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衛家五公子的九九重祭,又是一片的哭聲。過了這日,衛家的白燈籠都要撤下去換回紅燈籠了,而岑蘭芷這位新寡的夫人也不用再避諱各種夫人之間的宴會活動。
當然岑蘭芷不喜歡這些,還是準備打着五公子的旗號多偷些懶,安生的待在照‘花’院或者幽篁館爲了達成自己的願望努力,就不在江南世族夫人圈裡面招人眼了。
不過眼下,顯然不是想着以後的時候,她最應該感到苦惱的是當前。
從被衛謹之告知了衛夫人和大公子的計劃之後,岑蘭芷就一直覺得很可惜。因爲衛謹之不打算被他們得逞,所以這事註定不會如衛夫人和大公子的意。
但是岑蘭芷不這麼想啊,她可是盯着衛謹之不知道盯了多久了,初初聽見衛夫人的打算有那麼一瞬還準備在心裡將她引以爲知己。發現衛謹之不打算將計就計,她還很是遺憾了一番。難得他們好意,她其實一點都不介意配合一下,這種時候先吃下了肚,以後什麼事再說嘛。
“瓊枝,你說闌亭怎麼就不能理解衛夫人的苦心呢?”岑蘭芷穿着白衣在靈位前扼腕了一陣,唉聲嘆氣的詢問瓊枝的意見。
瓊枝左右看看,低聲回答道:“小姐你一向不靠譜,好在四公子還知曉分寸,奴婢覺得甚是欣慰。”
不管說什麼都永遠得不到安慰的岑蘭芷恍若未聞,接着說道:“你也覺得太可惜了對吧?這麼好的機會,嘖,生生放棄了。”
她根本就是不管她說什麼都準備自說自話,明白了這一點之後的瓊枝不再理她了。眼角看到有人進來,剛準備提醒自家小姐,就見她比她的速度還快,一瞬間就變成了滿臉的悲傷,眼角恰好劃下了一滴淚,深情的看着靈位,眼裡似有無線哀怨的輕聲道:“你爲何要去的那麼早,留下我一人在此。”
如果她什麼都不知曉,定然以爲她對那名義上的夫君有多深愛。瓊枝臉皮扯了扯,垂頭裝路人。
進來的是衛夫人身邊的‘花’嬤嬤,她之前是照顧着五公子的嬤嬤,但是始終是衛夫人的人,同連嬤嬤一樣,兩個人都是衛夫人的心腹嬤嬤。衛夫人許多的事她們兩個都知曉,包括五公子的死和大公子與衛夫人的‘私’情,今日要促成的事,自然也是由她們兩個人之中的一位來出面。
這‘花’嬤嬤也是了得,照顧了五公子這麼多年,但是衛夫人決定讓五公子死的時候,她就能站在那漠視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被淹死。衛夫人還有心虛和一點愧疚,日夜不得安寢,這位嬤嬤卻是一點不安都沒有,在靈堂上哭的情真意切,連岑蘭芷都覺得她是真心爲了五公子的死而傷心。
“五少夫人,夫人讓老奴來照顧您,可千萬別哭壞了身子。”‘花’嬤嬤上前攙扶岑蘭芷,親自蹲身爲她拍了身上的灰。
“夫人讓老奴來領五少夫人下去歇歇,底下的奴才們已經打掃好了廂房,五少夫人先去歇歇用些東西。”
來了,這就要開始了!瓊枝在一旁忽然覺得緊張起來。雖然四公子說不會出現意外,但是她還是不由得擔心自家小姐一下子腦袋發‘抽’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
岑蘭芷一點不見緊張,她心裡大概只有遺憾。只見她感動的攜了‘花’嬤嬤的手,再三感謝衛夫人的好意和照顧,瓊枝覺得這個感謝八成有幾分真心。她的小姐就是這麼一個沒有原則和立場的人,對着敵人都能這樣情真意切的感謝。
‘花’嬤嬤將岑蘭芷和瓊枝領到了一個廂房,親手端上了一盅湯,“這是夫人特意着人爲五少夫人燉的。”
岑蘭芷又是一番感謝衛夫人,毫無所覺的在丫鬟的伺候下喝了一大半。見她喝了,‘花’嬤嬤帶上那剩餘的湯笑退了下去,只說讓她在這裡好好的歇息。
等房內就剩下岑蘭芷和瓊枝,瓊枝看看‘門’外站着的兩個丫鬟,小心的拉拉岑蘭芷的袖子問道:“主子,你沒事吧?那湯裡面說不定有問題呢,你怎麼就這麼喝了,一定要喝的話,喝兩勺做做樣子也好啊!”
“可是……”岑蘭芷遲疑了一下,對上瓊枝疑問的目光,她忽然粲然一笑道:“可是那湯真的很好喝。”
好喝你的頭啊!不要每次都讓她覺得自己在白擔心啊!瓊枝感覺自己被當‘胸’打了一拳,捂着心口默默的走到了角落裡看着房樑發呆,岑蘭芷喚了她幾聲都沒有反應。
岑蘭芷其實只是想讓她放鬆一點,不要這麼緊張而已。
按照衛夫人的計劃,這時候瓊枝應該會被引開了,被餵了‘藥’的衛謹之也會被送到這裡,和喝了有問題的湯的岑蘭芷一起做一些有傷風化的事情,她只需要等到‘花’嬤嬤回去向她稟報的時候帶着人來捉‘奸’。
‘花’嬤嬤讓人端着那湯往衛夫人的芳思院裡走去,到了‘門’口的時候揮退了跟在她身後的奴僕,一個人端着湯往裡走。離開了衆人視線後,‘花’嬤嬤打開蓋子,在裡面放了些從袖子裡拿出來的東西,又晃了晃確定看不出來後,這才臉‘色’如常的走了進去。就在一‘門’之隔,‘花’嬤嬤做這些事卻絲毫沒有遲疑緊張。
“夫人,老奴已經按您的吩咐看着五少夫人喝下這湯了。”‘花’嬤嬤帶着一如既往的笑容,推開‘門’對房內的衛夫人這麼說。
衛夫人立刻站起來,心急的問道:“那衛謹之呢?”
