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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德回府,在自己的靜室中念動咒語,不多時華光一閃,殷適出現在他面前,開口第一句話就問:“嘉止怎樣了?”

寧德心中不忿,這移形術是極高明的道家法術,功力淺的人只能穿牆而過,被稱爲穿牆術,而功力高者則可瞬息移動身形至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千里萬里也只在功力的深淺而已,殷適明明跟自己差不多大,開始修道的時間甚至還晚於自己,憑什麼他就會使這移形術,而自己就不會呢?倒不是他不想學,而是求了多次師父都不肯教,只說他道行不夠,運用這樣高深的法術,說不定會出危險。

殷適見他不答,心中焦急,又問了一遍,寧德慢條斯理地道:“他還沒死,急什麼。”

殷適鬆了一口氣,又連珠炮似地問:“他還好麼?你師父傷他了麼?他瘦了沒有……”

寧德厭煩地打斷他:“他一條命就剩不到一半了,你說好不好?”

殷適頓時紅了眼眶,緊緊咬住牙,一言不發。

寧德冷笑道:“怎麼了?怎麼不說話了?”

殷適默默地轉過身,像要離去,寧德奇怪地叫住他,問道:“怎麼就走了?”

殷適道:“時間緊迫,我要回去練功。”

“練什麼功?臨急抱佛腳麼?那可不見得有用。”

殷適不答,倏忽間消失了蹤影,寧德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驚覺殷適的法力果然比從前更勝一籌。

“怎麼回事?這怎麼可能?”寧德握緊拳頭喃喃自語,滿心都是不可思議,兼且嫉妒。

突然光華閃動,殷適又出現在他面前,正色問道:“寧德,你師父有沒有決定最近對嘉止做什麼?”

寧德挑了挑眉毛,按捺住自己的驚奇與豔羨,冷冷道:“下月初一是至陰之日,我師父要做法收取他的靈丹。”

殷適身體一震,閉了閉眼睛,輕聲道:“還有七天。”

“不過你放心,嘉止不會死。”

殷適驚訝地望他,寧德臉上浮起詭秘笑容,緩緩道:“我父皇下了旨,饒過那狐狸的性命,還允許他繼續佔有嘉止的身體。”

“咦?”殷適又驚又喜,又覺得不信,半晌才問:“爲什麼?”

寧德笑道:“阿適你果然長進了,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酒席,要說爲什麼,還不是因爲你那小狐狸長得好。”

“怎麼?”

“我父皇大概動了憐香惜玉之心,不捨得殺他,爲他安排了個極好的去處,從此以後,夜夜笙歌。”望着殷適不明所以的眼神,他惡意地解釋:“失去內丹之後,嘉止會被送到伏鳳樓,任何男人都可以去找他,想怎麼對他都可以,風流快活,隨心所欲。”

殷適的臉色猛然漲紅,又瞬間慘白,拳頭捏得格格直響,眼睛中如欲噴出火來,寧德被他瞪得心中發毛,退後一步,怒道:“你幹什麼?又不是我決定的!”

殷適深吸了一口氣,冷冷盯他一眼,再不說話,轉身便要遁去,寧德撲上去抓住他,喝道:“別走!”

殷適肩頭一抖,把他甩開,冷冷地道:“別耽誤我功夫!”嘉止的滅頂之災就在眼前,他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救他,雖然強行增長功力極是危險,但殷適已顧不得許多了。

寧德氣道:“你以爲你臨陣磨槍有多大用處?我可以幫你!”

殷適思忖一下,慢慢轉過身來,認真看他,寧德見他神情大不似從前,似乎一夜之間成熟了起來,緊抿的嘴脣顯出剛毅,眼神中更有難以掩飾的悲傷,忍不住心中一酸,低聲道:“別急,阿適,你還有我呢。”

殷適神色和緩下來,低聲道:“謝謝你。”

寧德道:“七日後我師父將設法壇,把嘉止從乾坤爐裡放出來,用八封陣收取他的內丹,到時會有七名弟子協同作法,我也在其中,如果你有能力在嘉止身上施移形術,我會趁機助你。”

殷適大喜,忽然想起,又道:“你不必明着助我,只需悄悄撤力,使八封陣的法力出現一個缺口,我和阿莘姐姐就能救嘉止脫身了。”

寧德見他爲自己着想,心中一暖,又甚慚愧,其實他本也不打算明着出力相助,只想到時袖手旁觀、兩不相助便是,明光大師是他師父,寧德自幼跟隨他在他身邊,既是學道,亦是避禍,多年來明光大師對他不僅有教養之德,亦有撫育之恩,要他背叛師父,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做到的。

兩人又商量一回,殷適再次謝過寧德,念動咒語,隱身而去。

天地之間,自有鍾靈蘊秀之處,或在靈山之顛,或在大澤之畔,朝朝夕夕,溫和含納着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如果此處恰好有一處洞穴,則會成爲凝聚靈氣的洞天福地,是修道之人或向道之物極力追尋的所在,因爲在這種地方練功,採納天地靈氣,會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京城百里之外的玉鼎山,恰好便有這樣一處所在,山中人跡罕至之處,有七座尖聳連環的高峰,形似北斗,人稱七星崖。

