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生

變生 飛煙 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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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殷適就帶嘉止上山,一來原本他們就打算去碧潭游泳,二來是想避開那個於昭,殷適道行雖然不深,但也已經可以感知出危險的存在。

望着清透見底的小潭,殷適快活地大喊一聲,三兩下脫掉了衣服,撲嗵一聲跳進水裡,潛了一個來回,冒出頭來時,發現嘉止還未解衣,有點神不守舍的樣子。

殷適奇怪地問:“怎麼了?快下來呀,水裡好舒服。”一邊掬起了水花潑他。

嘉止閃身避開,憂心忡忡地道:“阿適……”

“怎麼?”

嘉止猶豫不決,卻不再說,殷適好生納悶,爬上岸來問:“你擔心什麼?”

“那個於昭,我覺得他不是一般人。”

“那當然,我兩個哥哥都是皇子伴讀,大哥陪伴太子,二哥伴的是三皇子。”忽然想到:“咦,怪了,我記得那個三皇子跟我一般大,怎麼這個人……”

“於昭,鮮于昭,太子是叫鮮于昭麼?”

殷適也並不清楚,不過記得大哥曾說過“昭太子”,那多半便不錯了,因此點了點頭。

嘉止臉色有些發白,想起殷老爺曾仔細叮嚀過他萬不可接觸當朝權貴,甚至終生都不要踏進京城,如今他在深山並未出去,外面的人卻平空冒了出來,這卻如何是好?

殷適也記起了父親的話,不過他並不特別擔心,安慰道:“我家老宅山靈水秀,說不定二哥只是陪他過來遊山玩水。”只是殷澤平素從未帶外人來過,如今突然帶了人來,事先也沒派人送個信來,實在有點出奇。

“別擔心啦,今天咱們晚點回去,說不定他們就已經走了。”殷適急急地幫嘉止脫了衣服,便拉他跳進水裡去,空山曠野,杳無人跡,兩人從小就習慣了裸泳,好象兩尾光溜溜的小魚,在碧波中鑽來鑽去,笑鬧不禁。

突然遠遠的傳來兩聲狗吠,二人一愣,聽得出那是小胖,轉眼間吠聲便近了不少,嘉止轉頭看去,小胖正興奮地躥過來,一溜煙直衝進水潭,濺起好大一片水花。

“喂喂喂,你這臭狗,把水都弄髒了!”殷適捉住小胖大呼小叫,跟它玩了起來,嘉止卻轉身遊向岸邊,迅速穿起衣服,還未結束利落,林邊閃出兩個人來,正是殷澤和於昭。

於昭的眼睛直盯着嘉止,見他衣衫零亂,鴉色長髮溼漉漉地披散在背上,還滴着水珠,芙蓉色的面頰上亦是水霧未乾,不由得想象起他入浴的美色,笑道:“怎麼不玩了?我們好不容易纔找到這裡,多虧了有你的狗帶路。”

嘉止微微咬牙,背轉身去整理衣衫,小胖不明所以,還伸出舌頭討好地舔殷適的臉,殷適大怒,一把將小胖按進水裡,小胖拼命倒着四條腿,刨得水花四濺,好不容易等殷適放開它,立即嗚嗚哀着逃到岸上去,夾着尾巴看殷適。

殷適見那個於昭的眼睛緊緊盯着嘉止不放,那眼光裡的含意,哼!他也是男人,哪裡看不明白?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伸手捏了個決,便欲使個法術教訓他,嘉止眼角看到了,急忙攔在中間,強笑道:“阿適,客人來了怎麼還不出來。”殷澤也急忙道:“阿適,於昭公子說想同你們一起遊玩,所以我們就帶你的狗找來了,還不快出來款待貴客。”一邊說,一邊向殷適和嘉止使眼色,嘉止何等伶俐,便知這位於昭是得罪不得的,勉強帶了笑容客套,殷適悶悶地爬上岸來,好心情被破壞怠盡,滿臉盡是怒氣。

