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笙接過一看,頓時黑臉。
那張單上雖然只寫了幾種東西,卻件件是苗疆都城內的奢侈品。
城南琉璃齋的血玉鐲子一隻。
香茗樓每年只出五盒的雨花茶,今年纔剛出,就被他全拿了。
千杯樓千金一杯的寒潭香,他拿了一罈。
……
捏着賬單一角,扶笙手指顫了顫,問宮義:“就這麼一會的功夫,他就買了這麼多東西?”
多也就算了,關鍵是死貴!
宮義面露爲難,有些難以啓齒,但最終還是不得不說:“還不止,屬下聽說後面還有好幾張賬單。”
一把捏碎手中的那張紙,扶笙揉着額頭,“這個人,是打算讓本王幫他連聘禮都給承包了吧?”
宮義默不作聲,心中直忖宮主還真敢黑,竟然黑到殿下頭上來了!
扶笙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罷了,他若是喜歡,就讓他使勁拿,至於這些賬目,今後算在誰的頭上可還不一定呢!”
宮義看着自家殿下凝眸的樣子,心中突然對宮主生出幾分深深的擔憂來,他自知殿下又想搞事了,起碼這些奢侈品的費用,殿下一分錢都不會出,這麼多東西,到時候宮主便是把他自己給抵押了都不一定能付清銀子。
扶笙招手,讓宮義去房裡坐下,確保外面不會有人偷聽纔開口,“有沒有鬱銀宸的消息?”
宮義點頭,“殿下,國師直接進宮了。”
扶笙眸光一凝,“什麼?”
宮義趕緊道:“屬下不會看錯的,國師的確是直接進宮了。”
扶笙訝異一瞬,手指在圈椅扶手上敲了敲,“他是以什麼身份進的宮?”
“這個……”宮義面色猶豫,“屬下不太清楚,但他在苗疆王室的地位應該不低,因爲他入宮的時候,有大批宮人出來迎接,陣仗很大。”
“奇怪,鬱銀宸以前莫非與苗疆王室有聯繫?”扶笙慢慢眯起眼。這一點,他是從來不知情的,因爲鬱銀宸活了五百年,如果他真的與苗疆王室有關係,那就只能是扶笙還沒出生之前,亦或者幾百年前的事情。
也只有這樣,扶笙纔會什麼都查不到。
扶笙向來討厭無法被自己掌控的東西,那樣會讓他毫無安全感。
面色冷冽下來,他吩咐宮義,“迅速去把孫大人找來,就說本王有要事相商。”
宮義也意識到了事態的急迫性,沒多說一字,迅速去往孫杰的院子。
孫杰聞言之後匆匆跟隨宮義來到扶笙和荀久的院子,荀久在裡間睡覺,扶笙雖然是坐在外間的,但也怕打擾了她休息,故而將兩人議事的地點改在旁邊的東次間。
孫杰過來以後,規規矩矩給扶笙行了禮。
扶笙擡了擡手,“如今是特殊時期,爲了不暴露身份,今後見到本王,無需行此大禮。”
孫杰謝恩起身,這才問:“殿下這麼着急找臣來,可是有什麼急事?”
“的確是有一件事。”扶笙道:“苗疆王宮近日來了一位貴客,明早上朝的時候,你想辦法把這個人的信息打探出來,我要知道他在裡面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
孫杰道:“殿下請放心,老臣一定會辦妥的。”
“另外。”扶笙再道:“即日起,你讓人放出消息,就說孫府來了一位謀士,而這位謀士是你親自請來的。”
孫杰驚了一下,“殿下所說的謀士便是指的您自己嗎?”
“嗯。”扶笙頷首。
孫杰是苗疆朝堂上的重臣,對於朝政之事自然瞭如指掌,扶笙纔剛剛提起頭,他便大概猜到了殿下的用意大概是想借用謀士身份介入朝堂,孫杰連連點頭,“臣謹遵殿下旨意。”
“下去吧!”