玉兔東昇,皎潔的光輝灑向靜靜羣山,當第一束月光投在七星崖最高的峰頂時,峰上**光滑的青石將月光反射向另一座尖峰,那裡同樣光潔的青石將自己直接承受的月光與折射過來的光線一同反射,照亮第三座尖峰,這樣層層折射,每反射一次,月光便增加將近一倍的亮度,由於鬼斧神工的天然巧合,當光線折射到最後一座尖峰時,明亮的光柱恰好從峰頂一座洞口照射進去,落在一塊巨大的青石上。

阿莘坐在石邊,目不轉睛地盯着石上盤膝而坐的殷適,此時正是月華最盛之刻,彙集而來的能量極是強大,對坐在石上的人產生了巨大的壓力,殷適宛如正被放進煉丹爐中接受熔鍊一般,在這靈力強盛的風水寶地修練,如果把持得當,可以在短時間內把強大的能量吸收入體內,爲己所用,而如稍有不慎,則會被強大的天地能量灼傷,甚至遭到滅頂之災!

時間在寂靜與緊張中緩緩流逝,阿莘看着明亮的月華漸漸西移,從殷適身上離開,光尾掃過巨石邊緣,越來越淡,直至消失在洞頂入口的邊緣,山洞中又恢復一片漆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洞中靜極了,只能聽到兩個人輕微的呼吸聲,如果不仔細辨別,幾乎聽不到殷適的呼吸,幾日來他頂住了巨大的壓力,已能順利吸納強勁的日月精華,並採爲己用,阿莘對此欽佩不已,她自己試過一次,幾乎被那強大的力量擠壓變形,要不是殷適相助,險些無法脫身。

望着殷適寶相莊嚴的沉靜面容,阿莘暗暗想到:看來楓川道人所說的累世修行真有其事,殷適若不是先天便有極深的道家根基,絕不可能在短短時間裡掌握採集日月精華的本領與分寸,自八歲以來的修煉,也不可能迅速發展到可以隨心所欲地使用移形術這樣的高深道法。

他與嘉止,前世有什麼樣的牽連呢?阿莘頗感興趣,又覺迷惑,嘉止當初只告訴她自己與殷適前世曾有情緣,遇劫而散,相約轉世相尋,不離不棄,具體的情況卻堅決不肯吐露,也不肯在殷適面前有任何表露,阿莘問他時,他只說曾與人有約,要讓殷適自己選擇,若他自然而然地愛上了嘉止,這一世纔可相依相守,否則,即使形同陌路也不能強求,不然將會受到嚴厲的天遣。

自然而然地相愛啊,阿莘有些憐憫地想,嘉止也真是不易呢,明明是愛他的,要裝做不愛;明明是懂情的,要裝做不懂;明明已有千年道行,偏要扮成柔弱稚子,在人間慢慢陪他長大。

這一切對於嘉止來說,談何容易!

他以妖的身份,希冀人的鐘情,爲了掩藏自己的妖氣,不得不借用他人的身體滯留人間,所冒的,是多麼大的風險!

殷適沒有轉世前的記憶,他什麼都不記得了,若不是嘉止早早來到他身邊,晨昏相伴,同寢同食,幾乎片刻不離,他會不會愛上嘉止呢?滾滾紅塵,誘惑何止萬千,一旦他長大了,面臨更多的選擇,他還會不會堅定地愛上嘉止呢?

人妖殊途,縱有前世泣血的誓言,卻如何得以在今生實現?

可能……嘉止也是存有這樣的擔心,所以纔不惜折損自己的法力,借體附身,費盡心機維持着“嘉止”這具人形的正常存在,以便能夠以最接近自然的方式得到殷適的傾心。

數年來,阿莘冷眼旁觀,看着嘉止苦心經營,時喜時悲,而殷適一直懵懵懂懂,毫不知情,兩個人一明一暗的心思,不即不離地牽纏不已,殷適因爲無知而無畏,喜歡上了嘉止就是單純的喜歡,從孩童的純真過渡到少年的含情,沒有半分勉強,而嘉止則因爲明白人妖之情的艱難,處處小心謹慎,特別顧慮到殷適的師父楓川道長,不敢有半分逾越。

說起楓川道長的態度,阿莘感到迷惑不解,他明明知道嘉止的真實身份,卻一直沒有阻止他與殷適的交往,只是以修道爲名限制了他們的接觸。據阿莘瞭解的情況來看,楓川道人的法力並不在明光大師之下,如果他要爲難嘉止,早把他打回原形了,何必費這許多心思,既不放縱殷適去接受嘉止的吸引,也不故意阻撓他們的接觸。

他似乎是在觀察,看嘉止有沒有遵守從前的諾言,也看殷適會不會在毫不知情的狀態下再次與嘉止相愛。

是的,他在觀察,阿莘心裡篤定地想,他或許是想驗證一下移世情緣的可靠程度吧?畢竟怎樣的海誓山盟,能禁得起歲月流逝的無情打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