於昭也不理他,只一味同嘉止說話,眼睛更是上上下下把他打量個遍,只覺這少年秀美異常,宛若瑤池美玉,月下奇芭,更透着一股清靈之氣,神情雖是淡淡的毫不逢迎,卻自然帶有一股風流態度,任是無情也動人。

他這邊廂魂予神奪,殷適那邊廂幾乎氣炸了肺,狠狠瞪了二哥一眼,心想你怎麼帶了這種人上山來搗亂!殷澤望着兄弟苦笑無語,心想我也不願意啊。

突然草叢裡跳出一隻紅色的狐狸,見到潭邊衆人,似是一愣,隨即閃電般躥進了林中,小胖狂吠追去,殷適大喜,立即拉了嘉止追趕,於昭不甘心,亦追在後面,殷澤無奈,跟在其後,山林間剎那間一片沸騰,然而不久大家就跑散了,殷適拉着嘉止藏匿起來,聽見於昭跑過去,殷澤大叫:“殿下,殿下,千萬小心!”

聲音漸漸遠去,殷適吐吐舌頭,笑道:“前面不遠就是懸崖,希望小紅手下留情,不要把他們誘到那裡去。”原來那隻解圍的狐狸正是小紅。

嘉止咬着嘴脣,長眉緊蹙,殷適安慰道:“沒事啦,別理他們,那個混蛋於昭,哼,竟敢那樣看你,真想揍他一頓!”伸手摟住嘉止道:“我的嘉止只有我能看!”

嘉止煩惱道:“我不該被他看到。”

“看到也沒什麼啊,不理他就是。”

“不是的,唉。”嘉止有些煩躁,草葉一響,小胖跳了出來,吐着舌頭喘氣,殷適踹它一腳道:“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誰讓你帶了外人來?”

小胖委屈地低叫,嘉止道:“別跟狗兒爲難,它懂什麼。”

兩個人只揀林深草密處行去,找了處熟悉的山洞休息,肩並肩靠坐在一起,殷適爲了讓嘉止開心,故意跟他東拉西扯,信口開河,終於逗得嘉止展顏爲喜,兩人直呆到月上中天才下山,偷偷潛回宅中一看,殷澤和於昭都不見了,兩人找阿莘詢問,阿莘道他們下午就下山了,那個於昭在山上傷了腿,走的時候一幅怒氣衝衝的樣子,殷澤也灰頭土臉,全不似來的時候神采飛揚。

殷適哈哈大笑,把白天的事講給阿莘聽,阿莘卻面有憂色,看了看嘉止道:“這件事蹊蹺,不說二公子怎會突然帶了外人前來,單說那個於昭……”

殷適道:“管他是誰,反正我們不歡迎他,下回再有人來打擾我們,我和嘉止就都上山去跟師父住在一起,誰也不見了。”

阿莘欲言又止,嘆了口氣,見嘉止擰起眉毛,容色中透出一股罕見的戾氣,便道:“嘉止,你也不用擔心,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總之還有阿適的師父在這裡,凡事總有解決的辦法。”

嘉止挑眉道:“哼,我纔不用求他!”轉身去了。

殷適想要追去,阿莘道:“不是說你師父只許回來一天麼?你已經超時了。”

殷適一年多來纔再次與嘉止重溫甜蜜,不知不覺早忘了時間,被她一提醒,頓時省悟,懊惱地道:“啊呀,我都忘光了,可是……”嘉止正在生氣,殷適好生放心不下,阿莘笑道:“你還擔心他?你快擔心你自己是正經,瞧你師父不揭你一層皮!”

殷適打個冷戰,忙拜託阿莘照顧嘉止,自己念動咒語,瞬時間回到山上。

楓川卻不在,山洞裡冷冷清清,只留有一封信,告訴殷適練功已到一個階段,需自己修煉一段時間,他出外雲遊去了,歸期未定。

殷適先是喜出望外,繼而患得患失,八年來師徒倆從未分開,這一別不知何時相見,卻是頗有幾分惆悵惦念。不過,終是對嘉止的思念壓倒一切,他歡歡喜喜地再次下山,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

