你們是什麼東西,憑什麼瞞着我,以爲那是爲我好?狗屁,憑你們,也敢替我做決定?”猛地轉身越過喬岑,他忽然大步跨出了屋子。
舒夜一驚,從剛纔的驚詫中回過神來,見他怒氣匆匆的背影,慌忙叫着跟了出去,陌離自然是飛快的掠身追趕。
“哎,辛苦你了。”無忌小心翼翼的靠過來,將喬岑扶了起來。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爲了殿下,這點苦還是能忍的下來。”喬岑不由苦笑。
“可剛纔誰都看得出來,殿下他動了殺意。”蘇無忌似乎心有餘悸,連抓着喬岑臂膀的手,都有些顫抖。
喬岑聞言,沉默下來,微微嘆一氣,他朝蘇無忌露出一個笑容,“不會的,殿下很明白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就像剛纔殿下怒氣匆匆的出去,但他只是找一個地方,讓自己冷靜下來……其實我們這樣對殿下,實在是……”
“可我們都是爲了殿下好。”蘇無忌大聲叫了出來,口氣中有些不甘,“殿下要怎麼打怎麼罵,我都無所謂,可我們那樣做,是爲了殿下好,就算參雜了
那麼點點的私心,可那是對殿下最好的,否則舒夜和陌離也不會同意……”
喬岑不由苦笑出聲,“是,殿下他只是……你不要怪他。”
蘇無忌慢慢平靜下來,只是口氣有些委屈,“我從沒有怪過殿下,只是爲殿下不值,明明這些年來韜光養晦,並沒有什麼弱點,可一個秦青珞就將他牽制的縮手縮腳,現在連極容易掌控的心緒也被攪的……”
喬岑怔怔看一眼在仍舊昏迷不醒的青珞一眼,“皇后,其實也是個可憐人。”
無忌飛快的看一眼青珞,卻不敢再看第二眼,刻意轉開的目光中,有種憐惜的目光被他深深隱藏,“是啊,沒有幸福可言,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到最後,竟是連自己也時日無多,如今離殤之毒已經擴散,難道真沒有什麼辦法了嗎?”
喬岑重重嘆了一口氣,卻沒有再說話,只是拉了他就走,“走吧,難保殿下等會回來看到我們,還會氣不得想宰了我們。”無忌最後看一眼青珞,亦只能神色複雜的跟着喬岑離開,青珞,對不住了……
隨着那兩個人離開,屋子裡重又陷入了一大片的靜謐之中,昏迷中的人眼簾劇烈的震動着,霍地眨了開來,又慢慢的閉了起來,將頭慢慢的轉向另一邊,雙眼卻順着一臉的臉側,緩緩的淚流。
果然喬岑猜的並不錯,司胤沒有因爲一時的怒氣翻涌,而做出什麼出格的大事來。
喬岑和無忌趕到的時候,三人已經坐在院子裡的石桌上說話。
見到兩人過來,便不由招呼喬岑和無忌一起。
司胤的目光飛快的在喬岑身上一掃,只一瞥,便有一種默契將各自目光中的含義看清。
“對不起……”
“無妨,我那是罪有應得……”
一笑,便是緬恩仇,坐下來後,還是以往的君君臣臣,他們誰都知道,那個深藏在底的人,此刻已經下定決心,想要完全的動手。
“鍾禹身爲禁軍統領,可以幫我們控制住宮裡。”細細看了眼手中的虎頭鞋,有些不捨的放入自己袖中,司胤既而擡頭看向四人。
舒夜一挑眉,想不到鍾禹那個傢伙已經答應跟着司胤了,那麼以往幾次他每次去找他遊說,都被他跟打球一樣打回來是爲了什麼,果真是和司胤一塊長大的侍讀,連想法舉動都甚是奇怪。
陌離小心的將袖子裡的東西取了出來,遞於司胤,“與駐守在黔北的李和李將軍取得了聯繫,據他估計,我們與冥月西蒙,怕是即日便要開戰。”
司胤他們聽了,面上並沒有多大奇怪的表情顯露,畢竟前段時間冥月和西蒙與王朝的邊境那偶爾幾次的摩擦,再到後來越來越頻繁的小型攻擊,都讓人嗅出那麼點味道來。
“舒夜,你們那裡準備好糧草,過冬禦寒的物資,到那時,若是朝廷派人下來採購,你知道該怎麼做。”司胤的脣邊一抹笑意淡淡的掛在那裡,明明是優雅親近的笑,卻無端讓人感到心頭髮麻。
舒夜點點頭,“我們手下的各大商鋪錢莊都在開始準備,旗下的青樓茶館酒莊亦都是暗中在收集消息,芳華樓那裡,已經將一些帝都那些重酒好色的大臣喜好和一些說隱事,蒐羅的一清二楚,到時,不怕那些大臣不就範。”
眉梢一挑,司胤嘴角浮現一抹冷笑,“很好。”
將手中從黔北那裡傳遞給來的消息拋回給陌離,司胤纖長的手指一點下顎,“至於那些朝中的頑固,便要靠軒王那裡了。”
“殿下,我需要做什麼?”喬岑有些坐不住了,按說他本來是要暗中查明當年先後墨芸兒死的真相,如今看來,他似乎是無事可幹。
司胤斜斜看他一眼,挑眉道,“父皇日理萬機,爲國事操勞,是時候該好好歇歇了。”
喬岑一驚,猛地站起身,“殿下……”難道是要弒父?
