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會

重會 飛煙 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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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川發現殷適修煉突然用心起來,而且心思漸漸靈敏,以往跟他說三遍都不一定理解的東西,現在教一遍就會了,實在令人驚訝。雖說他天資極好,但一直以來進步頗慢,由於天性貪玩,修煉時不免有點“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的感覺,楓川曾想過無數辦法來督促他,然而效果並不顯著。

“流雲,最近怎麼突然這麼認真了?”

殷適擡起眼睛,安然答道:“師父,您費了這麼多心血教導我,我年紀也不小了,再不感念師恩,那不是太不成器了麼?”

楓川微笑,誇道:“不錯,懂事了。”

殷適吐吐舌頭,笑道:“師父,那我可不可以下山去看望祁先生他們?”

楓川知他必會提出這個要求,也不爲難,微笑道:“好,允許你下山去,不過這次只准一天,如果表現得好,以後可以每月下山一次。”

殷適大喜,跳過來抱他一抱,笑道:“師父你最好了!”

楓川拍拍他頭,笑道:“背地裡不知罵我多少次了,這時甜言蜜語。”

殷適忙道:“怎麼會?我哪裡敢罵師父!”心想:師父你那麼靈通,我若敢罵你,還不知要怎麼收拾我呢!哼,好漢不吃眼前虧!

看着殷適急匆匆想要用移形術下山,楓川叫住他道:“流雲,你特別喜歡嘉止吧?”

殷適一怔,點了點頭,心下惴惴,他總覺得師父對嘉止有偏見,不喜歡他跟嘉止太過親近。

“你可知道他是什麼人麼?”

殷適馬上把嘉止來時的情況說了,又道:“他生病忘了從前的事,後來也沒有人來找他,所以現在就算我們家人啦,連生日都跟我一起過。”言下頗爲得意,嘉止樣貌才情出類拔萃,有這樣一個兄弟,殷適覺得臉上很有光彩。

楓川卻問:“你對他只是兄弟之情麼?”

殷適心頭一跳,偷眼看看楓川,見他神情嚴肅,銳利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禁緊張起來,不知說什麼好。

“你當他是兄弟?”

“是啊。”

“還有別的麼?”

殷適想起自己跟嘉止的親暱,臉上紅了,卻說不出話來。楓川便明白了,嘆了口氣,半晌無語。

“師父?”殷適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見他神遊物外的模樣,心中不安。

楓川回過神來,道:“你們……”猶豫了一下,卻沒說下去。

殷適雖然一向我行我素,但畢竟讀過幾年書,知道這世間男子相愛一般被認爲有悖倫常,頗受鄙薄,他雖不在意,但楓川是他師父,處處管制着他,假如他不同意……他心裡飛快地轉了幾個圈子,下了決心:不管怎樣,我反正是不能跟嘉止分開的!

楓川何等人物,對他的細微心思瞭如指掌,知他用情已堅,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師父,我喜歡嘉止,我愛他,他也愛我,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的。”殷適堅定地道,認真直視楓川雙目,慷慨凜然,實則雙手緊緊握着拳頭,都有點微微顫抖了。

楓川問:“這一年多來你沒見他的面,感情一點沒有變麼?”

殷適心想:前幾天還見到了哩!自從那次山頂相見,這幾個月來,嘉止隔些日子就會來見他一面,雖然嘉止說爲了他修道築基,不許再做那種“親密的事”,只是手拉手說說話,最多允許他親親抱抱,時間也不長,但殷適已經極感幸福,樂得做夢都會笑了。

當然他不敢告訴楓川,但臉上的喜色卻不自禁流露了出來,楓川哼了一聲道:“我早知道你們偷偷見過面了!”

殷適摸摸頭,知道瞞他不過,嘿嘿乾笑一聲。

楓川想了想,又問:“你說喜歡他,愛他,那我問你,你瞭解他麼?”

“當然!”殷適頗不以爲然,他不瞭解嘉止,那還有誰更瞭解?他們從小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耍,從睜開眼睛到進入夢鄉,幾乎片刻都不分開,數年下來,能不熟麼?雖然這兩年見面極少,但從小的交情,那是再也不會錯的。

“不要被表面矇蔽,流雲,一切事物的表象都不足以爲信。”

殷適疑惑地望着他,又細細回想嘉止的言行面貌,實在想不出什麼不妥來,問道:“爲什麼不能信?嘉止不會騙我的。”

“你這樣堅信麼?”

“當然!”殷適理直氣壯地回答,然而看到師父那狡黠的笑容,又不由得一陣心慌,忙問:“師父你瞭解嘉止麼?”

