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蘇悅兒驚奇那幻影的場面有所熟悉,娃娃頭亦抱着她騰地而起,而當輕躍之空中時,低頭向下的蘇悅兒也看到那貓臉似鬼魅一般出現在那些守兵之後,每個都是輕輕一碰。
娃娃頭帶着蘇悅兒落了地,她立刻離開懷抱看着面前站着的那些守兵,露出驚訝的神色,只是不等她問,娃娃頭卻抓了她隨着貓臉的路線,將其帶進了前堂角落的屍間。
“你是點了他們的穴?”進入了屍間,掩上了門,蘇悅兒便新奇的問着貓臉,她能做的只是用銀針以鍼灸的方式控制穴道,而點穴卻是她不能的。
貓臉點了頭:“放倒他們容易,但是一會有衙差巡過,實在麻煩,而且給明日受審的兩家帶來說不清的麻煩可就不好了。所以我點了他們的睡穴,叫他們站着睡!”
“我們不是來聊天的!有多少時間?”娃娃頭問着話,人已經在屍間裡找尋屍體。
“半個時辰後他們換班!”貓臉說着往內裡的一具屍體前走。
蘇悅兒不是沒聽過停屍間,但現代科技都是凍庫,除了冰凌寒氣,更多的是一種壓抑的氛圍會包圍着你,叫你進入後便會不自覺的產生一種抑鬱。但是當蘇悅兒進入這屍間的時候,卻是另一種感覺:廚房。
因爲屍體或多或少是有腐爛之狀的,爲了避免臭氣燻人,以及屍毒氾濫,這裡的地板上都是潑了醋的,而且周邊也擺滿了,姜,蒜,以及一罈罈的黃酒,還有不少用以查驗,搬翻屍體的手套。蘇悅兒上前翻了三幅手套出來到了他們跟前,一家給了一副後說道:“這裡怎麼停着兩具屍體?”
“明日裡應該是有兩個關乎人命的案子要審吧,那個我看過了,人是被淹死的,全身都泡腫了。來,還是看看這個的死因吧!”貓臉說着掀起了蒙屍布,當下一具完全赤裸的屍體就顯露了出來,這使得蘇悅兒身子頓了一下,而娃娃頭更是直接伸手撈回了屍布把那人的下身給遮着了。
“來找死因還那麼遮遮掩掩的,哪能找個什麼啊!”貓臉笑着搖了頭,娃娃頭低沉的反駁:“不要忘了她是女人!”
“咳!”蘇悅兒輕咳一聲:“好了,我們是來找死因的,專業點,看就看了唄!”說着她伸手扯掉了屍布表現出一副坦蕩蕩的樣子,但其實她心裡不由的唏噓:又不是沒見過,有啥好看!
“那……節省時間,咱們分去找!”娃娃頭再次出言,人卻站在那男人的下身前擺明了他查這塊。貓臉見狀看向蘇悅兒:“他找好了,你找那塊?”
蘇悅兒當然是指腦袋,貓臉自覺的去了腿腳前,伸手便要搬那屍體的腿瞧。
“等等!”蘇悅兒趕緊攔了:“我聽人說,人死了以後身體裡的血液會凝固下墜,沉積在身體底部,形成屍斑,而這個時候若咱們搬動了屍體,就會在屍斑上留下咱們動過的痕跡,那些仵作明個怕是要當堂驗屍的,到時弄不好會影響他判斷的,我勸你還是能不碰就不碰的好。”
“不碰?那怎麼看?”貓臉當下反問。
蘇悅兒頓了下,“你們兩個功夫挺高的,就不能用內力把他虛空的搬起來?”蘇悅兒想起了大爺把刀隔空控制的場景。娃娃頭和貓臉對視了一下,卻一起搖了頭,蘇悅兒便失望的嘆了口氣,心想着要是能把大爺弄出來就好了。
其實不是他們兩個不想幫,只是忍術裡駕馭五行他們能做到,但人體在五行之外,他們誰也沒那空運人體的本事。
蘇悅兒當下對他們一伸手:“那你們只好用眼睛找出死因了!”說着她便自己觀察此人的胸、頸、肩,以及側顱。因爲人已經死了一天了,此刻身上的屍斑已經進入固定期,繼而比較明顯的沉積在靠着牀的那一面,而就蘇悅兒的觀察也是發現在側面隱有一些屍斑的。
她仔仔細細的瞧看,尤其是在左肩部,她觀察的更仔細,有一片淤青發黑與屍斑混在一起,但顏色略重些,看的出此人是肩先着地的。因着這個發現,蘇悅兒又看了他左胳膊,便發現整個手臂的左側間從上到下有着淡淡的淤青和屍斑混合。
“他的確是摔到了地上的,而且是左肩着地,但是可能是太突然,可能是有人阻擋了他的手臂使他一時未能擡起,結果人倒地時,胳膊都未能先倒下卸力,以至於胳膊摔的比較重,而手臂也因撞擊地面的受力不等,而有不同程度的淤青。”蘇悅兒將自己的發現和判斷說了出來,那兩個聽的暈暈乎乎,但大體的意思明白,貓臉便是問道:“那真格的摔死了?”