*
孫杰走後,宮義再一次進來。
扶笙看他一眼,輕聲寬慰,“你不用擔心,聖女那邊已經有我的人在監視保護了,目前還沒有什麼動靜,我要想直接接觸到聖女並且讓她不生疑,還得花費一翻功夫,而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楚鬱銀宸爲什麼進了苗疆王宮。”
扶笙腦中思緒開始混亂。
之前鬱銀宸在楚國,楚津侯將他奉爲上賓,還在他發作的時候調遣了這麼多兵衛用最大的官船護送鬱銀宸去神蹟島。
這就說明,鬱銀宸在楚國的地位是很高的,至於究竟是什麼地位,無人得知,只要是他本人想掩埋的信息,扶笙就算掘地三尺都無法查到準確的資料。
鬱銀宸在楚國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這是第一個疑問。
*
扶笙還記得,某一次澹臺惜顏說起二十多年前她在魏國生下兩個孩子的時候,魏國王宮有高人,算準了她生產時候最是虛弱,所以挑唆魏王對她用刑。
如果不熟悉巫族和語真族女子從懷孕到生產以及產後一年時間內修爲全無,對方根本不可能算得這麼精準。
那麼,這個所謂的“高人”又是誰?這是第二個疑問。
*
當初阿紫的身份曝光出來,她名義上是楚國安排在女帝身邊的細作,可實際上是鬱銀宸的人,可阿紫在來燕京之前,她有很長一段時間待在蜀國。
阿紫是鬱銀宸的人,她所有的行爲自然都受到鬱銀宸支配,而鬱銀宸交給她的任務是攪亂蜀國內政。
從這一點,是否可以說明,鬱銀宸其實一直以來都是有奪位野心的?這是第三個疑問。
*
當初他們從九重宮恢復記憶醒過來的時候,扶笙曾經帶着荀久去畫廊找西宮良人。
當時他們在裡面看見的那些絕世畫作,全都是鬱銀宸親手所作,也就是說,九重宮被岷國奉爲神宮以後,鬱銀宸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待在岷國的。
而根據當時扶笙在場,岷王對於鬱銀宸的反應看來,岷王並不認識鬱銀宸,甚至懷疑他是假的國師。
這就說明,鬱銀宸待在岷國的時候,岷王以及他這一輩人都還沒有出生。
若真如此,那麼,第四個疑問來了,鬱銀宸待在岷國的那些年,真的只是作了幾幅畫緬懷鳳息?
*
最後一個疑問。
鬱銀宸爲什麼能光明正大地進入苗疆王宮,他在苗疆擁有怎樣的地位?
*
宮義見扶笙一直捏着眉心苦思冥想,且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眉目間好像籠罩了一層厚重的雲霧和冰層。
心下一驚,宮義輕喚:“殿下,怎麼了?”
扶笙斂了所有的心緒,重重吐出一口氣,“我大概知道所有事情的始末了。”
宮義聽得一頭霧水,正待開口問,只聽得扶笙清冽的聲音傳來,“你扮成孫杰府上的護衛,這段時間,他的安危就由你全權負責,萬萬不能出一丁點差錯,否則,我唯你是問!”
宮義鄭重承諾,“殿下請放心,便是拼了這條命,我也會保護好孫大人的安危。”
宮義面不改色,卻暗自心驚,自從跟隨殿下直到現在,他還是頭一次見到殿下用這種冰冷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退下吧!”
扶笙不打算多說,揮手趕人。
宮義默默退了下去。
扶笙站起身,緩了口氣纔回到房間脫了外袍在荀久身旁躺下。
原本正在熟睡中的荀久被他的動靜給驚醒,身子往他懷裡縮了縮,她仰起小臉看着他,“怎麼了?一籌莫展的,遇到難題了?”
扶笙吻了吻她的額頭,聲音亦柔和下來,“沒事,我只是在想,娘和外公如今有沒有順利到達楚國了。”
楚國可是鬱銀宸待過時間最長的諸侯國,那邊肯定有他的勢力,娘和外公就這麼過去,勢必會遇到不少麻煩。
扶笙從來不認爲鬱銀宸會是好人,他之所以將鬱銀宸帶在身邊,自然是有特別原因的。
“你撒謊。”荀久哪裡看不穿他這點小心思,單手撐起半個身子來定定凝視着他,“有什麼事,你快說,趁我現在醒着,有時間也有精力幫你分析。”
扶笙想了一下,覺得這件事終歸是瞞不住荀久的,只好如實告訴她:“鬱銀宸進宮了。”
扶笙呆了一下,轉瞬過後,皺眉問:“以什麼身份?”