“夫人放心,大公子那兒定然不會出問題。”連嬤嬤適當的上前道:“夫人馬上就能一舉清除兩個隱患,那兩個人這次不可能會翻出夫人的手心。”
衛夫人被連嬤嬤的話說的心情大好,‘花’嬤嬤呈上了湯放在一旁,自己則是站在一旁聽着她們說話,微微笑着一言不發。
這個好心情持續到她帶着心腹嬤嬤準備前去抓‘奸’,卻發現岑蘭芷一個人坐在那裡,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對着她喊母親的時候。
衛謹之不在這裡,岑蘭芷也沒有異樣。衛夫人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維持住了自己的笑容,和岑蘭芷寒暄了一陣,又匆匆的離開了。
回到芳思院她就發了脾氣,腦子裡轉了幾轉懷疑起自己身邊有內鬼。她首先就懷疑起了送‘藥’的‘花’嬤嬤,先打發走‘花’嬤嬤讓她去請大公子後,立刻就叫人驗了那碗湯。湯裡面確實放了她吩咐的‘藥’,又喚了幾個跟着‘花’嬤嬤的奴婢,她們都跪在地上說親眼看着五少夫人喝下這湯。
這麼說不是‘花’嬤嬤的問題?那岑蘭芷是怎麼回事?衛夫人打消了這懷疑,又覺得是連嬤嬤帶來的‘藥’有問題。衛夫人生‘性’多疑,就算是對着身邊最得倚重的嬤嬤,心裡也是多有防備的,畢竟知曉了她太多事,萬一反咬她一口那就糟糕了。說白了,她誰都不信,若是被她發現了一點苗頭,這兩位嬤嬤就一定會被她滅口。
衛夫人心裡懷疑,但是連嬤嬤還在她跟前,她便什麼都沒有表‘露’出來,只讓人悄悄去查連嬤嬤買這‘藥’的事。
她坐在自己的院子裡疑神疑鬼的時候,‘花’嬤嬤回來了,她帶回來的消息讓衛夫人更是大怒,當場摔了一個‘花’瓶不解氣,又拉過站在一旁的一個丫鬟一腳踢上了她的肚子。
“真是豈有此理,那個沒用的東西!”
本該將衛謹之‘藥’倒送到那廂房的衛大公子,他不僅喝多了,還正在院子裡和丫鬟白日廝‘混’。據下人說四公子今日確實去過大公子的仁陽館,但是因爲身體不好又勉強喝了一點酒就暈倒了,被擡回了幽篁館,還找了大夫。
身體弱成這個樣子,暈倒了要擡回去看大夫,仁陽館那麼多奴才都看見了,那些早就安排好了的人還怎麼把這位送到廂房,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離開了。
原本計劃的好好的事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失敗了,衛夫人大部分都遷怒在了大公子的身上,當即怒火沖天的帶着人去了仁陽館。
他們這邊自己起了內訌,沒人管岑蘭芷,她就帶着瓊枝悠悠的回了照‘花’院。至於五公子的九九重祭,自有下面的奴才們料理,她們這些主子只需要演好幾場戲,而她的戲也該落幕了,此時不走還待何時。
只不過回到了照‘花’院,岑蘭芷又開始唉聲嘆氣。
“那湯裡面竟然沒有放‘藥’,虧我還滿懷期待準備趁機去找闌亭‘玉’成了好事。”
“衛夫人這個想法是很好的,不知道她下次還要不要再接再厲繼續這種事。不如我幫幫他們?或許這樣希望會更大一些。”
“瓊枝,你覺得衛夫人還會不會出這麼好的主意了?”
瓊枝被她翻來覆去的囉嗦煩了,冷笑一聲,“奴婢看你去強了四公子還快一些。”
岑蘭芷一下子安靜了,她一手托腮想了想,深以爲然的點頭,“瓊枝你說的沒錯,那我就按照你說的去做。人生苦短,和有情人做快樂事,自然應該趁早才行。”
“瓊枝,你果然懂我的心。”
不,她只是隨口諷刺一句,別當真啊!她說了那麼多她都當做聽不見,爲什麼這句就聽進去了!瓊枝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就見自家小姐已經熟‘門’熟路的往幽篁館的方向走了。
“小姐,等等,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啊!”
“瓊枝,你不用跟來,我今晚不回來了,你幫着照應一下院子裡。其他的不需要做,只需要看好湘綠便是。”岑蘭芷目光閃動,滿滿是躍躍‘欲’試。
有一個這樣任‘性’有病的小姐真是不能好了!瓊枝看出她是認真的準備去獻身,仰天一抹臉,回去鎮場子了。她愛怎麼樣怎麼樣,就算被四公子扔出來她也不管她了!
瓊枝現在什麼都不擔心,只擔心四公子的身體是不是扛得住。
而據說是身體虛弱昏‘迷’着被擡回了幽篁館的衛謹之,這會兒神情淡然的坐在一架鋪了狐皮的搖椅上看書,對於岑蘭芷將要來獻(壓)身(他)這件事絲毫不知曉。