“又不是高樓跌下,震傷五臟六腑,更不是摔斷了肋骨刺入心臟,只是一個少年娃一搡的而已,能有多大的氣力叫這人死掉?除非是運氣太背,這人的腦袋磕碰到了什麼,傷了要害部位。”說着蘇悅兒便去觀察他的頭部,但古人髮長,或束或盤,很少有披着的,眼前這位卻偏是披着的。
蘇悅兒早已觀察了他的左側腦,發件外,並無什麼痕跡,而她順着頭髮輕輕的撫摸上前也未見有凸起,當下她就生疑:不會這人真的是在一摔之下,腦淤血?但是腦淤血也不至於死的這麼幹淨啊?至少顱內高壓會令他嘔吐,甚至口鼻溢血啊?
蘇悅兒捧着此人的腦袋,陷入了思索中,娃娃頭和貓臉對視一眼,後則安靜的望着蘇悅兒思索的樣子發起了呆。
貓臉見狀輕搖了下腦袋,自己去觀察那人的腿,畢竟娃娃頭所面對的下身部分,又能有什麼可查的?
“咦?”
蘇悅兒與貓臉的異口同聲將發呆的白子奇嚇了一跳,立刻壓着嗓子說道:“小聲點!”說完看向了蘇悅兒:“你說什麼這是什麼?”
“這裡有個硬物!”蘇悅兒摸着死屍的頭顱正中一點點的差別說道:“好似是個方的。”兩人聞言便到了她跟前,也學着摸了一摸。
“是有個東西,不大。”娃娃頭確認。
“我摸摸!”貓臉也伸手去摸,繼而嘟囔:“奇怪這人腦袋上怎麼有個這東西,摸着和鐵物差不多……”
“鐵物?”蘇悅兒一愣:“這裡的鐵釘是什麼樣子的?”
“鐵釘?穿盔甲的鐵釘嗎?一邊長尖,一邊方型啊!(雖然《漢書.食貨志》上有記載五金的出現,也說到過鐵釘,但那時的鐵釘是用來穿盔甲的,頂蓋部分是方或橢圓以及不規則形,而釘身部分除有些是雙股外和現在鐵釘差不多,是用來穿過兩片鎖甲而後將鐵身燒紅纏繞在頂蓋不部分用來固定的。)
蘇悅兒聽見娃娃頭這麼說,二話不說從後腰裡摸出那把飛刀,朝着那屍體的腦袋就要削。
“你要幹嘛?”娃娃頭伸手相攔。
“我懷疑他的死因就在這裡。所以我要削光他的頭髮看清楚。”
“那怎麼成?你削掉了頭髮,不就等於告訴別人,有人來此了嘛!”貓臉出言反對。
“我懷疑他被人用鐵釘穿顱,要想看清楚只有削髮,要不,我先把周圍的一點削掉看看,萬一不是,把旁邊的頭髮蓋過來就是了。”蘇悅兒這般說了,他們對視一下,便沒在攔着,當下蘇悅兒小心的把周邊的頭髮削掉,於是在這一小塊的地中海上,一個方形的近似於鐵釘上蓋的東西赫然的貼在頭皮,而周邊黑紅的血痂厚度就可以看出當時這裡曾是大出血的部分,卻偏偏因爲這方形的上蓋緊壓,倒使得血小板凝結在此,血液凝固自然是生生沒流出一滴血落在外面。
“哈,看樣子是有人在那時從頂上射下了這枚……不對啊。那韓記酒肆並無二樓啊,再說了若從房頂上攝入此物,是什麼人可以如此發力而不以全身出勁?我自認本事高強,但若我在房頂上這般將鐵物一瞬間刺穿其腦,只怕我發那麼大的力氣,那韓記酒肆非塌了不可!”貓臉說着昂頭思索,而娃娃頭則說道:“我也覺得頂上不可能,那韓記不是什麼瓦房,而是一間木屋,又是老宅子,頂上站人倒是可以,要是發力,難!但這鐵物若不是從頂上射入,哪裡還有角度可以打的很正呢?”
