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隔

阻隔

道士忍俊不禁,摸了摸他的頭,笑道:“修道之人與世無爭,要那許多金銀財寶做什麼,御風而行在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後是可以的,你捉狐狸做什麼?”

殷適興致勃勃地道:“這山中有一隻狐狸,可狡猾了,每次都耍弄我和小胖,我想捉住它,好好打它的屁股!”

道士哈哈大笑,看了嘉止一眼,問道:“小胖是誰?”

殷適道:“是我養的狗。”見道士不斷打量嘉止,便主動介紹:“他叫嘉止,是我的好朋友。”說罷自然而然又拉住了嘉止的手。

道士看看他們,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嘉止道:“阿適,你師父也認過了,咱們出去玩吧。”

殷適答應一聲,擡腳就往外走,道士忙道:“等等,你既然認了我做師父,咱們便須開始學習了,可不能總是玩。”

殷適苦下臉來,懊惱道:“又要學習呀,祁先生每天教的都夠多啦,我不要再學了。”

道士不慌不忙地道:“我要教的跟他教的不一樣,很有趣的,你不是想在天上飛,還想捉住狡猾的狐狸麼?學會了我教的法術,保管你手到擒來。”

殷適一聽,這才又興奮起來,躍躍欲試,嘉止卻不高興地道:“阿適,狐狸又沒得罪你,幹麼捉它?”

殷適忙道:“不是捉你那隻乖乖的,是捉另一隻很壞的,它老是戲弄我跟小胖,我一定得教訓教訓它,把它捉了來,餵它吃三天老白菜,看它還敢不敢耍我。”

嘉止臉色很差,道士哈哈大笑,伸手拉了殷適的手,笑眯眯地道:“好,戲弄人的狐狸是該教訓的,不過你可要小心,有的狐狸道行很深,可別你沒捉到它,反被他捉了去,那可丟人了。”

殷適道:“不會,師父你應該很厲害的吧?我跟你學,怎麼能丟人?”

嘉止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扭頭就走,殷適忙追上去叫:“嘉止,等等我。”手裡還拖着道士的手,三個人連成一串從客廳跑了出來。

嘉止被喊得不耐煩,回頭怒道:“你既然不喜歡狐狸,還追我幹什麼?”

殷適奇怪地道:“你又不是狐狸。”

嘉止一怔,臉色有些不自然,道士笑眯眯地道:“嘉止,你很喜歡狐狸麼?”

嘉止勉強道:“當然,狐狸又聰明又有靈性,世間萬物都比不上它。”

道士笑了起來,嘉止憤怒地瞪着他,殷適道:“我也喜歡狐狸。”

嘉止白他一眼,怒道:“剛纔你還說不喜歡!”

“咦,我哪有說過?我是說它戲弄我,所以我要教訓……嗯,我要跟它做朋友,如果做了朋友,它肯定就不好意思戲弄我了吧?再說朋友之間打打鬧鬧也是尋常,越打交情才越好。”殷適笑嘻嘻地道。

嘉止哼道:“見風使舵的傢伙!”

殷適搖一搖他的手,笑道:“因爲你喜歡,所以我也喜歡嘛,而且那傢伙真的很聰明哎,每次都把我和小胖氣得夠嗆,我很佩服它的。”又嘻皮笑臉地扭住嘉止,直磨到他展顏爲笑才罷。

道士興味盎然地抱臂旁觀,見殷適終於哄得嘉止回心轉意,嘆道:“原來這牛皮糖的本事竟還沒忘。”

嘉止瞪他一眼,道士微笑道:“我遵守了我的諾言,你也要遵守你的諾言。”

嘉止冷冷地道:“當然!”

殷適奇怪地看他們兩個,問道:“你們在說什麼?你以前認得嘉止麼?”