“暫時不知道。”扶笙搖搖頭,“我已經囑咐過孫杰,明日一早上朝用盡辦法把這件事查出來。”
荀久一下子睡意全無,索性坐起來靠在牀頭,秀眉緊緊攏在一起,“這個時候,我們全部都隱瞞了身份,鬱銀宸竟然能進宮,莫非,他與苗疆王熟識?”
“不知。”扶笙還是點頭,眉宇間藏着幾分冰凝冷冽。
荀久第一次看見扶笙對於除了她以外的人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暗暗覺得心驚。
一直以來,扶笙在她心中都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可這一次,鬱銀宸似乎真的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否則,他根本不會露出這樣無可奈何的表情來。
荀久掀開錦被下了牀,親自給扶笙沖泡了安神茶,遞到他手中才道:“你在擔心鬱銀宸會成爲苗疆王的人,因爲這樣一來,我們即將要對付的就不是苗疆王,而是鬱銀宸。是嗎?”
扶笙淺淺喝了一口安神茶,“我擔心聖女的安危。”
聖女一旦出了任何事,就再也沒有人能幫助他們順利拿到終冥山上的隕鐵,只要湊不齊六種材料,就無法成功鑄造出黃金劍。
荀久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忽然莞爾一笑,“那麼,你大可以放心了,我們現在所做的,都只是爲了幫助鬱銀宸擺脫五百年之約,他還不會蠢到與我們爲敵。”
扶笙放下茶碗,垂下眼睫,好久才啞着聲音問她:“久久,你真的覺得鬱銀宸是個好人嗎?”
見荀久有些訝異,他又補充,“或者說,你心裡有沒有把鬱銀宸當成師兄?五百年前的那個師兄?”
“爲何突然這般問?”荀久心中奇怪,自從進入苗疆以後,好像扶笙說的很多話,她都聽不懂了,比如之前,他莫名其妙地問她信不信他,又說只要從苗疆回去,就能讓她懷上身孕,而現在,突然問起鬱銀宸的事情來。
莫非,這個人又吃醋了?
想到此處,荀久坐過去抱着他的腰身,“你看你,好端端的,提起那個人做什麼,就算五百年前他是鳳息的師兄,可他現在除了容貌,沒有一點像那個時候的鬱銀宸,莫說是我,只怕連鳳息都不可能把他看成五百年前的那個師兄。”
扶笙攔住她的肩膀,讓她腦袋貼在他的懷裡,又問:“那你覺得,現在這個鬱銀宸是好人嗎?”
荀久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那你先告訴我,評判一個人好壞的標準是什麼。”
扶笙頓了頓,道:“無論是家國天下還是個人私情,各方各面來講,你認爲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荀久認真想了一下,答:“實際上,鬱銀宸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邪魅,並非是外表,而是他骨子裡總會流露出神秘到讓人難以捉摸的氣息來,而且眼角眉梢本就時時有一種幽魅的氣質,所以整體印象就是捉摸不透,看不透他在想什麼,猜不到他的下一步棋會怎樣走。”
說到這裡,荀久停了一下,“至於你說的好壞,目前,我還真看不出來。”
扶笙聽她如此說,便把堵在嗓子眼的那些話全部嚥了回去。
*
翌日,孫杰下朝以後便匆匆往扶笙的院子裡來。
兩人依舊是坐在東次間。
孫杰拱手道:“殿下,臣託人問清楚了,宮裡最近的確來了一位貴客,是當年輔佐苗疆王上位的最大功臣,但因爲他本人不喜朝政之事,喜歡四處漂流,所以苗疆王纔沒有強留他,但對上下都放出了話,說只要此人回來,必以上卿之禮待之,永爲苗疆最尊貴的國賓。人稱‘公子鬱’。”
扶笙瑩白的指尖摸索着茶杯邊緣,“公子鬱,果然是他!”
看來他猜測得沒錯,苗疆這一場政治爭鬥,不僅僅是與苗疆王和蜀國的蘇承天鬥,還要跟鬱銀宸鬥。
孫杰看着扶笙的表情變化,面上露出擔憂之色,“殿下,這位公子鬱的到來,是否對我們的計劃構成了威脅?”
“不僅僅是威脅。”扶笙重重吸了一口氣,“還是最大的阻礙。”
孫杰聞言,臉色一白,“這……這可怎麼辦?”