“我知道!”貓臉說着一步跨到那人的腿前,蹲身指着那人的腳踝說道:“你看這裡,有淤青,而且這麼黑紅的顏色顯然打的很重,所以我懷疑……”
“你懷疑是有人先用東西擊傷了他的腳踝令其側倒,而在側倒時,便發這枚鐵釘射入其頭顱,使其死的不清不楚,卻偏偏嫁禍在了,在了別人的身上!”蘇悅兒很清楚這個辦法,她當初也是這樣動手令眉夫人受傷的。
“看來就是如此了,真不知道那蘇家小爺到底得罪了誰!對方弄這麼一個高明的局卻陷害給他一個並不確鑿的殺人案,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貓臉當下輕問,可蘇悅兒搖了頭:“沒時間想動機了,這種以鐵釘入顱的殺人案多是一些婦女被迫害道無路可逃時才用的法子,大都是將對方迷昏或灌醉,而後敲釘入腦,因着身體髮膚受制於父母,並不會有人去動死者的頭髮,往往而發現不到真正的死因啊!”
“那看來明日蘇家小爺是背定了失手殺人的罪名了!”貓臉才嘆了一句,蘇悅兒卻揚起了刀:“那不一定,既然咱們查清楚了,何不還給這小爺一個清白,也能讓官府想辦法去查清楚誰纔是殺人兇手啊!”說着蘇悅兒往那人頭顱而去,當下手裡的刀便快速飛閃,直到那屍體最後露出了一個光頭。
“大功告成!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蘇悅兒說着收了刀,貓臉嘆息着搖頭:“你這一削髮,誰都知道有人來過!”
“那也未必啊,說不定他們以爲是鬼呢?”蘇悅兒說着眼掃到外間那屍體扁平的肚子,蹙了眉:“你說他是淹死的?”
“是啊,渾身泡的白脹脹的。”貓臉隨口的答着,也已經和娃娃頭用屍布蓋好了那屍體。
“恐怕不是啊!”蘇悅兒說着走到了那屍體前掀開了白布,繼而看了他全身上下後說道:“這人哪裡是淹死的?分明就是被毒死後丟到水裡的!泡脹了就是被淹死的?你還真大言不慚!”
貓臉走過來瞧了瞧:“你憑什麼說他是毒死的,還說是毒死再丟進水裡的?”
蘇悅兒指指那人胸背上的屍斑說道:“你看,他的屍斑在前,明顯死的時候是趴着死的,你再看那屍斑的顏色,和剛纔那具側面看的顏色一樣嗎?”
“唉,你這一說倒確實不一樣,剛纔那個是紫紅色的,這個倒是豔紅色的。”
“是啊,應該會死中毒的人。”蘇悅兒雖然對毒很有研究,但也不能告訴他們是中了氰化物和一氧化碳的毒以及凍死纔出現這豔紅色,只能隨口的舉例:“大約是砒霜之類的吧!”
“何以見得他是死後丟進水裡的?”娃娃頭此時也發問。
“活着的人入水淹死,自然是要掙扎的,且不說那樣的話他的屍斑沒這麼規整,且皮膚手腳上常有傷痕,指甲裡也有塵土沙石,單說人在水中淹死,他腹中必然管有大量的水,腹部自會高隆,且肺部進水後,人會嗆死,臉面份外猙獰,伴有大量的口鼻出血,而且他口鼻裡也有大量的泥沙,於水中死後,會自然成漂浮狀。但是你看看他,腹部扁平,手腳蜷縮何曾有自然的漂浮狀?你再看看他的臉,雖有痛苦扭曲,口鼻也有血污,但相比若仔細觀察,口鼻內並無沙石。”
貓臉聽了蘇悅兒的話,就要伸手去搬,蘇悅兒拍了他的手:“行了,沒多少時間了,咱們先走吧,要行俠仗義,還不如找個好仵作呢!”