道士微笑道:“我不認得嘉止,不過咱們三個前世是有淵源的,所以今生纔會再次相遇。”

“哦?”殷適側頭想想,道:“對啊,那個時候我一睜眼看到你,就覺得很眼熟,可又想不起來是誰。”

道士有些傷感地看着他,輕輕地道:“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麼?”他蹲下身,雙手扶住殷適的肩膀,直視他的眼睛,柔聲道:“朔河之濱,淺草山下。”

殷適望着他清澈的眼睛,有一瞬間的恍惚,腦海中似乎浮現出一些零星的片段,然而捉摸不住,他茫然地張着嘴,呆呆發愣。

道士垂下眼睛,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臉上又浮起慣常的微笑,溫和地道:“不要緊,你有累世仙緣,現今已是修道的第七世,只要好好修習,從前的能力,會慢慢恢復的。”

殷適點點頭,覺得跟眼前這個人有種說不出的親近,雖才見過兩面,但確實能夠肯定他是自己的朋友——嗯,跟嘉止一樣是自己的好朋友。

對了,他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你叫什麼?”

道士咳嗽一聲,站直身子,端莊地道:“爲師道號楓川,你記好了。”

殷適這纔想起此人是自己的師父,內心深處不知爲什麼覺得有點彆扭,但還是應了一聲,道:“記住了。”

此後楓川道人在殷家老宅住了下來,祁先生早得到殷老爺的指示,在大宅後進收拾出一個僻靜的大院子給他居住,楓川去看了看,微笑道謝,在院中各屋轉了一轉。第二日祁媽媽再去收拾時,發現各屋居然都變了模樣,有的供了道家祖師爺的像,有的擺了滿屋子的經書,有的變成了藥材庫,有的放着巨大的爐鼎,還有的放了許多奇怪的法器。

這道人是神仙!不,半仙!祁媽媽又驚又佩,悄悄地對自己的丈夫說。

爲什麼這樣說呢?因爲他一夜之間就變出了這許多東西,而且又根本沒看到有任何人出入,當然是使法力變來的了,所以說他是神仙;不過他看起來還是一個人,被殷適少爺磨得沒耐心時會大聲吼,所以麼,頂多是個半仙。

神仙就不會發脾氣麼?

楓川一個人面朝牆壁,再三修補自己臉上的表情,終於帶着慣常的笑容轉過臉來,對殷適道:“好了,我再說一遍,你從現在起,就得乖乖跟我住在這裡,靜心修道,每七天才準出去一次!還有,嘉止不用跟你一起學。”

“爲什麼?”殷適固執地問,他從小就有個執拗的脾氣,非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

楓川道:“不爲什麼。”

“可我每天都要跟嘉止玩的,七天才出去一次可不行,我會想他的,他也會想我。”

“修道要專心致致,很快你就不想他了。”

“不會,我做夢都會想他。”殷適試圖說服師父:“咱們可以叫嘉止也住進來,我們一塊兒學習,你反正教一個人也是教,教兩個人也是教,又不用多費力氣,祁先生教我們的時候,連阿莘姐姐也一起學呢。”

楓川道:“不行!”

“爲什麼不行?”

“他……他用不着學。”

“那爲什麼我用得着學?”

“你已經把從前的能力都忘掉了,必須從頭拾起。”

“嘉止不用拾麼?”

“不用。”

“爲什麼?”

楓川的笑容終於崩潰了,用拂塵柄敲了敲殷適的頭,硬聲道:“不許再問爲什麼!”

“爲什麼?祁先生說不明白就要問,這叫敏學而好問,不恥下問,知恥近乎勇。”

楓川覺得他肯定是把祁先生的話理解錯了,又或者是胡亂拼接了,但他已經找不出解釋的話,乾脆把殷適一個人關進黑屋子裡呆着,告訴他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殷適哭了,他坐在黑屋子裡大聲地哭,哭累了就小聲地哭,然後哽咽,最後趴下睡着了,半夜楓川進來看他時,摸摸他溼漉漉的小臉,嘆了口氣,抱起他送回房間,細心給他脫衣蓋被,施了點催眠的小法術,叫他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