“莫慌。”扶笙保持着語氣平靜,“按照原計劃進行,繼續讓人將你請了謀士的消息散播出去。”
孫杰情緒平緩了一些,點頭道:“殿下吩咐的,臣一刻也不敢忘記。”
“那就先這樣。”扶笙站起身,“你先回去等消息,我去見一個人。”
孫杰很快就退了下去。
扶笙擡步出門的時候,看見荀久遠遠站在院子裡曬太陽。
聽到腳步聲,荀久轉過身來,笑着道:“你要去見西宮良人是吧?”
扶笙莞爾,“剛纔我和孫杰的話,你都聽到了?”
“聽到了。”荀久點頭,“你昨天晚上就沒睡好,一大早便起牀等消息,作爲你的髮妻,我如何能睡得着,所以你纔剛出門的時候我就醒了,只不過不敢打攪你們商議正事,所以在門外悄悄偷聽了一陣。”
扶笙清透的眼眸中露出幾分瞭然的神色,“既然你都聽到了,難道不覺得訝異嗎?”
“剛開始的時候,的確有點。”荀久失笑着搖搖頭,“想不到鬱銀宸有一天會與我爲敵,想不到我一直說要幫他擺脫命運的人到了最後竟然讓我們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中,更想不到,他竟然會是這一任苗疆王上位的最大功臣,看來這五百年來,鬱銀宸還真是一刻也沒閒着,恐怕不只是苗疆,就連其他五個諸侯國都早已在他一手掌控之中了吧?”
說到這裡,荀久自嘲地笑笑,“虧我一直把他當朋友,虧我們費盡心思幾次死裡逃生要幫他找齊六種材料擺脫命運,可是誰能料到一夕之間,他便站到了我們的對立面?”
扶笙笑了笑,走過去輕輕拍拍她瘦小的肩膀,“世事難料,別難過了,我帶你去找西宮良人。”
“我沒有難過。”荀久認真看着扶笙,直搖頭,“我只是覺得不值,我們做了這麼多,究竟是爲了什麼,還不都是爲了他好麼,他怎麼能在這麼重要的關頭倒戈?我們這麼多人,我、你、娘、外公、西宮還有璇璣閣主,每一個人爲了集齊六種材料拼盡全力,曾經險些死在岷國鬼蜮森林裡,他可倒好,不念着我們的好,直接站到了我們最大的敵人身邊,他想做什麼?想借着苗疆王的手讓你我有來無回嗎?”
荀久說到這裡,原本狹長嫵媚的雙眼中早已充盈了出離的憤怒,牙齒氣得直哆嗦,“如今他都已經不需要我們幫忙了,我們還待在這種地方做什麼,直接把聖女接出來回燕京算了。”
“久久,你冷靜一點。”扶笙抱住她的腰身,“事情沒有你想象得這麼簡單,六種材料是一定要找齊的,這跟拯救鬱銀宸無關。”
荀久整個人都呆住了,迅速擡起眼來看着扶笙,滿臉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這件事,說來話長,等時機到了我再告訴你。”扶笙面露無奈,手指拂過她軟緞般的髮絲,“聽話,我們現在先去找西宮良人,這件事,他必須知道並且做出相應的防範,他身邊還有一個姑娘和一個孩子,那個孩子,絕對不能落入苗疆王的手裡,否則,西宮良人會因爲孩子而不得不妥協,到時候,我們便腹背受敵了。”
荀久點點頭,跟着扶笙一道出了孫府,徑直去往西宮良人他們所在的客棧。
那三人都沒出去,阮綿綿和叮叮在她房裡用飯,西宮良人則百無聊賴地躺在小榻上看苗疆的奇聞異事書籍。
聽到敲門聲,西宮良人站起來開門。
見到是扶笙,他秀眉一挑,“怎麼,承擔不起昨晚那筆鉅款,如今找上門來了?”
扶笙面色凝重,沒有接西宮良人的話,拉着荀久先進了房。
西宮良人朝兩人身後看了看,沒見着有人追來,他露出一個莫名其妙的神情,動手將門關上走回來坐下。他並非玩世不恭的人,得見了扶笙陰沉的面色,迅速便聯想到肯定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沒說話,他等着扶笙親自開口。
良久,扶笙纔看向窗外,“你之前一直問我鬱銀宸的下落,如今有眉目了。”
“在哪?”西宮良人露出了興致勃勃的表情,心中想着等見到那個老神棍,是先拆他胳膊好呢,還是先把他的腿給卸了。
“在苗疆王宮。”扶笙幽幽吐出一句話。
西宮良人身子一僵。
他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扶笙這句話意味着什麼,他馬上就能猜出來。
這一次苗疆之行,所有人都是隱瞞了身份過來的,根本沒有人能夠名正言順地進入王宮。
除非,那個人與王宮裡的人非常熟。
西宮良人笑了一下,仍是有些不敢置信,“你胡說什麼呢,那個老神棍不過是道行高深一些罷了,他哪裡有這麼好的人緣?”