祁先生夫妻聽說他不用再上山苦修,自然高興,嘉止雖然有些憂煩,畢竟還是開心更多,阿莘卻閉門算了又算,頗有疑慮。

數年來維莘潛心研究殷老先生留下的大量道學經典,頗有心得,於醫術上尤其用心,並陸續在村民間治病救人,漸漸傳出美名,十里四鄉的百姓常來尋醫問藥,祁先生在大家的幫助下,專門爲她在老宅前建了醫廬,每月有一半的時間會坐堂問診。

殷適既然不用再上山,便和嘉止一起經常在醫廬幫忙,只不過殷適在明,嘉止在暗,醫廬裡有一間從不對外開放的藥房,便是嘉止常呆的地方。

殷適只有要有空,也愛鑽進去幫忙,至於幫的是什麼忙,那就不盡爲外人道了。

這天殷適正跟嘉止膩在一起,要用寫方子的筆給他畫眉,然而左看右看,實在無處下筆,心中暗暗讚歎,湊過去在他眉眼上輕吻,低聲道:“嘉止,你生得這麼美,叫我好害怕。”

嘉止白他一眼,淡淡道:“害怕什麼?”

“怕你是天上的神仙下凡,說不定哪天嗖的一下就不見了,留下我一個人,可怎麼辦?”

嘉止失笑,用肩膀頂開他,道:“你不是在修仙麼?怎麼不說自己成了仙丟下我一個人在凡塵受苦?”

殷適笑道:“有你在,我才覺得修行有意思,如果得道成仙需要離開你,我纔不去哩。天上有什麼好?我就不信有哪個神仙美得過你。”

嘉止惱道:“原來你只貪圖我的美貌!”

殷適忙道:“不是不是,我喜歡的就是嘉止,美不美我都喜歡。”

“原來你喜歡那隻狐狸!”嘉止故意跟他彆扭,眼底眉梢,卻流露出頑皮神色。

“哎呀,嘉止你怎麼纏七夾八,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哪怕你就是那隻狐狸我也喜歡你啊!” 殷適笑眯眯地捧住他的臉,兩個人額頭輕抵,四目相投,一時俱是癡了,緩緩靠近,便欲親吻在一起。

門上“啪”的一響,緊接着一張藥方從小窗扔了進來,阿莘帶怒的聲音道:“做事要專心!”

殷適和嘉止相對做個鬼臉,各忙各的去了。

殷適幫一位老伯包紮好跌傷的腿,順便吹了一口氣,施個無形的符咒,幫他止痛,鄉民大多純樸,阿莘和殷適不欲張揚,因此並不明着使用法術,但配合着醫術使用一些,使病人好得更快,卻是手到擒來的事。

眼看那老伯千恩萬謝地去了,殷適站起來大大伸個懶腰,忽見山下來了一輛馬車,漸行漸近,看清趕車的正是右矢。

“咦,娘派他來接我回家麼?”殷適自言自語,等車到了近前,右矢跳下車來,掀開車帷,出來的卻是殷適的大哥殷商。

“大哥?!”殷適又驚又喜,跳上前去迎接,殷商臉色卻不像他那般開心,拍拍他的肩,問道:“你不用上山去了是麼?”

殷適點頭,把師父的話複述一遍,殷商道:“我還當你出師了呢,原來只是告一段落。”

殷適笑道:“修道哪有那麼容易,雖然你兄弟聰明過人,還是要經過許多難關才行呢。”

殷商搖頭,對殷適的厚臉皮習以爲常,也不在意,轉頭看道:“嘉止呢?”

殷適道:“在屋裡,爹不讓他見外人,所以他從不出來。”

殷商若有所思,看他一眼道:“要真是從不見人倒好了。”語氣有些沉重。

殷適問:“怎麼?”想起一月前二哥的行止,微惱道:“都是二哥不好啦,爹明明說過不許外人見嘉止的,他偏帶了人來這裡,結果就碰巧看到嘉止了,大哥,你知道那個於昭是誰吧?我不喜歡他。”

殷商道:“你喜不喜歡不打緊,那人也不用你喜歡,他是太子殿下。”

殷適早猜到了,也不驚奇,殷商接着卻道:“你二哥帶太子殿下來也是事出有因,說到底還要怪你自己不好。”

殷適奇道:“怎麼要怪我?”

