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

不甘 飛煙 青豆

]??

阿莘不跟他一般見識,自顧扶殷適回房,寧德追過去攔住她怒斥:“孤男寡女的,你們兩個關一起做什麼!”

殷適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她是阿莘姐姐!”

他們倆住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殷適給寧德講過在山上的種種趣事,還有他身邊的人,寧德聽說過阿莘,這時纔對上了號,悻悻然退開一步,道:“原來是阿莘姐姐。”阿莘不理他,扶殷適進屋,寧德跟了進來,看她把殷適放在練功的木臺上,幫他盤膝坐好,又取了丹藥餵給他吃,殷適就着她手吃了藥,喝幾口水,閉目行功。

寧德看阿莘遞水喂藥,動作嫺熟而親切,就像個溫和可親的大姐姐,不由得有些羨慕。他身邊服侍的人不少,但從來沒有像阿莘這樣帶着發自真心的關切和愛護,而殷適受她服侍,一幅理所當然的樣子,想來也不是第一次了,寧德心裡又生出了嫉妒。

阿莘回過頭來,看到他的眼神,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一點憐惜的神色,寧德心頭一震,猛地轉身離開,只覺眼中火辣辣地,再不離開,說不定就要在她溫柔憐憫的目光下咆哮起來——她是誰?!怎麼敢那樣看他!他才用不着她可憐!他身份高貴、法力高強,可以呼風喚雨,可以隨心所欲,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她是誰?憑什麼用那樣憐憫的眼光看他?

這個可惡的女人!

寧德一路打馬飛奔,回到自己的府邸,一言不發大步回房,服侍他的宮女太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都小心翼翼地瞧他臉色,不知道這個主子爲什麼一幅殺氣騰騰的樣子,反正他素來喜怒無常,下人們也都習慣了,一個個悄無聲息地做自己的事,巨大的宮室顯得寂靜無聲,只有寧德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他憤怒了好一會兒,怒氣漸漸消散,寂寞就慢慢逼了上來,無邊無際的空虛和冰冷像海水一樣把他淹沒,他忍受不住這寂寞,大叫一聲:“來人!”

隨身服侍他的一個小太監立即跑了起來,跪服在他腳下,恭敬地道:“三皇子。”

寧德還沒有到封王的年紀,而且他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封王,幼年時他身體不好,數次幾乎夭折,母妃無奈之下送他到碧雲觀拜師學道,算是一半出家,如今他雖年紀漸大,身體健康,但父皇一直認爲他應當成爲護國法師,而不是重權親王,所以從來沒有露出要讓他像太子那樣隨朝學政的意思,他也順着皇帝和皇后的願望,也是順着自己母妃的願望,一直逍遙物外地生活。除了偶爾在年節宮宴上施展點小法術,博父皇和哥哥一笑,似乎沒有什麼別的事情需要他做。

他是一個皇子,卻是一個從小被排除在皇權之外的皇子,人人都寵着他、順着他,卻不希望他有所作爲。

爲什麼呢?

他的母親聰明美貌,在後宮中受寵十數年不衰,他的舅舅是邊關重將,深受皇帝器重,他自己聰明伶俐,天分極高,這些本都應該使他受寵於父親,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寧德長大之後便漸漸明白,他母親的家族除了舅舅以外沒有任何勢力,舅舅從一介平民奮鬥到手握兵權的將軍,既受器重,又受挾制,母親的入宮,既是皇恩浩蕩,也是變相爲質,他出生後屢次險些夭折,直到皇帝親口準他出宮修道這才平安,這一切意味着什麼,很小的時候他就明白了。

所以他一直跟太子哥哥親近,處處討好他,只要太子想要的東西,他二話不說就給弄來,全然是太子心中最喜歡的一個弟弟,由此也得到了皇后的歡心。

除此之外,他飛揚跳脫,任性胡鬧,對朝政漠不關心,只好風花雪月,修練法術,人們都認爲他將來會成爲出色的道士,成爲護國法師,羨慕他逍遙自在,超凡脫俗,活得好不開心。

只有他自己不開心。

他並不是一個天生淡泊之人,對於自己從一出生就被安排好的前途並不喜歡,但他知道不能反抗。寧德的母親曾流着淚求他,不許他太過出衆,對於他這樣的身份來說,能碌碌無爲地享受一世榮華富貴,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如果他太聰明、太出色,那他的下場只有一個。

寧德喜歡修道,當他在清風明月間感受天地之恆久時,他會厭惡俗世的爭名逐利,但當他看到父皇和哥哥高居於萬人之上,享受至高榮光之時,也會對幾乎觸手可得的權勢心懷熱念。

他在入世和出世的迷惑間左右搖擺,既不願去強求,也不甘心完全放棄。

寧德的師父明光大師曾對他說過,他的道行始終不能更上層樓,便是因爲他心中執念未消。他喜歡左右身邊的人和物,他喜歡那種掌控別人命運的感覺,凡是他喜歡的就要不擇手段去奪取,看着別人哀求而無可奈何的樣子,他心裡有種報復的快感。