“我也希望自己是在胡說。”扶笙從窗外移回目光,看向西宮良人,“但我的人告訴我,他是當年輔佐這一任苗疆王上位的最大功臣,被苗疆王奉爲上卿,人稱‘公子鬱’,苗疆王曾經放話,只要他回來,必定會以苗疆最尊貴的禮儀接待他。”
西宮良人臉色突變,“你這些話,可否屬實?”
扶笙淡笑,“都這種時候了,你不該還在懷疑我,對你撒謊很簡單,但對於我來說,會失去一條強有力的臂膀。”
西宮良人狠狠皺眉,“鬱銀宸是苗疆王的人,那豈不是說明你們成了敵人?”
不待扶笙開口,西宮良人再次道:“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幹嘛還要巴巴上趕着幫他?”
西宮良人越說越惱,“早知道,我就不來了,半個月的海上之路,他以爲是那麼好度過的麼?”
“你先別激動。”扶笙寬慰,“我過來找你,第一個目的是想提醒你,在未來的這段時間內,你最好盡全力看護好叮叮,不能讓他落入苗疆王的手中成爲威脅你的籌碼,第二個目的,是來與你商量對策的。”
“還商量什麼?”西宮良人不耐煩地擺擺手,面上仍有怒色,“本宮主不幹了,當初爲了能順利將聖花帶出來,我在長老面前磨破了嘴皮子,如今可倒好,本宮主一心想幫助的人竟然成了敵人,既是如此,那我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明日我便收拾東西走人,再不管你們這些恩怨糾葛了!”
扶笙很能理解西宮良人現如今的憤怒,因爲當孫杰說出鬱銀宸站在苗疆王那邊的時候,他也很憤怒,很想發火,可是就算他把所有的火和憤怒都發出來,也依舊沒辦法改變這個事實,眼下他最需要做的是想出對策,一定不能讓鬱銀宸幫着苗疆王殺了王后,否則一旦苗疆和蜀國聯手,外加鬱銀宸這個靈力高強的老古董相助,天下必將大亂。
斂了思緒,扶笙端肅道:“你若想走,我不攔你。”
“西宮!”荀久皺眉:“如果你這個時候走了,那也太不夠義氣了,還想着我們派人幫你搬家呢,誠意都沒有!”
西宮良人撇撇嘴,“你們可別忘了,這次來苗疆,我並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姑娘和一個孩子,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叮叮受到半分傷害的。”
“我知道。”扶笙表情淡然如水,“你這次並不是帶着叮叮來玩的,你之所以一見面就問我鬱銀宸的下落,是因爲你想讓鬱銀宸幫忙把叮叮體內潛藏的巨大天賦全部開掘出來。”
雖然早就知道扶笙多智近妖,但這種心思也能被他猜透,西宮良人還是覺得訝異,愣了片刻。
看着他,扶笙又道:“正因爲是這樣,你纔要嚴加保護好叮叮,一旦讓鬱銀宸或者是苗疆王知道叮叮體內具有驚人天賦,他們一定會將他抓走反利用,到那時,你根本沒法回去和葉痕交代。”
西宮良人何嘗不明白這一點,咬了咬脣,狠下心,面色堅定道:“既然如此,那我也顧不得這麼多了。”看向荀久,“秦王妃,待會兒你們回去的時候,把阮綿綿和叮叮也帶走,秦王應該能在孫府周圍設個結界,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危險。”
荀久鄭重點頭,“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們。”
西宮良人又盯着荀久看了一眼,滿臉哀怨:“倘若你當初肯讓九重宮金色花魂下面的那另外一半靈魂迴歸,那麼現如今,就沒有人能是你的對手,就算是鬱銀宸也打不過你,我們也就不用擔心了。”
荀久翻了個白眼,“你說得好聽,一旦那一半靈魂迴歸,鳳息就重生了,到那個時候,荀久不復存在,你現在看到的只能是披着荀久容貌的鳳息,她一定會把秦王當成扶言之,這還是輕微的,嚴重一點,她一旦知道自己和扶言之上輩子的血緣關係,一定會毫不猶豫先殺了扶言之,再自殺。”
西宮良人輕哼,“我不過就是隨便咕噥了兩句,你怎麼就這麼多話?”