“嗯——”楓川踱了兩步,慢慢道:“是的,相當瞭解,瞭解很多年了。”

“那……”殷適張口想問,楓川回過頭來,緩緩地道:“你可以親自問他,看他怎麼跟你解釋。”

殷適望着他嚴肅的面容,心中七上八下,垂頭靜默片刻,鼓起精神道:“不管怎麼說,我喜歡嘉止,絕對不會變的。”

“哦?這麼肯定?”

“是!”

“如果他不是……嗯,如果他是……”楓川突然打住了話頭,微笑道:“還是讓他告訴你吧,你自己來決定如何與他相處。”

殷適點點頭,道:“好!師父我去了。”

楓川微笑點頭,光華一閃,殷適從他眼前消失了。

正是春花爛漫時,滿山的紅粉香白,迷人眼目,殷適大呼小叫地在山坡上奔跑,興奮得像一匹撒歡的小馬,小胖緊跟在他腳邊,汪汪吠叫,另外幾隻胖胖的小黑狗被遠遠甩在後面,像一串黑色的毛球在花海里時隱時現。

“嘉止,嘉止!”殷適看到坐在坡上的那道身影,快活地招手大叫,嘉止立起身來,向他招招手,輕風拂動他的衣袂,飄然若仙。

“怎麼跑到這裡來?害我回家都看不到你!”殷適撲到嘉止身邊,抱住他先親了一口,數日不見,着實想念得緊。

“想出來透透氣。”嘉止微笑,神情裡有掩不住的歡喜,兩人手拉手坐在草地上。

小胖跟過來,雄糾糾地臥在他們腳邊,不過不久那一串小毛球追上來,爬到他的頭上身上去,把他威武的形象完全破壞了。

“呵呵,小胖終於當爹了。”

“是啊,前幾年它老是跑到村裡去,生的孩子都不歸咱們,這次它終於勾引了一隻母狗回來,一下子生了六隻小狗,真是可愛。”嘉止寵溺地逗逗一隻小狗。

“我不在你身邊,很寂寞吧?”殷適攬着他,體貼地道。

嘉止燦然一笑:“祁先生和師母還有阿莘姐姐都在我身邊,寂寞什麼。”

“那不一樣的,沒有我你肯定會孤單。”殷適用手臂勾住他脖子,湊過去親親他的臉頰,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含情脈脈。

嘉止心中一暖,偏頭道:“你怎麼一個人回來?”

“嗯?”

“你那寶貝狐狸呢?”

“呵呵,它自己去玩了,說不定去追你的小紅了,我看他們倆挺般配。”

嘉止突然變了臉色,惱道:“你說什麼?”

“咦,你怎麼了?”

嘉止用力推開他,便欲站起,殷適忙拉住他,奇怪地道:“怎麼突然生氣?我說錯什麼了?”

嘉止惱火地瞪着他,忽爾一笑,撲上去壓住他又親又撓他癢,殷適笑得岔了氣,直叫:“哎哎哎,嘉止你怎麼跟那隻狐狸似的,還用咬的啊!”

突然嘉止停住了動作,殷適趁機反攻,把他壓倒在地,惡狠狠地道:“好小子,竟敢欺負我?瞧我不……”他盯着嘉止墨玉般的眼眸,清清楚楚地看到裡面印着自己的臉,還有……那碧潭一般深深的情意,將他深深溺在其中……

“嘉止……”

“阿適……”

柔軟的嘴脣親吻在一起,年輕矯健的身體糾纏在一起,兩個人翻翻滾滾,順着山坡滾了下去,滾進長草之間,小胖忠心耿耿地追過去,卻馬上被踢了出來,它惱火地瞪了一眼草叢,又跑回山坡上,看着幾個打打鬧鬧互相壓來壓去的小狗兒,“汪汪汪汪汪!”

春風搖動長草,碧藍的天空籠罩大地,四下裡萌發着青草的芬芳,看不見蹤影的翠鳥歡暢地啼叫,一切都那麼安詳靜謐。

殷適一手攬着嘉止的肩,兩人親親密密地躺在一起,臉上是□剛過的紅暈,心中是滿滿的快樂與幸福。

“嘉止,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小時候我跟小胖就是在這片山坡上遇到了那隻狐狸?”

“嗯。”

“那個時候啊,它可淘氣得緊,作弄我跟小胖,把我們騙得團團轉,最後掉進了水塘裡,弄得一身泥巴,嘿,回家還被阿莘姐姐罵。”

“哼,你真笨。”

“耶,你怎麼幫那隻壞狐狸說話!”

