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兒邊走邊停,時不時地低頭啃一口草原上肥美的嫩草。停在原地砸吧幾下,然後繼續前行。
離蒙古包越來越近,龍澤認爲他要說的話也應該說完了。遂而躺在牛車之上,擡頭仰望天空。
老人還在喋喋不休地講他是如何如何機智,韃靼的巡邏兵是多麼多麼地蠢笨。
老人講的眉飛色舞,龍澤確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那麼簡單的事,他猜都能猜到。
最主要的是,老人一臉得意的神色和封容太像,十分地讓人手癢癢。
爲了避免不必要的衝突,龍澤選擇無視。一個老小孩兒,倔強起來跟頭牛似的。
老人見龍澤沒聽他說話,自覺無趣,便止了話頭,然後問到:“草原的天好看嗎?”
“嗯,好看。”龍澤答到。
“那是當然,草原的天又藍又幹淨,是個人都覺得好看。”老人十分自豪地說,眉毛鬍子都快翹起來了,似乎這天是他家的一樣。
龍澤無話,還好他剛纔說的是好看,按照老人的意思,若是覺得這天不好看的,豈不不是個人了!
老人接着說道:“草原的天比別處的天都要好,空氣清新,不污濁。”
老人話裡有話,龍澤沉默不語。
草原的天和帝都的天相比,草原的空氣和帝都的空氣相比,草原的人和帝都的人相比,哪裡又那麼容易說得清。
草原的局勢也不見得比帝都好的了多少,四個部落轉而就變成三個,其中的計較幾何,他現在還沒弄明白。
當下最重要的就是查清韃靼部落的幾大勢力,和邊未將軍裡應外合,擊破韃靼的防線,解決邊關危機。
“這裡比你住的地方美多了吧。”老人看似無意地和龍澤聊起了家常。
只是,這裡指的是哪裡?他住的地方又是指的什麼地方。
龍澤很是警覺,雖然知道老人身份不一般,可是他並不瞭解老人的底細。
可看老人的樣子,似乎知道他不是草原上的人,那麼他問他這個問題實在試探他嗎?
“這裡是很美,可是晝夜溫差太大,天氣變化詭譎,一般人很難受得住。”龍澤避重就輕。
老人對他的回答不以爲然,“哪裡不是這樣,你說,天下之大,哪裡又是一片祥和景象?
不說這草原,就是草原之外的國家,難道不是貪官魚肉百姓欺壓百姓。
戰士們在外浴血奮戰,他們卻在朝堂之上明爭暗鬥,爲了一己私慾,置萬千生命而不顧。
小子,你說說,這天下,可有你心中口中所向往的地方。”
龍澤無法反駁,儘管老人的思想有些偏激,但他的話並沒有說錯。
他心中的盛景,他心中的盛景,何處纔有,何時纔有。
他想要的是天下呈現出海清河晏之態,可是,要達成這一目標何其之難。
“哼,沒有吧,你們年輕人就是喜歡把理想高高掛起,絲毫不會將現實考慮進去。
一旦理想與現實有所誤差,你們那奮起的心被一盆冷水澆滅,然後怨天不公,借酒澆愁。
我老頭子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明明沒本事,還怪天道不公。也不想想,你沒做到的人家是怎麼做到了?”
老人數落當今的落後現象,確如老人所說,年輕人氣性浮躁,經不起挫折,一遇到過不去的坎兒就放棄,成不了大事。
可他龍澤絕對不是這樣的人,他心有丘壑,知道該怎麼做,知道要做什麼,一步一步,總會有走到目的地的那天。
“老人家,你說年輕人如何如何我不能反駁,因爲你確實說的對,這種情況屢見不鮮,的確不可取。”
一般年輕人聽到這話,胸中都會憤憤不平,輕者和老人理論探討,重者挽起袖子就要和老人對罵動手。
然而,老人見龍澤臉上並未出現憤懣之色,說出剛纔那段話之時,語氣也十分隨意,似乎此事和他並未有什麼關係。
“說說你的看法。”老人看他語意未盡,也很好奇這個年輕人對此事的見解。
“天下之人何其之多,人人各有不同。
有沉迷於坑蒙拐騙的宵小之徒,整日東躲西藏,唯恐被抓住。
有無力勞動者,流落街頭,乞討食物,有一頓沒一頓,朝不保夕。
有蠻橫不講理的,此類好欺壓良善之輩,不敢與官鬥,往往在一方勢力很是吃香。
有安分守己之人,兢兢業業,守着門前的一畝三分地,求個飯飽衣暖,家裡也沒有盈餘錢財。
有貪官污吏,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他們心比墨黑,有頭腦善意算計,上通下達,生活淫亂不堪。
有正直清官,兩袖清風,爲百姓貧苦生活向上覲見,然無奈得罪了太多人,死後連個棺材也沒有。
還有一腔熱血之兒郎,心有算計,然而不切實際。
此上所舉例者,皆是當時所存在之現象,他們以他們的方式存在着,僅憑一個人的力量,改變不了這樣的狀態。
要想成大事,首先要使自己變得強大。
錢,權,勢三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只有擁有這三樣東西,加上自身的抱負與智慧,網羅人才,要達到目的,指日可待。”
這些龍澤考慮了不止一次,他不想看到這個殘敗不堪的世界。
他厭惡人性的醜惡,每每見到官員們表裡不一向上諂媚,他都有一種殺進天下貪官的衝動。
可天下貪官何其之多,有生來就是貪官的,有坐到那個位置,別人都貪他不得不貪的。
他一個人,又怎麼殺得盡,就算殺盡了,又怎麼能夠保證接任貪官的不是貪官呢!