荀久低嗤,“你那叫隨便咕噥?你是推我下火坑!”
“好了好了!”西宮良人說不過荀久,“你們到底想到了對策沒有?”
“暫時先接近王后。”扶笙道:“我會按照原計劃進行,利用謀士的身份待在孫府,鬱銀宸應該暫時還不會在苗疆王跟前暴露我的身份,所以,我一定要在他暴露之前以謀士的身份取得王后的信任,這樣一來我纔好名正言順地幫她。”
“這段時間,我會在孫府周圍設下結界,久久、陶夭夭、阮綿綿和叮叮會一直待在裡面不出來,但你不同。”扶笙交代西宮良人,“你的任務是想辦法將聖女救出來,一定不能讓她有事,她是唯一能幫我們順利拿到隕鐵的人,又是宮義的母親,我答應過宮義,會保護好他孃親的。”
西宮良人點點頭,“不就是潛入皇宮救一個人麼?這有何難?”
“千萬別掉以輕心。”扶笙有些擔憂,“否則一旦與鬱銀宸對上手,你必輸無疑。”
西宮良人點點頭,“要我去救聖女可以,但你起碼得弄個王宮地圖給我,再把聖女所住的宮殿位置給我,我待會兒就先去考察一下有什麼捷徑能以最快的速度將她帶出來而不被人察覺。”
扶笙頷首,從袖袋中掏出一卷布帛遞給西宮良人,“這是苗疆王宮地圖,你現在去考察是可以的,但不能驚動聖女,等我回去以後讓人把宮義的信物送來給你,你再想辦法接近聖女,到時候把宮義的信物給她看,她就什麼都明白了。”
商議好一切,西宮良人去隔壁房間把阮綿綿叫了過來。
阮綿綿一看幾人臉色就知道有重要事情,語氣收斂了幾分,“怎麼了?”
西宮良人道:“你帶着叮叮隨秦王妃去孫府。”
阮綿綿頓時皺眉,她很少得見西宮良人這樣嚴肅的樣子。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阮綿綿滿心疑惑,她很清楚,若是沒有大事發生,西宮良人絕對不可能輕易讓叮叮離開他身邊。
“別問了。”西宮良人語氣迫切,“到了那邊,秦王妃會跟你們解釋的,我現在要你以性命擔保,答應我一件事。”
阮綿綿一聽,眉頭皺得更深,“西宮良人,你以爲你是我的誰,我憑什麼要豁出性命做擔保?”
“就憑回去以後,我以王后尊禮迎娶你成不成?”形勢緊急,西宮良人也顧不得那麼多,當着荀久和扶笙的面就說了出來。
阮綿綿目瞪口呆,“你認真的?”
西宮良人睨她,“反正沒敷衍你就對了。”掃了扶笙和荀久一眼,又道:“秦王和秦王妃都給你做了見證,莫非你還擔心我耍賴?”
“好!”阮綿綿微笑着拍拍胸脯,挑起眉梢,“有你這句話,豁出性命我也值了,說吧,什麼事兒?”
西宮良人嚴肅地看着她,“你必須竭盡所能保護好叮叮,尤其是進了孫府以後,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麼,你都不能出來,否則,我就取消婚禮。”
阮綿綿心下一沉,她也不知道爲什麼,總感覺自己這一走,西宮好像要出事一樣。
咬了咬脣角,她還是點頭答應,“你放心,便是豁出性命,我也會保護好叮叮,就算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會看在師姐的面子上讓他安然無恙的。”
聽她這樣說,西宮良人頓時放下心來,他很清楚,這個女人只是外表看起來沒心沒肺,但實際上心細如織,更難得的是重情重義,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辦到。
跟着荀久離開的時候,阮綿綿忽然轉過身來,紅着眼眶看着西宮良人,惡狠狠道:“西宮,你若是敢先死讓本大王一個人拜堂,我便是追到陰曹地府也會將你拖回來千刀萬剮!”
西宮良人第一次看見阮綿綿哭,雖然沒有落淚,但紅着眼眶的樣子總算是有了些許女人味,他笑:“那我還是乖乖拜堂吧!”