“是啊,時間差不多了。別耽擱了!”娃娃頭也催促,那貓臉只得給其蓋好屍布,三人取了手套放好後,便出了屍間。由娃娃頭抱了蘇悅兒離開,那貓臉自解了這些人的穴位。
待三人重新到了賞金壁不遠處,三人便坐在了河岸堤邊,那貓臉很是新奇的問道:“看不出你很熟悉這些啊?你難道學過這些還是家中有人吃這這碗飯?”
蘇悅兒只得點點頭:“啊,那個,曾和一個仵作認識,他給我說過一些,只是當時聽着好奇而已,卻沒想到巧合的是今兒個用上。”
蘇悅兒的殺手科目裡雖然沒要求她要學會法醫的東西,但在瞭解人體結果的時候,教導他們的卻是一個法醫,而她總是會舉一些案例出來,讓他們明白各種殺戮途徑都會在屍體上表現出來,並說除非你能僞造出新的屍體證據,讓屍體說謊,否則只要有蛛絲馬跡就能被順藤摸瓜。
蘇悅兒還記得當時慶幸自己不是毀屍滅跡那組的,因爲他們要學的就是如何讓屍體說假話。而她只希望自己可以快意一些,她明白自己的內心壓抑更需求的是一種宣泄。
“你很本事啊!”娃娃頭低聲說着:“有時候我都在想,你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沒有內力,不會功夫,但卻可以出現詭異的殺招傷到壁人。在御金池,你的出手快如閃電,每一刀下去都必然是致命要害,我就納悶,你這樣分明就是一個殺手,但是,但是卻又沒內力,這又有些奇怪,尤其是你今天還能說上這些的時候,我更驚異你是一個什麼人?”
貓臉此時也點頭:“是啊,我也很好奇。”
蘇悅兒低着頭,手指摸着橋磚,終於嘆了一口氣:“我是一個殺手,一個出了殺人什麼也不會的殺手,你們信嗎?”
兩人都是一頓,但娃娃頭先點了頭:“我信!但是,你連內力都沒……”
“在我那個世界,不需要內力!”蘇悅兒說着起身離開了橋堤。
“你那個世界?”貓臉詫異追問,蘇悅兒擡頭看看天:“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你們信嗎?”
一瞬間背後又是安靜,蘇悅兒轉了頭看着兩人,見他們不置可否的樣子,忽而哈哈大笑:“你們不夠意思,我還以爲你們會說信呢!兩個交換的傢伙,想探聽我的來歷不成?哎,你們兩個光明磊落點好不好!我不問你們來歷,你們也別問我好不好?”
兩人一時都似不好意思的笑了。
“好了,要回去了!哎,回去以後用醋擦洗身子,再拿黃酒好好的熏熏,最好再喝完薑湯!可知道了?免得沾了屍毒!”說着蘇悅兒便要告辭,而此時娃娃頭卻哎了一聲,拋給她一團小布包,十分的輕。
“這是什麼?”蘇悅兒接住後好奇發問,娃娃頭卻是輕聲說道:“答應給你的好東西!”
蘇悅兒當下拆開就看,便發現是件看似薄如蟬翼卻偏偏又不透光的黑絲夜行衣:“這是……”
“哇!”貓臉在旁讚歎:“這是好東西啊,不但滴血不粘,一般的兵器都砍不斷,戳不過,只要不見火,這東西抵得上一件盔甲了……”
“這麼好?”蘇悅兒心知拿人手短,想這麼好的東西還不知道背後等着她的是什麼圈套,當下就要送還:“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受不起,您還是……”
“連您都喊出來了,還真客氣,我這個人只跟對眼的人交朋友,好東西我多的是,你不必擔心我要你拿什麼來回報,我只是想到你沒內力,又是一個女兒家,這東西你用着合適!”說完倒是手一抱拳:“改日再聚!”說完便是縱躍而去。
貓臉呵呵一笑:“拿着吧,這可是千金都未必能得到的好東西!我還有事,告辭了!”說着卻向衙門的方向飛縱而去。
蘇悅兒只得拿着衣服衝着娃娃頭消失的方向輕聲說了一句:“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