要想達到理想的狀態,不能一蹴而就,需得更多的人齊心協力,一同吵着目標前進。
老人看了一眼龍澤,還是冷着一張臉,彷彿剛纔說了那麼長一段激動人心的話的人不是他。
老人擺擺手,“不說了不說了,這些麻煩事都不關我老頭子的事。
我在這草原上帶着挺好的,沒有人來打擾我,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沒事就陪着我老伴兒在家說說話,有事就出去跑一趟,然後帶些什麼東西回來。
每次還沒到家就聽到老婆子的聲音,還有她看着我的期待是眼神。
有時候覺得,有這麼一個人在身邊,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嗯,婆婆是很好。”龍澤贊同道。
“切,老婆子是好啊,她對誰都好,也沒個防備心,活了這麼久,心思單純的和小姑娘一樣。
你們兩陌生人,大半夜的她還讓你們進屋,也不怕你們是壞人。
昨天老婆子肯定忙活到很晚,以往只要我說我要回來,她都會等在山丘上。
今天老婆子沒看到,倒看到你個小子在站在那裡,真是煞風景。”老人的語氣中透着不滿,似乎有人把他的珍寶給瓜分了。
龍澤聽道老人幼稚的話語搖頭,韃靼巡邏兵被他耍就是蠢笨,老婦人放他們進屋就是單純,這還是……
“昨晚的確是忙到很晚,我們受了點兒小傷,婆婆心疼我和弟弟,便給我和弟弟處理了腳上的傷口,擦了藥膏才睡的。
算起來從睡覺到現在也不過一個半時辰。我醒了便出來走走,他們都累了,想必現在還在睡。”
“哼,受傷,不就是多走了幾步路,腳底磨出了水泡,有必要小題大做讓老婆子忙活到那麼晚?”老人有些不滿,語氣裡滿滿的都是不屑。
龍澤表示很冤枉啊,他也不想的,他也拒絕過的,可是老婆婆堅持,他也沒辦法啊。
另一方面龍澤也表示很理解,要是誰讓沈雲纖忙活到那麼晚,不管是誰,他都不會給人好臉色看。
將心比心,爲了避免老人因爲此事爲難他,龍澤覺得還是很有必要解釋一番的。
老人聽不聽得進去是一回事,他說不說又是另外一回事。
“老人家啊!你自己的妻子你難道不了解嗎?婆婆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婆婆心疼我們,擔心我們傷口惡化,一定要給我們處理傷口,我們是盛情難卻啊!”
“那你們卻了嗎?”老人是問,那你們拒絕了嗎?
龍澤做起身子,回答得十分誠懇,“當然婉拒了。還不止一次,對於我來說,那不過是一點兒小傷,隨便處理一下,過幾天就好。”
忽然,龍澤好像想到了什麼,“可是我那個弟弟第一次出遠門,一點傷還以爲多大不了,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龍澤的言外之意就是麻煩老婦人那麼晚,全是封容一個人的責任,和他沒關係。
封容可憐兮兮的,惹得老人家同情,一同情就不忍心,一不忍心就要處理傷口,一處理傷口就熬夜到很晚。
他只不過是順帶的,而且他本來就是自己動手,也沒花太多時間,算不上扭曲事實,只是有一點兒誇張。
封容正睡得香甜,一夜的勞累,好不容易放鬆睡覺。進入夢鄉,封容正夢見回到公主府,正坐在圓桌上吃着山珍海味。
他不知道的是,龍澤已經悄無聲息地將他買了。
可憐的孩子啊,好好睡吧,等會兒醒來就沒這麼好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