“這還差不多!”阮綿綿破涕爲笑,“我走了,你自己一定要當心。”
西宮良人喉嚨哽咽,目送着幾人走遠,他擡眸看着微起風瀾的天空,心中很清楚自己這一趟,前路迷茫。
*
坐在馬車上,叮叮看一眼荀久,又看一眼阮綿綿,見兩人心事重重的樣子,終於忍不住開口,“綿綿姐姐,你們爲什麼不說話,發生什麼事了?”
阮綿綿拉着叮叮的小手,哄道:“叮叮乖,別說話,待會兒回到孫府,姐姐陪你念書好不好?”
“嗯。”叮叮很聽話地點點頭,孃親告訴過他,如果看見大人臉色凝重,小孩子就不能插話,否則會惹得大人心煩。
原本還有很多疑問,但叮叮不敢出聲了,一直安靜坐着。
扶笙騎在馬背上,這一路上做足了警戒,沒發現什麼異常,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孫府。
扶笙讓荀久帶着阮綿綿和叮叮進入內院以後,又將孫杰找來,囑咐:“從現在起,府上的所有人,能不出去就儘量不出去,我會在府邸周圍設下結界,一般人無法闖進來。”
孫杰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聽扶笙說來,他立刻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連忙招呼着管家出去採購了大量蔬菜放去冰窖儲存,另買了足夠闔府上下所有人半個月的乾糧,這纔回來稟報扶笙。
扶笙滿意於孫杰處理事情的速度,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跟着他上了孫府最高的繡樓,用整整一個時辰將整個府邸籠罩在結界當中。
結界透明,外面的人察覺不出分毫異樣。
*
房間裡,仍舊提心吊膽的阮綿綿一雙水靈靈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荀久,眉目間極其迫切,“秦王妃,你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你們每個人的表情都如臨大敵?”
荀久長嘆一聲,“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總之,這一次是遇到了真正的對手,如果不加以防範,叮叮會成爲對方的首要目標,正是因爲這樣,西宮纔會不得不讓你帶着叮叮來孫府,爲的就是將你們保護在結界之內。”
見阮綿綿一下子變了臉色,荀久趕緊道:“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憂心,進了這道結界,外面的人即便靈力再高強都不可能闖進來的。”
阮綿綿道:“我擔心西宮,他讓我和叮叮過來,他自己卻不過來,你能告訴我他準備去做什麼嗎?”
“這個……”荀久露出爲難之色。
“秦王妃。”阮綿綿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你擔心我會一時衝動做出愚蠢之舉,這一點,還請你放心,好歹我也是百草谷出來的弟子,這點腦子我還是有的,眼下我有最重要的任務,那就是保護叮叮,我之所以向你詢問西宮的消息,是因爲……剛纔你們夫妻也聽到了,西宮答應了回去便娶我,我承認,我喜歡他,不想他在這裡出任何事。”
“不會的。”荀久拍拍阮綿綿的手背,語氣說不出的溫軟,極具安定人心的作用,“西宮良人可是夜極宮宮主,他靈力那麼高強,怎麼可能會有事?”
“希望如此吧!”阮綿綿垂下眼眸,心中仍是忐忑不已,就連閉着的脣也都在輕微發顫。
*
入夜,荀久和阮綿綿都沒睡,荀久用筆蘸墨在宣紙上佈置計劃,阮綿綿則企圖用自己剛學的刺繡來安定心中的不平靜。
燈芯噼啪爆響的時候,阮綿綿不小心戳到了手指,立刻有鮮血溢出來。
荀久聞聲後放下筆迅速過來,問:“怎麼了?”
阮綿綿再沒心情做這些,將繡繃扔到一旁,道:“不知爲什麼,我心跳得厲害。”
荀久看了一眼外面的月色,突然之間大叫不好:“糟了,鬱銀宸的發作時間就是這兩日!”
*
客棧。
西宮良人換上了夜行衣,拿着扶笙給的地圖準備去踩點。
他輕功高絕,一路躲過王宮重重守衛完全不成問題。
輕功點過琉璃瓦一直照着地圖飛躍至聖女所在的宮殿上方,西宮良人正準備俯下身揭開瓦片一探究竟,餘光卻瞥見對面不遠處站着一個人。
瞧見那人的樣子,西宮良人大驚失色,“是你?!”
------題外話------
大結局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