“你想
到哪裡去了。”司胤的雙手交握,“有沒有一陣藥,對身體無害,但卻讓人想要沉睡……”
“喬岑明白。”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的紅,喬岑慌忙坐下來。不敢看其餘幾人的臉色。
“洛妃遇刺這件事,暫時被我們壓了下來,要怎麼做?”舒夜擡頭徵詢他的意思。
司胤嘴角一撇,“自然是,讓大哥去煩。”
他看一眼無忌,“這些事,無忌最拿手。”
“是。”無忌眼中飛快的閃過一道銳光,神色嚴肅。
幾人說好談定,便各自回去。
喬岑本要勸司胤將青珞送回宮中,卻被舒夜一把拖走拉了走。
知道舒夜想給自己時間,司胤朝他感激一笑,便向青珞的屋子走去。
到了門口,才發現房門大開着,裡面的人卻已經不見了,驚的他連臉色都變了。
猛然轉過身,才發覺那個人就在一棵樹下站着,聽到聲響悠悠轉頭過來,眼雖看不見,嘴角卻浮起了抹笑,“司胤?”
司胤的心忽然狂跳了起來,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在做夢,這個人在清醒的時候,從未叫過他司胤,唯一確定的一次,也只是說,要兩個人結束。
“你叫我什麼?”他小心翼翼的走近一步,連手都緊張的捏在一起。
青珞疑惑的撇嘴,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慌意,“你不是叫司胤嗎?”
“是,我是,我是……”飛快的將她擁在懷裡,心中的歡喜像是要溢出了心口,身體和心,從沒像這一刻這麼滿過。
看到她輕輕扯了扯脣,他慌亂低下頭,“怎麼了?”
“傷口疼。”她老老實實的答話,柔柔的靠在他懷裡,溫順的像是隻貓咪。
司胤的心似被爪子扒撓幾下,癢癢的,卻帶點甜,“我幫你上藥。”他偷偷看一眼她的臉色,又小心的加上一句,聲音更加溫柔,“好不好?”
青珞一怔,慢慢低頭,長髮遮了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好。”
小心的取了藥和紗布,就着一盞暈黃的燭火。
司胤看着那個安穩的靠在自己懷裡,任自己上藥的女人,臉上的神情淡淡的,卻平靜,沒有往日的譏誚和抗拒,他像是在做夢似的眨眨眼,以爲這只是錯覺,只要自己閉上眼,再睜開時,她就會不見了。
只是當他猶猶豫豫的閉眼,睜開,那個人溫軟的身體還在他懷裡,這樣的真實。
他猛地一把抱緊了青珞,十指插入她的發中,聲音中帶着哽咽,“你還活着,還好你活着……”
青珞的身體猛的一震,雙眼不知看向什麼地方,眼底沉鬱着死氣,眸中卻還是用一抹笑意掩蓋了過去,輕輕按住他的手,她笑着道,“是,我還活着……”
“以後,不要這樣了,讓我寵着你……”
“好。”他忐忑的等了片刻,直到那一個輕輕的好字從她嘴中吐露,那一顆高懸的心才重又歸位。
“我給你的東西不準再退回了,知不知道?”
“恩。”
“我來見你,不許再讓人把我趕走,不許故意躲着不見我……”
“好。”
“以後不準叫我皇兒了,聽的我的心,都疼死了。”
“好。”
“每時每刻都要想着我,不準想其他的男人……”惡狠狠的說出這句,司胤臉上一紅,不甘心的又加上一句,“連沈容岑都不能想。”
青珞怔了怔,面上慢慢浮起一抹輕笑,“好……”
司胤整個人都怔在那裡,這一切明明都是自己期待許久的,可如今真到了眼前,他卻感到極度的不真實,明明身體是熱的,人是真實的,她的回答,也是那麼明確,可他卻忽然不安起來,猛地一把箍緊了她的腰,他的聲音已經帶了焦躁,“不是騙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