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首,迅速的擦掉,轉身,悄無聲息的踏步離去,耳後聽得一句囂張肆虐的命令,“你要醫治好她,如若不然,朕就拿你給她陪葬。”
徐太醫吩咐小幺子拿過他擱放在大圓木桌上的藥箱,掉頭,扭身,無意間,小幺子瞧見了厲甚嗥的這一舉動,本想開口問道,“王爺這是去哪兒?”
卻又怕話一出口,三人又鬧了起來,搖了搖頭,只是木訥的上前拿了藥箱遞過,便沒再多嘴發話,只是視線不時的朝着厲甚嗥看去。
最後,那抹黑色的高大身影,漸漸地消失在內室,緊接着便聽見前後兩聲細小的咯吱聲,龍吟殿房門開合的聲音,瞬間室外恢復了平靜
而至始至終,除了小幺子,寢殿內,再沒人發現厲甚嗥的缺席。
“奴才請皇上責罰”翌日,早朝一退,小幺子便緊跟着玉龍吟進了御書房,這剛一進大廳,小幺子立馬跪了下去。
“小幺子,你跟在朕的身邊有十一年了吧!”罔顧他清脆直接的請求,玉龍吟繞過階梯,頓的坐上龍椅,背靠着椅,沉着臉,凝視着身下的人。
“回皇上嗎,是的。”依舊埋首。
“朕這樣對你,你可怨朕?”
“奴才能侍候皇上,是奴才莫大的恩寵。”
“朕不想那麼待你,但是……”
“奴才做錯了事,受罰是應該的,聖上無需自擾。”昨日龍吟殿前,聖上本就該懲罰他的。
但聖上卻說,長時間的照看病人,有些乏了、累了,需要好生休息,於是他打發了他,徑自一個人回了御書房歇寢。
他打小就跟在聖上身邊,他的體力和耐力到底如何,他怎會不知道,時常批奏摺到了深夜,第二天又早早的起牀練劍,上早朝的人,僅僅幾個小時照看病人,就能累得他直不起身來,力不從心?
很明顯的,聖上有意放他一馬,但他也知道那僅僅是一天而已,因爲聖上絕不會叫人看到自己落魄和羞辱的一面,雖然最終還是會被處罰,但他也覺得無憾了,至少聖上在處決他的事情,有所遲疑。
“你打小跟着朕,身邊也沒一個親人,對朕也忠心耿耿。朕常說,朕會罩着你,雖不至於讓你獲得什麼尊貴的身份,但朕可以保你周全,但是。
小幺子,朕現在才覺得,有些時候,朕這個皇帝也並非萬能的,好多事,朕自己都控制不了,往往,朕撂下的話,卻得由朕親手去打破。”
“皇上,小幺子明白,小幺子並不怨您。”擡頭,瞧着玉龍吟一臉的不捨和遺憾,小幺子兩眼發酸,驚慌失措的道。“小幺子這輩子有幸得到聖上的信賴和任用,是小幺子千年修來的福分。”
“你下去吧,朕有些累了。”低沉無力的聲音從抿進的薄脣躥出,慵懶的靠在椅背上,右手支着腦袋,左手上擡,一揚,命令着。
“皇……”比起要聖上心生困擾,小幺子倒是寧願自己一死了之,張嘴欲求玉龍吟處罰。但擡頭一瞧見他滿臉的倦怠和蒼白的臉,立馬閉上了嘴,垂首叩安,“奴才就先下去了,皇上萬福”
出了御書房,小幺子並非立馬回了自己的寢居,而是朝着敬寒殿(負責培養宮內御前公公和內室公公的地方)走去,現在的他還有好多好多重要的事情沒有做完。
兩日來,忙着處理水雲奴的事,玉龍吟的手上已經擱置了
許多奏摺,午響,到龍吟殿瞧過昏睡着的水雲奴後,玉龍吟就一直呆在御書房內批閱奏摺,直至酉時。
擱下手中最後一份奏摺,玉龍吟的臉終於輕鬆下來,視線瞥向那一疊厚厚的已經批閱完成的摺子,愉悅之氣染上了眉梢。
站起身,伸長了手臂,舒緩着全身的僵硬,然後踏步繞出案榻,站至御書房門口,瞧着外面漸漸暗沉下來的天,習慣性的對着身後的人開口道了句,“小幺子,給朕傳膳。”
“回皇上,奴才已經叫人在千禧殿(皇上用膳的地方)準備好了。”這聲音,不僅尖細,而且帶着顫音,這不是小幺子的聲音,回頭,怒意的眸子瞧着那名回話的公公,“剛纔也是你給朕倒的茶。”
“回……回皇上,是……是奴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難道方纔他倒的茶出什麼問題了,不好喝還是溫度不適宜,但他是照着小幺子公公吩咐的啊!“奴才該死,求皇上饒命,奴才該死……”
茶是這小奴才泡的,那爲何方纔他喝着還是之前的那個味,小幺子親手泡出來的味,一個下午,他喝着那茶,還以爲小幺子就如同以往一樣,隨候在他身邊呢!
“起身吧!”他許是被他今天的話嚇着了,所以便沒出現在這兒吧!