殷適是他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的人,多年後再次見面依然喜歡,殷適性情淡泊,沒有心計,活潑開朗,俊美可愛,這一切他都喜歡,尤其喜歡跟他在牀上時的感覺,也許還因爲殷適是第一個敢用自己的強力壓倒他的人,他不甘心,他喜歡殷適,想要征服他、寵愛他。

可殷適偏偏不肯順着他,那個笨小子什麼都不如他,卻有親他愛他的父母兄長,還有一個小情人嘉止,現在還有一個阿莘姐姐,而這些寧德都沒有。

“我纔不在乎!”寧德咬牙切齒地自語,惡狠狠的眼光看得跪在地上的小太監暗暗顫抖。寧德冷冷一笑,向牀上一擺頭,小太監乖乖地脫衣上牀,柔順地趴伏在那裡。

寧德在他身上放縱的時候,心中卻是一片冰冷,他粗暴地在身下雪白的肉體上肆虐,卻激不起半點反抗,只有哀求的哭泣和微弱□,令他厭煩。

哼!沒用的東西,爲什麼不反抗?爲什麼這樣軟弱?他越發兇狠地折磨這個孩子,心中卻涌起一股悲涼——他不也是這樣麼?他敢反抗麼?別人加在他頭上的命運,他雖然不甘,卻不能反抗,他跟這個懦弱無能的臠童有什麼區別?!

發泄的快感過後,寧德翻身下牀,去旁邊美侖美奐的浴宮中清洗。他的宮殿內一切用度都是最好的,他是父皇最喜愛的兒子之一,他可以享受別人無法想象的奢侈生活,但是在金堆玉砌之中,唯獨沒有溫暖和關心。

“其實我可以放棄權勢。”寧德把全身浸沒在溫暖的水中,心想:“那些不過是過眼煙雲,轉瞬即逝,只有修道成仙才能永享安祥。”可是在此之前,他還是一個人,一個還很年輕的少年,他渴望能有人愛他、關心他、陪伴他。

他潛到漢白玉的池底,摸出一塊方形的水晶,裡面鑲嵌着一幅小像,嘉止甜甜地笑着,眉目含情。那次寧德在殷澤書房裡看到嘉止後,念念不忘,精心畫了一幅像,掛在自己書房裡,一直盤算着找個機會去尋他,卻不料被太子看到了,不但向他要了那幅畫像,還捷足先登找到了嘉止,並強佔進宮。

寧德很不甘心,但絲毫沒有違逆太子,反而幫他尋找嘉止、得到嘉止。

“沒關係,反正嘉止也不會喜歡我,他喜歡的是殷適,哼,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他這樣安慰自己。失去了那幅真人大小的畫像,他又畫了一幅很小的像,施法封進了這塊水晶,藏在浴池底下,每次獨自一人的時候纔拿出來看看,看嘉止靜靜地對他微笑,因爲他知道,除此之外,他是看到不嘉止笑容的。

“我得不到嘉止,太子哥哥搶走了他,可我還有阿適,他從小就一直跟我最好的,我們可以成爲人人羨慕的一對,一起修道,一直快樂,可是現在……他也不肯理我!”他恨了一會殷適,又想起阿莘,突然很想也有阿莘那樣一個姐姐,看起來她對殷適非常關心,能得到她那樣溫暖的愛,想必也是不錯的吧?而且她不像別人那樣怕他,也不會像殷適那樣跟他打架,她……她的眼光很溫暖,她是真的憐惜他呢。

這是一種不一樣的感情,脫離了□,卻非常溫暖,寧德坐在水裡呆呆地想着,心中升起渴望,他還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的感情呢。

“姐姐……阿莘姐姐……”

散朝之後太子急匆匆離開金殿,心裡直想着與嘉止溫存的快樂,臉上笑容可掬。突然身後有人追來,一個管事太監氣喘吁吁地跑來傳旨,陛下宣召太子侍駕。

太子心中不快,臉上卻半點不敢表現出來,隨他來到父皇日常休息的怡心苑,發現護國法師明光大師也在。

太子急忙見禮,這位法師深受皇帝器重,連太子也不敢怠慢,他最近一直在外雲遊,數月來還是頭一次入宮。

明光法師看了看太子,神色嚴肅地道:“果然如此。”

皇帝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明光法師道:“貧道夜觀天象,發現東宮有妖氣盤距,今日特地進宮查看,原來果然是太子身邊藏有妖孽。”

推薦給朋友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