殷商也不解釋,只道:“爹讓我來接嘉止進京,太子殿下點名要他做伴讀。”

殷適嚇了一跳,忙叫道:“那怎麼行?!”

殷商無奈道:“如今這事卻由不得你了,爹當然是不想讓他進京的,我跟他說的時候他大吃一驚,極力反對,但太子殿下堅持己意,爹也沒有辦法,只好讓我來接他。”

“不行不行,哥,你不知道那傢伙的品性麼?他看嘉止的時候恨不得口水都流下來了,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殷適又好氣又好笑,道:“你那是什麼措辭!他是太子殿下!”

“太子便怎麼了,嘉止絕對不能去陪伴他,否則不知會出什麼亂子。”

殷商嘆了口氣道:“我哪有不知,只是現在事已至此,太子親眼在咱家見到了嘉止,明明白白地提出要他進宮伴讀,皇上都準了,咱們卻如何拒絕?”又道:“第一次見嘉止時我也嚇了一跳,這孩子生得太好,恐不是福壽之相,這些年爹嚴禁他會見外人,說不定也是存着這種擔心,只是現在避無可避,着實令人頭痛。”說罷憂形於色,倒是真的爲嘉止擔心。

“那就說嘉止得急病死了,反正就是不能進京!”殷適急得口不擇言,殷商瞪他一眼,道:“真能這樣倒好了,就只怕殿下不信。”

“那有什麼難處?我完全可以辦得到。”殷適心裡閃電般轉過若干念頭,甚至連如何令嘉止假死都想好了,卻聽殷商道:“你那點小法術,還是不要賣弄的好,你知道三皇子從小亦是修道之人,現在法力非同一般,他同太子殿下要好,哥哥想要的東西,無論什麼他都能給弄到。”

殷適怒道:“我的嘉止又不是東西!”

嘉止在他身後氣道:“你纔不是東西!”原來看病的村民早已散盡,嘉止走出來聽他們說話已經聽了一段。

殷適急忙回頭,陪笑道:“呵呵,不是不是,我說錯話了,我的嘉止是東西,嘿嘿,咦,也不對呀。”

嘉止不理他,徑自對殷商道:“大哥,究竟是怎麼回事?”

殷商把事情的起因大致說了一下,原來太子殿下不知從哪裡看到了嘉止的畫像,驚爲天人,一心想要結識,又居然得知了嘉止住在殷家老宅,便命殷商帶路來尋,殷商知道不妥,幾次含混過去,太子心下不快,那天干脆藉故捉到殷澤,命他帶路來到山中,果然見到了嘉止,回去之後神魂顛倒,竟是爲他茶飯不思起來,他本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主兒,此時便放出話來要招嘉止入宮陪伴,皇上不以爲意,隨口準了,卻驚壞了殷商和殷家老爺,然而已無力轉圜,百般無奈之下,這纔派殷商來接嘉止。

殷商說罷,又問殷適:“阿適,你有沒有什麼法子,讓嘉止的臉稍微變一點形狀?”

殷適不明所以,問道:“爲什麼?把嘉止變醜麼?”

“不是,只是……”殷商躊躇了一下才道:“他長得太像從前的一個人,父親怕他入宮以後,會引出意想不到的麻煩,但太子已經見過了他,那也無法可想,只是如果能讓他的容貌稍微產生一點變化,可能對他以後會有益處。”

殷適盯着嘉止的臉,想了半天不知該修改哪裡,懊惱道:“我的嘉止每一根頭髮都長得恰到好處,實在沒處下手。”

殷商幾乎氣煞,道:“你只把他變得似是而非就行,又不是讓你給他毀容!”

殷適垂頭喪氣地道:“不去不行麼?”

“要能不去我還來幹什麼?能想的辦法早都想過了,現在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殷適只好對着嘉止默默施術,殷商眼睜睜看着,只覺有點眼花,再定晴看時,果然嘉止的相貌發生了一些變化,變得……像殷適了。

“不是讓你把他變成你!”

“可我只覺得我們兩個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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