瞧了眼地上跪着求饒的人,玉龍吟輕嘆了句,隨即轉身離去。
耀人的陽光一點一點的躲進雲跡之中,不一會,天空昏暗下來,隨即而來的便是一大塊一大塊如紅楓似的晚霞,像是嬉戲遊走的孩童般,
絲絲點點的散佈在天際之中,呈現出一團團或紫或紅的火燒雲。
夜幕降臨,整個大地開始黑沉下來,官道兩旁蒼翠挺拔的參天古木,藉着最後的一絲光亮,霓灑下隨風搖曳的枝影。
如此荒郊野外,沒了城市高聳建築的遮蔽,風兒平地吹佛而來,狂妄肆虐的席捲,引得林木內響起陣陣的婆娑聲。
道路中間,隱約瞧見一抹白色頎長的身影,逆風而站,白色袍擺隨風飄揚,白衣黑髮,衣和發都飄飄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飄拂,襯着那俊挺修長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
黑暗之中,那抹白色有些飄渺而虛幻,怕是一眨眼,便要飛離一般,然而,長久的時間過去了,那玉樹臨風的純白身影依舊存在着。
仰面,瞧着頭頂上好似女兒嬌羞紅暈的彩霞,俊挺的劍眉溫和的上挑着,男子深邃的黑瞳中閃爍着琉璃般的光芒,胭脂般潤紅的脣不覺得勾了起來,心裡喟嘆,夕陽無限美,尤其近黃昏。
如此美輪美奐的場景,卻被突來的粗曳嘆氣聲所打斷。
“公子……公子,您真不和大公子打聲招呼再走。”
這一聲響起,林木從中,率先應出一聲‘呀’的尖叫,頓而羣鳥炸飛,方纔還落霞萬里的天空,閃現出成羣結隊、星星點點的黑色斑影。
那個被叫做公子的白衣男人,一聽着身後小生的這話,隨即轉過身子,回頭,爽朗清舉的臉上滿是無奈和鄙夷。
這不廢話嗎,這會他們都出城兩個多時辰了,真要道別還要等到現在?寒着臉,銳利的視線在黑暗中直直的射向那黑暗中幾乎看不見的青色身影,“難不成你要叫你家公子再折回皇宮跟那人道句,我走了?”
“那也不是不可以啊!”時才走了那麼久的路,累得險些趴下的人,一聽這話
,着着青色衣衫,一副書童裝扮的男子,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飛一般的快速奔至翩翩佳公子面前,瞪大了眼,完全的一副驚喜狀。
公子想通了,要回城跟皇上道別,屆時聖上一定會留住公子,這樣一來,他就可以不用夜深露重的趕路了。
只可惜,僅僅幾秒的時間,又是一盆冰冷的水潑了下來,澆熄了他心頭好不容易點燃的小火苗,“趁着現在離開京都還不遠,要道別你自己道去,本公子要覽這玉臨國的大好山河去。”
好不容易到了這玉臨國,不將這些美食美景的品盡看光了,對得起他這逍遙王的封號嗎?
他家公子那話是什麼意思嗎,叫他一個人回城?那怎麼成,主子都沒在,他這個奴才回去有什麼用,聖上掛念在意的又不是他,到時候沒準還會給他安個照顧主子不周的罪名,討得一陣好打可就不值了。
這會他明白了,想要回城在他家公子這兒簡直是幻想,疲憊的身子再難負荷,索性的軟趴趴的跪坐在地,肩上橫挎着的包裹一個接一個的全數掉落下來,垂頭,滿臉的沮喪,爲自己的可憐遭遇哀弔。
可是他不懂的是,“公子,您倒是說說您上這玉臨城來是幹嘛的啊?”
這玉臨城內建築宏偉,高山美景的數不甚數,若說是賞景,他也沒見着他家公子外出遊玩啊。說到品嚐美食,那就更不用說了,進了城後,他壓根就沒出過客棧。
說到觀賞那五年纔有一次的和親盛況,他家公子自宴會開場後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憐得他在聖上邪惡勢力的逼迫下,手腳冒汗的四下尋找,卻不料,他卻蒙着錦被,舒舒服服的躺在他暫居的寢殿內安安穩穩的睡着大頭覺。
以上等等行爲,他還真看不出來他家公子來此有何事可辦。
常通無意識問出來的話,卻引得白雲峰一陣的心煩意亂。
他來幹嘛的,他不過是覺得那個厲王妃有趣極了,便想趁着和親宴典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接近她,順道的查探一下那些外面流傳着的關於她的流言蜚語是否屬實。
結果他不僅連讓她認識他的機會也沒有,反倒是自己一股腦門子的紮了進去,只是遠遠的觀望,他便被她身上那濃濃的寂寥和無慾無求所吸引,對她起了不該有的惻隱之心。
就這樣,他親手編織了一張無形的網,將自己困在了他想象着她幻影存在的世界裡。
若真說他到玉臨城幹成的事,那也就只是這樣罷了!
想想,還真覺得有些諷刺,嘴上莫名的揚起一抹苦澀的笑,一個轉身,不作任何回答的邁出長腿,繼續走自己的路。
白雲峰知道,這種夜幕時分纔出城的方式,常通一定在心裡責怪他,斥責他對他無情的虐待,讓他那麼嬌小瘦弱的身子,負着重重包裹的情況下,還夜冷寒涼的趕路。
可是這也絕非他所願,逃不過是迫不得已罷了!
若是選在白日,他怕自己即使出了城,也會因偶爾的無法剋制,扭回頭,瞧見了那晴空朗朗下,儘管漸行漸遠,卻依舊能望得見的那模糊的城市,有她存在的城市,離行的決心又變得脆弱起來。
然後雙腳像是長了翅膀似的,不受控制的飛速的回到她的身邊,又像之前那樣站在離她近卻又觸不可及的地方,這樣的結果無論如何也不是他想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