“我說得不對麼?你和小胖是物以類聚,笨人加笨狗。”嘉止的口氣有些不屑,殷適想了想,笑眯眯地道:“也對,反正我們那個時候沒有嘉止聰明,不過那隻狐狸真的很有靈性,有時我覺得……”他瞟了瞟身邊的嘉止,忍住了沒往下說,嘿嘿,他覺得嘉止很像那隻調皮的狐狸哩!雖然大部分的時候嘉止表現得彬彬有禮,但其實他是很活潑很愛捉弄人的,尤其是對殷適。

嘉止側過頭來看他,見他心平氣和的樣子,顯是並不以被狐狸捉弄爲恥,不由得輕嘆了一聲:“你呀,呆瓜。”

“不過說起來很巧啊,就是我們遇到狐狸的那天你來的呢。”殷適興致勃勃地道:“那天我們弄了一身泥回家,被阿莘姐姐捉了洗澡,然後就看見了你,我很喜歡你,第一眼看見就喜歡,真是太喜歡了,不過你不理我,晚上還咬了我一口。”殷適有點怨怨的口氣,抱住嘉止親了親。

“哼,誰讓你一直撩撥我,我的臉都被你捏疼了呢。”嘉止鼓起嘴巴,殷適翻身壓住他,又在他光滑如玉的臉頰上捏了一把,笑道:“誰讓你長得這麼可愛,明明就是在引誘我!”

“呸!誰引誘你了,你這傢伙從小就不正經。”

“嘻嘻,師父說我天性率真,是想到就做的那種,我喜歡你,當然要親近你,假惺惺的做什麼?”

嘉止想了想,綻顏微笑:“對,你是天生色狼!”

“哈哈,對,我是狼,你是狐狸,我們倆是天生一對!”殷適意興勃發,抱住嘉止打了幾個滾,又去吻他,嘉止不憤被他壓在下面,用力掙扎,兩個人像小時候那樣打鬧起來,拳來腳往,大呼小叫,好不快活,一時鬧得緊了,互相掐着脖子從山坡上翻滾下去,壓倒長長一片野花。

青天在上,碧草在下,天地見證着他們無邪的快樂,春風悠悠,卷着一片歡笑聲徘徊在寬廣的山嶺之上。

天色將晚,殷適和嘉止一身狼狽地回到家,十足是兩個玩盡了興的野孩子,祁媽媽和阿莘對他們這樣子早已見慣不怪,只比平時多了一句話:“阿適,你哥哥來看你了。”

“咦?大哥還是二哥?”

“是殷澤。”

“哦,二哥啊。”殷適笑嘻嘻地拉嘉止跑到前廳去,如果是大哥來,他肯定要先去洗澡換衣,因爲大哥脾氣端莊,見不得他這般放浪形骸,二哥卻不同了,殷澤只比他大兩歲,性子隨和,跟殷適感情最好。

“二哥!”殷適跳進門去抱住殷澤,兩兄弟說笑幾句,這纔看到還有旁人在座。

那人比殷澤大了一兩歲,身材高挑,面目英俊,只一雙眼睛火辣辣的,盯得殷適不舒服,更讓他不舒服的是,當那人的眼光落到隨後進廳的嘉止臉上時,是毫不掩飾的驚豔。

殷澤介紹道:“這位是二哥的朋友,於昭公子。”又對於昭道:“公子,這位便是我三弟,從小因爲身體不好,送進山裡學道的。”

於昭臉上綻開笑容,道:“哦,學道麼?不知現在道行如何?”

殷適直覺地不喜歡他,勉強答道:“強身健體而已。”

於昭道:“道學高深,本朝一向敬重,如果你學道有成,不妨入朝護國,普濟民生,這纔是道學正統。”

殷適性子散漫,哪裡想得到那麼遠,當下答道:“我學道是被人逼的,也沒學到什麼,不過保命強身罷了。”

於昭惋惜道:“是麼?那是你的師父拜得不好,我看你天資不錯,改天我推薦你去碧雲觀學道,一定可以大有所成。”

碧雲觀是皇家道觀,一向聲名在外,觀中道士也着實有真本領,不然歷代觀主也不會被選做護國仙師了,等閒人物想入觀學習,難之又難,這於昭卻大刺刺地說要舉薦殷適入觀。

殷適搖頭道:“謝啦,我太笨,學不來高深的道法,在山裡住得很開心,不想進京。”

於昭看了一眼嘉止,笑道:“也對,蘭生幽谷,自然天成。”

嘉止心中不悅,拱手道:“失禮了,我們先去換換衣服,再來款待嘉賓。”

殷適自然而然地拉了他手,相攜出門,殷澤有點緊張地看看於昭,於昭卻興味盎然地望着兩個少年的背影,嘴角邊浮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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